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湿热的布巾,跪在他面前,将它折成较小的方块,举起了手,在他的注视下,一次次轻柔的替他擦脸,待布稍冷,她便会再次将布巾浸入水中,再拧吧折好,才再继续。
温热的布巾贴上脸,擦过眉眼,滑过口鼻,捂着他的颈上,驱走了冷寒与困倦,最后再细心的替他把两耳也一道擦洗过,就连耳后都没有遗漏。
因为一再触碰热水,她的小手被烫的泛红,可她似是一点也不在意,洗完了脸,她又拿来了木梳,为他梳发,像是怕弄疼了他,她每一回都只拿起一小绺的结。
他是个少爷,不是没被人洗过脸、梳过发,他还小时,天天也被人这样服侍,可大了之后他嫌麻烦,没那耐心等别人伺候,宁愿事事自个儿来还快些。
可,换做了她,他却完成不觉得烦,丁点儿也不觉得不耐。
她的触碰那般温暖、舒服,当她梳完了前头的,站到他身后,替他梳发时,他感觉到她的小手一次次轻轻穿过他的发、拂过他的颈、抚过他的额,带来阵阵酥麻又奇异的感受。
她拿了木簪子,为他束了髻。
他能感觉,她的小手,在他发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方抽离。
忽然间,心头砰然。
她回到他身前来时,瓜子般的小脸上,浮着朝霞那般淡淡的红。她没瞧他,就垂眼将木梳搁着一旁桌案上,再去衣箱那儿为他拿来冬衣与毛袜,替他换上。
她披在身上的大红喜衣,早在不知何时,就落到了地上,她也没注意,就只着单衣伺候着他。
易远任她摆布着,直到她替他绑好了衣带,又要离开去拿东西,他终于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冬冬微愣,终于抬起眼来,疑惑的问:“怎么了吗?”他看着她,告诉她:“你知道,我是有丫鬟的,入了冬,坊里没那么忙了,你不需要做这些事,只要拉个铃,就会有人来做。”
冬冬脸微红,张嘴道:“我当然知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屏息轻问。
她垂下眼,轻咬着唇,半晌方红着双耳,悄声说:“我只是想,我们是夫妻,总也不能老是你伺候我,也得我为你做些事……”
心头,蓦然一暖,微微轻缩着。易远难以自已的伸出手,抬起她的小脸,要她瞧着他。
冬冬虽然羞仍抬起眼,强自镇定的再道:“况且这些事,也不难,我自个儿来也行,实在也不需要麻烦那些丫鬟……”
这话,让他唇角轻扬,牵出一抹弯弯的笑。
闹心,教冬冬脸更红,想说他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好像被他逮到了些,她自个儿也说不出。
“你笑什么?”小小的恼与羞,让话月兑口。
他却收不住那抹笑,只抬头轻压着她的肩头,笑着要求。
“你坐好。”
冬冬乖顺的坐下,嘴里却仍忍不住叨念着:“你别笑了,我可也是不想一早上就扰人好梦,你是少爷,是主子,生来就是给人伺候着,不知下头的人累了一天,就算想睡饱一些都是奢求——”
她才坐下,话到一半,却见他没一块儿坐下,大手反而拾起了桌上的木梳,跟着竟走到她身后,握住了她的长发。
察觉他想做什么,冬冬微愣回首,只见他真拿那木梳,握着她一把青丝,开始替她梳着发。
“你做什么?”她愣看着他。
“替你梳头。”他微微一笑,柔声说。
“梳头我自个儿来便行。”冬冬一听,慌张伸出手,试图想将长发从他手中抽回:“况且,这不是少爷做的事。”
易远挑起眉,握住了她的发不放,徐徐道:“我是少爷,可我也是你的夫君,你能帮我梳发,为何我不能替你梳头?”
“男人……男人为女人梳头……我从没见过……”她脸微红的说。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人做过,况且就算没人做过,那又如何?”
