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带秋凉的晴天。
下课钟响,校园又是一片生气喧闹。
指挥几个学生把球抬回体育组放,结束了这堂排球课,郭晏秋已经是满身大汗。她立刻到洗手台前洗把脸。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按住。而她连想的时间也没有,反射动作就是一手向上抓住按在她肩上的手、另一只手肘则向后一撞——
“郭老师,我……哎哟!”高兴的男中音在她身后响起的时机刚好就介在她下意识反应的那一剎前,接着,是被打中的呼痛声。
冰晏秋在听到这叫她的声音,认出是谁也已经来不及收手了。幸好她的力道也不大。她在心里做了个鬼脸,马上转过身去,一把扶起被她一击撞得蹲的男老师。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陈老师,我真的不知道是你,你怎么不先出声喊我……”她歉声连连,绝对使人完全察觉不到其实她是恨不得刚才再用力点,最好将这烦人的人物踢离她的视线。
斯文苍白、弱不禁风似的高瘦男老师,在她的扶持下终于又重新站稳。他取出洁白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怕被心仪的对象看轻,即使被那一撞的肋骨隐隐作痛,他还是立刻收起苦脸、立得更挺直地忙对她摇头。
“我没事、我没事!冰老师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让妳吓到了,对不起!”他轻声细语地开口,将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陈老师,好了、好了!我想我们都有错!”郭晏秋可不想两人继续杵在这里猛哈腰鞠躬,她赶紧打断他。
这时,也有不少经过的学生看到这一幕了。有人忍不住捣蛋地在旁边大叫起来。
“呀喝!陈老师又在追郭老师了喔!”
“陈老师加油、加油!”
“陈老师我们支持你啦!跋快把郭老师追到手……”
还外加口哨声哩!
因为这些男学生的叫嚣戏闹,使得这一头突然格外引入注目了起来。
陈老师被学生这一叫,立刻显得不自在又尴尬。倒是郭晏秋则是无奈得很,朝这些顽皮的学生摆了摆手。
那些学生马上嘻嘻哈哈地一哄而散。
“陈老师,等一下我还有一堂课要上,你还有事吗?”郭晏秋不忘礼貌地对这老师问。事实上,她下午已经完全没课了,只不过为了赶快摆月兑他,她自然得假装很忙。
最近这两个月,她没想到这教国文、平日与她没什么交集接触,顶多只是碰面点头打声招呼的男老师,竟突然频繁地出现在他们体育老师的办公区域、她往上课操场的路径借故和她攀谈,而且到最后还连连在她的信箱塞信,至于信件中写了些什么,十之八九是她看不是很懂,但大致明白是写情写爱的古诗词。
这下,她再怎么粗神经也知道他在干嘛了。而且他这连串反常的举动,不只她知道,就连全校的师生都看出来了。
她跟着不想出名都难了。
不过她根本一点也不想当个“名师”,更别说她对他完全没这意思。
怎么样?二十九岁的“老”女人只要有人追就该偷笑,是谁都没差吗?呿!扁是上次那个混球就够了,她现在只想单身自在行不行?
这缠人的男老师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她的暗示?
要不是她还打算在这学校待下去、不想破坏同事之间的关系,她早就直截了当给他好看了。
陈老师仿佛真不懂为什么每次拦到她,她都很忙、很忙的背后原因。所以这回他也只是又失望地呆了一下,接着赶快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他呕心沥血创作了一夜的情书要交给她。
“这个,请妳收下!希望妳能仔细体会里面我的真心意。”他情真意挚地看着眼前这个总是朝气蓬勃地令他心动不已的女孩子。
冰晏秋皱眉盯着他拿在手上的粉蓝色信封。为难。
“陈老师,嗯,其实我只是个体育老师,国学造诣没这么高,你写的那些诗啊词的,我也没看懂多少……那个……你还是别对我太费心了。”她已经尽量讲到明了。
陈老师却是更加热络地把信直推到她面前。
“没关系,妳要是看不懂,我随时都可以亲自逐句翻译给妳听……”
“下回吧!我……真的赶时间,快上课了!我先走,不好意思!”不敢碰他的信,她边随便搪塞出理由、边迈开脚步跑。用力朝他一挥手,她马上健步如飞地跔离开他的视线。
简直像逃难一样!
现场,留下满脸错愕的男老师。
冰晏秋直接跔到校长室。
“我看到了。”钟校长从大窗子前转过身,慈蔼的脸上满是微笑地看向刚气喘吁吁跑进来的晏秋。“陈老师又弄巧成拙了是不是?”
冰晏秋轻手将校长室的门关上,这才走到钟校长伯伯面前,抚抚心口,平缓下急促的心跳。瞄了瞄他身后的那扇窗,想也知道他刚巧免费观赏了一场戏。
“钟伯伯,您找我来,不会就是要行行好,替我解决他的事吧?”她倒是很期待。
钟校长却是笑瞇了眼。“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的乖侄女有人追求自然是好事,我这做伯伯的哪有阻挡的道理。我可是巴不得早早有人成功把妳迎娶了回家最好。”
冰晏秋自己找了位置坐。当然早知道她的期待终只是幻想,而且他找她来,绝不会是为了这事。
“您看我面对他的表情像是很开心吗?”她直言。
“陈老师的人品不错,又斯文老实,我知道他好象就是欣赏妳的活泼开朗。”只要是发生在学校里的事,其实他没有一样是不清楚的。“妳可以再考虑看看!”
