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每年十二月中旬都有“尾牙”,是全公司最大的盛会,通常会邀请其他交好公司的负责人前来,所以要求衣着正式,携伴参加,按例还会有拼酒比赛和跳舞比赛。
为了避免麻烦,旭阳仍然邀请启军做男伴,席间不少同事殷勤地问他们什么时候请吃喜酒,两人只是一笑带过。十三楼的大会场开辟成舞厅,聚集了大部分的年轻人和普通员工,十四楼的小会场开辟成自助餐厅和休息区,聚集的都是老年人和高层管理人员,两方壁垒分明,大家也自在。启军是舞坛高手,这两年将旭阳也教得像模像样,渐渐爱上了跳舞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旭阳今天穿了件咖啡色紧身绒衣,咖啡色紧身弹力裤,黑色高通皮靴,白色套头毛衣,外面是长及脚踝的银白色羽绒大衣。她把羽绒大衣寄放在柜台,毛衣也丢在座位上,身躯随着急促的节奏狂野地舞动,长发像巫女的黑袍恣意翻飞。启军跟她搭档,穿了一身亮银色的散襟衣装,舞动起来像一条银色的蛇。
舞池里人山人海,主持人在麦克风前扯着嗓子大喊:“比赛规则大家都听清楚了吗?谁跟上了音乐的变换,跳到最后,跳得最狂,谁就是胜利者。比赛大约进行一个小时,最后由主席台进行评判。现在--开始!”
随着几声狼嚎,《野人》的曲调最先响起,全场开始动作,所有人都拿出自己最好的实力。中央跳、扭动、翻飞、释放,摇宾曲中加入霹雳的片断,增加了一定的难度,也使人们更加疯狂。舞池里渐渐分成中心和外围,一层一层不停淘汰,最后就只剩下三对儿,其作的人围成一圈,鼓掌呐喊。音乐声停,然后突然一转,由自由组合转成轮组,旭阳随着节奏后退转身,对上另一个男人的步伐,棕色皮鞋,米色皮裤,米色衬衫没有扣扣子,露出胸前布满汗水的古铜色肌肤,再往上是消瘦的下颌,紧抿的薄唇,挺直的鼻梁,黑黝黝亮晶晶深的眼眸,两道飞扬跋扈的浓眉。
萧嚣!
她有片刻怔愣,不知道他也参加了比赛,他不是应该在楼上的么?恍惚之间,她的手被他牵起,将她拉回舞曲的节奏当中。他的手沿着她的腕徐徐而上,跟着节奏轻触轻抚,缓缓攀上肩头,再沿着腰侧曲线慢慢滑下,在胯间臀际留连不去。迪士高的动作没有什么确切的规则,想怎么跳都可以,只要跳得狂,跳得野,跳得有新意,就算跳得好。他分明是在借跳舞之际轻薄她,而她居然不生气也不讨厌,还高举双臂扭动身躯迎合他。
旭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的身体住进了一个魔鬼,支配着她的意识,摧毁了她的理智,让她混乱,让她放荡,让她疯狂。他甚至没有拉近彼此的距离,只是隔着一臂之遥,用指月复缓慢而有节奏地挑逗她,就已经令她浑身颤抖不止。这离的眼光对上他的,他的眸子血红炽热,嘴角挂着魅惑的汪笑,仿佛他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魔鬼,控制了他的理智和行动。
音乐再次停了,魔咒刹那消失,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大口大口地喘气。她的发丝胡乱地粘在脸上,部分遮挡了视线,却阻止池她盯着他光果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汗珠顺着胸前肌理的纹路下滑,消失在腰月复之间。她感到口干舌燥,庆幸长发遮住了面颊,此时一定红得像霞,热得像火。
