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我说司徒呀!我要你带个人回来,你干么礼数周到的送我三头牲畜,是嫌我的红叶小筑太宽广,乾脆让我家的阿牛来养。”
年约二十,俊美无俦的男子送上水晶冰冻,面如冬雪的立於一旁不曾开口,小心翼翼的伺候躺在软榻上的娇媚少妇。
他还细心的剥开来自西域的葡萄,去皮去籽地如整粒未曾动过的排放在瓷盘上,旁边还搁著竹片切割的细签方便叉食。
当然,她一根手指也没动过的拈著梅花瓣,喂食的工作自有身边的夫君代劳。
“呃,那个呀!呵……呵……你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遇到知交好友总不能不打招呼,所以……所以……他们就来做客了。”
呜!他为什么这么命苦,两面不是人的难为?得罪了千年狐狸又开罪万年狼,他以死谢罪也难补缺憾,谁叫他天生是个惹人嫌的情报贩子呢!
“啧,你这人还真随便呀!要是我也跟你一样随便就糟了。阿牛呀!把这些牲畜带去后院拴住,别让它们吃了咱们的花草。”罗梅衣媚眼儿一挑,风情尽露。
抹抹额上的汗,一脸急的司徒长风连忙求饶,“我说罗大小姐、龙夫人,你好歹手下留情别赶尽杀绝,人家的剑很锋利的。”
望著架在肩头的长剑,他能英雄不屈膝吗?即使他已经非常委婉的解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希望他们能合作点别为难他。
同是江湖人理应仗义相助,何必拔剑相向呢!他也不过是代姊寻妹而已,又不是偷、抢、拐、骗的万恶罪人,虽然他不问而“借”的行为有点小人。
“亏你还是一座破楼的头头,武功有这么不济事吗?就算为了帮朋友也不用来考验我的耐性,你知道我这人一向记恨。”
“嗄!不会吧!被她看穿了。”
情报汇集处的啸天楼被她说成一文不值的破楼,想想他也该想想值不值得,为什么他会从人人敬畏的英雄人物沦为跑腿的小厮?
一脸不解的司徒长风看向宠妻如命的龙卫天,心中已有了答案。
“下次在身上割道刀口子,或是插把剑,也许我这双昏昧不明的眼会看走眼,以为江山代有新人出,你这位前辈该卸甲归田了。”下拿剑改拿锄头。
“哇!最毒女人心呀!龙大堡王,你夜可安寝?”哪天她心里不痛快,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枕边人。
青竹蚊儿口,黄蜂尾上锋,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老人家的金玉良言要听哪!
“多谢关心,你去想想该怎么平息我家娘子的怒气,她看来很想到贵楼一游。”就算她月复有小人,一样爱“寻幽探秘”。
只要不是她的东西,她都有兴趣——偷。
娶个连怀有身孕都不安於室的妻子,他这个人家的丈夫只有多担待了,随侍在侧以防她又去爬人家的屋顶,夫君难为呀!
龙卫天将妻子吃剩的果子往嘴里一放,神情惬意得不像堡务繁重的一堡之主。
“你家娘子?!”他……他口中的娘子指的是……
“哟!我们离家的三妹子也开口说话了,我当你出去一趟就掉了舌头,原来它还在呀!”大惊小敝个什么劲,她不能嫁人吗?
虽然有些不情不愿,还被个死老头耍了一记,但她还是成为龙家妇,不再是位姑娘了。
“大姊,你别一见面就训人嘛!人家也是为了增长见闻出去游历一番,充实我对人性的判断力。”罗菊衣一脸谄媚的说道,就怕她先给她一顿骂。
“结果呢!”不问过程,她已能猜到八九。
她“乖巧”的照实禀告,“男人都很坏,喜欢骗人。”
一旁神色温雅的楚天魂闻言后微挑眉,似乎不赞同的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
“那你被骗了几回?”不问你被骗了吗?而是几次,知妹莫若姊。
“啊!大姊,你这么瞧不起我呀!人家才没有被骗很多次,我……”说实在,她也没有脸去数一共几回,她让罗家列祖列宗羞愧了。
“别再我了,去把黄泉剑放好,过些日子我要送人。”为了那个麻烦的小丫头,只好忍痛割爱了。
黄泉剑呀黄泉剑,你我今生无缘了,我心痛呀!