冰晏秋摇摇头。十分明白她对那陈老师一点感觉也没有。若真要说有感觉嘛……每次只要一看到他就想逃跑算不算?
“好了,钟伯伯,我们别再讨论他的事了。”关于他的话题就此打住,不浪费钟伯伯的时间了。“您要我下课过来找您,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钟校长在这期间已经泡出了一壶茶。他悠悠哉哉地替两人各倒了杯,再慢慢开口说了:
“我知道妳等会儿没课了,今天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要处理,所以我才找这时间要妳过来,我们很久没一起泡茶聊天了……”
捧着芳香四溢的热茶,郭晏秋的情绪已逐渐平静宁和下来。
“钟伯伯还是担心我能不能适应这里、过得好不好吗?”她小心翼翼地啜着茶,再把微笑的脸抬向他。虽然他们在学校可以真正聊天、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是她知道钟伯伯仍像以前一样从没有停止关心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和大部份的老师相处得都很愉快,当然也有一、两个例外;至于学生嘛,目前为止我都可以应付过来,所以说起来,我在这里应该是如鱼得水……只除了偶尔我没办法太早起床、迟到之外,我想,我在学校的表现,钟伯伯可以勉强给我打个及格分吧?”她的笑转为有些顽皮。
钟校长呵呵笑着。“傻丫头!别说我是妳伯伯,就算我只是以校长的身分,给妳的优良表现也不止打六十分。”他赞许地点头。“看来我当初把妳找来的决定是对了,为人师表,妳也是可以做得很好。”
谁不爱听赞美的话。就连郭晏秋这时也忍不住抬头挺胸起来。“我有钟伯伯这几句话就够了。”信心大增。原来她也是当老师的料喔!
稍后,钟校长忽然认真地问她:“晏秋,我听妳爸爸说,妳的肩疾其实经过治疗、再一段复健的时间,妳若想继续打拳应该没太大的问题……难道妳都没想过要再回跆拳界?妳不想念那个真正能让妳发光发热的舞台吗?”和他们一家相交相识多年,他也比别人更清楚她在那方面耀眼的天份才能,所以当一年前她因伤退赛时,他是最最感到惋惜的那个人。而现在一年过去了,虽然她在这里当体育老师,不过其实他更挂念她能不能、愿不愿再回去的问题。因为毕竟,运动家最颠峰的时期也不过就几年,其运动生涯的寿命不长,如果她再任其蹉跎下去,他就怕到时她得花费更大的心力才能恢复先前的水准。
听老郭说她一直都没表示想再打拳的意愿,所以借着这次聊天的机会,他才决定明白地问她一次。
冰晏秋多少也知道她家老爸一定跟他提过这事了。
“钟伯伯!”她扬起了眉,神情坦然轻松。她表明了:“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您也知道我们家上下好几代,几乎每个人自小就有能力天份在体育界崭露头角,甚至成为大将、大师,所以就连我也以为自己理所当然地该走这条路。我原本也没怀疑过这一点,直到一年前我不得不退出比赛、不得不暂时放下打拳的生活,我才突然察觉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另一种不用打拳、不用在竞技场上竞赛的生活……”一口气说到这里,她对他露出开怀畅朗的笑脸:“反正跆拳场上又不少我一个,而且我们家也不只出我这个半途出走的叛将。总之一句话:现在的我比以前的我开心。”
钟校长看了眼前他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儿有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做出一个“可以理解”的表情。
“好!痹侄女!既然这是妳要的,那么我明白了。只要妳真的不后悔、觉得快乐,我就一定全心支持妳!”虽然可惜,不过她早已经大到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年纪了,更何况她若真正找到自己想过的生活,或许这才叫不枉人生吧?他不由放松心情地跟着微笑了起来。“这事我现在完全可以接受,妳爸那边,我这做伯伯的也可以帮妳去说清楚,不过另外还有一件事,妳可得和我说实话。”
“伯伯尽避问吧!”郭晏秋很爽快地。
钟校长也不拐弯抹角:“除了陈老师,妳现在有没有其它中意的对象?”咳!要不是他家只有女儿,他也真巴不得她可以来当他家的媳妇。
“没有!”她很干脆地摇头,然后可疑地盯着他。“您问这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中意的对象?嗯,脑中很快地闪过一个最近这两天才出现的人影。不过他……怎么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是妳伯母有企图。”钟校长还是直话直说:“妳钟伯母想要替妳安排个相亲,她要我问问妳的意思。”
冰晏秋差点被一口正喝下的茶呛到。
“咳……相亲?”拍了拍胸口,她大叫一声。
“是!相亲!”钟校长的脸上有着浓浓的笑意。
她立刻猛摇手。“不用了、不用了!您回去跟伯母说,请她不用这么费心了,我很忙……我最近会非常非常地忙!”她已经如坐针毡地站起来了。
“妳伯母说对方是她一个朋友的孩子,最近刚从美国念完博士回来,人品学识她可以挂保证……”钟校长只是负责忠实传达太座的意思。“如果妳没有对象,她要妳一定得去看看。”
冰晏秋头皮发麻。老实说,她对这种“相亲会”很感冒!她一点也不喜欢那种不自然而刻意的男女相见形式,简直像被供在祭台上秤斤论两,被人评头论足的猪似的。
之前她就已经推拒过钟伯母几次了,怎么她还是没死心呢?
