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换好衣服了,妳干嘛又--”
周六下午的练习结束,贝幼莲甫月兑去运动服换上校服,洗过手脸走出洗手间没多久,被迫出来的方妮奈往回拉进盥洗室。
“我叫妳等我一下,妳居然放我鸽子。”
贝幼莲打量她此刻装扮,又一袭鲜丽华服。“有话在社团说就好,何必躲在厕所这里?”
“人家要送妳东西嘛!”从旅行袋里抽出一百货公司的纸袋,“当当当挡--”哼了一句得奖时的揭晓音乐。“给妳。”
“什么东西?”贝幼莲拉开纸袋看了里头一眼,是衣服。“为什么?”
“事情才过两天妳就忘了?说好要给妳的媒人婆谢礼呀!”从化妆包拿出小梳子,对镜梳发。
“我不要。”
方妮奈看着镜子里贝幼莲的影像,“妳不接受的话就表示妳不祝福我。”
“随妳胡说八道,这东西我不要就是了。”把袋子放在洗手枱上。
“这套衣服真的很漂亮!妳看看--”方妮奈拿出衣服,是她常穿的那种样式--青绿色的短洋装,附了件半透明纱质外衣。“这个颜色今年还是很流行,很春天吧!本来我想送妳的外套是透明的塑料夹克,可是以前我穿的时候妳嫌很丑,所以我选了纱质的。”
贝幼莲模模外套,质地轻柔,一定很贵。“这么透明,有穿跟没穿一样!”
“就是隐隐约约的才吸引人啊!妳试穿看看。”
“不要。”她挥开她的手,“我要回家了。”
方妮奈扁嘴,“妳在生我的气。”
贝幼莲回眸瞟她,不客气地:“妳以为妳是谁?”
“我是抢了学长的人。”
“又来了。事情还没结束吗?妳为什么还不停地烦我?”
她把衣服折好,放入袋里,“妳把东西收下,事情宣告正式结束。”想到了什么,低头自袋里找出一条袖珍型的少女口红,“为了搭配这套衣服,我特别加送妳一条小口红哦!真的很棒,妳现在就试试嘛!”她打开口红,是亮眼的粉彩色。
贝幼莲冷眼看她数秒,接过袋子和口红,“我收下来了。试不试是我自己的事,不用再跟你们扯上关系了吧?我可不可以走了?”
“还没。跟我一起到教室?”她握住她的手往外走。
“妳--”纵然无奈,也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来到社团教室,还有不少队员在里头。
“太好了,大家都还在。”
队员们左右互相看看,“几个高年级的已经走掉了。”
“没关系没关系。”行李袋往桌上一放,从里头拿出一大包糖果,“当当当挡--”解开袋口的细绳,把糖果全倒在桌上。“请大家吃。”
“哇--”某个学长伸手碰碰那些包装精致的进口糖果,“妮奈,妳遇到什么好事?”
方妮奈甜甜地笑,挥挥手,“大家不要迟疑,快拿嘛!拿迟了、拿少了可别后悔。”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大伙于是一窝蜂凑近桌旁,张开手掌抓取糖果,有几个人还产生小争执。
有人马上扭开糖果,含在嘴边,一边欣赏包装纸上精致的图案,“这糖果好特别,很贵哦?妮奈,到底什么事?妳生日?”
“才不是。这事比生日值得庆祝多了。”
两个同样是一年级的同学相对眨眨眼,极有默契地:“喔哦哦--男朋友?”
方妮奈毫不害臊地:“答对了!再加送妳们糖果!”再从口袋里掏出糖果给二人。
“谁?到底是谁?这么幸运能和妮奈……”众人纷纷耳语。
方妮奈跺了跺脚,“讨厌!大家随便猜都应该猜得到的,还问!”
“难道是--”马上联想到任仿封学长,却又一齐摇头,“不可能吧!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方妮奈绷紧脸,“我配不上学长吗?”
