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店里的工作人员早已各个动了起来准备晚上的生意。只有曾向阳和程亦菁还没去厨房各处看照,仍然留在老板专属的办公室里打混。
一杯热呼呼的姜母茶放在曾向阳面前,她微微扬起了脸,依旧是那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谢谢。”她接过杯子,捧在唇边啜饮。
窝在沙发一角的曾向阳把自己缩得像一颗球,下颚撑放在膝盖上,双眼失焦地望着前方某一点。
程亦菁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声退到旁边的小沙发坐下。
她认得这个姿势,每次向阳只要心中烦乱得不知道该如何排遣的时候,她就会把自己缩成一颗球,好象这是她最后堡垒似的,不发一语地守着。
“向阳,这样真的好吗?”
曾向阳蠕动了下,算是对她的话有所响应。
“真相你也都知道啦,季玄祯跟那个童茧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童茧还爱着他。”
程亦菁继续试图说服她,“只要季玄祯不爱她就没关系啦!”
“他还爱不爱,我不知道。”
“那不就好了……”
“我只知道他仍然留童茧在他身边工作,每天和她朝夕相处。他对谁都没有耐心,唯独跟童茧讲话的时候口气会收敛。任何人犯错他都会翻脸,但是只有童茧可以挑战他的脾气和权威。”曾向阳扬起头,瞅着好友。“你说,季玄祯对童茧这样算是爱还是不爱?”
程亦菁张着小嘴,然后又闭上,喝了口姜母茶转开视线,“我也不知道。”
她淡淡抿唇,放下手中的杯子。“亦菁,我想睡觉。”
“OK,你在这里睡一会儿吧,晚一点我再叫你。”
点点头,她缓缓躺卧在沙发上闭起双眼。
没想到自己还是为了那个死人头伤风感冒、心烦意乱。不是说自己不爱了吗?为什么还是蠢得为他受了伤?外套底下的小手紧紧地握着,她就这样恍惚地坠入了不安稳的梦乡。
她好象听见亦菁开门出去的声音……却又觉得身边好似有人。仿佛有一种熟悉的气息围绕着她,叫她忍不住心酸得想落泪。那人好象来了又走……却又好象一直没离开?她意识朦胧地翻身,隐约间似乎听见外套掉在地上的轻响,冷意令她浑身发冷战栗。
突然,一阵暖意再度笼罩了她,她满足地喟了一声……迷蒙中一个温热的嘴唇轻轻地印在她的脸颊上,叫她不禁为了那怜爱的轻吻泫然欲泣……
“醒醒,向阳,开店的时间快要到喽!”
“唔……”她翻个身,迷蒙地眨眨眼。
程亦菁轻推着她的肩膀,“外套掉在地上了也不知道,你难道不冷吗?”
“一开始会冷,”曾向阳挣扎着起身,“可是后来又不会了……”她望了望四周,办公室里除了她之外就只有程亦菁。
忍不住心中的困惑,她侧首望着好友……
“你干么这样看我?”
“亦菁妳……”
“怎样?”
她试探地问着好友,“你刚才有亲我的脸颊吗?”
程亦菁马上做出恶心的表情,“你睡傻啦?我亲你做什么?”
曾向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假装穿鞋,“说的也是,可能是我睡迷糊了。”
程亦菁的嘴角偷偷勾起了一抹笑,“你除了梦到有人偷亲你的脸颊之外,那人还做了什么?”
“没、没有啦!”糗毙了,亦菁搞不好以为她在作春梦呢!绯红着脸颊套上外套,曾向阳慌张地站起来,“我回去店里了,微醺烧酒鸡最近的营业额有点下降,暖暖念了我好久呢!”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程亦菁掩嘴轻笑,目光突然被桌面上的杯子给吸引……
“哎呀,忘了把他喝过的茶杯收起来了。呵,不过幸好粗心大意的向阳没发现到。”
也不知道是因为有老板娘曾向阳坐镇的关系,还是现在正是冬令进补的大好时机,今晚的微醺烧酒鸡人声鼎沸、高朋满座,外头等候用餐的客人几乎要挤爆店门口。
“向阳姊,”柜台的人员透过耳机呼叫在前头招呼客人的曾向阳,“有一桌客人没有贵宾卡,可是却硬要我们替他打折啦,而且他的口气好凶哦,小京快招架不住了,怎么办?”
