西元一一四六年宋高绍兴十六年
早春,冰雪初融,杨柳吐绿的早春。生命开始的早春。
状似干枯的柳枝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生女敕的绿意包裹了起来,谁都无法去刻意去忽略那一抹新绿。它已经毫不隐瞒地带来了春的信息,至少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平凡百姓的眼中是如此。
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杜家和周家,也在这一天同时挂出了象征吉祥如意的“春吉”。这似乎巧合又似乎无关的事件,在有心人的眼中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两大家族联姻,好事将近的信息了。
说到这桩喜事,可真是几家欢喜家忧了。原因无它,杜家世代经商,经过三代的经营,家产不计其数,富可敌国。而周家,书香门第,权倾朝野。独子周文斌更传说已成为下任尚书侍郎的内定人选。
这两家的势力本来就不相上下,而今却合二为一,那么以后恐怕整个京城都被两家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大不了呢?再如何,日子不也是一样过么?”
周文斌左手轻挥折扇,落座于京城闻名的翠宣楼。思及即将迎娶的美娇娘,颇有一番春风得意之势。
“文斌,想来你我如今天这般吟诗作对,恐怕以后是机会不多了!”杨亦卿笑吟吟地说道,那双眼睛似乎洞彻了周文斌的心意。
“此话怎讲?”周文斌轻啜了一口茶。“杨兄的话,可是越说越深奥了!”
“想来不久之后,你可便是有家室之人了,也就不便和我们这些猪朋狗友一夜一夜地赏明月,叹秋风了!”
话音未落,众人皆笑,连周文斌自己也是开怀大笑起来、丝毫不介意被好友当了一次笑料。
“话应该回到正题了!”身材矮小的刘清给众人续了杯茶水。“我们可都想知道,周兄和未来的嫂夫人是怎样结识的啊?”
众人又是一声欢呼。
而周文斌的思绪也随着回到了两个月前。他们是在观音诞的庙会上巧遇的,而也只是那一瞥,杜小微的音容笑貌便牢牢截获了周文斌的整颗心、整个思绪、他甚至不敢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他周家大公子的身上。他也曾怀疑过这种情感,也曾鄙夷过以外貌评人之事。可三天之后,他彻底投降了,因为他无论怎样逃避,睁眼眨眼之时,全都是杜小微的一颦一笑。
他。周文斌竟也如凡夫俗子般陷入情网了!
一但有了这种认知,骄傲如他当然二话不说,便找人上杜府提亲。以周家的地位,也就想当然地如愿以偿了!
他,周文斌想要的人,想办的事情,永远是不能失败的!
而现在,他环顾众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抿嘴一笑。他的恋情,他的心意,又怎能轻易让他人知道呢?就算最好的知己又怎能抵得过自尊的重要?
“算了,这种事情让个大男人怎么说的出口?”杨亦卿暧昧一笑,好像对这种事情很能理解的样子。“你们就饶了他吧!”
“还是杨兄了解我!”周文斌举茶示意,“小弟就以茶代酒,多谢杨兄的体谅之恩了!”
“好说。不过与杜家结亲,文斌,你还是小心为妙!”杨亦卿忽然把话题一转。“尤其是听说,杜家当家作主的不是杜德林杜老爷,而是大女儿——蛇蝎美人蛇小曼!”
蛇小曼?周文斌的脑子里迅速地整理出关于这个女人的信息。
蛇蝎心肠,却偏偏貌若天仙。
这恐怕是所有人提及蛇小曼而自然产生的念头。
其实周文斌对这个女人也是知之甚少。只知道她为杜德林的长女,貌美倾城,却“杀情夫,弑亲子”。姑且不论传闻的真实性,单从这么多年她一手掌握杜家的财政大权,就可以从中看出这小娘子的泼辣厉害程度了!
“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周文斌不慎在意,淡淡地说道:“更何况,我即将迎娶之人又不是她,我想只要她不来主动招惹我,本公子也不会与她有太多瓜葛。”
很明显地觉察到周文斌不愿深谈此话题,众家公子哥儿又开始高谈阔论一些风花雪月之事。而周文斌却怎样也提不起这个兴致,脑子里装的都是杜小微。
看来,自己应该去拜访一下未婚妻了!
※※※
杜府后方有一大片山石围成的竹林。那是杜家两位小姐的居处,竹园里的听雨轩就是两姐妹的天地。
听雨轩是一座由纯白色的宣石叠成的,远远望去还真让人有如临仙境的感觉。还有竹园的四周皆有竹,把一潭碧水环于其中。构成的景致与宣石的巧妙搭配,形成了一副景色幽深的情调。
可就在这种诗情画意的环境当中,传来了一声更比一声郁闷的叹息……
“哎……哎……哎哎!”蛇小曼手托香腮,如往常一般无痛申吟着,而偏偏脸上所呈现的忧郁让人看了,都要忍不住鞠泪一把。
“老姐,老姐,你怎么了?”明明知道这是蛇小曼常常上演的戏码,可杜小微却怎么也忍不住上前询问。谁让那张美丽的脸庞上的忧郁总能轻易的戳痛她的心呢?实在是那张面皮太美了!