“当然不是。只是……你们真的已经开始交往了?刚刚学长也在时,为什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今天下午全体队员集合。几位决心报考体育系的三年级生仍继续和他们一起练习,而像任仿封要参加联考的队员则是最后一次出席。
“我们平常那样还不够好,一定要黏在一块儿让你们胡闹取笑呀?”她娇嗲嗲地扭着手指。
“妮奈脸红了!好可爱……”
“讨厌啦!你们!”她作状要追着人打,众人赶忙做出防卫姿势。
“可是……”还是觉得怪怪的。“哪一方先主动?”
方妮奈回头看看立在门边一直沉默的贝幼莲,嗓音一低:“我比较不要脸,倒追他的啦!”
“这有什么关系?”同龄女孩拍拍她的肩,“我们很佩服妳的勇气。”看看众人,众人亦频频点头。
方妮奈点头一笑,把贝幼莲拉来身边,“说起来最该谢谢幼莲,她帮我好大好大的忙。”
“幼莲?”许多人差点吞了糖,梗住喉咙。
“对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是她帮我约了学长,告诉学长我的心意……”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为了谢谢她,我送她一套衣服,很漂亮很漂亮哦,我们叫她换给我们看好不好?”
“幼莲……怎么可能……”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一连串消息而曲膝坐在椅上。
“怎磨不可能?”方妮奈反问。
大伙也说不出个原因,但就是觉得那不像贝幼莲做得出来的事。
“原来……对妳而言,一套漂亮衣服比学长还重要……”
贝幼莲松开手,袋子落到地上。“什么意思?”
“哎呀!”方妮奈忙缓和气氛,“你们全都误会了啦!幼莲又不喜欢学长。”
“是吗?”比较迟钝的家伙没闻出火药味,“可是怎么看都像……”
“随便你们怎么说。”贝幼莲再忍不住,踢地上纸袋一脚,“东西还妳,我要……”
“妳别急着走。”方妮奈抱住她手臂,“你们别乱说话惹她生气,否则糖果全部还我。这些糖是日本糖,全部百分之百纯果汁、又不会蛀牙,一颗要十几块钱呢!”
“我的天啊!居然这么大手笔。”咋舌不已,“可见妳真的很喜欢学长……”
贝幼莲挣开方妮奈双手,脸色铁青,极为难看。
“妮奈!”眼尖的一名学姊指着方妮奈别在旅行袋上的钥匙圈,“妳这女圭女圭在哪里买的?好可爱哦!”
“哇--”好多女孩表露羡慕之意。小巧精致的东西最受少女喜爱。“妮奈,妳到底都上哪儿买这些东西的?”
“那个……”方妮奈觑着眼瞄贝幼莲的反应,“那个是学长……幼莲,妳……”
贝幼莲回身夺门而出!
几乎跑出校门,才想起没拿书包。
往回走,却不能回社团教室,只好在校园里闲荡。
绕过高年级的教室大楼,这才发现这栋大楼的教室边墙紧邻学校围墙,围墙不高,踮起脚尖可看到对面的驾训场。大致在脑海里想出校地平面图,这个地方是个死角,一般学生不会跑来这边。
墙壁和围墙之间约有一公尺半宽,半公尺是大楼延伸出来的水泥地,其余地上长了一些杂草。像个巷子,里头不会有人吧。
她探头一看,啊,有人。一个男生背倚着墙坐在水泥地上,膝盖曲起,上头搁了一本书,他低着头,眼睛闭着,像是在打瞌睡。
“是……是学长。”贝幼莲掩住嘴,悄悄走到他身旁坐下。
没想到学长早就发现这个地方。地方虽窄了点,因围墙不高,视野不错,微仰头蓝空便尽入眼底。而且方位向南,北风灌不进来。
仔细想想,虽然常常和学长嘻闹,他的事她却有很多很多不了解。比方说他的志向、他的兴趣、他的喜好、他的长相……
说真的,她没有这么近看过他……每回面对他只急着和他吵嘴,没仔细观察他的五官。
天!从侧面来看,他的眼睫毛好长,像漫画人物一样……
她不知不觉瞇着眼一直凑近任仿封的脸庞,只差一吋就能吻上去了。
颊边一阵温热的气息使任仿封睁开眼,看见是她,没有吓到。
“妳做什么?”他转过头看着她问。
“你……”意识到两人唇对唇,气息交错,她仓皇后仰,“你不是……”
任仿封单眼一眨,“不会是想偷吻我吧?”
