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兰水若和莫轩昂走出电梯,即听得大厅里人们的惊叫声断断续续传来。
红着眼、低着头的兰水若,看见一红色高跟鞋鞋尖迅速抬起放下,将一只褐红色蟑螂踩得肠破肚流。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高跟鞋的主人尖着嗓子门。
那惺惺作态的嗓音,兰水若和莫轩昂再熟悉不过!
兰水若抬头瞪着费玛丽。这一切……又是她指使的?她……真变态!
“真是的。”肉眼所见之处再无一只蟑螂影,但那可不代表天下从此太平。费玛丽蹙眉道:“不找消毒公司来处理不行。”
变态又怎样?创意十足,费玛丽喜欢得很呢!
她早料到兰水若迟早会跑来公司,特地为她安排的欢迎阵仗很不错吧?
不过兰水若大可放心,她陪她玩的小里小气的幼稚手法到此为止,接下来该改玩成人游戏了。
她会让这个不懂世事的女儿明白,想跟她斗的结果是——逼疯自己。
“莫,”费玛丽凝视莫轩昂的视线透露一种充满肉欲的贪婪。“可有遵守我们约定,好好保护可怜的小黛比?”
兰水若脑中轰然一响,思绪被炸得支离破碎,脑海一片空白,耳鸣地怔望着莫轩昂。
莫轩昂利刃般的目光射向费玛丽。她究竟想怎么样?
费玛丽探舌扫画腥红的唇,表露勾引之意后,蠕动唇舌,嘴巴一张一闭。由于她没有出声,无法肯定她在说什么。
兰水若发现莫轩昂整个人一僵,一瞬间失了神。
她对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全盘信任,刹那间破裂瓦解!闪烁泪光的双眸炯炯有神地恨瞪他,却藏不住心底被伤害的痛楚与黯然。她拔腿往外跑!
“啊,我不小心泄了你的底。”费玛丽无声的催眠指令不具实际效用,她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将怎么办。
莫轩昂多么希望自己丧心病狂、毫无理智,那么他会当场掐死这个变态女人!
“快去挽回她对你的信任呀!”费玛丽催促道:“我知道你行的。”
莫轩昂握紧拳头,一旦他想伤害费玛丽,他的心脏如遭利器刺入般遽疼。是深植他脑海的催眠指令作祟。
他无从选择,赶紧依循兰水若离去的方向的奔去。
跑出大楼,莫轩昂看看左右后,选择右方。结果他一弯拐角,便见到兰水若僵立在人行道止,茫然望着对面街巷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水若……”他停在她身旁,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呼吸因而显得沉重。
兰水若对他的呼唤置若罔闻,视线落在远方。
莫轩昂合上眼数秒,难以形容他胸口的窒闷苦楚。像他这般污秽的人,凭什么站在这里?凭什么……还想再欺瞒她……?
“费玛丽所说的话根本不能听信……”无耻呵……他无耻地继续制造他也有爱的权利的假象。“她有意挑拨你我二人,彻底孤立你,你别中计,水……”
莫轩昂顺着她凝望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她怔忡在此的原因。
朱睿在对面,和一名艳丽女子在一起。
停在路边的时髦的银白色敞篷跑车,应是那名女子的座车。女子大剌剌坐在车头,大口吞甜筒冰淇淋的模样很野性;朱睿站在她面前,手上也拿着一支冰淇淋,不过他只是作陪,他对手中甜食没有品尝的兴趣,完全不碰。
朱睿含笑望着那名女子,他的眼神很复杂。无法就此论断那名女子一定是他的情人,但那名女子在他心中绝对占有重要的地位。
女子看起来比朱年长。朱睿有个姐姐,但左看右看,应该没有人会认为那女子是他胞姐。她太前卫、太自我、太率性,夸张的彩妆。直竖的短发,胶质乳白贴身短洋装,与刻意晒成的麦色肌肤形成强烈对比,黑褐色的长靴被她随手月兑下搁在一旁,足踝上的金锭子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在多是西装革履、套装洋服的商业区里,这女子不仅显眼,带格外的突兀。车子后座堆满行李,她大概刚从外地来到纽约。
她和朱睿到底是什么关系?瞧她伸手要朱睿手上的冰淇淋,朱睿虽然没有拒绝,但他不知说了什么,女子气恼地要踹他……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他们形成一个自我的世界……
“水若?”莫轩昂发现兰水若唇上浮现淡薄的笑意,那很不正常,反而显得伤感。
他转到她面前,挡住她视线,扶着她双肩,“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很在意?”