她苦笑,倒退着往门口的方向走。“钟伯伯,麻烦您替我谢过伯母……”
“她要妳今晚先回去跟她吃顿饭,她要亲自和妳说。”
“啊?今晚?”她脑中飞快地转着念头,她得想出该怎么拒绝的理由,因为她知道若一旦被钟伯母缠上,她要不点头答应都难了。突然,她灵光乍现。“不行!钟伯伯,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我今晚跟人有约。”总算想起来了昨晚范冬阳临走前硬跟她订下的约。她第一次在心里对那有点恶霸的家伙发出由衷的感谢。她笑得很灿烂。
“妳跟人有约?真的?”钟校长难免有些怀疑,不过看她那笑容……他忽然想知道:“是跟男的女的?”
冰晏秋赶紧朝他挥挥手,打开门就往外面走。不过临走前,她终于还是把头又探了进来,很快地丢下一句:“只是一个朋友!”再缩回去,溜之大吉。
今天她早早就下了课,从校长室出来,为了躲那位男老师,她只得像贼一样偷偷模模回办公室,收拾好她的东西,她再一溜烟离开学校。
呼!她还真觉得学校最近好象成了战场!其实,她根本不用怕那人的不是吗?
一踏出学校,她的心情就忍不住整个飞扬起来。更尤其现在才下午的两、三点,让她回去可以懒懒地睡上一觉一定很棒——反正离晚上和范冬阳约定的时间还早。
对了!她郭晏秋近一年来才发现自己的另一项潜能就是——上课一条龙、下课一条虫。只要是在学校,她的精力旺盛无人可比,不过一离开学校,她全身的力气就好象是突然被蒸发了似——除了非填饱肚子不可——她什么事也不想做,只想窝回她的窝做个懒人。
以前的她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或许就是因为以前的她真实的性情受到压制,所以现在一旦解放开来了,才什么本性都表露出来。
没有逛街的,也下想出门和人交际,总之,她做她想做、以前不会做的事。
也许阿极就是怕她久了变自闭,所以才三不五时找些人来让她消遣。就像这次又来约人……
手上戴着的表在阳光下耀目的反射一下,当然令她立刻想起送表来给她的人——
范冬阳!
虽然他同样是阿极的朋友,可是她察觉他不一样。或许是他与众不同的气质,或许是他特殊的职业……总之,他令她感觉很特别。至于他除了这些令她觉得特别以外,在他身上好象还有什么别的东西隐隐约约触动了她的心……
用力摇摇头,她自己忽然觉得好笑了起来。
不会吧?只是个才短短见过两次面的家伙,她会不会感触太大了?
很快地,她将他的身影甩之脑后,不认为他足够构成她的问题。反正过了今晚后,他们应该会继续走各自的路,很难再有交集了,不是吗?
这么一想,她立刻觉得心头轻松多了。
回到了家,她马上换掉身上臭汗灰尘满身的体育服,冲了冲澡、穿上宽松舒适的休闲服后,她到厨房里挖出几包零食抱到客厅,再打开电视,随即便整个人窝进了最舒服的沙发里。
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着电视剧里上演的洒狗血剧情,跟着哈哈大笑、跟着落泪、跟着愤慨咒骂,她大概是这世上最无聊的人,可是她自己却觉得满快乐满足的。虽然她的生活看似平淡得很,不过平安就是福嘛,对吧?
身体健康、能吃能睡,她对目前的生活状况满意得很。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拿着遥控器,看完了这台再换另台,她很随性地让自己的心情在不同的频道间转换,直到她看得眼睛发酸、累了,她才心甘情愿地回她的床上睡。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听到她的电话铃声一直响。
挣扎着从睡梦中张开眼睛、醒来,她第一个察觉到的是房间里的黑暗。从窗外隐约反射进来的光线是下面街道的路灯。
晚上了。现在是几点了?
小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一停。她的耳边才安静了这么一下,没想到电话铃声很快又不死心地响起。
清醒多了。
她一边抓了抓头发、一边爬下床,模到两步外的地方接起了电话。
“喂……”才睡醒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忍不住无声地打了个呵欠。
电话线那一头顿了一下,似乎在确定她的状况。“妳有事?妳……在哭吗?”
磁性、充满吸引力的男性嗓音就贴近她的耳膜,一时没防备地,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是谁?”还没认出这男人的声音,她呆了一下才皱着眉回问。
那一头又静默了几秒,然后好听的男音才慢条斯理地说了:“范冬阳。妳不会又忘了我吧?”颇有点无奈的意味。
冰晏秋想起来了。就在他回答之前,她自己终于从这熟悉极了的声音联想到他了。
“啊!没有,我没忘!只是没听过你在电话里的声音,所以一时有些胡涂。对不起!而且我又刚睡醒……”事实上是被他的电话声吵醒。她顺眼瞄了瞄墙上的时钟——咦?已经快六点了!