“我想我的心愿,恐怕是穷其一生也难以实现了。”蛇小曼说着说着竟然开始呜咽。“那我这一辈子还活着有什么意恩?不如趁早死了算了!”想一想她也真是失败。这一生惟一的愿望到现在竟一点着落也没有,而随着自己年岁的逐渐增加,在这个要死不死的宋朝,愿望实现的机会也成正比的开始缩水了!
“又失败了么?”杜小微试探性的猜测。
“嗯!已经数不清楚到底有几回了!真的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么?”她无奈地皱皱眉。
“老早就跟你说过没效果了,你就是不听!”
“可那个安徒生的青蛙王子,不是个很好的例子么?”
“我的老天!……”杜小微猛翻白眼。“那个故事中说要和丑不拉叽的癞蛤蟆接吻。而你只是把那些落水的蚊子、蝴蝶、飞蛾救上来而已,又怎么可能变出你的梦中情人来呢?”
“我都有对它们许愿哪!”蛇小曼紧忙补充道。“是我救了它们一命,于情于理要个报答总不为过吧!再说,要是万一让我碰到了个修行千年的蛾子什么的,那我的心上人,你姐夫不就有着落了?”一说起这些,可真是让她蛇小曼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呀!打从她14岁情窦初开,从那个现代老妈的百宝箱里偷出一本叫青蛙王子的书后,整个世界就变了!
每次途经过有水流的地方,她的眼睛就不自觉地投向水面,一旦发现上面漂浮着垂死挣扎的生物,她马上会陷于那种奋不顾身的状态!拼死也会抢救一条生命。之后许下自己小小的心愿,放生,完成一次拯救任务。
“真的没用么?”蛇小曼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整颗心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你要是真想给我找个姐夫,又为什么弄出个杀情夫的事件呢?”说起这件事真是让杜小微头都大了。直到现在她的这个姐姐在外人的眼里还是个标准的恶魔。
“我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谁让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呢?”
“说的也是!”杜小微不住点头。说到相貌,她们两姐妹认二三。天下没人敢认第一的,尤其是蛇小曼,更是极品之中的极品。这点可是一点也不夸张。“你倒好,清静了这么多年。”话题一转,杜小微想起了自己现下的处境,发起了牢骚。“我这个苦命的妹妹却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未婚夫。”
“奇怪了。那个姓周的公子哥来提亲时,你不是亲口答应的么?我还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代替方齐在你心中的位置,让你这个二小姐点头下嫁。并且本小姐还很期待和他见上一面呢!”由于两个月前周府来提亲之时,她正出外踏青。所以也就错过了和这个准妹婿碰面。
“我为什么答应那个人的婚约你还不明白么?”杜小微难得认真地说。
蛇小曼没有搭话,她太清楚妹妹和方齐之间的故事了。
“可是我现在仔细一想,实在不能接受和一个陌生人就这样拴在一起过一辈子。就算不能和方齐在一起长相厮守,也不能这样草率就决定终身大事!”杜小微一脸的坚决。
“那所以……”以蛇小曼对这个妹妹的了解,这件事情不可能没有下文,而且多半都恐怕和她月兑不了干系。
“老姐……”她朝她博取同情地眨眨眼。“帮我也弄个什么杀这个打那个的事件好了,这样我的名声坏了,肯定周家会来退婚的。”
“我的老天!……”蛇小曼一副快昏倒的模样。“你还不如杀了我!我弄得那件事,已经把老爹气的离家出走整整一年,要是你依葫芦画瓢。他老人家铁定一命归西!而且,这种方法第二次就不管用了!”
“我不管,反正你要替我想办法。你要是没义气,那等到出嫁那天,我敢保证,上花轿嫁人的一定是你这个蛇蝎美人!”
“我会替你出嫁?”蛇小曼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
“你可别忘记了,我的武功可是比你高很多呢!”说到这点,杜小微真的很得意,就算没有任何人的帮助;她也有办法把她老姐绑成个粽子扔上花轿的。
“不是吧!”蛇小曼有种浑身冒冷汗的感觉。算起来她的武功也不算低,可和这个天赋异能的武功奇才比起来可就小巫见大巫了。
要是她真用强的……蛇小曼偷偷地斜了一眼杜小微。想她一介弱女子,怎么能抵抗得了呢?
“好了!我会帮你想办法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还是先应承下来,再从长计议好了!
“这才是我的好姐姐么!”杜小微的脸上又挂起了人兽无害的笑容。恶魔一下子又恢复成了天使的模样。这个转变真是让蛇小曼欲哭无泪呀!