贝幼莲跳了起来,“你臭美!”
“开玩笑的,”轻握她抡拳的手,“别生气。”
“别乱模人家的手啦!。”
任仿封露齿笑,“坐下来。”仰望的目光随员幼莲再次坐下的身影平移,“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无意间走来这里。”她说。“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他伸直脚,拿起腿上的书,“在教室里念不下书的时候,我都会跑来这里坐。”见她两手空空,有点失望,“妳没带书包,不然我们可以一起在这儿念书。”
“我才不要跟你在一起。”撇嘴轻哼。
任仿封失笑。“我不记得我又犯了什么错。”
他这一说,贝幼莲火气直线上升,又跳起身,指着他鼻头,说出他犯的错:“你好讨厌!你把给我的钥匙圈又给了方妮奈!”
“妳自己把它丢掉,别人觉得喜欢,捡它回家,有何不可?”想起那天她任性的举止,他也垮下脸。
“反正……”小巧五官全皱在一块,“反正你没信用。”反正全是他的错。
“怎么做才能让妳消消气?”任仿封声音放柔。哎,不然还能拿她怎么办?
贝幼莲甩开头,表示不原谅他。
“真搞不懂妳。”不稀罕他送的东西,随手丢进烟灰缸的是她;气他把东西转送给别人,骂他没信用的,也是她。“不过还是觉得妳很可爱就是了。”
“我……我……”敌人的赞美是可疑的、敌人的赞美是不可接受的。他是她的敌人。“我最讨厌你了--!”咆哮大吼后,又说:“方妮奈在教室庆祝你们交往,你赶快去和他们同乐吧!”
◎◎◎
“好享受。”拿起大毛巾覆在身上,谷凝宁反身舒服地坐入游泳池畔的躺椅内。
这座休闲俱乐部有四处游泳厅,每一厅最多只开放十名泳客入场,池畔设有躺椅,泳厅周围布满鲜花绿树,轻柔音乐随着花香飘在空气之中。想象力丰富一点来看,这里宛若人间仙境。
“没骗妳,这里真的很棒吧!”
噪音。
比凝宁睁开眼。她的仙境里绝不容许一个人的存在--周飞樊。
“要不要喝点什么?”周飞樊若能透视她的想法,绝不会如此体贴地问。
明眸扫他一眼,存心为难他,“不想喝甜的,想喝白开水。”
“那简单。”周飞樊也不是省油的灯。“跳下去喝几口不就得了?”
白痴。谷凝宁翻了个白眼。
“妳骂我。”这回他读出来了。
“有吗?”谷凝宁直起上半身面对他,动了动眉眼,“我这回骂你什么?”
周飞樊两手捧颊,“妳……好脏、好龌龊。真是不堪入……眼。”
比凝宁嗤笑一声,“你耍宝。”
穿著正式的侍者端来两杯饮料,有礼地放在躺椅旁的圆凳上。
“我叫了饮料。”把其中一杯无色饮料端给她,“妳的是白开水,滴了几滴柠檬。”
“谢了。”有些时候他的体贴细心倒也让她觉得惊喜,不过她可不会因而心软。“我们该算算总帐了吧?我昨天熬夜统计了一下,你至少欠了我七十一万六千八百元,你说,怎么还?”
喝着洛神汁的周飞樊“噗--”地喷出红液,像喷血。“怎么可能?”