“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有黄泉剑?而且要送给谁?那是我的……”看到她笑得娇媚动人,理直气壮的罗菊衣反而满脸惊吓的一退。
“继续说呀!我在听著。”数月不见,她胆子倒是磨大了,学会了顶撞。
嗯!这个错该由谁负责呢?
罗梅衣的媚眼瞟向气定神闲的楚天魂,心里想著如何拐走他身旁的龙凤侍卫,他们看来挺好用的,也很顺她的眼。
“龙夫人知天下、识天下,何必还要掌控天下?令妹的资质不如你,何必苦苦相逼?”他现在终於明白菊儿为何惧畏她了。
她有著一般男人所缺乏的魄力和洞悉力,谈笑间掌控全局,不用刀却能杀人於无形。
啧,有意思,精芒内敛。“就是因为她笨才要教呀!不然她随随便便被个野男人拐了去,我怎么向死去的爹娘交代?”
她一脸凄楚得不胜欷吁,怕有负先人的托付。
“据在下所知,两位高堂尚在人世。”而且还“拿”走他三坛状元红。
“唉!生不如死,我们都当他们死得尸骨无存,化风而去,楚二少爷可以别玩了,叫你家的冷哥哥把剑移开。”剑光晃得她头晕目眩。
“他不姓冷,他是我的随从游龙。”既然被识破了,再装下去就显得不识大体。
楚天魂笑著扬起手,做做样子取信於人的司徒长风已先一步移开颈边的剑,看著游龙回剑入鞘的俐落,心想他这“人质”当得不错,怎么会被看破。
不过他早就知道罗大小姐很精,栽在她手上不算丢脸,只要她不溜进啸天楼窃走他的手下即可。
“叫他改姓好了,冷这个字下错,就拿他来当聘礼吧!”一个换一个挺划得来。
“聘礼?”他微讶地扬起眉,像是听见一件不可思议的荒谬事。
要屋要地,还没听过要人的,龙夫人的确难缠。
“舍不得?”她的声音很柔,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无所谓舍不舍得,人非物无法以物馈赠,这份礼在下实在无法送出。”他必须小心应对才不会著了她的道,她真是个难以应付的对手。
罗梅衣掩著嘴轻笑,直说下打紧,“反正我家三丫头年纪还小,不急著下嫁婚配,你三、五年后再来吧!希望那时她还记得你。”
“你要将我们分开?”脸一沉,楚天魂温煦的笑脸顿时消失。
“什么分不分开,别当我是棒打鸳鸯的恶婆婆,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是『老实』商人,不会不懂这道理吧?”
“令妹不是货物,你无权主宰她的未来。”若是她强硬不肯让步,他只好使出非常手段。
“呵……楚少爷真是爱说笑,你不晓得我们罗家是干什么起家的吗?”人可以无知,但不能天真。
“盗贼。”梅、兰、菊、竹,盗中四君子。
“那你得想个万无一失的防贼法,不管你想把舍妹藏於何处,我们罗家的人都有办法偷回来,而且让你一辈子也找不到她。”
欵……她这人最不喜欢威胁别人了,有话好好说嘛!别让她端出长姊的威仪唬人,叫人以为她真的很爱夺人所好,不愿见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比我想像中狡狯慧黠,从不留人后路。”她这招使得阴险。
“其实你也用不著为难,不妨听听冷兄弟的意思。”谁说她不留,这不就是了。
商人最爱计较了,她就搭座方便桥让他通行。
“他姓游。”他重申。
罗梅衣当没听见地看向他身后的冷面男子,眼神清澈得看不出算计。
“冷兄弟,你想成全贵庄少主的好事吧!”坏人姻缘可会娶无盐妻喔!