音乐又响了,他眼光一热,猛地拉她入怀,撞上地实的胸膛。她还未及反应,他已将她拦腰一旋倒下去,舞者的本能让他抬脚勾住他的腰,又一阵天旋地转,他将她扶正,此时,她分辨出舞曲的旋律是探戈。他和她从胸部到小肮紧紧贴合,大腿不时蹭着大腿,隔着紧身衣料敏锐的感觉到对方身体散发的热力,呼吸间吐纳着彼此的气息和味道。甩头之际,他的唇刷过她的前额,一阵酥麻迅速贯穿她的脚底。她抬头,对上他专注的目光,黑亮的眸子里只有她的倒影,仿佛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人,她知道,自己的眼眸里也只有他的倒影。他汗湿的发零乱地垂在额前,她的发丝偶尔在他发间穿梭,分不清是谁的纠缠了谁的。那一曲,旭阳根本无法思考,只是凭本能随他舞动,除了甩头,他们的目光不曾稍离片刻,她似乎看到激烈的电流在彼此眼中闪烁。结束式的最后一个动作,他再次带着她旋转、下腰、起身,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起身的时候他没有立即后撤,她的唇碰到了他的唇。她脑海中轰然一响,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舞曲停了,再次交换舞伴,旭阳与靳朔搭配,靳朔一直轻松爽朗地笑着,完美优雅地与她共舞,然而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随着萧嚣转,看他与靳朔带来的舞共同进退,动作和谐。最后一曲,旭阳回到启军怀中,她看到公关部的虞薇满心喜悦地回到萧嚣怀中,靳朔和他的女伴也情谊缠绵地互视着。这,才是他们应有的归属。
周围掌声雷动,呼哨不止,甚至有女人的尖叫,旭阳这才发觉,比赛已经结束了。她匆匆钻入人群,回到座位,抓起桌上的鲜啤狠狠灌了两大口。
“嘿!”启军抢过她的杯子,“这是啤酒,不是冰水。”
“我知道,喝两口酒醉不死。”她抢回来,一口饮尽。
启军不动声色地望着她。她讨厌他那种了然于胸的目光,死死地瞪回,套上毛衣道:“我要走了,你送不送我?”
“这么早?还不到十二点。”
“那你玩吧,我自己叫车。”她抓起皮包离位。
“喂!”他拉住她,“我送,我送行不行?可是你总要容我上趟洗手间,我快撑不住了。”
她笑了,睨他一眼道:“没出息,还不快去。”交到启军这种朋友是她的幸运,无论心情如何差,他总有办法让她笑。
他拍了拍她的面颊,“乖,等我一下。”
旭阳看他钻进人群往洗手间的方向,无聊地倚着座位的靠背,眼光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搜寻萧嚣。没有,舞池里没有,休息区没有,柜台前没有,舞台上也没有。大概是到楼上去了,他是董事长,当然要两面兼顾。刚才下来,可能只是想参加跳舞比赛吧,毕竟他还年轻,热衷于这种活动。
年轻!他才只有二十四岁呢,刚刚的他,像回到三年前的他,叛逆、狂野、不羁、热力四射,又多了些成熟男人的致命魅力,恐怕是迷倒了全场的所有女性,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女孩的尖叫。可笑的是,她这个二十六岁的老女人也未能逃过他的电波,而且是离电源最近,被击得最重的那一个。她用咬紧下唇,感觉那刺痛渐渐变得麻木,仿佛这样就可以驱除心中的魔鬼,找回自己的理智。
灯光聚焦在圆形舞台上,主持人大声宣布:“今年的‘舞王’是萧董,舞后是虞薇小姐。”更热烈的欢呼和掌声,虞薇被推上台,接受舞后的金冠和捧花,还有一张新加坡三日游的旅行券。但是萧嚣却找不到了,旭阳听到麦克风里断续的交谈声。
“楼上没有。”
“洗手间也没有啊。”
“董事长不会是走了吧?”
旭阳的心猛地揪紧,走了吗?就这样洒月兑地走了吗?刚才那场舞,只是宴会中放松的游戏,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吗?
身边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议论:“萧董好酷哦!”
“他和靳先生走的都是法国式舞步。”
“靳先生就显得斯文一些,没有萧董跳得狂野。啊!我真的迷死他了。”
“听说啊,萧董没出国之前比现在还酷呢,他有辆哈协机车,哇噻,超级艺术。”
“真的啊?为什么我三年前没机会见上一眼呢?”
