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四周是见不到光的暗影,伸手不见五指,完全的黑暗就像窥伺的恶鬼潜行埋伏着,似有若无的喘息由四面八方压来,分化了理智和呼吸。
死寂的静谧来自永无止境的未知。
一条路,在前方。
不清楚为何能感应到眼前暗无天日的方向,其实是条蜿蜒的长路,却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时间是静止的。
一点一点莹亮的绿光逐渐成形,像透明的白雾飘浮,远看是人,近看却虚无。
谁?
是谁在呼唤我的名字,我认识你吗?
冷,是她仅有的感觉,彻骨的寒意让她下意识地以双手环胸互搓取暖,却始终驱不散那不同于人间的阴风在身侧徘徊。
好冷、好暗、好诡橘,她不知道身在何处,一道宏亮的粗叹声不断地叫着她。
“来吧!来吧!拥有一双神斧之手的雕刻女向我走近,来到众生受苦受难的苦海道,看看他们在挣不开的业障中挣扎。
“来吧!来吧,是我在叫唤着你,拥有慈悲救世胸怀的兰花仙子,倾听心的声音。”
谁有慈悲,我吗?
她很想笑,向来深居简出的淡情女哪来慈悲?她是个自私的女人,只为自己而活,连父母都能抛诸脑后,无情是她的别名。
罢一这么想,四方即传来尖锐的低呜声,像是负伤的野兽在死前最后一嚎,凄厉而不甘,拖着即将断气的身子寻找活命的食物。
七情六欲向来与她无关,悲欢离合,聚散无常,人是如此的卑微,要情何用?平添几许苍桑。
走着走着,双腿似自有意识地往前走去,由不得控制,她看见一抹淡淡的幽光。
嘈杂的声音……不,是妇人哭喊的凄厉声,一股很浓的尸臭味扑鼻而来,她差点因承受不住而打算后退,但是冥冥中有股无形的力量推了她一把。
越来越诡异了,更多人形的白雾在她周道穿梭,有些好奇地停在她左右观望,有些企图扯弄她结起的发,有些则茫然地直接穿过她,一阵刺骨的寒冻了她四肢,几乎无法再前进。
我不行了,我想念我温暖的被褥,及一锅冒着热气的麻辣火锅,涮着我最爱吃的牛肉,滚烫的青菜。
唉!她叹了一口气,是她太敏感了吗?怎么听到如雷的斥喝在责怪她滞足不前。
好吧!是你要我的,我就陪你走一回。
像是谈好条件,眼前的景色忽而一变,不再是沉默的黑,而是类似古老油灯映照下的昏黄天空,她瞧见一条只进不退的桥,桥下的河污浊如墨,飘着载浮载沉的男男女女,一心要游上岸。
突然,她又笑了。
她做了一个好奇特的梦,牛头马面朝她走了过来,恭敬地请她上桥。
既然是梦,何需畏惧,何不顺着梦境游历一番,磨肩擦道的人群毫无意志地往前移动,虽然走得非常缓慢,终于到了桥的彼端。
有位婆婆在桥墩奉茶,口有点渴的她伸手欲取
“仙子,盂婆好见,忘情水勿饮。”
她吓了一跳,为何婆婆不肯给水喝,却频频催促她往前走,表情是模糊难辨,一个无情的人有情可忘吗?
无可奈何,她继续异梦之旅。
迸中国式的建筑看来有些年代,亭阁水树十分凄凉,她不由得感伤地抚抚剥漆栏杆,红色染料已褪成朱铜,给人森冷的孤寂感。
她真的好累,不常运动的竹笋腿快发芽了,于脆种在这里好了,省得天天浇水。
说来好笑,此刻天空闪过一道响雷,不太高兴她的懦弱想法,宫廷式阁楼瞬间消失,骤起的一片黑令她很不适应,仿佛有更大的考验在等着。
哀号声、求救声、悲痛声、凄厉声和哭不出声的申吟,如播放录音带般同时响起,呼啸地冲击她脆薄的耳膜,心竟揪得紧。
到底要她看什么,她有选择吗?此一刻,她想打退堂鼓,当只胆小的地鼠速离。
“不行,你得上前,这是你的使命。”
使命还是死命?给我个痛快别再戏弄,你不晓得我有多冷吗?她恼了,气愤无理取闹的梦老是做不完,她觉得好累。
或许是指引她到此的声音听见她的心语,黑暗中的邪魔妖妖尽出,在她耳边狂吼着听不烂的咆音,某种尖锐的器具刺了她一下,反射性地往路旁一跃——
突地,骇然之色浮在脸上,在她看不见的情况下,有数以千计的小手正攀抓着她的小同,争先恐后地想拉下她或借由她往前游一步。
惊恐极了,她不要做梦了可不可以,她要回到现实生活。
但是,天不从人愿,一道刺目的白光由上方打下,人目的景致叫她动弹不得,这是地狱吗?
