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宅上上下下总动员,而且办事效率惊人。
在经过了一夜后,宅子里里外外在一番布置后已经完全充满了即将办喜事的气氛。
没错!就在荆家主子突如其来、事先毫无征兆地下达明天就要和展欢成亲的讯息后,所有人被撼动。不过即使众人堆了许多的疑问和惊愕,大家仍是马上依照主子爷和胡婶交代下来的各项准备工作忙碌起来。
没有人有机会休息、小瞇一下,整个荆府整夜灯火通明,所有人跑进跑出、忙上忙下。尽避因为主子爷突然宣布和展欢成亲背后的种种猜测、内幕在众人之间不断流传,不过为了在明天完成这场婚礼,无人敢有一丝懈怠马虎。虽然主子爷对这婚礼要求的基本原则是简单,但依主子爷的身分,众人哪能真的用简单就打混过去?起码胡大婶就不同意让他们爷和小欢的婚礼因仓促而简陋得像办家家酒。
至于当事人之一的展欢呢?在她一被荆天衣交给大婶她们开始,她就几乎完全没有喘息的时间。
城里的媒婆、裁衣师全被荆天衣派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挖过来围着她,一个猛灌输她新嫁娘事宜、一个量她的身形要为她裁嫁衣,而中途还不时有其它人跑进来问她这、问她那……总之,她这刺激又精采的一夜是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当然她也知道荆天衣这举动一定会惹来所有人的错愕和对她的怀疑,可她决定不再在意旁人的眼光。
为了他的苦心和用心,她会充份配合,她会和他成亲。她已经想通了,既然为了歉疚,他不得不娶她,那么只要成亲完,他们滴血让太曾外祖母解咒出来,再让她解蛊毒符咒,他们就两不相欠了,不是吗?
至于她爹,因为时间是如此地匆促,不能让她爹立刻知道这件事虽然令她感到不安,可是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早就明白,这场婚礼、成为他的妻子只是一个梦境,只是不得已的下策,所以只要完成了这两件事,她会识相地离开这里、离开他。
她知道宅里上下都为了婚礼的事在忙,所以她当然也要努力尽心地做好她这部份——她会撑到婚礼结束,她绝对不能在解咒之前睡着。
一夜过去。天亮了。
迎接天明的荆宅更显得闹烘烘。大门前张灯结彩,斗大的囍字在朝阳下耀眼刺目!而也才天亮没多久,荆家要办喜事、荆天衣要娶妻的消息火速向整个城蔓延开了。所以今天城里的人一张开眼醒来,听到最轰动的大事就属这一件。
天未亮,荆府开始有好奇的人们特地找门路来探听荆大爷要娶妻是真是假?而还不到辰时,陆续有城里与荆家有生意往来的人送贺礼过来;再接下来,送礼的人数只有增无减地差点将荆家的门槛踩扁。
未时,新娘子精美的新嫁衣和凤冠,在四名师傅不眠不休的接力缝制下终于完成送达荆府。也就是在这同时,一位千里跋涉而来的客人匆匆忙忙地赶到了——
正在如玉她们的帮忙下穿戴起新嫁衣的展欢,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向在一边兴奋地吱吱喳喳的小菊和小兰开口问了:“妳们两个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那边嘀咕什么前面来了奇怪的客人,到底是什么人?”只要一想到待会儿的事,她就紧张得想吐,能够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啦!
小菊和小兰同时住口,再抬头看向打扮起来简直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展欢。两人眼睛一亮,跳了过来直喊:“哇!小欢……啊!不是!小姐!妳好漂亮啊!”