很爆笑的画面,谷凝宁却仍一脸正经,“你每次都『对ㄠ』,ㄠ到后来输的钱就像滚雪球一样,DOUBLE又DOUBLE。对了,今天的还没算,七十一万乘以二--小计一百四十万就好。”
夸张的数字令周飞樊赤红了脸,“今天明明是妳坑我!”
“你自己要让我五秒,别耍赖。”悠哉悠哉拿毛巾拭去手臂上的水珠。
“我哪想得到妳游得这么快?妈的,妳到底是不是女人?”眼睛不小心对准她浑圆的胸部之后,便再也移不开。“那个--是不是做的?”他捏鼻,怕流鼻血。
比凝宁早习惯他色迷迷的眼光,再说若怕人看就别游泳、别穿泳衣。她依旧大大方方地:“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输?那全是你瞧不起女人的后果。钱拿来。”
周飞樊把身上浴巾丢去盖住她胸前才得以正回视线。
“为什么现在就要付钱?我们又没说好赌期到今天为止,我偏要继续和妳对ㄠ下去咧!”
比凝宁把他的浴巾扔回给他,用自己的大毛巾覆好上身。
“好,你想死,我就让你不得好死。到时候输得倾家荡产,别跪下来求我放你一马。”
照这种情形看来,很可能会有那么一天。周飞樊脸色微微发白,“妳爸妈到底怎么教妳的?什么事都这么厉害,简直不是人。”
“天才的能耐永远不是白痴能够理解的。”骄傲地挑眉。
又挨骂了,而他也习惯了。哎呀,笨不笨自在人心,等他以后成了了不起的人物,看她还敢不敢说他是白痴。
“喂,妳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突然问。
“问这做什么?”
“好玩问问啊。”
“那你呢?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我先问的。”坚持由她先答。
“我喜欢--”谷凝宁侧头想着,缓缓说:“比我强的男人。能胜过我,让我心服口服的男人。”
周飞樊用力击掌,“我完全符合妳的条件嘛!原来妳『肖想』我很久了--”
比凝宁简直要昏倒。“借问一下,你什么时候让我心服口服过了?”
“凭我这强健的体魄呀!”上身、曲高两手硬挤出几块软软的肌肉,“怎么?还不脸红?”
比凝宁倾身捏他腰间,“多练几年吧!小猴子。”
周飞樊倏地一缩,“我很怕痒的。会很疼老婆哦。”挤眉弄眼不知在暗示什么。
“哦?是吗?”谷凝宁不以为意。“换你说了。你喜欢怎样的女生?”
“像妳呀!”
早料到他会这样答。“像我怎样?”
他伸出手扯低她覆身的毛巾,“像妳一样,有那么大那么大的波,而且……不准动手!”
比凝宁却未如他所料的动气,甚至追问:“而且?”
“而且现在还这么年轻,发展性想必很大、大、大……”
比凝宁无奈摇头。这么小就这么色,以后不知要“摧残”多少良家妇女。
“我最讨厌只喜欢『波』的男人。”她认真告诉他。
“那妳就别晃着那两个波到处勾引人。”他仍旧吊儿郎当。
“周飞樊,”人的忍耐有限度。“可不可以麻烦你去学跆拳道,我们决斗时我让你一手一脚。”
“开开玩笑,别发火嘛!”
“真令人反胃。”她掀开毛巾站起身,走向泳池。
“喂!妳该不会以为我对妳有意思吧!”
比凝宁回头,“怎么,你不是在追我?”