“我马上过去。”
曾向阳一边微笑和过往的客人打招呼,一边转身快步走向结帐柜台,才踏近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嚷叫声。也因为他的关系,原本门口一大堆等候带位的客人全都静了下来。
“为什么不能替我打折?我只是忘了带贵宾卡过来,大不了下一次补带给你们看嘛!亏我今天还特地带着朋友来给你们捧场,只是叫你们打个折扣而已,我又不是不付钱,你们这是怎么做生意的?”
“这位先生,你先别生气。”
“向阳姊!”小京当场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曾向阳微笑着走近,有如阳光般的笑容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两个甜美的酒涡衬上她白晰的丽颜,几乎要融化众人的心。“真的很对不起,没有携带贵宾卡我们确实无法替你打折。”
男子虽然不悦,但嗓音已经不若先前的大声。“老板娘你真不会做生意,给点面子也不行?”
她依旧轻笑着,微微蹲低身躯面对那男人身旁的小男孩,“弟弟喜不喜欢吃阿姨煮的烧酒鸡啊?”
小男孩害羞地躲在父亲的腿后,用力地点点头,“喜欢。”
“那好,”曾向阳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折价?,交到男孩手里。“这个送给你,是阿姨专门针对你们小孩子新开发的餐点,你下次带着它请爸爸再带你过来吃阿姨煮的烧酒鸡,好不好?”
“好。”
就这样,她顺顺利利地送走了这位难缠的客人,既没有破坏了店里的规矩,也不至于得罪了对方。
“曾小姐。”
咦?谁叫她?曾向阳困惑地转过头,看见了熟客刘碧芳和她的母亲。“你们今天也来光顾啊,真是太感谢了。”
刘碧芳牵着母亲刘老太太走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位高大英挺的男子。“你这里的生意愈来愈好了,每次等候带位都要等好久哦!不过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很喜欢这里的气氛和烧酒鸡的味道。”
“谢谢夸奖。”曾向阳露出甜笑,主动牵着刘老太太的手。“刘妈妈,不好意思哦,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没关系,谁叫我就是爱吃你煮的烧酒鸡呢!”刘老太太愈看她愈喜欢,笑得眼都眯了。“老板娘啊,我来帮你介绍,他就是我那个在美国硅谷工作的儿子。”
曾向阳礼貌地转身微笑迎视对方,“刘先生,你好。”
“你别叫他刘先生,我儿子叫刘政赋,你就直接喊他的名字好了。”
斑大的刘政赋微笑上前,“曾小姐不如喊我的英文名字吧,我叫EDISON。”
“你好。”
“我妈妈一直跟我夸赞你煮的烧酒鸡一级棒,所以我很好奇,不过看到你刚才处理事情的态度和手腕,我想这间店会这么成功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曾向阳笑得更甜了,“谢谢夸奖。”
恰巧这时负责带位的小朗前来通知他们的包厢已经整理好了,便由曾向阳直接带领他们过去。
途中,刘碧芳偷偷凑近她的耳边低语,“我妈真的很喜欢你呢,还特地打了十几通电话催我弟弟从美国飞回来和你见面哦。”
ㄟ,真的吗?曾向阳诧异地转头望着她,换来刘碧芳一阵轻笑。
“我当然也乐见其成啊,这样以后我们吃烧酒鸡就不用排队喽!”
掀开了毡帐让他们先进入包厢内,站在门口处的曾向阳还真是哭笑不得啊!没想到卖烧酒鸡也能顺道为自己拉拢终身大事,这算是额外的收获吗?
只可惜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牵绊……
“向阳啊,进来陪我们坐一会儿嘛,替我儿子介绍一下这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啊!”
