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锁。”宗玉锦找到她,她正蹲在庭园里整理杂草,样子显得既落寞又可怜。
他想向她说明整个事情的缘由,更想向她低头道歉,只要她能听他,不要一下子就定了他的罪。
春锁转头瞥了她一眼,一语不发地低着头想要绕过他。宗玉锦拉住她,春锁紧张的抽掉,她不要他碰她,怕自己会心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在大厅上把你说得那么难堪。”宗玉锦轻声的说,他有他的理由。
春锁不理他,只是站着不动,僵如木偶。
宗玉锦叹气,“春锁,抬起头来看我。”
春锁不再听他的话,垂下的头颅硬是像只死掉的鹅抬不起来。
她喜欢他不是因为他的外表,而是他的一举一动都显示出对她的体贴与照顾,她深信他对她的好是永恒不变的,让她因残疾而生的自卑感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与他深情相对。
但他之前的行为使她信心大减,她还能够相信他吗?如果不信他,她又能信谁?从小到大,只有他捺着性子对待她。
她知道别人如何看她,更明白她的行为异常使他人远离她,她需要这份怪异来帮她远离别人同情与怜悯的目光,不然她的心会因自己的缺陷而伤得更重;但他用一种淡然中夹着细心的柔情攻陷她多年的防卫,使她不知不觉交出她的一颗心。
在她相信他后,他又出其不意的重伤了她,她说什么都无法冷静的面对他,更无法让自己坚强不在乎,怕自己在他的注视下全然崩溃,
她不要做一个奢求别人同情的人。
“春锁,听我说,不要一下子就拒绝我。”宗玉锦有好多话想跟她,但是春锁不给他机会。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
她抬头直直的瞪他,眼神中充满戒备和愤怒,她的心重重封锁,阻止她再感受痛苦;相对的,也无法看见宗玉锦展现出来的诚意。
春锁沉重的吐着话,“你只不过说出你的内心话,告诉我癞蛤蟆不要想吃天鹅肉,因为我配不上你——”
“不是那样的,你误会我了。”宗玉锦断然阻止她再说下去,她根本误会他的用心了。
“我知道,我有自知之明,不会不要脸,你不喜欢我还缠着你不放。”春锁抿着嘴,她也有自己的尊严,她虽已是孤儿,但绝不让人看轻。
“你什么都不懂!”宗玉锦喝道。
春锁冷哼,她不该相信男人,爹的教训还不够吗?她还要再蠢一次才可以显出自己的痴心妄想吗?
“春锁!”
“不要碰我!”
宗玉锦一抬起手,春锁马上拒绝他的触碰,她不能再让他随意的安抚她,也不能让自己随便依赖他。
那只是让他看笑话而已。
宗玉锦双手想靠近她,又停在空中不动,脸上充满压抑与紧绷,让春锁的话梗在喉中,化为无形。
“春锁,我的春锁,你知道我有多想碰你吗?你知道我对你有多饥渴吗?你知道压自己的有多困难吗?你在我身边,我就得提起莫大的克制力去阻止我对你的侵犯,你一点都感觉不到我的心情吗?”
春锁一脸不可思议,却又被他感性的告白吸引,她从来都没想过会有人告诉她,她是多么迷人。
她不由自主的缓下心中的愤恨与伤悲,
宗玉锦的双手紧紧握住,他对她的感情在她面前没有一丝隐瞒,“在你不喜欢我对你像个妹妹时,我又何尝愿意那样对你?可是你不是我的,当未来未定时,我不能拿你的清白来满足我自己的,你懂吗?我是那么的想保护你,我只想给你最好的,而不是我残缺的温柔而已。”
春锁疑然,他是说真的吗?不是骗她?如果他是想弥补她之前受到的伤害才说这些话,那大可不必了。
“当我知道你的未婚夫是徐蓝川时,你知道我有多惊讶吗?在你还没有解除婚约前,我整个心提在半空中从未放下,因为他的存在阻碍我拥有你的机会,我无法让你嫁给他,无法让他娶你,所以我必须逼他退婚,你懂吗?不这样做,我不能碰你。”宗玉锦一字一句的说。
春锁愣住了,他的情不比她少?