“我姓游。”
“姓游也好、姓冷也罢,你对你家主子忠心吗?愿不愿意为他牺牲到底?”她最中意愚忠之辈了。
“我……”定当竭尽心力。
“游龙,你不必回答她。”他听出了阴谋。
同样属於奸狡辈,他自叹不如,她的巧智犹在他之上,摆弄人心毫不手软。
“啧!你挺维护自己的手下,怕他一时不忍你因娶不到舍妹心碎而亡,所以宁可死自己也不愿勉强你,这点真叫我佩服不已。”
听到这番话还能无动於衷,那就真是根木头了。
如罗梅衣所料,生性勇言的游龙一听她说完,脸色立变地看向他主子,明白她此言确实无误,二少爷当真少不了菊姑娘,不然他也不会拚死一闯快活林。
“二少爷,请让属下留下。”这是他所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游龙,你忘了你护卫我的责任吗?”他绝不会任他做出此种可笑的交易。
“有西凤在,我很放心。”她会誓死守护他。
当他说出如此令人心痛的话,一旁的西凤侧过脸不看他,眼中有难忍的泪水在眼眶打滚,她硬是不让它滑落地眨回去,让风吹散。
“有凤必有龙,你们是我行走商场的左右手,缺一不可,我不准你为我而牺牲。”即使拥有幸福他也会愧疚一生。
“请二少爷成全。”
游龙单膝一跪,以下属的身份叩谢主子的多年照顾。
伤感的气氛为之凝结,主从相对无语,难掩那份割舍之情,亦仆亦友的情谊打小建立起,如今竟为了一名女子而必须分隔两地,叫人情何以堪。
身处严苛的条件下,分离是必然的,他们不该误判局势错估罗家长女的实力,以为能戏弄到她好占上风,谁知反而落得将失卒没。
“真奇怪,你们到底在难过什么?不过是以我们家的阿牛换你们冷兄弟一年,你们有必要表现出生离死别的样子吗?”叫人看了也想跟著他们伤心。
“什么意思?”
罗梅衣轻叹了一口气,张口咬住半颗葡萄。“我们家阿牛年纪也不少了,出去历练历练,你这奸商倒也可靠,由你带著,他应该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你耍我?”蓦然领悟是怎么一回事的楚天魂咬紧牙根,避免气血逆流。
“哎呀!说耍就伤感情了,我家阿牛不在总要有人帮我们看守赃物,何况你也把舍妹当傻子地耍过几回,当大姊的人不好不替她讨回公道吧!”
反正她习惯被人恨了,多他无他都无所谓,只要看戏的人觉得开心就好,当当恶人又何妨。
柳月山庄的大少女乃女乃跟个下人私奔了,听说还卷走一大笔银子,让代理主母沈玉娘报官通缉,如今下落不明。
而坚持不嫁的杜月红并未嫁猪、嫁狗、嫁乞丐,她在她姑母的软硬兼施下还是屈服了,哭哭啼啼的下嫁曾遭她羞辱的张公子,听说婚后并不美满,与小妾争风吃醋差点被休离。
听说楚家的二少爷被某位江湖人士的夫人气得吐血,当场昏厥了三个日夜,被其未婚妻的长姊奚落为短命鬼,日前遭扣押在某座枫林里养病,顺便早起蹲马步三个时辰方可进餐。
听说楚家未来的当家主母是个贼,经商旅人要小心为上,免得财物被盗还不知情。
听说那个西域附近有个阴风堡,堡主是个冷残阴毒的白发魔王,杀人如麻不见手软,堡内的白骨堆积如塔,他以饮处子血养生……
“呿!哪来这么多的听说,这些说书的成天没事干,尽说些闲话来骗钱。”让人听了火大。
没人好争好吵真是无聊,不管见著什么都觉得碍眼,活像心头多了块疙瘩,怎么顺气都嫌恼。
“口在人身中,众说纷纭,由著他们去吧!”有得必有失,何须在意。