的确!以往在众人的眼中,展欢可能只是个相貌清秀、平凡无奇,唯一让人印象深的只停留在她的力气和勤劳上。不过没想到她在极短的时间里莫名其妙地成为主子爷的表妹,再升格为他的夫人,奇异地,人们多注意起她来,倒渐渐察觉到她其实很耐看,尤其是她那双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人时,会让人有种天上人间最美丽的事物全盛在那里面的奇妙感觉。
而现在站在众人面前的,是点着胭脂水粉、一身喜红嫁衣,首次呈现出既端庄又俏丽、既高贵又清灵气质的展欢。
这也是她们不曾见过的展欢。从来没有人想象得到,盛装后的展欢,竟也有令她们转不开眼的迷人风貌!也难怪小菊两人会忍不住叫出来。
展欢低头看了看自己,却一点也没这种自觉,只以为她们是叫着好玩凑热闹。
她皱了皱鼻,笑了笑。“谢谢!可我其实不就跟以前一样……对了!妳们还没说前面来了那个是什么人呢?”怕听下去养大自己的虚荣心,她赶忙转回原先的话题上。
小菊两人很容易就被影响,立刻眨巴着眼睛迫不及待和她分享她们刚在前面看到的场景。
“哎啊!妳一定猜不到我们看到什么人,是一个道士,一个道士耶!可是那个道士看起来又俊又美,一点也不像个道士,简直像贵族公子一样……唉!”轻叹。
“而且那个道士公子还一来就指名要找我们爷,好象很紧急的模样!埃旺就告诉他啦,今天我们府里办喜事,没有要请道士来作法捉妖什么的,不过道士公子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一直拉着人要找爷……”小兰接下去说,同样也是一脸梦幻。没办法!长这么大没看过如此俊俏的男人,但这俊俏到极点的男人竟是个道士,实在是有点给它可惜说!
展欢才一听到“道士”这两个字就敏感了起来,再听到对他的形容更是令她的心开始狂跳。
“那他现在……那道士现在在哪里?”勉强压下满腔的激动,她问两人。
小菊手指点着下巴想了想,笑了:“福旺到最后好象敌不过道士公子的纠缠,真的带他去找爷了……”
如玉正替展欢理了理身上的喜衣做最后完美的确认,没想到这时她突然什么话也没说便推开她的手往外跑。
众人一呆,接着惊醒过来的赶忙追了出去。“小姐!妳要去哪里?吉时就快到了……”
展欢不顾一切地向松涛楼的方向跑。尽避沿途有下人因为看到她而露出错愕大惊的表情,她仍视而不见的直接来到了松涛楼。
主子爷住的松涛楼因为喜事也已经贴红结彩,屋外院子还站了几个准备听候差遣的下人。
展欢一定近屋,福旺他们已经全傻了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几乎快让他们认不出来的美丽新娘。
至于展欢,越过他们站在紧闭的房门前,隐约地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传出来,她专注地倾听,认出了其中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后,心中一阵惊喜,立刻就要敲门进去。
“啊!小欢妳做什么?”总算回过神来的福旺,看到她的动作马上反应地大叫冲过去。
展欢已经敲了门板一下,一眨眼却见福旺横来半个身贴在门上不让她再敲第二下。
“福旺哥,你……”惊讶地一退。
“妳妳妳……拜堂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见到面的,妳怎么会来这儿?”平日见惯了的人,现在摇身一变成主子爷的新娘子,福旺也不禁有点口吃起来。
展欢哪管这么多,她只想立刻就见到“他”。
“我……”
这时,原本紧闭的门忽地“咿呀”一声打开。
“小欢!妳来得正好,快进来!”
新娘子被一只大手一把挟持进去。门又合上。
门外的福旺差点呆成一头木鸡,嘴巴久久合不上。
荆天衣证赏的眼光毫不掩饰地在展欢身上逡巡过一遍,接着便直接将她带到小厅中央。
而那里,只见一名穿著一身藏青道袍、斜背一把木剑,显得仙风道骨般的俊逸男人,已经面露不可置信和惊喜直盯着走向他的展欢。
“欢儿?真的是妳?”男人终于确定自己的眼睛没看花,他笑着张开双臂。
展欢两个大步便冲进他怀里,又兴奋又急促地抱着他喊:“爹!你来了!你真的来了!”