“……嗯,好的。”她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得微笑进入包厢里,“我们这里的烧酒鸡──”
“坐啊,向阳,省得我们大家还得仰头看你呢。”
几乎是同时的,刘政赋已经替她拉开自己身旁的椅子。
看来他对她也挺有好感──刘碧芳和母亲见状,两人默契地对望一笑。
就在她尽责地为他们介绍的时候,毡帐外头传来小朗的声音,“向阳姊,你在里面吗?”
“嗯,怎么了?”
曾向阳微笑回头,看见毡帐被人自外头掀开,她唇边的笑容立刻隐没。
小朗伸手指着身旁的高俊男子,“这位先生只有一个人,可以的话,能不能跟这间包厢的客人并桌用餐?”
“曾老板,这样应该无所谓吧?”挺拔的季玄祯双手环胸站在门口,凌厉的目光被他掩饰在慵懒的气质之后,神采间有种落拓不羁的狂傲。
“可、可以啊。”刘碧芳轻轻颔首,微低下脸庞。
刘老太太看出女儿爱娇的模样,倒也欢迎他进来同桌吃饭。“我想你只有一个人,却占用人家一间包厢也不太好吧?这位先生请坐啊,大家一起吃饭也比较热闹嘛!”
“谢谢。”
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的曾向阳,直视着前方刻意不看他。
季玄祯也不在意,径自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那寻常而冷淡的模样,仿佛他跟她互不认识。
“先给我三份烧酒鸡,动作快点,还有,不要太烫,我讨厌太热的食物。”
再一次的,这句话立刻激恼了曾向阳,只见她猛地转头瞪他。
季玄祯却是谁也不看,只是甩玩着手上的筷子。
接下来……嗯,应该挺有趣!
“季先生,你一口气点了三份烧酒鸡,吃得完吗?”刘碧芳语气困惑地开口,也为彼此打开了交谈的话匣子。
“可以。”
他还是这样冷冷的,不认识的人何必跟她说太多?没啥好聊的。
刘老太太笑着指向自己的儿子,“季先生食量惊人,所以才会有这么好的体魄啊!哪像我们家的政赋啊,身边没个女人实在不行,一工作起来就完全忘了还有三餐这回事。我就一直在想啊,如果政赋身旁有个像向阳这样厨艺精湛的女人陪伴,他的生活肯定会正常许多。”
“妈。”刘政赋望了曾向阳一眼。老妈也真是的,这话里的含意听起来实在昭然若揭。
“只不过是要照顾你儿子的胃嘛,随便找个钟点煮饭婆就行了。”竹筷在季玄祯的手里灵巧地转啊转的,“或者──在你眼里,这个女人就像个煮饭婆?”
“嘎?呃,呵呵,季先生真爱说笑。”刘老太太干笑几声,举起杯子默默地喝茶。
曾向阳旋即横了他一眼。你可不可以闭嘴?看你把这里的气氛弄得多冷。
季玄祯耸耸肩,继续转筷子。
没多久,他们点的菜陆陆续续上桌了,曾向阳坐在那儿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站起来离开了?
身为微醺烧酒鸡的老板娘,她理当赶紧起身出去招呼其它的客人,但是……她瞥了季玄祯一眼,举起杯子喝口茶,继续粘在椅凳上。别搞错,她才不是为了他才留在这里的──她、她只是一时腿酸,暂时不想动了,对!就是这样。
刘政赋细细品尝烧酒鸡的滋味,心中更是对身旁的曾向阳心仪不已,言谈间也多了一分积极,“曾小姐这么美丽漂亮,气质又出众,不晓得有没有固定交往的对象?”
“没有啦,你把我赞美得太好了。”曾向阳嘴角笑得含蓄,得意的眼神却忍不住瞟了季玄祯一眼。
谁知他依旧没反应,闷着头猛吃烧酒鸡。
这个死人头,他真的一点也不在意是不是?有人在他面前试图泡她耶!好,她了解了,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
假意掠了掠颈边的长发,她笑得有些龇牙咧嘴。“我当然没有交往的对象。以前曾经有过一个,不过后来发现对方原来是个没品又缺德的讨厌鬼,不但头脑简单而且手脚还不干净……”
“ㄟ,难道对方偷了你的东西吗?!”
