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来临。
沁凉的空气,吹得人连脑子都感到凉爽起来。
孔聂华确定静室的保全系统打开了,这才回到楼上的房间。
夜半时分,猫儿来到孔家的屋外。她在围墙外绕了一圈,凭着昨晚的记忆和方向感,选择一处翻墙过去。
来到墙内的庭院,静室的窗户就在右方两公尺的距离。
她来到窗前,伸手按住玻璃,停了许久才放开,然后从身上拿出一样东西——
手电筒。
她把手电筒照进玻璃内,双眼贴近玻璃,就着微弱的光线企图看见室内的画像。
看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一团刺眼的亮光。
原以为这个方法行得通,却无用武之地。
这让她开始焦躁起来,甚至兴起硬闯进去的想法。
但她知道这是不行的,可她又急着想再多看那幅画一眼。
让她找出她和那幅画里的画像人物有多么相似,这才能解她悬了一天一夜的心头之念。
发现了这样的奇事,对她来说是多么的震撼!
她急促地在庭院来回踱步两回之后,决定豁出去的探进屋内。
二楼,卧房里,孔聂华还未就寝。
他坐在一张沙发上,看着一本古书《山海经》,是神怪志异之类的书籍。
由于古书内的文言文读来有些艰涩,他看得并不是很专心,偶尔抬起头,无意义的张望一下。
咦!窗外闪过一道昏黄的灯光。
孔聂华把书放下,踱步到窗前朝下看了一眼。
并没有看到什么,他把窗推开,探头刻意往下瞧去。
猫儿正把手电筒的光源关掉,孔聂华看到的是光束熄灭的最后一道反射。
这才让他感到疑惑,是他的幻觉还是真影?
经过昨晚甜点莫名不见之后,今晚即使是神经过敏,也是不能大意,于是他决定下楼去查看一下。
而此时在一楼大厅,猫儿正穿过厅堂,经过一个大镜子,就和一般女孩一样,她也忍不住停下来观照自己。
她看着镜子内脏污的自己一会,开始用衣袖在脸上擦拭起来。
只有干净的脸,才能和画像对照彼此的相像之处。
不一会后,一张绝丽的脸庞出现在镜子里。
她用手指梳理两下长发,然后才循着记忆找向静室的方向。
此时二楼的孔聂华脚上穿着软拖鞋,无声无息地走下楼来。
当他来到楼梯转弯处,看见一个光影时,不禁让他整个人呆住了。
我的……天啊!他在心中呐喊。
原来璐璐那时梦见到画像里的人走出来的事不是假的,他也看到了,而且是清醒地看到的!
华丽儿的幽魂倩影!
孔聂华望着那团光影无声无息的从楼梯下走过,消失的方向正是那间静室,而他竟疏忽的没锁静室的门!
他忍不住伸手,喊了一声,“别……别走……华丽儿!”
那团光影闻声转头过来,看见了人,身上的光影消失,她也迅速的打开没上锁的窗户,翻窗隐没在庭院灯影昏暗的角落。
孔聂华一急的追上去到静室,没细心注意画像中的女子一直都在,一心只想追上那抹身影,见她消失后,他一手往窗棂一按,接着利落的一个跳跃过身子来到庭院,急奔至她消失的地方,却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幽——
他再次确定地朝空中闻了闻,脑中顿时打了个问号。
怎地有一股怪味?好像是……鞋油味?
而这会在孔家屋外——
“好险。”凡斯这才放开猫儿惊慌欲张口呼叫的嘴,说:“我若没有来接应你,还没被迎为上宾,现在你已被认作贼拿办了。”
那画像的人从画框里走下来了!
这个“事实”一直回荡在孔聂华的脑中,萦绕了一整个夜晚。
现在他开着他的莲花跑车,骋驰在郊外大道上,借着郊外的凉风,试图吹醒脑袋里转得快晕了的念头。
若这事教孔任娴知道了,一定又要被取笑一番,现在这种时候,他只想去找一个对他来说是“心理谘商师”的人——
那就是璐璐。
有一段时间,他对璐璐的态度不只含有敌意,还有轻视的感觉,原因在于当时她可是孔任娴的情敌,且她实在是俗得可以,但现在她却成为他目前急需求助的对象。
来到目的地后,不等佣人领路,他便径自走进大门,才看见璐璐的背影,就迫不及待的张臂走过去。
“Lulu!”
“咦?啊!孔大哥,稀客。”
孔聂华突然像见了鬼似的煞住脚步,愕然看着眼前这张不像璐璐的脸。
“你在做什么?”
“敷脸。”璐璐把一张像鬼般的黑脸凑到他面前,然后把一碗乌漆抹黑的黑泥凑到他的鼻前,“火山泥,要不要一起来敷一敷?”