宗玉锦向她道歉,“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我真的很抱歉,但我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能选择伤害最小的方式来解决你的婚事,因为我想完全拥有你。这一次蓝川表哥来,我就想利用这次的机会,让蓝川表哥看到你的行为,这样他一定会解除婚约。虽然伤了你的自尊,但你得到了自由,让我们有在一起的机会,这不值得你原谅我吗?”
春锁泪眼蒙胧,她咬着唇,浑身发颤,在他的解释下,她陷入不知所措的情况中,想相信他,又害怕相信他。
“春锁,原谅我的作法。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伤害你,以后不管是谁,即使是我都不能再让你掉一滴泪。”
春锁闭上眼,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低下头尽情的流泪,把她从小到大的委屈一次直泄出来。
宗玉锦见她不停的抽泣吓得慌了手脚,“喔,不要哭了,会淹水的。”他想碰她却又缩回手,怕会扰到她。
春锁一直掉泪,他是那么的为她着想,是她不够好,不能了解他的心意,所以她什么话都不能,只能在他面前哭了。
宗玉锦慢慢的说出他对自己人生的计画,“以后我打算接掌我爹的生意,可是我爹不相信我的能力,他一直认为读书最大,要我考试当官,我不从,闹僵后,我透过齐叔在私底下慢慢模清宗家的生意,等我有机会,我会做给父亲看,我想做的事,绝对不会改变,不论要花多少时间,我都要让他承认我是对的。”
春锁擦掉泪痕,静静的听他。
“在事情未定案之前,我不想让你担心,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成功,再加上我爹反对,我更不想在有所成就前出来,怕到时候会是一场空,又徒惹是非,落得心碎的地步。”
“我不是麻烦?”
“喔,你说话进步多了。”
“你不要扯开话题。”
见她态度趋于温和,宗玉锦温柔的用袖子拭掉她残留的泪,“有很多事情不是我能掌握的,我很怕失去你,更怕蓝川表哥知道我喜欢你,他会执意娶你,只为了让我不开心,所以我不能让他发现这一点,一旦他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比现在更困难。”
“爹、娘?”他爹、他娘也未必见得会同意他娶她。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解决他们的歧见,不会为难你。”这是一大难题,可是为了她,他一定得跨过去。
“我是不够好。”她自卑,自己也承认配不上他的好。
宗玉锦一愣,神情严肃的对她说:“我从来没有那么认为过。你是我心之所钟,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甜蜜。”
春锁面露为难,她怎么能利用他的好来修补自己的缺陷?他一向是个体贴她的人啊,她不能误会他的心意烂用它。
“谢谢你让我从婚约的束缚中解月兑,我以后就不会觉得亏欠谁了。”她早对自己的婚事不抱任何希望,更不该拿他来牺牲。
“我让你解除婚约是为了我自己,才不是要你没有负担。”他察觉到春锁有心与他画清界限。
“我会报答你。”
“我不要你的报答!”
春锁低头,她心意已决,虽然已经谅解他的作法,但是他曾对她的伤害还是存在,那道伤口没有因为他的理由而抚平。
她似乎在这一瞬间,清楚看见他与她之间的阻碍是如此巨大,她没有勇气跨过去,更没有盾牌去防御随之而来的荆棘。
他之前的话像一碗无法入喉的苦茶,也像一碗醒酒汤,淋得她头清目明,再也无法回到那个不知世事的春锁了。她了解在这世上,他有他的责任与梦想,那里头不包括一个不能对他有所助益的她。
她不能像连累母亲一样连累他。
她希望自己对他至少不是个麻烦,不是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累赘。
“如果你没事了,我得把这里的草拔光。”她还有事得做,认清自己的本分,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该去奢想不属于她的幸福。
春锁神情委靡,勾起宗玉锦过去的记忆,他想看见那个敢一个人在林子里威胁他的女人,不是这般畏缩的她。
“春锁,这不像你的个性。”
“人总是会变的。”
“但不是变得更令人讨厌!”