“少花痴啦!你那时候还没毕业呢。”
“哎,哎,你们说萧董今年有多大?”
“好像不超过二十五岁吧!”
“真的?好年轻啊!配我刚刚好。”
“德行!有本事你去追啊?”
“哼,追就追,你以为我不敢啊?”
旭阳再也爱了那些花痴女的无聊谈话了,径自取了羽绒大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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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楼道里等启军,电梯从十五楼下来,靳朔和他的女伴走出来。看到她,靳朔微讶道:“林小姐,这就要走了?”
她推托道:“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哦?没事吧?我送你回去好了。”
“不用了,谢谢,我男朋友一会儿就出来。”
“哦,有人照顾就好。”靳朔眼光一闪,又道:“哪像Joe,死扭的脾气,不舒服还不要人陪。”
他的女伴担忧地道:“Jackey,Joe一个人在办公室不要紧吧?我还是去陪陪他好了。”
“别去了,去了又要惹他生气,等宴会结束后再上去接他吧。”
启军出来,和靳朔打过招呼,牵着旭阳道:“走吧。”
“哦。”被动地踏进电梯,踏出电梯,坐上他的车,看路边的霓虹灯一盏一盏地掠过。几个孩子在一间超市门口打雪仗,一个雪球“咻”的飞来,正好打在挡风玻璃上。
“该死。”启军急踩刹车,摇下车窗喊:“往哪里打?”
孩子们轰一声跑掉了。
启军摇头笑道:“顽皮。”回头见旭阳的目光呆呆的,碰一碰她道:“旭阳,旭阳,你怎么了?”
“啊?”她回过神,猛然见他放大的脸孔,吓了一跳。
他探探她的额头,担忧地道:“你没事吧?不会真的不舒服吧?”
不舒服!她耳边闪过靳朔的话音--“哪像Joe,死扭的脾气,不舒服还不要人陪。”她心里突然像被放进了一千只蚂蚁,越来越痒,越来越乱。她猛地打开车门,急急道:“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旭阳,”启军在后面喊:“你去哪儿?”
“不用管我。”她头也不回,一路往回狂奔,也不管启军听没听到她的喊声。她满脑子都是萧嚣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的画面她只知道,她要见他,立刻要见他,不问为什么,不问见到了之后该说什么,只要确定他好好的。
好一口气奔进电梯,直接按了十五楼,望着如镜的壁面上呈现的那个满面通红、气喘吁吁、披头散发的女人,她惊呆了。这是她吗?她伸出手,那女人也伸出手;她吓得往后一跳,那女人也往后一跳。真的是她!那个狼狈得像疯子一样的女人真的是她!
她掏出木梳,将长发梳理平整,又用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汗渍,感觉稍稍有一点像她了。整洁的林旭阳回来了,理智也跟着回来了:就这样上去算什么?看到了他之后该说什么?半路遇到了同事怎么办?如果他根本不愿意有人上去打扰怎么办?如果他像在舞池中一样没有分寸怎么办?林旭阳,你究竟在想什么?
叮!电梯门开了,她反射地看向指示灯,十五楼,居然没有任何障碍地到达了十五楼。在理智作出决定之前,她的脚已经自动跨出电梯。她听到电梯门“叮”的一声在身后关上。既来之,则安之吧,就说遇到靳朔,听说他不舒服,所以上来看一看,表示一下朋友之间的关心,表示一下职员对上司的尊敬,如此而已!
整层楼都黑漆漆的,看不到一丁点灯光,她凭着记忆模向董事长室。门没锁,也想都没想就直接推开,开了之后才想到应该先敲一下门的。月光透过一大片落地玻璃射进室内,使大半个房间的摆设可以分辨出轮廓。
一个声音冷冷地问:“谁?”