兰水若看着他,没有表情地用眼睛勾勒他的唇、他的鼻、他的眼。
莫轩昂握她双肩的手加重力道,“你真的……那么喜欢他?”
兰水若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以为她深深恋慕朱睿学长,他以为她为此大受打击。
她耸肩月兑离他的箝制,掀唇骂道:“白痴。”转身走开。
莫轩昂静静跟在她右后方,真正受到打击的是他。很可笑,曾经叱咤风云、杀人不眨眼的冷血男子,竟会落得无助走在街头,为突然想起的童话故事红了眼眶——人鱼公主因得不到王子真爱的回应,而化为泡沫……
化为泡沫……也许化为泡沫对他而言,是最好的下场吧……
“告诉我,”兰水若停步,问他:“你和费玛丽到底有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关系?”
莫轩昂眼中闪现歉疚,不敢面对她。此刻他才明白他的人生多么的无意义。他该怎么跟她说他难堪的处境?不管他多么地不愿意,他都是费玛丽的玩物……唉,血腥的他、不堪的他,凭什么渴求她的爱?
他的迟疑令兰水若不安。
“说没有。”她令道。
“没有。”他说、他不忍悖离她预设的答案。
她笑得涩然,“我相信你。”
女人有时候宁愿被欺骗、既然谎言能给自己力量,为什么不能只相信谎言?
不,她一点都不认为莫轩昂说谎,她相信他所说的一切,由衷相信。
夜里,兰水若辗转难眠。
许多交错出现脑海的画面让她无法安睡。有骇人的情景,也有儿时甜美回忆,但不论好的坏的,她都不愿去细想……只除了与莫轩昂的点点滴滴。
她下床,走出房间,来到莫轩昂的房前。她不跟他把话说清楚、弄明白他的想法,她可能会一辈子睡不着。
他的房门没锁。她走进去,一片昏暗,只有浴室的灯亮着,他正在冲澡。她踱至窗前,撩起窗帘,清凉的月光洒上她的脸。
今夜月圆。
莲篷头的水流声中止,不一会儿,莫轩昂着浴衣出来。见到她在房里,他似乎不感丝毫讶异。
或许可以说,他在等她来。
但他以她不该来的语气问道:“你来做什么?”
她回过身,腰后的手依旧拉着纱帘,背着月光的身影将心中不安埋藏得很好。
她先对他露齿而笑,而后以聊天般的轻松口吻说道:“朱睿学长和那个艳丽女子在一起,好像很快乐的样子。”
莫轩昂眯眼,仍看不清她真正表情。
“那个人说不定是他姐姐。”
会吗?她一直觉得朱睿的姐姐肯定是天仙化人般的娴淑女子……然而,人家为什么必须符合她的想像?
“不管是不是,可以断言朱睿学长喜欢的是那一型的女孩——我很意外,只是意外,根本没有大受打击。”
莫轩昂坐在床沿,以干毛巾擦拭湿发。
“没有就好。”他说。
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把他的命运交出去,不再多想。再多的想法都是无谓且徒然突显他的无用。
“没有人有权利决定别人该喜欢怎样的人。朱睿学长将他自己的人生掌握得很好,他自会遇见他想珍爱的人。”
“他一定很感谢你的祝福。”
莫轩昂答得很淡、很轻,兰水若读不出他的情绪。
天上圆月被一团乌云遮住,她的心却在见到他后渐渐清明。
是谁说过情感是一条绳?人与人相遇产生各式各样的感情,缠成各种不同的结。解开憧憬仰慕朱睿学长的心结,她发现心的另一端还有个结。
那个结缠向莫轩昂。
希望不是死结。
兰水若走向他。“你明白了吗?我对他再无男女之情的想望。”希望是同心结。
两人相距两步远,黑暗却模糊了彼此的面容。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但试着去了解对方的心。
“三更半夜你特地来跟我说这些?”