“小姐--请妳照照镜子。”下巴扬得高高的,可以吊东西。睥睨的神情好象告诉她即使她倒贴,他还得好好考虑考虑。
“没有最好。不然……”谷凝宁眉眼之间亦流转神秘。
“不然怎样?”周飞樊被挑起浓浓的兴趣。
“你自己想。”扭扭腰、甩甩臂,作出预备跳入泳池的动作。
“站住。妳给我说清楚!”周飞樊站起喝令。
“你不会自己想,没大脑啊?”谷凝宁嘲笑他。
“我没妳那种奇怪的大脑。”他走向她。
“笨蛋,所以你是笨蛋。”谷凝宁仰头毫不客气地大笑:“哈哈哈!”扑通跃入水中,灵活身影霎时游离泳畔数公尺远。
“妳等一下,”周飞樊在这头气得跳脚,“给我说清楚,不然怎……啊--”
他不小心栽入泳池,毫无预警地倒栽在水里喝了好几口水,肺腔被呛着,无法呼吸之际急着拨水往上,小腿却在此时抽筋!
“啊!”他曲身痛苦地抱腿,不觉又灌水入喉。
“救……”失措地在水中挣扎,一浮一沉之间艰困地求救:“凝……”
从对岸往回游的谷凝宁发现他的求救,但方才见识过他泳技,心想他不可能如此轻易溺水,便抱持观望态度。
周飞樊又浮出水面,朝她这方,“宁……救……”
“真的假的?”若是假的,他未免装得太逼真。她圈嘴大喊:“你不要骗我!”
“我……”
“大概是真的吧!”
她迅速往前游要搭救他,但刚到他沉浮呼救的地点时,他已被一名健壮的救生员拖往池畔。泳池的水愈往池畔愈浅,因周飞樊太过惊惧,死命挂在救生员身上,救生员只好脚踏池底,抱着他缓步走向池畔。
“妈……咳咳……妈的!你们要害死我呀?咳咳……”恢复正常呼吸后,周飞樊一阵呛咳,仍不忘咒骂。“咳……”
“对不起……我以为……”
“以为怎么样?咳……等着丢饭碗吧!”
“对不起,”救生员姿态极低,这里的客人皆得罪不得。“我以为您在跟那位小姐开玩笑……所以才……”
“开玩笑?我没事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找死?”
“对不起……对不起……”一再致歉。
救生员抱他上了岸,将他放在躺椅上。
周飞樊瞧见谷凝宁稳稳地浮在水上,向他招了招手,嘴巴一张一合。
他两眼视力一点五,清清楚楚地读着她的唇语--
周、飞、樊,大、蠢、材--
语毕,她又哈哈哈地大笑,反身优雅地仰泳。
周飞樊气得发抖。
这女人!他发誓要得到她!
◎◎◎
全世界的人一定都在笑她。
她晃到天色将暗,才回社团教室拿书包,教室里没有人,她把方妮奈送她的衣服穿在身上。
翠绿色、圆领、无袖、合身剪裁的连身短裙、细纱织成的半透明罩衫,单单这一套活泼俏丽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倒不会太过突兀可笑。然而她脚上蹬着的是学校规定的黑色矮跟皮鞋、短白袜,肩侧背着的是高中生的墨绿色书包--整体看起来便显得不搭调。
尤其时节虽已入春,傍晚的气温仍偏低,她未免穿得太单薄了些。
路上行人没有特别意思的多瞟了她一眼,但看在心情极度低落的贝幼莲眼里则认为他们皆在嘲笑她。
她好后悔。好后悔自己竟妄想成为花蝴蝶。她只是一只不起眼的毛毛虫……不,她连毛毛虫也不是……
怎么会这样?这么冲动换上这身可笑的衣服走在街上,像傻瓜一样……
天色暗得极快,西方虽有夕阳残红,天空却缓缓飘下细雨,雨滴落在她身上,纱质外衣顿成透明。
她抱紧双肩,祈求上苍给她个地洞钻进去躲一躲吧!这时候她不想见到任何人,谁都不想!
“哦,不!”
最最不想见的人正迎面向她走来,还举起手向她招呼。她返身要避他。
“幼莲?”任仿封唤着她的名追了上来,“幼莲……”
“走开!不要理我!”贝幼莲一手掩脸,另一手想挥开他,“不要看我!”