范冬阳接受了她的道歉。“好吧!没关系!”他的声音里染上笑意了。“我只是以为昨晚我又得重新介绍自己的事要再来一遍,还好我的心脏够强壮。妳说妳刚睡醒,我以为这个时间妳才回来不久……”
“我今天很早就下课了,所以才有时间睡这一下……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没问他怎么会有她的电话号码,反正她也不必去怀疑他的能力。她现在只奇怪他怎会在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的这时打电话来?
“妳还记得今晚要和我一起去吃饭吧?”范冬阳的语气听来满是遗憾与懊恼。“很抱歉!因为我这里临时有重要的事,恐怕今晚我不能赴约了。对不起!下回我一定会好好补偿妳!妳可以原谅我吗?”
不可否认的,在听到两人的晚餐之会取消时,她的心里有些错愕和莫名其妙的失落。不过她立刻就将这情绪丢开。
“你要是有重要的事要做,我当然不能怪你。”她笑笑:“反正我没出门,家里还有泡面。”他不来,她又可以继续懒在家里了。嗯,好吧!
“泡面?妳今天的晚餐就打算吃泡面?”范冬阳在那一头皱紧眉头。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她向来是没有在“暖风”老板娘那里外食,就是吃家里泡面度过晚餐。她对吃饭的态度一向是漫不经心,不想花费太多心思在动手煮食上,所以吃泡面实在是个快又经济的选择。实在说,她很崇拜发明“泡面”这玩意儿的人。
范冬阳似乎很快就有了应对的主意。“泡面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而且原本妳今晚该享用到一顿丰盛的大餐才对,这是我的错!这样吧,我帮妳叫外卖送过去。”
冰晏秋被他的……该说是小题大作?或是诚意?稍吓到了。
“不用吧!范冬阳!”回过神,她立刻叫了出来。
“难道妳就真的打算吃泡面?”范冬阳在那一边大摇其头了。“不行!既然我知道了,我就不可能让妳那么做。妳应该饿了吧?我现在立刻打电话过去!”不耽误一分一秒时间地就要收线。
“喂喂!范冬阳!”郭晏秋赶忙在他要挂上电话的前一秒叫住了他:“你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去做吗?你你……你去忙你的事,吃饭的事我真的自己来就好了!你听到了没有?”她到底是该感动还是觉得他鸡婆?
不过要是连这种小事他都有时间花心思掺一脚,这是不是就证明了他其实很闲、一点也不忙?
“没关系,打个电话不会花我多少时间。”范冬阳又现出了精明俐落的商人本色。而且快速下决定,完全不再让她有反驳插话的余地。“就这样了,拜!”
收线。
嘟、嘟、嘟……瞪着被他挂断的电话,郭晏秋再次哭笑不得。
这人,是恶霸吗?
她慢慢把电话放回去,还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才起来去把房里的灯开亮。
其实他只要说声他很忙不能赴约,她也不会介意,他根本不用多此一举嘛!
结果,一个小时后,在她家客厅的长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五菜一汤。
慎重声明,不是披萨之类的外送,而真的是结结实实的五菜一汤。
一名穿著整整齐齐制服、某五星级大饭店的服务生专程送来的外送晚餐,够夸张了吧?
是很夸张!
老实说,现在她仍对着她的丰盛晚餐撑着下巴傻眼当中。
原来她知道他会说真的就算了,外送来个披萨或是蚵仔面线她都不会觉得惊讶,可是五星级饭店套餐……
妈呀!如果他的“随便叫叫”就这种等级,那要让他认真点餐,是不是要国宴上菜才够看?
本噜、咕噜!肚子在叫饿了。
冰晏秋决定不管了。管它蚵仔面线还是五星级套餐,反正东西都摆来她眼前了,不吃就等于对不起自己还有好心替她点菜来的他了——吃吧!
开动!
今晚,郭晏秋意外地在自己家中享受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大餐。
不过等她这一桌菜全吃光光、想到该好好谢过范冬阳一番时,她才猛然惊觉——她完全没有联络他的方法。
因为这两次都是他主动来找她,所以她也就没想过这问题……
要不要打电话去问问阿极?