月儿再度露脸,光晕朦胧,魔力则因人而异。
“不是。我来的真正原因很简单——我想见你,这个答案是你教我的,记得吗?”
“我没有教你把它用在我身上。”可能吗?也有最后没有变成泡沫的人鱼公主?
“但是你一直把你会的伎俩用在我身上。”
兰水若上前一步,朝他伸出手,犹疑了一下,仍然碰上他的脸庞,“肌肤相触的感觉,是情感的催化剂——一关于这项理论,你在我身上执行得很彻底,你能否认吗?”
“所以?”莫轩昂刻意把持住理应随她的撩拨而开始翻腾的情绪。太快了,快得不切实际,快得像她只是在……玩火……
“所以……”她拨弄她下唇,“你碰我、吻我,为的是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大胆?什么动力让她胆敢挑战禁忌?或者该说,她急于证明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制止她持续挑高体温。
“那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会不会有点傻?性对女人而言是奉献,但会珍惜的男人有几个?
心中虽然有反面声音,但兰水若还是低头亲吻他。她生涩的含住他的下唇,上门牙马上碰到他的牙龈;但她并不就此放弃,本能地探出舌,却不晓得该怎么做。
他环住她的腰,臂膀收紧便拉她坐在自己腿上。扶住她后脑以实际行动教她如何深吻,然而当她趁胜追击,纤手想从他浴衣襟口滑进去时,他阻止了她。
“为什么这么做?”
趁理智犹存,他要她确定她真的不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拿自己的贞洁开玩笑。
她当然不是。她抱住他脖子,枕着他肩膀,“现在我们的处境完全相同了。差别只在于,你对我出手的时候,有否抱持着怜惜的心态?我有的,我肯定是有的。”
以道德层面来看,她的主动也许是可耻的,但人心毕竟不是道德规范得住的。她懒得去分辨自己,究竟因为态度喜欢他而冀求他的拥抱,还是想借由他的拥抱来秤量对他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她就是想在心上烙下被这双结实双臂紧紧拥抱的感觉。
女人就像自己不会发光的月亮,遥遥挂在天际,孤单又不安。不管十八岁或是三十岁,都渴望被爱拥抱。
“爱我……”她情不自禁如此呢喃。
却触动莫轩昂本人不可控制的那一面。女人渴爱的呢喃,即费玛丽设定的催眠指令;变态如费玛丽,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占她,但他没办法……
清醒后,他绝对会懊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何止懊悔,莫轩昂简直想枪毙自己!
兰水若虽然对于莫轩昂“爱我”二字后,态度改变之大感到疑惑,但她没有多想。早晨醒来,欢欢喜喜地要莫轩昂送她去上学。
目送她进校门,莫轩昂便接到费玛丽的电话。
他原不想理会费玛丽的召唤,未料费玛丽声称有好照片与他分享,他随即意会昨夜有她的眼线躲过他的警戒,埋伏在他房间外!
他到她以往禁锢他的高楼套房,一进门,浓冽的催情迷香便扑鼻而来,里头的费玛丽一脸婬乱地偎向他,而他只想推开她。
“照片呢?”
被他推开的费玛丽倒在沙发上。“没什么好看的,索然无味。”她的神态有点像醉酒,不过其实她还很清醒,长期纵欲的结果,她已经很难兴奋,连迷香也发挥不了太大效用,她只能假装迷醉。
莫轩昂搜她的皮包,找出照片。
照片记录下他对等兰水若的小心翼翼。他大多以身体护着她,不过还是有几张走光的照片。
莫轩昂抓起费玛丽,“你想怎么样?”
费玛丽在他手中努力扭动身躯,“她喜欢偷拍照片,我也喜欢,不可以吗?
他在她像八爪章鱼缠上他之前甩开她。“底片呢?”