她寻声望去,阴暗的角落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觉。
“萧董?”她试探地唤了一声,希望可以得到回应,也希望他能分辨也她的声音。
几声细微的响动,阴暗处仿佛有个黑影在动,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暗淡的光线,发现萧嚣侧坐在长沙发上,头倚着沙靠背,想必原来是躺着的。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两只明亮的眼睛,像窗外璀璨的星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不敢相信她会出现在这里,她完全暴露在月光下,她知道自己每一个细微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向前走了几步,用最平缓的音调,背诵已经想好的台词:“我刚刚见到靳先生,他说你不舒服,在这里休息,所以我上来看看。”
他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然后移开目光,重新躺下。
她疾走几步到他近前,身形也没入黑暗中,蹲下来问:“你怎么了?究竟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医生?”
“没什么。”他将头侧向里,声音淡淡的,“只是累了。”
他的冷漠狠狠敲进她的心口,让她感觉透不过气来。这是与她热情拥舞的那个人么?这是用眼神指月复挑逗她的那个人么?这是她像疯子一样跑回来要看的那个人么?他甚至吝于多看她一眼,多说一句话,就用侧头的动作明确地表明她不受欢迎。林旭阳,这是你自找的,靳朔不是说了“去了又要惹他生气”,你以为他对你会有什么特别?
她默默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泄漏声音中的哽咽,“没事就好,那你休息吧,休息好了下露个脸,大家都很关心你。你得了今年的‘舞王’,主持人还等着给你颁奖呢。”
他不耐地“嗯”了一声。
“那我不打扰你了。”她缓缓转身,缓缓迈步,缓缓走出办公室,缓缓关上门。然后就靠着门板滑坐于地,用手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下,一颗、两颗、一串、两串……她浑身颤抖着,不敢哭出声,也根本哭不出声,她想爬起来尽快离开这里,双腿却使不出力气。
萧嚣听到关门的声音,默默地闭上眼睛。刚刚她沐浴在月光中时,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幻影,而那句淡淡的关怀之情,让他明白她是真实的,也彻底击碎了他的梦幻。如果是梦,他还可以碰碰她,拥抱她,甚至亲吻她,但真实的她,便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痴心。他甚至不敢看她,不敢跟她说话,刚刚那个时候,哪怕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可能令他的理智崩溃。在舞池中,他已经逾越了一次,后果就是匆忙逃离,逃到这个阴暗的角落深深自责。他不可以再逾越一次,那后果是他承担不起的。
他坐起来,十指插进发中,用力揪紧,那个该死的段启军为何那么优秀?他为什么不又老又丑又没有情趣?为什么不好酒好赌又花心?为什么不失意落魄没有工作?当然,如果这样他也不会出现在旭阳身边。那么,为什么他不晚一点出现?为什么她不等着他回来?为什么三年后再次见到她,那朦胧的感情不但没有烟消去散反而更清晰深刻了?这一切都该死是为什么?
旭阳像弃妇一样无声地哭泣,却不知道被谁抛弃。他根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不过跟她跳了一场舞--每年“尾牙”舞会上都会跳的那种舞。她哭个什么劲儿呢?只是因为那不经意的唇唇相触么,还是心中抑制不了的魔鬼在作祟?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好伤心好伤心好伤心,活了二十六年,她从来没有尝过这种心痛的滋味。也许,这就是恋爱的感觉,那一吻在她心底炸开的,就是柔情。
门无声地打开,一双温暖的手按住她肩头,很轻很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怎么了?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谁欺负她了?谁也没有欺负她,是她自己莫名其妙,是她自己自作多情!她流着泪,摇头,一直摇头。
肩头的那双手抬起,在她头顶上方徘徊,攥紧又放开,放开又攥紧,最后低低地叹息一声,从背后伸过来,将她圈进一具宽阔的胸膛。他的脸埋在她颈侧,唇隔着头发贴着她的耳朵,声音更温柔了,“别哭了,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跟国朋友吵架了是不是?”