“不,谢了,”他伸出一手,小心地把那碗黑泥移开视线,“我来找你不是为了敷脸。”
“那么洗头吗?”她职业病的问。
“别闹了,我见到她了。”
“谁呀?”
“那幅画的女人。”
璐璐从一堆保养品中停住忙碌的双手,愕然的抬起头来。
虽然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倒吸口气的情形来看,应该是很震惊的。
她匆忙地来到他的面前,紧张的问:“你见到她了?什么时候?”
“昨晚。”
璐璐开始回忆起她梦见画中女子的情形。
“我和你的情形不一样……”孔聂华看看左右,生怕有人听见,“我是在清醒的状态下看见的。”说完,他脸上有些发热,他知道这话若说给“正常人”听,肯定惹来一阵讪笑,譬如孔任娴一定想也不想便来一声“哼”,然后不屑地藐视你一眼,那一眼就是:快点长大吧,老哥。
但璐璐不同,他知道他这番不科学的“梦话”一定会被她重视,且会认真地给他意见——璐璐就是这点教人喜爱,也是如此,才赢得她新婚丈夫狄见权的疼爱。
“你亲眼见到她从画中走下来?!”
“不,我是在……”
“嗨,聂华兄,什么风把你这大忙人吹来?”
狄见权从一道门内走出来,热切地招呼欢迎。
孔聂华见是狄见权,立刻住嘴不语,他也是属于“正常人”一类的,他连忙别过头来对璐璐使眼色,要她保密。
璐璐会意,她知道男人爱面子的道理——给女人知道不觉得丢脸,若是给同是男人知道就会很没面子。
狄见权肩上披了件毛巾,看他的样子,应该也不免要被璐璐在脸上“涂鸦”的窘境。
看样子,这会他是无法从璐璐这里得到可以释放他此时不可解的心事了。
彼此闲聊了十分钟后,孔聂华因实在无法再面对一张像鬼面具般的脸,便托辞离开。
孔聂华走后,狄见权才向正在洗脸的璐璐问起他的来意。
“可是……我答应他不说的。”
“哦?”狄见权故作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连我都不能透露?唉,我知道,你终究还是喜欢他的。”
“没有,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爱上过他!”
璐璐的郑重保证,加上一脸没洗净的黑泥,让狄见权有爆笑出声的冲动。
但表面还是得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那么是什么事呢?”
“嗯……”璐璐还在犹豫不决。
“说嘛,”硬的不行来软的,狄见权哄她,“他来找你,一定是连他自己也解决不了的事,你想想,他一个大男人,什么事不能解决?何况他有功夫的,你是见识过的,现在有事情困扰他,一定很严重了。”
“嗯!是呀,”她被说服了,“真的很严重呢。”
“也许我可以帮到忙哦。”
璐璐笑笑地一口回绝,“你帮不上忙的。”说着继续刚未完的工作。
狄见权不以为然,“哦?你行?”
洗完脸拿毛巾擦拭的她点头,“嗯,因为你没有见过那幅画像女子出现过啊!”她说完立刻吐着舌头,她还是说出来了。
“你是说梦见?”
“不,他亲见看见了。”
“看见什么?”
答案已经够清楚了,狄见权仍还不敢相信地问,这就是孔聂华归属他为“正常人”的因素。
“他看见画中女子从画框里走下来。”璐璐用力地说。
他终于“听清楚”之后,口中发出一个短哨声。
“有趣,你梦见她,他看见了她。”
“你相信了?”
狄见权顿了下,然后摇摇头,毕竟他从未经历过任何玄事。
“也许是他的幻觉。”
璐璐对这个众人都会给的标准答案不置可否,但心里隐隐相信孔聂华的经历是真的。
“我相信这是真的。”
他溺爱地揉揉璐璐的头,她就是这点可爱,教人贴心。
“也许是真有其人也说不定。”
“哦?!”
“随口说说的,不可能有这样的事,但是除了这个可能,否则无法解释孔聂华见到那女子的事实。”
“那女子到底是谁?”这个问题璐璐从《开心发宝》一直问到现在。
“她叫华丽儿。”他终于说出答案。
“华丽儿?这一听就知道是个受人宠爱的女子的名字。”
“的确是这样没错,她是个很美的女子。”
“嗯。”璐璐同意,因为她曾梦见过她哩。
“可惜……应该说红颜薄命吧。”唉,情路坎坷。
“你是说她……死了?”
“傻瓜,她是‘古人’,早就死了,我指的是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哦,是和孔家的先人有关吗?”
“嗯。正确来说,是孔聂华的曾祖父。”
“那么是发生在……”
“民国初年了。”
璐璐瞪圆眼,“这么久啊?”