“你……说我讨厌?”她不解的睐他。
“我对你说了那么多,你什么话都没有要对我说吗?”
“谢谢你。”
“除了这个呢?”
“我会努力学说话。”
“对我呢?”宗玉锦不要听这些。
“你……”
“我在等你对我说话。”
“没……有话要说。”
宗玉锦眯眼,他花了那么多心血,不是为了让她拒绝他,他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的幸福。为了他们,他更需要她的配合,他们之间的未来只有他一个人努力是不够的。
在他强力的威逼下,春锁对他的心意几乎要月兑口而出,她赶紧转头,蹲下去继续拔她的草。
宗玉锦忍住渐生的怒气,他得想个办法,这样下去,她会永远逃避他,置他们于悲惨的境界。
她最喜欢吃,而且无所不包,连用蛇、青蛙、老鼠吓她都不行,看样子,伤了她的自尊,还是得将她的自尊还她才行。
“既然如此,你得报答我。”
“你要我做什么?”春锁迟疑的站起来面对他,他态度转变,令她再次心生戒备。
“别人常说:人不风流枉少年。”
“然后呢?”他是什么意思?
“上次离家那时候,老管家齐叔会带我上妓院去,我非常好奇,当然不会错这个机会去见识何谓人们口中的销金窟。”
春锁不敢相信的大力吸气,他在认识她之后,还去碰了别的女人?
心中的酸苦与嫉妒不断涌现,想到她二娘也是来自那里,她对青楼的女人永远都没有好感。
宗玉锦故作欣喜向往的说:“哇,哪里的女人还真可观,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那么喜欢,你再去啊!”不理她不是更好?
宗玉锦叹气,双眼直盯着春锁看,“谁教我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女人,除了她,谁也没碰呢!”
“你爱上那里的女人?”他是另一个爹,她看错他了吗?
“很可惜她不理我。”
“她不理你?她怎么可以不理你!”她直觉的替他抱不平,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情和立场。
宗玉锦失笑,“那个人就是你啦,所以说你不可以不理我,连你自己也这样了。”
春锁脸红尴尬,“你耍我!”
宗玉锦安抚她,“别生气,别生气,我请你吃糖蜜。”
春锁愤怒,她是真的为他抱不平,而他竟拿这一点来测试她的感情,不可原谅!她讨厌他这样对她。
宗玉锦面色突转,变得正经万分,他低哑的喊:“春锁,我很坦白,你呢?”他可以给她勇气,只要她愿意牵他的手过一生。
春锁僵住,他根本不放手,而她呢?
喉头里充满一股欲泣的冲动,她强忍住。
“我很努力,你呢?”宗玉锦再说。
“我……”
她的话止在满腔的情意中,怎么也吐不出来,要她突破十几年来的自卑,太难了。
宗玉锦望着她楚楚可怜的脸庞、鲜女敕的粉唇,几乎要失去理智,但他不能用力气胁迫她,不想他们原本该是幸福的第一次,在这种不堪的情形下发生;他们的初吻该是永生难忘的记忆,而不是不想回顾的屈辱。
但他还是把他的欲求诉诸言语。
“春锁,我真的好想吻你。”
春锁苍白的脸色飞来一抹桃红,引得他心醉神迷,如蜜般的话更是往她袭去,“你那艳若红梅的双颊,粉女敕得让我想触碰,小巧的鼻头在生气时总是微微皱起,我的心不由得紧缩,朱色的唇瓣使我想犯罪……”
宗玉锦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一小步,再靠她如此之近,他真的会后悔莫及。
春锁踉跄往后跌,勉力撑住自己,差一点在他的话中软化。
他的话打动了她的心,让她不信任的感觉烟消云散,让她原本封闭的心房又为他开启,好想马上飞奔到他怀中,告诉他她满腔的爱意,但现实的冷酷在她张口欲言时蔓延而入,寒了她的情,封了她的口。
她只能傻傻呆立在他跟前,什么都不能做,任由满心的痛楚侵蚀她的感情,直到变成行尸走肉。
“要怎么样你才会相信我?我真的有把握说服我的父母接受你。”他心底已有盘算,不会让她再有之前的经历。
“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装疯。”
春锁倒抽一口气,他说什么?