这看来仿佛才二十许的男人,原来竟是展欢的爹,俗名展长青的秋水道长。
案女俩已经一年不见,这回在这里重逢自然格外开心。
“爹!你是不是接到我的信才赶过来的?”展欢撒娇完了,才突然想到的问。
“信?!”秋水搔搔头。“女儿啊!我是直接从京城赶过来的耶!因为等不及人家来这里要铜镜回去让我看,我就干脆自己跑来……而且我也没想到妳也在这里。”老实说,他也一头雾水啊!不过他突然瞪直了眼,这时才注意到展欢的一身装扮。“欢儿,妳……妳穿这个……这个好象是嫁衣……我没看错吧?”迷糊。
“啊!”展欢一怔,就连自己也都忘7这事。
荆天衣此时一步上前与她并肩而立,并且揽住了她的肩头。
“现在说这个或许晚了点,不过我很高兴你在这个重要的时刻来了。”他的神情沉稳认真。“请岳父大人放心地将女儿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她,让她一辈子幸福快乐!”
深刻有力的语句出自他的口,却仿佛成了最坚不可破的誓言。
没想到会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的展欢,先是心弦震了一下,接着无法克制地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
“岳……岳父大人?”即将升格为人家岳父大人的秋水道长,终于慢慢进入状况。“那个……荆施主……你的意思是说,你家里在办喜事,要办喜事的人就是你,而且……呃……我女儿是你要拜堂成亲的新娘子?”总算意识到摆在他眼前的事实了。“啊!”他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指着两个人:“你们要成亲!”
“爹!”展欢见她爹一副快昏倒的模样,不禁一阵紧张地上前扶住他。“对不起!我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也来不及告诉你这件事,其实爷和我的婚事只是……”她急忙要解释。
“小欢!”荆天衣轻易将呆成一尊石像的岳父大人由她手中转过来,接着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我想我们现在没有太多时间解释。”他面向岳父大人,露齿微笑。“您不是说您感觉到这里有强烈的鬼气吗?您的感应没错!您要找的铜镜就在这里,而且等会儿在婚礼结束后,希望我们可以一起解开铜镜上的诅咒。”
荆天衣原本不知道眼前这一见到他就直指他的宅子有一股极重的鬼气的俊俏道人就是小欢的爹,直到他第二句急迫地问起镜子,和他是自铁阳、贺柔那里过来的事,然后他就明白了。原来贺柔是因为他才派贺然来要铜镜,而显然秋水道长则是等不及贺然来回的时间,干脆自己直奔来找他。至于他为什么会把他和小欢的关系联想出来?一则因为铜镜,一则因为他没忘记她曾提过她爹的身分。果然,他一在他面前试探地说起小欢的名字,他就马上有反应。
也刚好在这个时候,小欢自己跑来了。
秋水道长混乱的思绪总算慢慢厘清了。“……可是解开诅咒跟婚礼有什么关系?”眼前这虎背熊腰的男人要变成他的女婿?
荆天衣又是豪迈地一笑。
“爷!吉时快到了!”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福旺紧张的催促。
“爷!小姐是不是在里面?我们要赶快送她回房啊!”另一干急得不得了的女眷丫头们也在门外叫。
“岳父大人,等会儿也请您到前面去为我们主持婚礼。其它事就等婚礼结束后,小婿一定会给您一个完完整整的交代。”荆天衣道。
荆家大爷的婚礼虽然宣布得匆促,不过婚礼该有的一样也没少,就连送贺礼的、观礼的宾客,也大大超出预定的人数。
虽然人们不免好奇地谈论起新娘子由丫头成为夫人的传奇,和她那引人注目的道长爹,可大致说来,荆天衣这场轰动全城的婚礼,到最后算是圆圆满满地结束了。
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
待一切礼节完成,媒婆丫头们全退出了新房后,房内终于再度恢复安静。不过,当坐在床缘的新娘子一发现所有闲杂人等都出去了,马上伸手就要将头上的红巾扯下。
一只大掌制止住了她。“娘子!我很开心妳迫不及待想见到为夫我,不过妳可不能剥夺我揭头巾的权利啊!”带笑的醇厚嗓音出现在她的身前。
透过红巾下缘,展欢看到主子爷喜红的下袍和鞋就近在她跟前。她对着红巾叹气:“爷,您别开玩笑了!反正这里又没有其它人了,不用演给她们看啦!”用另一只手想拉下前面的障碍物,不料,两只手接连沦陷。
“妳……难不成以为我把这婚事当儿戏?”语气若有所思。
“我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解咒和救我。”这不是他自己说的吗?