“你就不怕被人瞧见,让人传出去笑话你?”她可是为他的面子着想耶。
“笑话?”他又挑眉。轻笑:“我这是疼老婆,又不是打老婆,还怕人说嘴?况且,你当我易远是谁?信不信若哪天真传出去,立时便有人会学着照做。”
这话,让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瞧你大言不惭的,也不知道羞。”
“『羞』字这字我怎会不知?”他一脸正经八百,眼里却透着笑意的说:“你夫君我自小便遍读经史百家,你要不知羞怎么写,我一会儿写下来给你瞧瞧。”
瞧他那样正经八百的胡说八道,冬冬见了更是笑得停不下来,既然他自己都不在意了,她也再也不坚持,松开了自己揪抓着的发,让他全数都捞了过去。
他就这样,当着她的面,替她梳着长长的发,一边同她说话聊天。
因为他神情轻松,她也不自觉完全放松下来。
恍惚中,感觉两人像回到了她那小小的豆腐店,同往日那般自在的闲聊着,只是多了份奇异的亲昵感。
说真的,她每天都会梳发,可她总是快速的全部都梳到顺就扎成了辫子,她从不知道,让人梳发是如此私密的事,私密得就像他昨夜对她做的那些事那般。
她一直以为身为少爷,他一定不会梳发,谁知他却深知梳发的窍门,慢慢从发尾梳开,然后再缓缓渐次往上移动。
从头到尾,他没弄疼她一回。
他将她的发梳得乌黑柔亮,像子夜里的黑水一般,柔顺得像丝缎黑绸。
她从来不知自己的发,能那么好看。
包让人害羞的是,他梳完了发还不够,竟也帮她盘发扎髻,当他的大手抚过她的后颈时,她差点申吟出声,慌忙屏住了气,咬住了唇。
然后他又从一旁成堆的衣箱里拿出一件她从来没见过的衣裙,让她穿上。
“这衣不是我的。”她告诉他。
“是你的,宋家夫妇为你备的嫁妆。”
冬冬一愣,看着那些看来和旁边他原本的衣箱相异的箱子问:“这些都是吗?”
“嗯,都是。”他举起她的手,帮她套上,再为她绑上腰带。
可这有八大箱呢。
冬冬吓了一跳,她本来以为这些也是他的衣箱,直到他从里头拿出姑娘的衣裙,她才发现那些箱子长得不一样。
“这怎么会,这些……太让宋叔他们破费了。”一时间,冬冬有些不安:“我以为,这安排只是方便我出嫁而已。”
“你放心,钱是你自个儿出的。”他想他喜欢帮她穿衣服,他发现他帮她穿衣服时,她都会好乖的任他摆布,也不会因为他突然碰触她而惊吓到。
“什么?我自个儿出的?”冬冬呆了一呆,“我没出啊。我哪来这些钱?”
“我本来要出,但宋应天说,你这些年送上岛的豆腐,他都忘了付钱,刚巧一次付一付,给你当嫁妆。”他说完,抚着她的肩头,把她转过去背对他,从一木匣子里拿出银簪,替她簪上。
她乖乖让他转身,惊呼着说:“可那些豆腐,我本就没打算同少爷收钱啊,那是我为了报答少爷的救命之恩,才送去的。”
他把她转回来,拿起一支笔,沾了些眉粉,轻轻的替她扫上,边道:“那你想退吗?你若想退,这其中有一半是我送去的聘礼,你把你喜欢的挑起来,另一半再拿去退。不过你要是真退了他这份礼,那就是不给他面子。”
冬冬咬着唇,为难的说:“我不是那意思,可这些……这些太贵重了……”
趁她还在烦恼,没回神,他快速的替她把另一边的眉毛也画好,这才抬起她的脸,定定的说:“你别想那么多,这些只是他和苏小魅及白露的一点心意,他们从小看你长大,早把你当成了自家妹子,怕你嫁了过来,被人欺,所以才备着这些,教人不要看轻了你。”
冬冬心头一热,只觉喉紧。
自从爹走了之后,她还以为自己一直是一个人,原来并不是呢。
瞧见她眼中的水气,易远胸口一紧,抚着她的小脸,道:“别哭,才刚过门呢,别让人瞧见传了出去,还以为我真欺了你,到时候姓苏的还不来痛打我一顿。”
她含泪轻笑,“苏爷才没那么暴力呢。”
“那是你不知他的真面目。”他说着抹去她眼角的泪。
冬冬再笑,只觉得心又暖,泪也不再上涌。
他看了,唇角微扬,抚着她的小脸,情不自禁的低头又吻了她。
冬冬没料到他会这般,一时没有防备,只又羞红了脸,待得他退了开来,她依然觉得晕眩,有些恍惚。
易远揽着怀里的小女人,差点又将她抱上了床,可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冬冬一愣,他是听不见,可小手刚好就搁在他胸月复上,清楚感觉到他那儿的震动,尴尬在那时爬上了他的俊脸,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忍俊不禁,轻笑出了声。
“你饿了?”
他跟着轻笑,承认:“嗯,我饿了。”
“有小炉。”她提议:“我把菜热一热可好?”
他牵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笑,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