好多好多的人骨堆积如山,瘦得见骨的“人”或吊或绑或插心而出,种种可怕的刑罚怵目惊心,她听见夜来吞心的咕价声。
不看、不听、不闻、不语、不去思考,她闭上眼假装无知觉,完全封闭了情绪。
可是,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沉沦,无数条枯手扯拉着她,小腿在泥沼中忍受冰一般的刺痛,谁在咬她的脚?她不想死在地狱里。
救我,不管你是谁。
在心里高喊,淡淡檀香味伴随悲怀之音而来。
“尔等死灵不可造次,速速退下。”
真是神奇,话一说完果见四周清如荒漠,不再有千手纠缠。
“你是谁?”
白光处隐见金波激激,现出一张狰狞万分的恐怖脸谱,以及慈悲波世的七双善目,他是……
“啊——”
像坠落十丈红尘似的尖叫声特别惊人,雪白的床铺下滚落一位睡眼使讼的美丽女子,不明白身在何方地猛眨眼睛,神情恍惚。
凌乱的发被敌在肩膀,朝阳透过窗帘照在她反光的黑发上,即使狼狈得令人好笑,仍然美得宛若一朵滴世仙花,幽幽雅雅恬淡自若。
向来清心寡欲的女子读读发疼的手,神志渐渐清明,她做了一个梦。
好奇怪的梦,她竟不觉得害怕,反倒有种莫名的激动,体内藏着一股热火要破膛而出,清晰的影像仍然留在脑海中,久久不能忘怀。
她要雕刻,她要雕刻。
“刀呢?我摆哪去了?”
赤足走出房间来到工作室,大大小小的刀具四处可见,刻了一半的乌木果女引不起她的兴趣,她需要更强烈的叫唤,如梦中的声音。
何向晚是一名享誉国内外的名雕刻家,在她巧手雕琢下的成品栩栩如生,每一件作品都堪称是世纪之作,欣赏过的人无不大受感动,连连称赞她是二十一世纪初的奇迹。
尤其是三年前在国际大放异彩的“绿涅观音”,不少欧美人士争相订购,日本天皇及印度佛教界更是开天价非得不可。
最后以跌破众人眼镜的“低价”九十九万,廉价让给国立博物馆展览十年,也就是说十年后再来谈。
十七岁沉迷于雕刻的乐趣中,十九岁推出个人展,当时即被称为雕刻界的天才,不管是木雕、石雕或玉质之类的雕品都难不倒她。
受盛名之累,媒体及上门求购的痴迷者让她无法创作,络绎不绝地守候她进出之口,闪光灯和恳求声烦得她几乎要大叫。
她只是单纯地将热增投注在雕刻中,并非为了出名,雕刻是她的全部生命,没有人能够阻拦。
于是,二十岁那年她离家出走,自此下落不明。
之后的作品全交由忠心的经纪人去处理,再也没有人看过她,若非每年至少有一至三件作品流人市场,众人会以为她遇上什么意外已不在人世。
其实她哪儿也没去,依然待在活跃的台北市,无心插柳的情况下来到“联合女子出租大厦”,幽客居或可说兰花居是她居住的楼层,一楼一户,一户只居一人,情况相当特殊,而且全是女人,…嗯,有个女孩。
因为住户们都怕吵吧,而房东的性情古怪,所以有了十二客花居。
不过二楼的牡丹藏玺玺和三楼的芍药常弄欢被人订了,她们的男人不时地来此过夜,使得原本“男宾止步”的规矩从此不存在。
好在只有两位有所同伴侣,因此进出的分子不算复杂,住户们睁一眼、闭一眼地当作无视,反正不关她们的事,少来串门子就好。
“唉!瞧我迷糊的,有刀无物怎么下手,雕空气吗?”为之失笑的何向晚晃晃脑,表情是傻气。
一座佛在她心中,翻翻乱中有序的木、石原品,淡淡的失望浮在脸上。
一件作品的形成并非凭空而来,那是一种冲动,无可言喻的澎湃情感像海啸一般排山倒海,冲毁了一道道堤防,淹没了她的心。
是心在呼唤。
来刻我吧!来刻我吧!来刻我……急切的形体便在她心里烙了印,直到化为生命。
梦里的情景让她激奋不已,她从来没有那么真实地面对死后世界的一切,近得叫她几乎,不,是真切地闻到令人作呕的死尸味。
启蒙的含意十分浓厚,她相信在天地间存着她所不知道的力量和神抵,所以她必须去探索。
涌现的血流奔动浩浩荡荡,冲击着贫乏穷困的知识,哪里能找到她心目中的刻材?她不能等待,一定要立刻实现。
梦呀!救赎她的众鬼之王,悲狞共存的法相,这是燃烧生命的伟大,她的地狱菩萨呵!