荆天衣静默了一下,接着忽然放开她的手。
展欢只觉眼前一亮,主子爷那张棱角分明、充满阳刚英挺的脸庞立刻映入她的眸底。荆天衣伸出双手,像捧住了珍宝似地捧住了她的脸蛋。
展欢一阵心悸,暂时不敢乱动。
“我很想知道,妳这脑袋里到底是装了什么鬼东西?”有点无奈地喃语。
眼睛眨了又眨,她实在听不出来他到底是在褒她还是贬她?“爷,我们……婚礼都完成了,那铜镜……”这时刻、这气氛,和他单独处在“新房”里,让她克制不住会开始贪想起不是属于她的这些,包括人。
荆天衣的下颚绷紧,当然没忘记这重要的事,只是忽然给眼前娇艳动人的佳人弄得心痒难耐,一时意乱情迷了。他终于注意到她脂粉下仍难掩的苍白脸色,和眼睛下方的阴影。
所有的专注力和冷静在剎间凝聚回。
对她露出意想不到的微笑,他放开她,二话不说替她将头上的沉重凤冠取下,再转过身,面向外吹了一下轻哨。
展欢尚感动于他体贴的举动,但对他的下一个行径却看得莫名其妙。不过立刻地,她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门很快地被打开,一个藏青的影子大步地跨了进房。
“女儿、女婿,我们可以开始了吗?”秋水道长手上抓着那面玄银铜镜,一进来就激动地直问。
展欢被荆天衣牵到前面的小厅扶椅坐下。
“爹!你可以看见太曾外祖母,和她说话吗?”她大略察觉主子爷是将她爹安排在隔壁的小房内等他们,明白他的用心,所以她立刻振作精神,集中注意力。第一个她要知道的,当然就是她爹拿去了铜镜,究竟能不能和里面的太曾外祖母沟通。
秋水道长将铜镜放在桌上,英俊的脸上略略有抹被什么问题困扰的神情。
“这当然可以!”
“爹,你……没被她的……嗯……特别的说话方式吓到?”生冷不忌、惊世骇俗应该是比较贴切的形容。不过她也发现到她爹那有些古怪的模样了。
秋水道长从随身袋子里取出一件件法器的动作未停。“特别?是很特别没错!妳爹我什么鬼怪没见过,不过像眉娘这样好商量、好说话的女鬼,还真是比较少见。”先暂且按下眉娘带给他的疑惑,现在处理这事最要紧。他边说边对新女婿招招手。
“好……商量?好说话?”展欢顿时惊讶得瞠大眼。他们真是在说同一只鬼吗?