时间过得还真快,蛇小曼和杜小微这姐妹俩又懒洋洋地在听雨轩泡了一个下午。直到有丫环传话,说杜老爷子要接见杜小微,她们姐妹才慢悠悠地踏出竹园。
姐姐去优哉游哉地闲逛。妹妹去苦兮兮的听唠叨。离开竹园,姐妹俩分道扬镳。想到这一下午就这样度过。蛇小曼的心情就不由得飞上了天!
谁让你今儿欺负我?活该!她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些在杜小微面前说不得的话,现在她要一次说个痛快!
虽然是在心里……
按照日常的规律,蛇小曼先在后花园逛了一圈,顺便蹂躏一些奇花异草来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
也许是天气太过闷热的原因,又也许是月事来临的原因,再也许是因为三天不曾大便的缘故。反正她这两天就是胸口闷闷的,无论干什么事情都是兴趣缺缺;提不起兴致。
难道是她的更年期要到了?老妈说过,凡是女人到了一定年龄性格就会有一些变化,这叫做更年期。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看来她真的要注意一下了!不然万一来个英年早逝什么的,怎么能对得起这张漂亮的脸!它可是要用来迷倒众生的!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来到小池旁。蛇小曼下意识地看了看水面。而就在一秒钟之后,那了无生气的双眼射出两道光芒——她的新目标出现了!!!
※※※
真不知道现在是种什么情况。
周文斌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连眼睛都不曾眨过一下,生怕丝毫的动静会破坏了眼前的一幅画卷。
宛如人间仙境的花之国度里,流连着些许的蝴蝶、蜻蜒,而更有一抹淡黄色的身影置身于其中。
她身形如柳絮,仿若微风一吹,就要随风而去一样。是那样的轻盈,那样的飘忽不定。
可人儿眉头微拧,转过头来。
霎时间,周文斌只觉得胸口突然揪了一下,便再也觉察不到心脏的跳动了。
那两只水汪汪、勾魂夺魄的大眼睛如蝉翼般轻眨着,如白玉雕成的直挺鼻子,配着一张微红而小巧的嘴巴。大约是上天造人之际,把最好最美的一切都堆砌到这一个人的身上了。
周文斌深深地吸了口气,也把眼前人儿的美吸入了心脾。他原来觉得,未婚妻杜小微之美就已经够吓人了,但和眼前人儿一比又显得黯然无光了。
只不过……周文斌疑惑地咬了咬下唇。美人儿的动作却似乎有些怪异。
只见她黯淡无光的双眼里突然蹦出一缕光芒,嫣然一笑之后,竟……竟然……竟然把长裙下摆托高,露出小腿,打了个结。
是他眼花了吧!周文斌夸张地吞了吞口水……这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更夸张的是,她还爬到了树上,撅下了根树枝。
只见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奔向水塘边,然后用树枝七戳八弄了一会。半晌之后,把树枝调转过来,似乎把什么东西从上拿了下来。
并把手凑近脸庞了口中还念念有词。
“小飞蛾呀,小飞蛾。你应该有个千年的道行吧!听着,今天可是本小姐救了你一条命,所以你应该知恩图报才对!”她把左手中的飞蛾对准自己的双眼。“仔细看清楚了,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伤好了之后就快回来报恩吧!傍我变个如意郎君吧!”
说完之后,她虔诚的祈祷起来。在结尾的阶段,蛇小曼突然感觉到些许的风吹草动。
也许是属蛇的缘故,她对周围的环境似乎敏感一些。
“噗”的一声响,在她还没转身之前,一股臭气迅速地蔓延开来。
她赶忙掩住鼻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很明显!不知道是那个胆大包天的人在她的面前放了个屁!而且还是个奇臭无比的大响屁!
一个男人,这是蛇小曼第一眼最初的印象。而且还是个会放屁的男人。而第二眼,她却惊奇的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而这种19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心底升起的刹那,蛇小曼确定自己恋爱了!
他不是很英俊,至少和她家那两个在两千年后生活的哥哥是没的比。而从他的身上.除了那股子臭气之外。似乎还有种超然月兑俗的感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
对!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人高不可攀的感觉深深的吸引了她!
蛇小曼再一次确定,她爱上眼前这个下巴掉到地上,又爱放屁的男人了!!
周文斌愣在那里和蛇小曼正好大眼瞪小眼。第一是不敢相信那个天仙般的女子居然举止如此怪异。第二是不敢置信,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被吓得全部失灵。在有第二个人在场的情况之下放屁如此响亮!
他的血液一下子从双脚冲到脸上。
出了这种纰漏,是无论如何也再没有欣赏美女的闲情雅致了。这种尴尬的气氛让周文斌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尴尬。也生平第一次如此狼狈……他——转身就跑掉了,仿佛身后有什么奇丑无比的恶鬼在追赶。
他在心中向佛祖祷告.今生今世可千万不要让他再碰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了!
而蛇小曼对着他落跑的背影却只甜甜一笑。她有预感,他们的故事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