任仿封月兑下外套覆在她肩上,“披上吧。虽然打扮得很漂亮,可是会着凉。”
“漂亮?你瞎了眼啦?”
“就算妳穿得破破烂烂、浑身骯脏不堪,在我眼里都是漂亮可爱的小女孩。”任仿封宠溺说道。
贝幼莲抬眼瞪他,“不要骗我!其实你已经快憋不住笑了,你的心底已经笑翻天,你在笑我,笑我不自量力……”
“我没有。”
“有!”她羞窘蹲下,脸埋入膝盖,“你笑我不自量力!笑我想学妮奈!笑我幼稚,老是做丢脸的事……”
任仿封蹲在她身旁,在她耳畔柔声道:“爱漂亮是人之天性,怎么会丢脸?我也说过,妳和妮奈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女孩,我不会把妳们放在一起比较。”
“你不要安慰我了啦。”贝幼莲伸出手推他一把。
他轻握她的手,“雨愈来愈大,我们换个地方谈。”
“我不要。”维持鸵鸟姿态。
“好吧。”他拿出伞,“我撑起伞,我们一起蹲在人行道上,大家都在看我们。”
贝幼莲肩膀耸了耸,发出一声呜咽。
“哭了就羞羞脸哦。”
贝幼莲抬头,眼睛已经湿了。“我就是羞羞脸啦!怎样?”
他轻点她红红的鼻头,“也好。妳羞羞脸的时候最可爱了,我最喜欢。”
“你!”
她怒然站起,负责撑伞的他也快速起身。“嗯?”
贝幼莲看着他温柔的模样,扁着嘴,“你为什么要那么好啦!你不要理我啦!”
他手搭上她的肩搂住她,“我不这么好也不行、不理妳也不行啊。”
“走开啦!”她推开他,“你已经是方妮奈的男朋友了……”
“吃味儿了?”他侧头瞧她。
“我才没有!”她抹泪转身避开他的视线。“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为什么会吃醋?”
“对啊,”他把伞交到她手上,然后学她方才忸怩的样子蹲,“妳最讨厌我了。”
“我……”一滴成型的泪水晾在下眼睫上。
“男孩子在大街上哭会不会很丢脸?”任仿封抬眼问。
“我……我……”她咬住下唇强忍泪,“我真的要哭了……”
任仿封站起,拿回伞,并拍拍自己的胸膛,“靠着这里哭。”
“呜哇……”她扯住他的衣服嚎啕哭出,“我……我说谎……”
“说了什么谎?”
“对不起啦!我……我才不讨厌你……”
她往后退一步,“我才不讨厌你……我喜欢你……”书包背带一滑,掉落在地。她又退一步,闭紧双眼吼道:“其实我喜欢你!我最喜欢学长了--”不敢多停留一秒,掉头就跑。
“妳等一下……”
任仿封跑了两步,想起她的书包,回头捡起。而雨伞成了他跑步的阻力,赶紧收合上。延迟了这么多秒,加上肩上负有两个书包的重量,他整整追了两条街才抓住她。
“抓到了!呼……”他弯身喘气,两个书包都垂在地上。“呼……妳前五十公尺跑得比男生还快……教练看准妳的爆发力,要妳跳远……”
贝幼莲亦张口喘息,额上汗珠和着雨水滑下脸颊。“后五十公尺就完蛋了……”
任仿封站直身,伸了伸懒腰,“才停止练习没多久,体力变差了……”
“你追人家干什么啦!”想起自己刚刚当街大声告白,丢脸死了!
任仿封揉揉她微湿的发,“妳终于知道我在追妳了。”
“废话!你一路这样跑过……”
他掩住她的嘴,“别又说出让我啼笑皆非的话。”深吸口气,“我告诉妳……我也是。”
她拨开他的手,“也是什么?”