跟男朋友吵架了?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可是,谁是她的男朋友呢?启军已经不是了,他呢?更不是!她在为一个不是她男朋友的男人痛哭失声,而那个男人正着她问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这是惩罚么?惩罚她三年前对他的刻薄,惩罚她对爱情的幻想和不切实际。她眷恋他怀抱中的温柔,又害怕陷进他的温柔。对他来说,这种安慰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关怀,出于绅士的礼貌;但对她来说,是梦幻,是奢望,是可笑而可悲的讽刺。
她回过头,揪紧他的衣襟,将面颊深深埋进他怀里,绝望地道:“别问,什么也别问,只要借你的胸膛让我靠一靠。”她窝在他怀里,尽情的流泪,衣悼她初识的爱情滋味,哀悼她未曾萌芽的痴心妄想,哀悼她和他的无缘。她不禁在想,如果她当初没有拒绝他,那现在就不会……那现在就不会出现一个令她心动的萧嚣。
她改变了他,所以错过了他。
他静静地拥着她,贪恋这一刻的幸运和奢侈。如果他够卑鄙,够勇敢,就应该把她抱进办公室,趁她最脆弱的时候拥有她,哪怕面对她清醒过后的愤怒和决裂。但是他既不够卑鄙也不够勇敢,因为他答应过她要做一个君子,因为他无法承受她的彻底决裂。不能名正言顺地爱她,起码可以作为朋友默默地关心她,他不敢冒险,他怕连朋友都做不成。
很多时候,相爱的两颗心之间只隔着一张薄薄的纸,只要一个人敢于捅破,迎接的就是火热的爱情。但,谁来做那个捅破的人?隔绝着,隔绝着,最后变成了错过。
旭阳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斩渐平静下来时,嗓子已经干哑,眼睛火辣辣地疼,萧嚣的毛衣被她哭湿了一大片。她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哼着异国乐曲,像一道清泉,试图流过她的心底,抚慰她的伤心。如此体贴的温柔啊,却成为她心底更深的伤痛。
她在他的怀中动了动,闷声道:“谢谢你,我没事了。”
他的歌声戛然而止,手臂却没有放开,十指轻梳着她的秀发,好半晌才轻声道:“没事就好,我送你回家吧。”
她无言地点头,任他扶着她站起来。他在她肩头紧握一下,放开道:“等我一下,我去拿大衣。”
她再点头。萧嚣走进办公室,月光披泻,在他周身形成一圈银白柔和的光晕,恍惚之中,仿若天使的光环。
“叮”的一声响,旭阳迅速回头,看到电梯顶端的指示灯正在闪亮。几乎是出于本能,她立刻闪开,躲进与主通道垂直的走道。
靳朔和他的女伴从电梯中走出来,顺手打开走廊的大灯,刚好看到萧嚣在办公室门口。靳朔扬声道:“Joe,你好了?正好宴会结束了,一起回去吧。”
萧嚣顾不上回答他,急切地搜寻旭阳的身影。
靳朔随着他的目光转,“Joe,你在找什么?”
“你们刚上来是有没有看到……”萧嚣突然住了口,旭阳走掉可能就是不想让别看到他们在一起,免得引起误会,她是不想跟他沾染丝毫流言蛮语啊。朋友毕竟只是朋友,有些界限一定要划分清楚的。
靳朔的女伴问:“看到什么?”
“没什么。”萧嚣用力摇头,借以掩饰眼中的失落和伤痛,他锁上门,率先走向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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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牙结束之后就是圣诞节,然后是元旦,春节。这一阵很闲,没什么case,手头的case也没人催,大家都在热烈讨论年假怎么过。旭阳对这些毫无兴致,卯尽全力疯狂工作,连明年三月要求初审的设计方案都做好了。她必须工作,必须让大脑处于忙碌状态,否则就会想萧嚣,想见他,想和他说话,想碰触他。没有工作可做的时候,她就疯狂地打游戏,阿明到处跟人鼓吹他玩“星际争霸”只用2分钟,旭阳没有告诉他,她只用了45秒。
士兵穿梭,炮火连天,舰船飞舞,旭阳的手机械地挪动鼠标,眼睛直直地盯着屏幕,脑海中却不断浮现萧嚣的身影。他的忧郁,他的嬉笑,他的赖皮,他的虚弱,他的狂野,他的冷漠,他的温柔……她真的快疯了!