一等活灵活现的地狱菩萨就是她此刻追寻的目标,也是她赋予的使命,什么样的颜色才能成就威风凛凛的法身呢?
想了又想,莫名的黑跃进思绪中,闭眼冥想当时的幽暗,间黑包围的冷暗和寂寥,无生命的幽魂四下飘荡,为生前受罚的罪人,修罗地狱……
蓦地,眼一睁,清明坚决,她知道菩萨的本色了,是全然的黑,不掺杂质。
对了,去请教十一楼茶花居的和风,写小说的应该有很多现成的资料.不难查出她所要的资讯,上回她曾瞧见一大本剪辑,有关于宝石及矿石的图维。
将雕刻视同生命的何向晚不假思考地听从心的声音,满腔的热血驱使她离开了家门。
命运的转盘在最阴暗的角落不停转动,人与人的际通便串了起来。
在未来。
“天呐!你有没有用脑,要我帮你找雕刻的材料,你是不是想太多把脑子弄坏了?”
顶着疯女头,两眼肿得像熊猫的菲律宾女佣……呢,说槽了,是睡眠明显不足的大作家,一脚着鞋,一脚光果地瞪着不速之客,十分嫉妒她的神清气爽。
早八百年不相往来的“臭”客人驾光临,她该跳起来燃炮宰羊不成。
其实也不到八百年,但是真的蛮久了,她们都是懒得和邻居交流的人,上一回是为了写有关雕刻的小说才去她的兰花居坐坐,喝了壶花茶待了三个小时,然后就不再有交集。
想想是多久以前的事,其间她又完成了三本稿子,大概三四个月有吧。
自个睡得头好壮壮也不考虑别人是夜猫族,一大清早来扰人清梦,她才刚躺下耶!满脑子还存着男主角被女主角踹了一脚的惨况,催魂似的电铃声便像急惊风般响个不停。
好歹体谅笔耕者的辛苦,一字一字地刻很伤神,稿费没想象中好赚,夜以继日焚膏继尽,结果弄出一堆肥油挂在肚子上,脂肪照样囤积。
但这不是重点,是她写稿时生理时钟被打断,一旦未照她的“正常”作息去吃喝拉撒睡,往后的“奇幻子”会很不爽,写不出她要的味道。
就是虚火上升人烦躁,明明爱睡得很却睡不着,想写稿却写不出一个字,文思枯竭只想困围困……
而姓向的笨女人居然为了她所不了解的领域来叫魂,她要是有好脸色才怪,不掐死人已算她修养好,至少在她稿子没完成前不能因为谋杀罪而中断人狱。
虽然她非常渴望宰了她。
“向大姐,你脑子不好情有可原,谁叫你整天和一堆木头石头为伍,人都已经木石化了,但请考虑我是人,我还活着。”木石无情,完全麻木不仁。
抓抓三天没洗的稻草发,人家说写小说的人应该长发飘飘,不食人间烟火,而她的确发过腰际,只不过进逼得连亲生父母都不敢上前相认,皆当是陌生人擦身而过。
写稿期的她是失去人性的夜叉,六亲不认,任由脏乱的环境将她熏陶成落魄八婆。
因为她写小说时哭时笑,一下子喃喃自语,一下子又因写不出大喊不写了要封笔,十足的疯癫。
“和风,你刚起来呀!”一开口她就后悔了,她怎么忘了对方的怪解。
她抓狂地大叫,“你先回去把药吃一吃,十年后再来找我,出门别忘替我关上门。”
“你别发火,我不是故意、故意来打扰,你在写稿呀?”她瞄了一眼垃圾堆似的书籍和纸张。
“干么,你唱盘跳针呀!一连说两句故意。”负负得正,她是故意的。
“有吗?”她偏头想了一下。
“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去泡杯花茶烤两片土司,我饿了。”她不客气地指使人。
大家都太熟悉了,像千百年前曾是知交好友,即使平时不相往来,那一点点感觉还在,自然流露在日常生活的互动上。