秋水道长握住荆天衣的食指,用银针迅速刺下、收回,他将一滴血珠直接滴到铜镜上。
而荆天衣倒是眉头皱也没皱地任岳父大人摆布。
“有什么不对吗?”弄到他的血,秋水道长也用相同手法取到展欢的,心不在焉的回。
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荆天衣随即抓来她被刺了一针的食指,拿出早预备奸的药膏替她抹上。
班药的的沁凉立刻减去指上的微刺感,展欢不由得对他投以感激的笑容。其实她并没娇贵到忍耐不了这小小的痛,只是他的举动令她有种被呵疼的感觉。
荆天衣回她沉稳的一笑。不过在他转头看着她爹的动作和铜镜的变化时,他的脸色和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凌厉了起来。
连展欢也不由得将视线移到她爹和镜子上,开始屏气凝神。
就在她和荆天衣各滴了一滴血到镜面的前一会儿时间,镜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可在她爹的手指不断地在镜子上比划着奇特的印记、口中喃念着似咒的语句俊,只见镜子上方,渐渐平空生出了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烟雾,没多久,烟雾由丝成缕,再纠结成清楚的一团白雾。
白雾在桌面上滚滚翻腾,而雾中,一张女人的脸庞逐渐浮现。
展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诡谲怪异的景象,她的手,忍不住紧揪着身旁主子爷的衣袖一角。
虽然她因为与太曾外祖母的接触,对于这些鬼怪异象已经比较能接受了,不过这镜子起雾、雾里又长出一张脸——即使那脸是她看惯的太曾外祖母美丽到天妒人怨的脸——的景象,还是大大超出了她平日所能理解的范围。
瞪着太曾外祖母那就在眼前与她对视媚笑的脸,她吞了下口水,只觉得头皮麻到不行。
“眉……眉姨,妳真的可以出来了?”她下意识地低问。
这样就行了?!好……好简单!原本她以为两滴血下去,被解除封咒的眉娘一出来的排场气势就算没有天摇地动,起码也该闪电加打雷才够看说……
“四郎,亲爱的!我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白雾腾滚、再消逝,眉娘妖娆身影一出现,便直接倚抱着秋水,慵懒娇柔、霸气全无,宛如一只被驯服了的猫。
展欢可是看得目瞪口呆。不会吧?眉娘她……她和她爹?还有……四郎?为什么叫她爹四郎?
不过在荆天衣眼中,他从头到尾只看到铜镜还是铜镜,什么变化也没有,倒是由秋水道长和展欢父女两人的反应才让他稍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咳!眉娘,这事我们先慢着讨论,倒是欢儿身上的蛊毒就请妳帮忙了!”
老实说,秋水对眉娘一眼就把他当成她初恋情郎的事感到惊讶又无奈,即使她幻化了四郎的身影给他看,那四郎还确实跟他简直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过这并不表示他就是她那个四郎啊!但她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这有什么问题!”毫不害臊地对准他的嘴亲吻一记,眉娘再转过来面向已经石化成标本的丫头。“来吧!丫头!妳可以安眠了!”爽辣干脆。
她的柔笑在展欢的眼里却仿佛成了死神狰狞的勾魂索,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瞬间,眉娘的身影已经近逼到她眼前。
展欢大骇,直觉返身抱住了一直在她身侧的荆天衣。
荆天衣立即回搂住她,却眸光精锐地扫了她前方一眼,再将视线定向岳父大人。
“小欢没事吧?现在眉娘要做什么?”他实在不喜欢这种其它人都看得到,又是在他眼前发生的事,他却像个睁眼瞎子似。
“没事!眉娘正要为她除去蛊毒,我来为她化符。”秋水也已摒开杂思,开始烧化符纸。
两人的对话在展欢耳边模糊飘过,因为这时突然有股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力量挤压向她,她的头开始痛、全身开始发冷无力,她不由难过得申吟出声。
不过由于难受的感觉太强烈,所以她几乎已察觉不到自己猛地被人守护般地紧抱进怀的事。
她只感到剧烈的头痛简直就像有人拿着刀在砍,身子冷完接着发热,然后,她的胃开始翻搅不已。
压不住那呕吐感,她吐了出来。
有人早已拿着面盆接,有人则不断在她耳畔低喃,安抚地轻拍她的背。
而她只知道,在身体快烧起来、头痛到快失去意识的惨烈状况下,她吐了又吐。就算她吐到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了,她还是一直干呕着,直到那从始至终都没放过她的窒息力量像侵向她时忽然离开,她才停止了干呕和抽搐。慢慢、慢慢地,尖刺的头痛退化成了昏昏沉沉,她的意识回来了。