“也不是,他是背着我去偷人──跟他以前的女友纠缠不清,甚至还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
季玄祯马上抬头瞪她。臭女人,我哪有?!
她昂起下颚怒迎他的视线。别狡辩,你就是有!
刘老太太心疼地为她叹气,“向阳你真可怜,居然碰上了那种专门欺骗人家感情的败类。”
“老太婆,说话小心一点。”
“嘎?季先生你刚刚说什么?”刘碧芳马上殷勤地开口询问。
“没有,我是说东西来了赶快吃。”
刘碧芳瞅视他俊美、气质刚毅的侧脸,适婚年龄却依旧单身一人的她,也忍不住悄悄为之心动。“季先生呢?不知道你有没有固定的女友了?”
正在呼噜吞咽的他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们,当他视线落在身旁的曾向阳身上时,他看见她故作不在意的冷淡模样……“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
“你……”她当场气得想拿竹筷戳爆他的头。
季玄祯淡淡地睇了她一眼。我说女人真奇怪,刚才她自己明明说过她“曾经”有过一个男友,那也就表示这女人认为他们已经是“过去式”了。OK,那么同样的话由他说出口,她却马上激动得一副想拿筷子戳他个头破血流的样子?
现在是怎样?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
嗟,那可抱歉了,他才不吃她那一套,“我碰到的那个女人个性诡异得很,脾气坏又没脑袋,老爱找我的麻烦就算了,甚至还冤枉我跟别的女人勾搭暧昧。”
刘碧芳立刻同情地说:“真的啊?季先生你运气真不好,碰到了那种性情古怪的女人。”
“刘小姐──”曾向阳龇牙咧嘴地笑着,“吃烧酒鸡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季玄祯勾起邪肆微笑,显露迷人风采。“那个蠢女人几乎随时跟在我身边,我有没有搞上别的女人她岂会不知道?不是我爱骂她,不过她简直一点智商都没有,真搞不懂她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屎?”
捧着碗,他露出满意一笑。呼,吃得爽又骂得爽,这一餐真快活!
“季先生──”曾向阳表面维持笑容,然而放在桌面底下的十指早已扳得嘎嘎作响。“我想你的女朋友就是用脑袋想过了,才确定你跟你的前女友还牵扯不清。”
“这也未必吧,如果我是季先生的女朋友,我一定会选择相信他。”说话的当口,刘碧芳含蓄而爱娇地再度瞅了他一眼。
曾向阳的嘴角开始隐隐抽搐,“吃烧酒鸡啊,刘小姐。”你算哪根葱啊?三八婆!那是别人的男人,你放什么电啊?!
“那么季先生,你坦白说,你到底有没有对不起你的女朋友呢?”一旁的刘政赋问得直接。
季玄祯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大家聊聊天嘛,好奇喽,反正你的女朋友现在也不在这里,你不妨就实话实说。”
女朋友不在这里?哼,天知道哦!他睨了曾向阳一眼,“当然没有!那个女人要是有脑袋,她就应该想得出来。我跟她一个晚上能够来个七、八次,要不是我所有的体力都放在她身上了,她哪里能享受那么多高潮?”
这简单的几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羞红了脸,不知道如何接口,其中又以曾向阳的脸蛋绯红得最彻底!
唏哩呼噜喝完最后一口汤,季玄祯放下碗筷站了起来,“女人,我吃饱了,出来替我结帐。”
坐在椅子上的曾向阳咬着下唇仰头看他。
瞧见他眸子里的狂放和倨傲,不知怎地,她的双脚突然一软,心跳也异常地加速。
“动作快点啊!”
“知、知道了啦!”臭男人,那你就别拿那种侵略的眼神看我啊!脸红的曾向阳撑着桌面站起来,目光几乎不敢望向任何人,僵硬着身躯掀开毡帐走了出去。
留下包厢里的刘家人一脸困惑和错愕。
所以……现在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