冰晏秋自己立刻摇摇头否决掉这念头——为了这餐饭就打这通长途电话,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对了!再说范冬阳自己不也说有重要的事在忙?既然他忙,她就不必打扰他了。而且听他的意思,他好象没履行约定和她吃顿饭会很对不起他自己似,所以他一定还会再来。
范冬阳收起手机,复位回座位上坐下,立刻面对曾老板那好奇探索的眼光。
“范老板怎么这么快就和女朋友说完话了?”坐在他正对面的曾老板有些试探意味地开口问了。
范冬阳的眉角跳了下。表情微微放松。
“不是!是个朋友……还不是女朋友!”他笑笑地加上那一句。心思慢慢由那想成为木乃伊的懒女人身上转回来,轻松的情绪立刻收敛回之前的专注凝重。“我们刚才说到,曾老板的秘书小姐两天前曾在苏黎士看过皇冠上的那颗蓝钻?”就是因为这重大的讯息,他才不得不临时爽郭晏秋的约,和这时常与他有接触的台湾珠宝大商会面。
“没错!我确定那是玛莉皇后之冠上的那颗『天使之心』蓝钻。当时一名意大利人正四处拿着它向拍卖场上的珠宝商兜售,许多人都有兴趣,不过因为认出那颗蓝钻和皇冠的渊源,怕惹祸上身,所以那意大利人没有兜售成功……”坐在曾老板身边、看来颇精明能干的女秘书有条不紊地说出她代表老板到苏黎世去出席那场珠宝拍卖会的意外发现。不过若不是听到古董界的“K”请她老板注意玛莉皇后之冠的消息,她也不会那么做……
身为珠宝界的顶尖翘楚,他们当然对世上的名珠宝如数家珍,所以对于法国的玛莉皇后之冠与镶在其上那颗世界上排名前列的“天使之心”不陌生。不过他们仍然不清楚有关玛莉皇后之冠的内幕消息,因为“K”并没有透露太多。
可经过前两天那意大利人在苏黎世的举动,原本行踪神秘的玛莉皇后之冠现在又被提起成为焦点,而且有关它的各种八卦传闻早已满天飞了。
因为只要是对珠宝稍有认识的人,绝对不会认不出那颗鼎鼎大名的蓝钻。
范冬阳直视着她的眼睛:“妳当时没有其它动作?”
女秘书镜片后的眸子眨也不眨,不过染上了一层淡笑。“有!”
连她的老板也有些讶异了。这事她倒没对他报告。
“我马上跟踪了他,而且知道他的住处、他将东西藏在哪里。”女秘书冷静地爆出这天大的讯息。
现场她的老板立刻呆住,完全没想到他这女秘书会藏着这秘密。
而范冬阳则是由她的眼色间读出了什么。他沉稳一笑,从容优雅地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只转眼间,他便由曾老板不悦的神情明白了这女秘书果真不简单。
“曾老板,那么现在我该和你谈,或者是你的秘书小姐?”他平静而深思地看向两人。
女秘书面向她的老板,神色仍不失冷静。“BOSS!我能不能向你请求这一次,将范先生的事交给我,我可以亲自把这事处理好。”
没想到跟了他两年,从未对他要求过什么的江秘书会忽然向他如此开口,他原本被她隐藏住消息的不满情绪随即被狐疑掩盖。“妳……要怎么处理?”
女秘书面色不变。她转向了范冬阳,素净娟秀的脸庞出现的仍是专业沉着,不带一点私人感情的微笑。
“那意大利人此刻说不定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所以这事很紧急,对吗?让我跟你到苏黎士去。我已经准备好机票了,我们立刻就可以出发!”
原本郭晏秋以为隔天范冬阳就会来向她报到,不过没想到在过了好几天后,他像从未出现在她眼前地完全消声匿迹。
棒天,他没出现,她并不在意;第二天、第三天,她也只是摇摇头没再多想;第四天、第五天,若不是她的手上还戴着他送来的表,她简直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第六天、一个星期过去,她对他的记忆逐渐淡去……
直到这一天,她无意中竟在街头再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
正被同事拉来逛街的她,无聊地任兴奋地在名牌服饰店挑选衣服的吕组长、张老师两个人去,她漫无目的地干脆到附近闲晃,然后,她发现自己被一家酒商玻璃窗上贴着的一整面海报吸引。
但是,吸引她的不是海报中手里拿着一杯酒、戴着墨镜显得神秘尊贵的男人有多帅,而是她竟第一眼就认出了海报上的广告模特儿是谁——即使他戴着遮住他眼睛的墨镜、即使他那一副凛然气势的神情是她不曾见过的另一种样貌,她还是认出了他……
范冬阳!
他、他……他怎么会成了海报上的模特儿?
认出了他,惊愕不已的郭晏秋忍不住站近了商家的那一面玻璃窗前,再仔细地确认一遍。
没错!就是他!
他不是说他是卖古董的吗?怎么这下成了卖酒的了?
冰晏秋直盯着海报上的范冬阳,她的脑袋这时也全写满了一堆困惑。难道他消失的这些天,就是跑去卖酒?
她不禁摇摇头。
事实是,她根本完全不了解范冬阳这个人。更何况,他是古董商或广告上的模特儿也不关她的事。可是说真的,她不对他产生一丁点儿的好奇也是骗人的!
将海报上不同形象风貌的范冬阳瞧了又瞧,她突然有另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这戴着墨镜的范冬阳,她怎么觉得似曾相识,好象有种遥远的、模模糊糊的印象?不过她努力搜寻和他见过两次面的记忆,明明她就不曾看过他这模样,所以到底她是在哪里见过他?
想得她的脑筋都快打结了,就在她决定放弃不想了时,这商店明亮的大落地窗却突然让她的脑中灵光乍现——
“啊!”她大叫出来。
那个恶劣的家伙!
范东阳!