“你待会不是要继续睡,现在吃东西容易胖。”嘴上说着,身体自有意识地为看她张罗。
习惯性吧!和风太懒了,除了她的小说外,其他的事都不重要,包括吃猪食和睡猪圈。
“何向晚,你在嘲笑我胖吗?”这个竹竿女太可恨了,她不过丰腴了点。
她回头一笑地端来花茶。“你肉肉的很可爱,像我必须拼命吃才不会血糖过低,我很羡慕你的健康。”
“你敢再说我一次可爱,我就把你丢到绞肉机里绞个粉碎。”她根本就是恶魔转世。
什么叫必须拼命吃才不会血糖过低?她居然在天天为了多吃一口就会虚胖的人面前说这种话,简直天理不容、人神共愤,死千次不足以弥补其罪过。
吃不胖的人是浪费粮食,粮田农民辛昔栽种的稻作,抢落后国家人民的一口求生口粮,和蝗虫白蚁一样可恶,根本不该存在这世界,应该减种才是。
圆滚滚的和风瞪着她竹竿似的身材,一股气就猛冒泡泡,她怎么可以这么瘦,两人站在一起是推美画面中的污点,一个是快死的病房美女林黛五,一个是马东坡前的吊死鬼杨贵妃,大小比例像是西瓜前面放了颗小玉,可笑得要命。
恨呀!怨呐!还是改变不了快破六十的等质重量,有吃才有补嘛!她在印证爱因斯坦的能量不灭定律,“一”用直写横写都是“l”。
“我猜你连绞肉机怎么用都不清楚,拆开的箱口都蒙上一层次。”英雄无用武之地。
和风白了一眼,她有乱买东西的习惯,犯法吗?“你可以来当实验品,下一本书我准备写惊惊小说,书名叫绞碎的雕刻家。”
她怔仲地一呐,“会不会太血腥了,你写的不是言情小说吗?”
“改变风格不成吗?我最近迷上开膛手杰克,想挖颗心来尝尝味道。”切柳丁的刀正冷指着她。
轻笑出声的何向晚将沾了女乃油、果价的土司送给她。“听说饥饿的女人有暴力倾向,所说不差。”
不愧是写小说的,想象力真丰宫,她见识过她像疯子般大叫着要人家杀了她,只因写不下去,因此眼前的威胁算是小儿科。
诚如她自己所言,写小说的都是心理变态,是人格分裂、自我折后型的出神病患者。
“嗯哼!你打算成为受害者吗?筹我吃饱了再成全你。”头好痒,待会叫她顺便帮忙洗个头再走。
“别忙着料理我,你有几本自然珍藏系列的图维闭哪去了?”她实在没法子在垃圾堆中找书。
她手一指,“喀!压在第三层,看起来又厚又重的那几本。”
呵欠直打,认命的和风抓抓发痒的头皮,三两下解决她迟到的晚餐,虽然此刻是早上六点三十五分。
一些“不算”朋友的朋友老爱在一大早闹她,要是不努力适应这些突发状况,她早晚会神经衰竭地成为时下潮流的趴趴熊。
“大作家,你来帮我瞧瞧哪一种材质较易取得。”翻开一页页令人眼花撩乱的彩色图鉴,她无法下决定。
“别叫我大作家,还有把你脑子里的构思挖出来我听听。”她又不是神。
何向晚大略地形容了一下。“我好想开始下刀,手都不由自主地兴奋。”
“疯子。”她斜月兑了一眼。“钒铅矿如何?硬度只有三?”
她瞧了瞧不满意。“血的颜色不符合我要的感觉,不够黑暗。”
“硫锑铜银矿和深红银矿都倾向黑色,如何?保证让你灰头土脸。”她不太有精神地随便一点。
反正她也不懂,隔行如隔山,员要她出意见不如问她一章小说几个字,标点符号算不算是污字数钱。
天色好亮,正是她爱困的时刻,谁有力气理她的氢酸钙钮钾,随便去路上捡块破木头不就成了,不是说心中有佛,处处皆可成佛,何必自费功夫去挑硬得要命的石头来自找苦吃?