张开眼睛,她看见了她爹那松了口气又安心了的表情。还有,在她爹旁边,对她闲适微笑的眉娘。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秋水揉揉鼻子,总算压回差点老泪纵横的场面。
“来!先漱漱口!”一杯水横在她嘴前,她微怔,这才发现自己还挂在一只健臂上。当然知道是谁让她如此倚赖着的。没拒绝,她张口含了口水漱掉满嘴的异味。
她仍然浑身虚软无力。
荆天衣二话不说,弯身将她自扶椅上整个抱起来往内房走。
展欢吓了一跳。“爷……”不过没力作任何举动响应。
荆天衣大步走向床边,动作轻缓地把她安置在床上躺好。
“爷……爹!”展欢虽然还没完全恢复气力,甚至可以说在这一番的折腾下已经又倦又困顿,可是现在她可一点也不想睡,她有好多事想弄清楚。她试着攀着主子爷的手想起来,同时也看到跟着进来的她爹。
“欢儿!妳快休息,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秋水也很赞成荆天衣将她押在床上。他心疼地看着女儿那一脸的疲惫,不过幸好她的脸色已经比刚才好许多,更何况她终于从此不用再担心加在她身上诅咒的事了……还有,他突然意识到四周的喜红,一阵感伤又欣喜的情绪这时才有机会涌上。“对了!今天是妳的大喜之日,爹却连嫁妆都没替妳准备……”他这准女婿已经跟他恳谈过一番了,所以他才真的放心将女儿交给他。若说只是为了解咒,就要小欢嫁给一个无法使他认同的男人而痛苦一辈子,他一定会算计好一解除诅咒就带女儿走。
展欢也是在她爹的提醒下才乍然想起此刻的处境——对了!因为要解咒,她和爷成亲,现在她在新房里,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如雷一样的现实击向她。
不敢看向坐在床缘靠着她的主子爷,她不觉求救地望着亲爹。
“爹,其实爷对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淡笑接下去问的是身畔的荆天衣。
“欢儿!天衣他已经跟我谈过了,我想他会告诉妳,解除妳的疑问。”秋水此刻倒是神清气爽。诅咒、蛊毒的事都解决了,还平白多了个好女婿,这怎么能不令他感到痛快。
“告诉这小子!如果他敢欺负妳,老娘会把他身边的人整得生不如死!”眉娘的身形在秋水身边平空出现,她直接对床上的展欢放话。
展欢哪敢照实说给荆天衣听啊!她不由得苦笑。
“眉姨,谢谢妳的关心,还有,妳救了我一命。”
眉娘的媚眸一转,突地坏坏地伸出藕臂缠抱住身边的她的“四郎”:“不客气!其实妳中的蛊符我之前就可以解了,不过为了要尽快让这姓荆的和妳成亲,好解除对我的封咒,我才骗了你们!不过谁教这小子敢质疑我,又是那个烂家伙的后人,我不小小报复他、让他着急一下怎么行?倒是现在我可要好好感谢妳……”她的眉眼神情霎时转为柔情万千。
数百年前,在她还没被摄进镜中,甚至是还未出阁的少女时,为了向她刻骨铭心深爱着,却被那个为得到她而暗中派人害死四郎的男人报复,她答应嫁给他,然后不断地勾引一个又一个的男人,不断地放浪形骸让他难堪……那全是因为四郎。她没想到,没想到经过这么久的岁月后,她竟然还能再见到她从不曾忘记的四郎。
至于秋水,打小开始就习于应付女人这类自动投怀送抱的事,虽然向道后,这种事还是或多或少会发生,不过被个百年女鬼这样纠缠,倒是仅此一桩。更何况这女鬼又是和他的妻女有血脉相承关系的先人……
嗯,看来他若想渡化她悟道修行,非要花上超乎常人的功夫和耐心了。
任眉娘化为形气的柔荑在他胸前揉捏,他笑瞇瞇地对荆天衣道:“天衣,我就将欢儿交给你了!”只交代这么一句便离开。接下来就是他们小俩口的事了。
至于他嘛!和眉娘的奋战开始。
“爹……”没想到她爹会这样丢下她就走——而且她还想知道爹跟眉姨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直觉就是感到怪。
荆天衣将一只巨掌轻轻搁在她的胸口制止住她想起身的动作。
展欢的脸蛋轰地烧红,全身僵住不敢动。他……他的手……
“妳要休息了吗?”仿佛要惩罚她的不信任,荆天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和她耗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将原本放在她身上的手往上移,改抚了抚她热烫的脸蛋,微笑开口问。
展欢在他的眼神和笑容下,差点就要被催眠。“啊?我……”本来直觉要回,却猛地想起此刻身在何处。“我、我不累!我、我还不想休息!”快快摇头。
没想到荆天衣倒是同意地颔首。“好!那等我们聊完了再休息。”他边说,同时伸臂将她自床上揽起,让她半坐半躺地靠着背后的枕。
展欢垂眸不敢看向他,而他则是好笑地盯着她忐忑的神情。
“我很高兴妳没事了。”他柔声开口。
“谢谢爷!这都是因为你……”她真心地。也知道第一个该谢的人就是他。
“这都是因为我的心肠好,是吗?”他莞尔地接口。“不是!老实说,我不会心肠好到为了歉疚就把个阿猫阿狗娶回家,这我先前就已经说过了。”顿了一下,再开口,他的语调转为低沉而诱哄:“小欢,妳先看着我!”