那天她失恋、正好坐在一家咖啡馆里狂掉泪,然后一个没礼貌又恶劣的家伙竟然就站在窗外嘲笑她……
她终于想——起——来——了!
连她自己也意外这回她的记忆力这么好,竟然可以清楚回想起那家伙的模样,然后再将“他”与范冬阳合而为一。
突如其来的这个发现,让她一时不知道该恼还是该笑好。
她真的没记错。范冬阳真的就是那家伙——除非她那天看到的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眙兄弟。
还有,眼前这海报里的男人也是。
现在,她记起了她和范冬阳意外的这一幕,不过……或许他根本毫无印象了。
回想起那天的自己,就连她也忍不住要摇头——天哪!那时她肯定哭得很丑、一张脸完全不能见人,范冬阳要是后来还认得她就是“她”才怪。更何况那也不是平常的她!
冰晏秋自嘲地笑了出声。
幸好他没记得那时很丢脸的她。
“喂!我们找了妳老半天,原来妳在这里!”她的身后突然出现了脚步声和年轻俏皮的女声。
“妳想买酒吗?”另一个较年长的声音立刻接着说。
冰晏秋立刻转身,面对两个终于血拼完出来的女人。
在学校服务了快二十年的辅导组长吕丽萍和刚到学校当生物老师没多久的张可欣——一个四十来岁、一个二十出头,两个相差近二十岁的女人,却拥有极相似的圆润面孔与身材。
没错!她们正是一对如假包换的母女。
母女同在一间学校服务其实也不算稀奇。刚开始郭晏秋并不知道这新来的时髦俏丽新老师是那看似保守、老好妈妈型的吕组长的女儿,直到无意间听其它同事聊起才知道。原来她和吕组长的交情关系就算不错,偶尔偶尔也会一块儿去吃个饭,而张可欣则一来就以和母亲不相上下的亲和力跟所有老师同事、甚至是学生打成一片,所以就连她也很快和可欣熟了起来。
今天学校只上半天课,这一对母女似乎早就计画好了要去名牌服饰店大肆采购血拼一番,而她只是正巧经过她们的办公桌旁听到了她们的计画,就被顺势一起邀去逛。
反正她想想也好久没去外面走走了,于是便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答应下来。
然后,她大开眼界。
连逛了好几家店,她没想到平日看来简朴保守的吕组长买起东西来的狠劲,完全不输她那一身行头走在流行尖端的女儿。母女俩齐心一致地在各精品店攻城掠地,还真是看得她又佩服又惊奇。
“没有,我只是刚好在这里看看……”对于她会站在这里的事,她没有多说什么。因为那要说起来,可是有好长的一段。
倒是张可欣,瞄到了她身后商家精心张贴的海报,眼睛倒忍不住一亮。“哇!帅哥!咦?那是法国的白兰地X0……没想到会用东方人做广告!”
冰晏秋并不懂酒,不过听可欣这一开口仿佛懂不少似的,她不由好奇:“怎么?这法国酒有什么特别吗?它用东方人当广告模特儿很奇怪?”
张可欣晶莹闪亮的眼睛转了一转,她昂起下巴一笑,然后一把拉了郭晏秋和老妈就往这商家里面走。
“既然我们都到这里了,那就进来看看吧!说不定老板可以告诉我们更多内幕,顺便我们再来选焙一瓶美酒回去享用!”
结果,一瓶听说是最近由法国空运来台的白兰地,成了郭晏秋今天逛街的唯一收获。至于关于这款名酒海报上的男主角呢?酒商老板并不清楚。不过他却乐得表示,由于这酒的广告做得很成功,倒是意外吸引了平日不喝这种酒的女性消费者前来询问购买。
想来,老板也将她们列为那些人之一了。
晚上,就在郭晏秋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失踪了一个礼拜的范冬阳又出现在她家门前。
一打开门,范冬阳那张熟悉的笑脸便映入她的眼中。
“嗨!欢迎我吗?”他开口就这么招呼。
冰晏秋既惊讶又意外地看着他。不过她还是立刻让他进门了。
而范冬阳一进门,她首先就注意到了他手上提的小行李袋和公文包。
范冬阳一进来便毫不客气生疏地把自己丢到椅子上,再满足地吐了一口气。
冰晏秋已经注意到他看来虽然轻松,脸上却透着掩不住的疲累,再加上他一身风尘仆仆、简直一副刚经历一场长途旅行的模样,她不禁月兑口问:
“你到底是去哪里?做了什么事?”
伸长了双腿、完全放松自己摊在舒服的沙发椅上,仿佛一动也不想动的范冬阳,这时变得有些懒洋洋。
“我刚从飞机上下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沙哑。他面对着她的那张俊美脸庞露出愉快的笑,就连他那双会勾魂的双眼也染着笑意。“对不起!因为临时飞到瑞上去忙找一件古物,所以临时取消了我们的约会。昨天我一忙到一个段落就赶紧飞来台湾,要不妳一定会以为我失踪了……希望妳还没忘记我们的约定。”
在苏黎世历经了那一场时时刻刻处在精神紧绷状态、简直谍对谍的追宝大战……总之,现在一见到晏秋爽飒依旧和那双所有情绪全写在其中的清朗大眼,他这几天积压下来的紧绷情绪几乎立刻松懈下来。
瑞士?