小妹疾风似火地冲进来,大声嚷嚷:“林工,林工,我问你,我问你哦。”
旭阳的鼠标一顿,死了一个士兵,不耐烦地道:“问什么?你说话就不能稳当一点,挑重点么?”
“林工,”小妹畏缩了下,“你生气了?”
旭阳也被自己的口气吓了一跳,退出游戏,放缓语气道:“没有,你要问什么?”
小妹恢复了兴奋的神色,期待地问:“林工,听说萧董以前追过你,是真的么?”
旭阳的心狠狠抽搐,嘴里泛出一股苦涩,这个时候问她这种问题,当直是报应。
刘大姐在自己的小半子笼里探出头道:“当然是真的。那时候啊,萧董每天一束红玫瑰,咱们小林可有骨气呢,甩都不甩他,拿玫瑰去垃圾桶。”
“是不是真的?”鸽子笼区探出几颗年轻人的头。
“当然是真的。”刘大姐似乎很为了解这件陈年八卦而得意,“那,阿明、季老和梁经理当时都是我们办公室的,亲眼看着小林给萧董难堪。阿明,你说是不是?”
阿明眼睛依然盯着电脑屏幕,慢吞吞地道:“嗯。”
“哇!”一片唏嘘之声,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惊叹。
小妹又拉着旭阳问:“林工,你为什么拒绝萧董?他那么帅,那么酷,又有钱,又年轻又有魅力,你为什么拒绝?”
“我……”叫她怎么说?说她当初根本就看不起他?今日小妹口中的优点,都是萧嚣在她面前自夸过的,而当时她却嗤之以鼻。现在呢?她对他不可自已的爱恋,不也是因为这些么?刘大姐又接话了:“说句老实,录董三年前那样子,啧啧,有点像街头小地痞,我有女儿也不也交给他啊。”
“真的吗?”小妹又拉她,“林工,萧董以前真的那么差?”
她只能苦笑。
“不过现在不同了,”刘大姐又开口了,“我有女儿一定嫁给他。”旭阳从没像现在这样感激刘大姐的大嘴巴。
“你呢?林工?”小妹就是不放过她,“要是萧董现在追你,你会答应吗?”
几乎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等着她的答案,连石头房子中的梁经理也探出头来。
刘大姐又说话了:“咱小林才不是那种势力的人呢!再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嘛。”
“哎呀,刘大姐,”小妹不满地道:“人家又没有问你。”她使劲摇着旭阳的胳膊,“林工,你说,会不会答应?”
旭阳仰望着那群圆圆的眼睛和长长的脖子,嘴里的苦味更浓,勉强道:“刘大姐说得对。”
“哦。”小妹意犹未尽地叹气,“说了等于没说嘛。段大哥是不错啦,但比起萧董,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她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点点的距离。
旭阳默然,如今在她心中,何止是一点点?她觉得快透不过气了,站起身道:“我去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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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部门,旭阳直接转到楼梯间,打开一扇窗子,闭上眼任冷风吹拂她混乱的思绪。如果心情可以冻结,那么就让隆冬的寒风冻结她这颗跳的心吧。冻结了,就不会再有感觉。曾经,她心心念念要寻找恋爱的感觉,现在终于找到了,而且是单相思。命运,有时真的可笑可悲又可恶。
迎面的风停了,一股热力贴上她的后背。她张开眼,看到一只大手扶在关严的窗框上,手的主人在她身后道:“这样吹冷风容易感冒,而且公司的空调也不是这样浪费的。”
她垂下头,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他的脸,低声道:“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因为浪费公司的空调。”
萧嚣低低地笑了,笑声空过她的耳鼓,滑进她的心田,令她又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攒眉,暗中埋怨:他干吗离她这么近?楼梯间的地方大得很。
她向旁边迈开一大步,仍然不看他,冷冷地道:“董事长如果没事,我要回去工作了。”
他也迈了一步,鞋尖对上她的鞋尖,迟疑地道:“我得罪你了吗?”