任仿封俊朗一笑,故意用飘浮的声音不清不楚地说:“我……也……喜……欢……”停了好几秒,抱住她双肩撼了她一下,同时宣布:“妳……!”
“骗……”贝幼莲惊呼不信,但咬到舌头而未说全。
“我那天也跟妮奈说明白了。”
“可是她……”
“她向其它人说的话都没经过我的证实,而刚刚那句话妳是听我亲口说的,妳要相信谁?”
贝幼莲由着他搂着,不知要信谁。
“幼莲?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他在她耳畔又表白了一次。
贝幼莲吸吸鼻,突地:“哇--”仰头哭嚷了起来。
“妳……”任仿封傻住了。她的反应好激烈……
“你讨厌啦!”她挥碎拳搥打他,“这样吓人家……哇--”
“乖……乖……”他唯唯诺诺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吓妳……”
原来--
我喜欢妳(你)……
这句话有时候也会吓哭人的。
◎◎◎
贝幼莲回到家,也不换下湿衣服,只拿条毛巾盖在头上,便缠着姊姊要她听她叙述近来和学长之间曲曲折折的故事。
“就是这样。”眼睛尚有大哭之后的浮肿,不过此时的她眉飞色舞、兴高采烈,“他刚刚还送我回家。”
“好棒。”贝侑年分享妹妹的喜悦。
贝幼莲突地脸色一沉,表情转换得极快。“一点都不好!是我先说喜欢他的……”
“有什么关系?”
“可是……”
“妳太后知后觉了,学长一直对妳最好,大家都看出他的暗示了,除了妳。”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不管啦!”她拿起抱枕打沙发,“从头来!从头再来!要他先跟我告白--”
“别不知满足了。多少人想象妳一样都……”
羡慕和感伤的口吻透露了贝侑年的心事,贝幼莲敛了敛飞扬的神采,“侑年,对不起……”
贝侑年装傻,露出柔美的笑容,“妳跟我对不起做什么?好奇怪……”
尖锐的电话声岔入两姊妹相对的笑颜,贝幼莲紧张地捧颊,“电话!是学长吗?”
贝侑年亦神色有异,“妳接?”
“不要。妳帮我接。”已认定是任仿封的来电。
“喂?”贝侑年接起,听完对方的话后,点点头,道:“请稍等。”
贝幼莲耍性子,摇头不肯接听电话。
“是方妮奈。”贝侑年涩涩一笑,很抱歉让妹妹失望。
“啊?”贝幼莲这才想起她和任仿封那个王子还不能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啊!忘了她了……”
她哭丧着脸接电话,“喂……没有啦,我没有生气……知道了啦!衣服我已经试过了,一点也不……呃,还好……好啦!再见……”
她背着方妮奈把学长抢了过来,方妮奈还打电话来关心她此刻的心情……
她跌坐到地上,“完蛋了!我一时乐过头,把她给忘了!完蛋了,她会恨死我,其它人也会讨厌我,因为我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学长……可是其实我最喜欢他了……怎么办?怎么办?”
“幼莲,不要慌。”贝侑年要她镇定。
“怎么办?”抓着姊姊的衣袖求救地问。
“诚实一点,好好跟她道歉,她会谅解的。而且学长不是跟她说过,他喜欢的是妳--”果真是旁观者清。
“对啊!”贝幼莲态度登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她骗我!她竟然骗我,害我那么伤心,我要找她算帐!”她站起来跳脚。
“幼莲。妳实在……”贝侑年不知该皱眉或是该笑。
贝幼莲吐吐舌,“我又冲动了……”看看姊姊,“侑年,妳是不是在等谁的电话?”
贝侑年眼皮一跳,忙摇摇头,“没有啊。”
“可是刚才电话响时,妳的表情怪怪的……”
贝侑年低头,不语。真的是旁观者清……常粗心大意、迟钝的妹妹也看出她的不对劲。或者,是她把心底的相思表现得太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