展欢实在无法抗拒他的请求,所以只迟疑了一剎,她还是扬起睫。而她的视线立刻被他攫住。
他微笑,低俯近她。“小欢,妳知道女人可爱之处在哪里吗?”伸指,轻抚她细致的下巴。“女人可爱就可爱在她的柔媚娇弱,一副非要男人强壮的臂膀保护不可,这样,男人的虚荣心就会得到满足。”
嗯,这样的女人确实满可爱的……不过这也要有本钱才能“娇媚柔弱”得惹男人爱怜吧?就像她嘛……要她这种粗俗的丫头装娇媚搞柔弱,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她想到嫣然。那不就是娇媚柔弱中的代表极品?
“爷也喜欢?”男人嘛!
荆天衣不否认。“是喜欢!不过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另外有一种女人虽不娇媚柔弱,可是却勇敢得令人同样心动……”他的拇指在她的唇瓣划过,眼中的笑意闪动。“妳那天出的那一拳,彻彻底底地打中了我的心,我想就是从那一刻起,妳让我转不开视线了……”他一直在回想他到底从何时开始注意起她、何时被她掳获住心,然后,他终于找到了。
他亲密的抚触令她不自主泛过一下轻颤。可是他的话……
“那天……那一拳?我不明白爷说的……”挣扎着找回正常的呼吸和思绪,她自然地伸手想推开这让她乱掉的祸源。
荆天衣只是放下手,反将双臂置在她的身体两侧,更加困住了她。
“妳忘了,有一天妳和福旺到酒楼来接我时,出手揍了一个贼一拳?”语气轻松谈笑般。
被主子爷这么困着,展欢有些不知所措。“……啊?爷说的是……”她勉强先冷静了一点,立刻想起来他说的这件事。“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她以为没人发现的。
“嗯!我不巧就在楼上看得一清二楚。”荆天衣的视线停驻在她娇艳欲滴的女敕唇上,注意力开始有些不集中。“所以老实说吧!我很高兴我是能为妳解咒的唯一那个人,我很高兴这种解咒的方法可以替我省下时间,直接把妳送到我手中,不过麻烦的是,妳一直以为我是被迫的……其实被强迫的人是妳,妳因诅咒而被迫成为我的人。”他朗荡地咧开嘴笑。接着低下头,他贴在她的唇上,意外温柔地低语:“小欢,我问妳一件事,只要妳点头,我就马上放妳走——妳不可能喜欢上我吗?”
展欢猛眨着眼睛,屏着气息几乎不敢稍动一分。“……不……”直盯着他对着她的深眸,好一会儿她才呓语般地只能吐纳出这一个字。
“太好了!那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么?”
“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啊!”
他的心和身体,接下来完全投入在要怎么样让他不小心爱上又顺势拐到的新娘回应他以同等的热情和感情上。
至于那剩下来还有什么几百年前鬼镜子的恩怨、谁欠谁的问题……就让他亲爱的岳父大人接手去烦恼吧!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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