冰晏秋对于他的工作性质还没什么确实的概念,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她大略也可以知道“绕着地球跑”似乎是他工作的常态之一。
她主动去倒来一杯茶给他,再随手将桌上她刚吃完的泡面保丽龙碗收去丢。而就在这个同时,她听出他的话里有些不对头的地方了。
“等等!听你的意思好象你的家不在台湾……”她只知道他和此时定居日本的阿极是好友,而她一直想到要问他的事都还没机会问到,不过她真的没想到这问题。
这时,范冬阳却突然皱起眉峰,眼睛锐利地盯着她丢去垃圾的垃圾桶方向,他很快把视线转向她。“那是什么?泡面吗?妳晚餐又吃泡面?”他的下颚有些绷紧。
眨了一下眼,郭晏秋陡然记起一个礼拜前他才批评过她吃泡面的问题。也就因为如此,她那天才多了一顿五星级的晚餐。不过,她真的不觉得吃泡面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
她毫不在意地点头。“吃泡面方便又好吃有什么不好?对了!谢谢你那天的外送餐点,花了你不少钱吧?”赶紧记得谢过他,因为那一定是顿不便宜的花费。
范冬阳眼角跳了跳。清楚他一时也无法扭转她对泡面的观念,不过,解决的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不是吗?
他突地想到了什么似地嘴角勾起淡淡一笑。
“我十二岁以前还住在台湾,之后就随着家人移居到法国……”他自然至极地转回原来她的疑问,不吝给她解答关于他的事——只要她想知道。“不过因为在这里还有一些朋友,和偶尔的工作所需,所以我还是有机会飞回来台湾。”
冰晏秋主动坐到了他前面的沙发椅里,再仔细地打量着他,有点儿明白为什么他的气质揉和着独特的异国风味了。
法国?巴黎铁塔、美食美酒!
立刻,她想到了今天在街上看到他成为海报广告主角的惊奇了。
“其实我今天下午有看见你……”她慢吞吞地说。
今天下午?范冬阳一愣。
“你不是说你是卖古董的?怎么你也兼卖起酒了?”她很快记起下午她看到的那张海报。“……那个人,真的是你吧?”末了,她再求证地问他。
还没听她说完,范冬阳的神情就有些古怪了。然后,他还是点头承认了。
“是我没错!”他模模自己的脸。“我以为没人会认得出来,所以我才答应替他们拍平面广告……怎么?拍得很丑?”他还没机会看过那广告。而且说实话,若不是自家人为了重视这块亚洲大市场,决定大胆起用东方面孔来打广告以更贴近东方人,恐怕他也不会被他们打起主意。
冰晏秋不由好笑地睨他。“没想到你也会在意美丑?”
“不!我只是在意妳对我的评价。”
范冬阳对她拋去一个玩味挑逗的眼波,害得她赶忙抖去一身的鸡皮疙瘩。
“喂!你一下飞机就跑来我这里,不是来对我拋媚眼的吧?”被一个赏心悦目的帅哥这么看着,别说她这个“老”女人会怦怦心动,恐怕要是少女们早就尖叫着扑上去了。她努力心如止水。拜托!这家伙再怎么优质,也不是她可以“染指”的对象好不好?
咳!老实说,她心里是偷偷地、偷偷地感到有点惋惜啦!
范冬阳一双会电人的桃花眼忽然有些意味深长了起来。
“晏秋……”他突地开口唤她。
冰晏秋却是心跳快了一下。从来没想过她这被人叫了快三十年的名,此刻经由他的口出来,竟让她有种耳朵发烫发麻的暧昧感。
“呃……我还是习惯被你叫二姊!”下意识模了模自己的耳朵,她很快回过神来。
“可是我比较喜欢叫妳的名。”范冬阳露齿一笑,神情转为莞尔不正经。“妳也不过大我两岁,别老是想占我便宜,我不是妳家那弟弟。而且说真的,我有一个姊姊已经够我受的了,我不想再多一个『二姊』。”
看他的表情,她不禁发噱。“原来你有一个姊姊!怎么?令姊做了什么让你对她如此感冒吗?”她分辨得出来,他虽然嘴里在抱怨,语气却仍是尊敬得多。感觉起来,他那位“姊姊”似乎是个不简单的家族份子。
而且,她还是第一次听他提到自己的家人。至于他这不愿叫她“二姊”的理由嘛……她也不想费心纠正了。其实他爱怎么叫是他的意愿与自由,她总不能硬要当人家的“二姊”吧?
嗯……习惯就好!
“她?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说给妳听……”范冬阳只想把现在的时光用在她身上。“我可不可以要求妳一件事?”他的声音忽然降低,仿佛倦意又笼上来地用手指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
而他这一个举动,立刻让郭晏秋又重新注意到他的精神状况。“什么?你说!”对了!他不是说他刚下飞机?