宗玉锦坚定的说:“到时候绝对没有一个人愿意嫁给我,你的自愿会让我的父母视若天大的恩情。”
春锁再次傻住,他的异想天开震撼了她,没想到他真的比她还疯,而且又如此认真。
虽然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他说他想当个生意人,如果他当发疯过,这种谣言传出去,谁还敢把生意交给他做?这样会害他实现不了自己的梦想,她也会变成一何罪人。
“春锁,你的脸色变得好难看!”宗玉锦关心说。
“你不能这样做!”
“怎么了?”
“我不要。”春锁摇头,她不能照他的话做。
宗玉锦惊讶,他以为春锁这次会听他的话,没想她还是反对他的作法。“你再说一次。”
春锁拚命摇头,激动不已,“不要……不要……”她不要嫁给他,她无法相信他们是上天注定的一对,她不能害了他,什么都不能让他这样做,说什么都要拒绝他的心意。
“为什么?要是你想替我想就免了吧,我做那么多事,唯一的期盼就是你能嫁给我,不是要听你拒绝我。”
“不行。”
“春锁,把话说清楚,否则我无法接受你的拒绝。”他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否认他们之间已经萌生的感情。
春锁忍住欲泣的冲动,整张脸皱成一团,她也不想这样做啊,可是她不能因为她的缘故伤了他。
他是她的恩人,哪有人恩将仇报,她可不想当罪魁祸首,她担不起这个罪名。
“春锁,我在大厅那样,不是为了拒绝你。”
“别人也一样会。”他的话只是证明别人的想法罢了!
“你不用替我担心,我又不是笨蛋,我早有心理准备。”
那又如何?有心理准备又止不了别人的闲话。春锁在心里说,她还是不松口,不管他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她也不要听,她捂住耳朵,哀求他不要逼她。
“春锁,我不能让你将我们的未来变成悲剧。”与其放弃与她相守的机会,他情愿做个不孝子。
“你娶我才会变成悲剧。”
“你要放弃我?”他不敢相信她会这样做。
“我离开这里最好。”
是自找苦吃也罢,是鬼迷了心窍都行,他只要她。
“你休想把我一个人丢下。”
心情的无措加上他持续的压逼,春锁小嘴一张,开始哭得肝肠寸断,她只是不想听到别人说他娶了个配不上他的女人。
宗玉锦叹气,她哭归哭,但样子还满可爱,“我知道你很会哭,哭得让我心发疼,但是……”他留了话语。
春锁一阵紧张,他要说什么?却也在心中期待他同意她的想法。
宗玉锦冷哼,“在你嫁给我之前,你别想跨出宗家一步。”无视无故的她离开宗家只会让他更担心。
他说什么都不会放任她离开他。
春锁脸色发白,哀怨的觑他,像只可怜的小狐狸,要他心软,改变心意,无条件放她离去。
宗玉锦哭笑不得,她倒是狡猾的懂得利用他的心软这一点,但是这一次不会让她得逞,他可不想失去她。
说什么都不能让她改变自己的想法!
是自找苦吃也罢,是鬼迷心窍都行,他只要她。
“你一定会嫁给我。”
他绝没有做不到的事,也不许她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