“二少爷当真不气不恼?你瞧他们传得多难听,说你是一名将死之人,还妄想娶妻。”到底是谁传的流言,真想给他一鞭。
西凤情绪异常暴躁的瞪著爱嚼舌根的是非之徒,恨不得大声宣告她家的二少爷好端端的一点事也没有,不是将死之人。
“恼他又如何,你总不能追到卫天堡杀了人家的堡主夫人吧!”除了她,没人会阴险地送他一记回马枪。
“什么?!又是她,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贼婆娘。”她把牙都快咬断了,恨痒痒的说道。
“咳!咳!凤姊儿,你说的贼婆娘是我大姊。”而她也是贼。
“一龙生九子,个个不同,幸好你不像她。”否则她肯定包袱一收回苗疆。
“是呀!幸好不像,不然我这条小命可被她折腾死。”不用等阎王催命,他会先在奈何桥旁等著。
圆了一大圈的楚天魂忘不了那希奇古怪的药汤味,一天进食五餐还得来点夜宵,既要早起又得晚睡,一天下来他不撑著也累著。
好听一点是关心,其实是教训,谁叫他敢串通司徒长风来演一场戏,她不回敬一、二怎消得了气。
所以他成了名副其实的药罐子,成天成为她们姊妹试药的对象,不管苦或甜都得咽下,以免浪费她们辛苦偷来的药材。
“你们别误会大姊嘛!她是诚心为了你们好,只是手段偏颇了。”自家人当然要为自家人说项。
“为了我们好?”
“偏颇……”
她还真是言轻了,错把虎狼当驯羊。
“二哥,你敢说你近日来的气血没变得顺畅,再也无一起床便目眩的现象。”
“这……”他是觉得四肢活络了许多,体内有一股热气在流窜。
“凤姊儿,你不必担心见不到冷面鬼会相思难耐,相信在我大姊的教下,一年以后你会发现他不再是根蠢木头。”
“你这丫头在胡说什么?谁相思难耐来著?”她才不会想他呢!谁理那根木头。
“我大姊是阴险了些,可是她为人真的不错,不信你问阿牛。”她们还不是分文不收的收留他。
一边唏哩呼噜吃面,一边猛嗯的阿牛点头如捣蒜,吃相极其难看地与他俊美外表完全不符。
“呃!他真的叫阿牛吗?”感觉他该有个更文雅的名字相配。
“当然是咯!我们叫他阿牛他就应。”反正名字只是一种代号,随人高兴。
楚天魂失笑的摇摇头,为罗家女儿的古怪感到无力。“阿牛,你真实姓名为何,可否告知?”
既然叫我阿牛了还问我什么名字,真是怪人。阿牛心里想著。“楚天遥。”
“嗄!你说什么?”是他听错了吧!亡故兄长之名怎么会由他口中说出?
“楚天遥。”他又重复了一次。
“你叫楚天遥?”是巧合还是……
“不行吗?”他嘴含卤蛋含糊的说道。
当然行,他能说不行吗?“你会武吗?”
满嘴食物的阿牛懒得开口,以掌拍打桌面使杯子突然往上弹,他手掌并末碰到杯子地仅以掌风一扫,易碎的酒杯整个嵌入酒楼的墙壁,足足有三寸深。
“呃!二少爷,我想他会武。”功夫不在她和游龙之下,甚更高出很多。
西凤错愕,而讶异得差点握不住箸的楚天魂同样惊愕万分,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才不致失礼,他们这是捡到宝还是换来大麻烦?
看著心爱女子的笑脸,他心头忽然复杂的想著,这赔本的生意还是亏大了,他要赶紧娶她入门以免夜长梦多,多生几个娃儿好捞回本。
风起时,笑儿痴。
一朵黄菊窃得好儿郎。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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