“还好啦,才民国初年而已。”说着,他不由自觉的叹了口气,“唉,经过快一百年了,他的后人孔聂华还因为见了华丽儿的幽魂而神魂颠倒。”
“哦……”璐璐不免向往当年华丽儿的风华绝代。
回程中,孔聂华装着一肚子闷意回到市中心。
正当他听到一声尖锐的尖叫声时才猛然惊醒,也同时踩了刹车,原来他把车开进一条闹街徒步区里,两旁都是行人。
这时一阵尖叫嚎啕大哭的声音响起。
他撞到人了!
孔聂华一个跳跃从敞篷跑车跳出车外,抢步来到被撞倒的人身边。
“小……呃,你没事吧?”
这个说小姐不像女的,可是若说是男的,男人的个头也没这么瘦小,听她的声音应是女的,瞧她身上一身污秽,可能是个小乞丐。
“我快痛死啦,哇——哇——哇——”
这时,一个见义勇为的年轻人蹲下来关心,“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好痛啊!我的腿一定断了!”
“先生!”年轻人气愤地揪住孔聂华的衣襟,“你车是怎么开的?现在你撞到人了,你说该怎么办?”
孔聂华推开他,暂时不去理会年轻人,他向倒地的小乞丐说:“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医院要钱。”小乞丐一脸可怜兮兮。
“钱我会负责,来,我抱你起来。”
“不要,”小乞丐害怕地避开,“我不相信你,谁知道你要载我到哪里去?”
“我要载你去医院!”
“我不信!”
孔聂华瞪着这个小乞丐,眼见围观的人愈来愈多,耳听四面八方指指点点的语声,他听得肚子里的一把火又要冒起来。
“看你声音还这么洪亮,那一定没什么大问题,这样吧,我到附近药房去买药水,来帮你擦伤,好不好?”
“呃……”小乞丐眼见到嘴的肥羊要溜走了,立刻坚定地说:“你想这样溜掉,那你走好了,我自己……就这样爬……回家。”
小乞丐真的在地上蹭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蹭远,引得一旁围观民众一阵心惊的呼叫声。
“够了!”孔聂华一副被打败的神情,“要怎么办,你说吧。”
“给我医疗费,让这位好心的先生载我去医院。”好心的先生指的是那个年轻人。
“好。”孔聂华很干脆,掏出皮夹抽出十来张千元钞票,“嗯?”
小乞丐立刻接过来,再也不瞧孔聂华一眼,在年轻人的搀扶下站起身,一步一步拐着走开。
孔聂华坐回车上,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
“喂!”
小乞丐和年轻人同时回头过来。
“还是让我载你们一程吧!”孔聂华喊说。
没想到小乞丐却扮了一记鬼脸,然后发出淘气的笑声。
“大善人,谢啦!”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还举高手扬着他给的钞票。
见状,孔聂华愣了下,许久后,一抹笑意逐渐爬上他的嘴角,然后呵呵地笑了起来。
两旁的行人好奇地观赏他畅怀的笑声,这次被当成注目焦点的孔聂华,非但不以为意,反而觉得是一种享受。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车祸是假的,连断腿应该也是假的吧?想到这点,他立即寻找小乞丐的身影。
一条长长的直街,前后左右,已不见一跛一拐的身影。
“小表,你走得太快了。”他叹了一声,“你若知道我还想再多犒赏你一些钱,你那只断腿也不会‘跛’得那么快走了。”
不知怎地,经过了这事,也破了财,他心里的愁思反而莫名地打开了。
真是不可理解。
见周遭的人群依然在看他,他微扬嘴角,似是自嘲,在台北的市区开敞篷车,是要有被当作动物园里的动物被观赏的勇气。
孔聂华倒不在乎这些,在家教严明的家庭里长大,他把开敞蓬车被人视为稀奇的现象,当作是一种不可为而为之的叛逆行为。
再说他的外型条件不错,体格健壮,是从小时开始练了十多年武术下来维持的令人羡慕的体格,所以他并不在乎投注在他身上的爱慕、钦羡目光,多多益善也不错。
“嗨!不错的车。”
不是他遇到熟人,而是有个美人儿主动来搭讪。
孔聂华自然以男士应有的礼貌来回应这场艳遇,当然,一切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他正想和这名美眉搭讪几句时,忽然瞧见她身后有一个熟悉的人儿,嘿,那可不是刚才才分手的小乞丐?没想到才几分钟又碰见了,而她也真大胆,竟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犯案现场”,
他露出窃喜的笑,“相逢何必曾相识,喂!”
人行道上有不少人回头过来,其中包括那位小乞丐。
小乞丐一惊,拔足便跑。
看着她飞也似的背影,孔聂华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跛腿瞬间痊愈喽!炳哈……”他投给旁边这位搭讪小姐一笑,“抱歉,我临时有事,下次有缘再见了。”
搭讪小姐悻悻然的走开。
孔聂华微笑着开车去寻找那名以行骗为生的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