她浪笑,“放心好了,还没送到杂志社那儿。”
瞧见莫轩昂握紧拳头,她沉吟一声,“哎呀,忘了谢谢你这位功臣。你做得真是好极了。”她躺在沙发上,两腿大张,“快过来领赏,小宝贝。”
莫轩昂目露凶光,冷冷迸出一句,“我要杀了你。”
“来啊。”费玛丽朝他招手,不等他动,她并腿站起,双掌摩挲他前胸,“现在能让我欲仙欲死的只有你了。手滑至他跨下,有些失望,“还不行吗?”她拉下他的裤链想伸进去,“别告诉我那女敕娃儿能满足你。”
他抓起她手腕,想折断她手臂之时,心猛地揪疼,脑部发出放手的命令。
对她得意的丑陋嘴脸,他只能用言语反击。
“她当然可以。”语毕,他扯扯唇角。
费玛丽微怔,然后大笑掩饰不悦,“天大的笑话!炳哈……”
莫轩昂冷嗤一声,别开头。
费玛丽一愣,模模自己的脸,“你什么意思?”怎么,她今天妆上得不好,没遮住那些该死的皱纹吗?
“我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敢嫌弃我?”她面孔扭曲地想将他的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
他不为所动。他只是点燃引子,剩下的全是她自己心病作祟。
她气恼地跳到他面前,“别忘了你根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咆哮模样老态毕露。
“在你手掌心的是变成木头人的我。”
好哇!连他也要跟她斗?
“木头人会、会吗?”她抓着她的双臂衣袖,深呼吸,“爱我……”
“爱我爱我爱我——”费玛丽的表情像喊了芝麻开门后见到金山银山的雀跃。
莫轩昂一有低头的迹像,她马上按压他的脑勺,使他的唇贴上她的脖子。
“哈……哈……”她涎着口水,扒开两人上衣,弹晃碰触他的胸膛,疯狂地浪笑着。
恶……莫轩昂直觉恶心。以往他总是没有感觉,醒来也大多不复记忆,今日却反胃作呕。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地一再贴近她……
“如何?还是我最好吧?哈哈哈……”费玛丽指甲深深刺进他背肉,“你斗不过我的!我是女王!我是你的女王——”
“啊——”莫轩昂发出猛兽般的怒吼,恶狠狠推开她!
他砸碎台灯!握住一大块碎玻璃,单脚跪地,将碎玻璃抵上跌在地上的费玛丽的脖子!
“你!”费玛丽惊怕得双眼圆突。“不……不可能……”
莫轩昂眉宇紧皱,握碎玻璃的手掌紧得发颤、鲜血直滴,却无法再往前割断费玛丽的喉咙!
“不……”费玛丽的视线来回于他的脸及颈上的利器,看出他下不了手,登时惧意不再,抑头大笑,“好玩……哈……真好玩……”
莫轩昂忿然扔掉碎玻璃,往外走。
莫轩昂用力甩上大门,她魔音一般的浪笑依旧狂恣地逸出来。
他疾步走到电梯间,将所有苦恼与愤恨化为重拳击向墙壁。
☆☆☆
兰水若站在校门口引颈盼望,却怎么也等不到莫轩昂出现_
他不会不知道她今天只上半天课。
以往只要一出校门便能看到他的……他从没有迟到的纪录呀。因此,不见他人影,她最先担忧有意外发生。
啊,他不会还在不好意思吧?早上醒来后他人便怪怪的。
兰水若掩嘴,带点娇意地轻笑。昨天她实在太大胆了点,但自己的心情因而踏实许多,不再有任何迷惘,她不觉得做错。
一辆黑色轿车她身前停下,前座都有人坐,不是莫轩昂,所以她不以为意。
但却有一个人从车上下来,拉开后座车门,跟她说:“小姐,莫先生有事不能来接您,委托我们代劳,请您上车。”
“他唯一的事就是来接我!”兰水若根本不认识面前这个人。
她觉得有危险,转身想跑开却被拉住,“你想做什么?救……”
懊人捂住她的嘴,“他……在LAN总部等您。”他尽量哄她合作,以免引人起疑。
“我不相信你!”兰水若闷哼。
“信也好、不信也好,”该人没什么耐心,脸一横拖她进车内,“你都得跟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