“我突然觉得很累,想休息一下,妳这沙发能不能先借我躺个几分钟?”他一边说着、一边勉强眨了下仿佛快睁不开的眼睛。
没想到他提的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郭晏秋再看看他好象一直硬撑到现在才终于忍不住表露疲倦的神态,更一点没怀疑地立刻点头。
“当然可以,没问题!”她一口答应,而且还马上站起来替他把他身边沙发放着的一些杂物搬到其它地方去。
“谢谢……”俊脸写满疲意,范冬阳呢喃地向她道谢,眼睛几乎是立即就合上。
站在他几乎是半坐半躺在她的沙发椅上、立刻就睡着的身前,郭晏秋皱着眉看他高大的身躯就这么“塞”在这小沙发椅上,好象……有点残忍……
“等等!范冬阳!”恻隐之心大发,她忽然弯、伸出手摇了摇他。“喂!你别在这里睡,里面有间客房,你到那里睡……”
范冬阳半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不要紧……我只是要稍微瞇一下眼……”连声音也更低嗄磁性了起来。闭上眼,他继续耍赖着。
不行!她根本看不下去好不好?
她索性一把抓着他的臂就要将他拉起来。
“范冬阳……我看你这一睡根本不只几分钟就能醒得过来,你干脆……今晚就睡我家客房好了……”幸好她的力气够大,还不至于拉不动他。不过尽避如此,她仍是得费尽全力。
她已经将这家伙拉起来,让他的一臂环在她的肩上。她扶稳住他。
这时,范冬阳似乎恢复了点精神。他睁开眼、勉强自己站稳没将自己所有重量全交给她。
“妳说什么?……要让我睡妳家的客房?妳不怕吗?”在她无法看见的头顶上方,他那双根本没他刚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困倦的眼里,带着诡计得逞的狡诈笑意。不过他的声音,却一点也没泄漏出他真正的企图。
“怕?我要怕什么?”即使因此和他靠得这么近、也快算抱在一起了,郭晏秋可一点遐思也没有。她揽着他,快步往另一间小房间走。
“妳应该要提防全天下的男人。男人全是不安好心的狼。”敏感地感受到紧靠着他的女性躯体有多柔软、他鼻间嗅进的发香有多诱人,他几乎想立刻化身为狼了。
对她的感觉,愈来愈月兑轨。每见她一次,他就像吸了毒一样愈想靠近她:而愈靠近她,他就愈着迷。
或许她就像一件外表不起眼的稀世古物,只有拥有一双慧眼的人才能看透其中蕴藏独一无二的辉采与价值——而他第一眼就看到了。
“是!这个我知道!不过我可以相信你。”郭晏秋已经将他带到这小房间——里面只有简单的一张单人床、一张椅子和一张可以折叠的小桌。这样的摆设就足够了。因为从她离家在这里租房子开始,她这客房除了睡过一次上来探望她的家人,可就再没有其它外人来使用过。
范冬阳算是第一个。
他坐到床上,她则忙着从床头柜里搬出枕头和被子,再一一安置到床上。
“好了!你可以睡了!”大功告成地站在床边看了看他,接着又想到了什么遗漏,她马上跑到客厅把他的行李袋和公文包拿进来,放在椅子上。“你要不要换洗一下再换上睡衣睡比较舒服?你可以用厨房旁边的那间浴室。就这样了,我先出去,有什么需要你再叫我。”重点说完,她就对他点头笑笑,再带上门出去。
呼!般定!
站在门外,郭晏秋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大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其实家里多了个大男人,要说全然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多少总会有些不自在嘛!不过,谁教她突然要这么善心大发地收留人家!
耙耙自己的头发,她走回自己的房间。
不过在她东模模、西模模,准备上床睡觉的同时,她还是忍不住侧耳倾听隔壁的动静。而当她发现隔壁客房一直静悄悄地、没传出一点他走动或行动的声响时,她才真正确定他睡了——而且说不定是她一离开,他就睡死过去了。
不再多想,她关了灯躺上床。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她已经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一早,郭晏秋是在阵阵的食物香气中被勾引得饿醒过来。
掀了掀鼻子,她还有些迷迷糊糊地下床,不自主寻着香味走出房,然后在客厅的桌上,她发现了小山堆似的早餐。
揉了揉眼睛,再看仔细桌上的东西,这下她真的清醒了。
三明治、蛋饼、汉堡,还有豆浆、女乃茶、咖啡和……一张小纸条。
她立刻拿起了那张小纸条。
谢谢妳的收留。别忘了吃早餐。我先出门,晚上见。
对了,有事可以打电话给我,电话号码是××××××妳的仰慕者
妳的仰慕者?
看到最后的署名,郭晏秋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早在她看到桌上那些早餐的时候,她已经记起昨晚发生的事,也知道桌上这些早餐是谁的杰作。
那家伙是什么时候出门去帮她买回来这些早餐的?不过他出门再进来,再离开,她竟完全没察觉。
冰晏秋的脚步不由得走到了客房前。打开门,不意外地她发现里面早已不留下任何一样属于他的物品。
她笑笑摇了摇头。
再把范冬阳写的字条看过一次,她便随手放进口袋里。
重回客厅的桌前,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餐——老实说,在外面住了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一大早睁开眼睛就看到美味的早餐等着她,她不感动才怪!
范冬阳!
好!她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