“没有。”她急忙抬头,看到他受伤的神色,“我记得七天之前我才将胸膛大方地借你靠,利用完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才不是。”旭阳急了,“你怎么能这么说?”
他突然笑了,“跟你开玩笑的,怎么就急了?怎么,还没跟男朋友和好?心情不好就告诉我,我不介意再将胸膛借你靠。”
她望着他的眼,真诚温和,纯净友善,但眼底深处还是笼罩着淡淡的哀愁。她知道那哀愁决不会是因为她,表面的友善才是属于她的。可是,她宁愿他不要对她这么好,这么真诚,他对她越好她就越痛苦,对她越真诚她就越挣扎。她闭了闭眼,忍住夺眶欲出的泪水,用调侃的语调问:“董事长特地跑一趟九楼,不是就来借我胸膛用的吧?”
“差点忘了。”他拍一下额头,“我来找你拿两年前秦江工程的底案。”
“秦江工程?多久的事了,出了什么问题么?”
“没有,只是做一下参考。”
“这种小事派个小妹下来或者打个电话叫人送上去不就成了?何劳董事长亲自爬楼梯呢?”
“反正没事做,就当视察工作,顺便还可以锻炼身体嘛。整天蹲在那间办公室里也挺无聊的,没想到一下来就逮到你擅离职守。”
“像说说的,没事做嘛!”她猛然大叫一声,“哎呀不行,我先进去,你等会儿再进去,不然办公室那帮姐妹要派打捞队去捞我了。”
她在他的大笑声中跑走,掌心贴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萧嚣的笑声渐弱,缓缓露出深情炽热的目光,片刻后,眼眸中火光黯淡,垂下头来无声地叹息。
旭阳没告诉大家萧嚣要过来,只是板起脸孔大声道:“别闲瞌牙了,上班时间毕竟要有上班的样子,都去做自己的事。”
大家迷惑不解地望着她,她向小妹挤眼,暗示她照做就是了。小妹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玻璃房子,去收拾影印机上的废纸。这时萧嚣跨门进来,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
小妹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所有人都伸长脖子观看,集体惊讶地“啊”了一声,又急急忙忙低头做事。
萧嚣朝小妹微微一笑,害她将刚收好的纸散了一地。
这家伙是个祸害!
他是节弹了两下玻璃敲门,就直接进来,顺手关上玻璃门,隔绝了内外的声音,但是阻隔不了众人的视线。旭阳知道大家一只眼睛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一只眼睛在注意着他们。
她看了眼还在傻笑的小妹,朝他皱眉道:“别对我的手下人乱放电。”
“我哪有?”他委屈地抗议,“我只是对她笑了一下。”
“笑一下威力就够大了。那,拿去,”她把底案交给他,“赶快回你的窝去,别在我这里当祸害。”
“喂,这样说就太不公平了吧,长得帅又不是我的错!”
“我不管谁的错,总之这里有一半人归我管,影响他们的工作效率就等于影响我的,我就要找你算账。”其实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她。
“你这个鸭霸女。”
“什么?”她挑高眉。
“没什么,我走了。”他咕哝着站起来。
她抢先两步替他开门,恭恭敬敬地大声道:“董事长慢走。”
他微侧身在好耳边低声道:“两面人。”
梁经理早就在玻璃门外等着了,此时上前道:“董事长,发生了什么事么?”
“没什么。”萧嚣一本正经地道:“随便到各个部门走走看看。”
梁经理送到门口,也说了一句:“董事长慢走。”
待萧嚣出门,小妹一蹦老高,尖叫着:“萧董对我笑了,萧董对我笑了。”简直比跟刘德华合影还要兴奋。
旭阳翻了个白眼,回到玻璃房子,心里越发酸涩难受。也许,像小妹这样年轻纯真的女孩才正适合萧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