要不是世上鲜有三尺高的钻石岩,否则她会建议去搬一块回来慢慢雕琢,十年、二十年总会磨出一座佛。
“不好,不够深沉剽悍,我要更能震撼人心的刚硬,最好如死亡的颜色。”带着血腥味。
死亡?她像看白痴地轻嗯一声。“小姐,等我死了再帮你找。”
她现在还在弥留状态。
“和风,你在诅咒自己吗?”似乎真的吵到她了,瞧她一脸不济,昏昏欲睡。
“不,我在诅咒你早死早超生。”因为同在地狱里。
“嘴真坏,我不该依赖你的三流直觉。”轻叹一声,她将书关了起来。
“好意思说我三流,是谁像长了痫疮直往我这里奔,我没怪你干扰我的睡眠就该偷笑了。”她还没把小说里的尖酸刻薄发挥出来呢!
“我……”
和风扬扬手自认倒霉地说道:“去找九楼的活百科全书,她比我有学问。”
对喔!可是……“我和她不熟,怎好去麻烦她。”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挖挖耳洞,她的手已抡成拳。
“你知道我一向很少出门,全大厦我只认识你和怜怜,偶尔拜托了香居的素素帮我拿点药……”其他是点头之交,少有往来。
何向晚抱歉地一笑,像是安抚她显而易见的怒火,快要杀人似的。
“你的恐龙期经纪人呢?她死到哪去了?”她是全球搜查特派员吗?
“她最近去相亲。”连她都找不到人,说不走过些时候会收到帖子,礼到人不到。
“相亲?!”好大的笑话。“你确定地球上还有另一头公恐龙?”
那副长相不是她在嫌弃,人高马大又黑黑壮壮.脖子出奇的细长,好像佛罗纪时的长颈雷龙,任何一个女孩站在她身边都可以小鸟依人。
五官不算难看,组合起来没吓哭过小孩,顶多吓傻了,七月半时不能在外面走动,尤忌夜晚出没,将近一百公斤的体重总是哈、略、哈一一一恐龙的步伐,人未到鸡声先到,地面会有强烈震动。
叫人想砍上帝一刀的是她有出奇优雅的教养,甜美的黄莺软腔,实在让人很难联想成同一人,只能说这个玩笑开大了。
能想象一头恐龙勾起壮壮的小指喝咖啡,轻声组语的咯咯轻笑,粉色套装内是祖母时代的营丝衬衫吗?
只看了一次她就不敢领教,倒尽胃口地连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脑海里浮现一群恐龙在跳大腿舞,因此把地表跳碎了才绝种。
“别太缺德,柔柔可没得罪你。”真是的,一张嘴比刀还利。
是了,恐龙居然取了个绝对女性化的名字——温柔柔。“四维八德我从缺,此乃天性。”
不然她怎想得出奇奇怪怪的人物个性。
“算我怕了你,你能不能帮我联络倪小姐?”有颗金头脑不善用太可惜。
“倪小姐?你也太客气了吧!”她都叫声死书呆,反正那人迷糊得很。
因为写作上的需要,不爱外出的她就直接要九楼的邻居从图书馆把书拿回来,她参考完即归还,省去借书的手续还要填一大堆资料。
有时写到一半资料不全,凌晨两点照样打电话挖她起床,解决了问题才准她去睡。
“我跟她又不熟,基本的礼貌不可少。”总不能像她老是口无遮拦。
“是,礼仪大使,我和她熟得足以穿同一条内裤。”她没好气地翻翻白眼。
和风拿起电话拨了瑞香居的号码,像念芝麻开门似的念起云想衣裳花想容,话筒那端传出声音。
“喂!和风吗?”
“自己和她谈,我要去睡觉。”她不管了,让能者去多劳。
接过手的何向晚无奈地一笑。“我是兰花居的何向晚,有件事可以请教你吗?”
对方明显地愣了一下,口气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是这幢大厦的住户?”
“是,四楼的兰花居。”不会吧!六七年的邻居多少会有些印象,而她……真是过目不忘的百科全书吗?
“嘱!我想起来了,是你。”意思是肯定同园子的人,并非假借各种名目要挖她脑中珍贵资料的。
她最讨厌出名,愿望是当小小的图书管理员。
“是这样的,我正打算找个雕材……”
细细碎碎的交谈声连续了半个小时,一旁的和风抱着枕头睡在书堆里,人家几时离去都不知情,犹自专注于梦中男主角被卷起的大石头砸死……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