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屋檐下维持着一贯宁静祥和的气氛。
蓝家,自从有了蓝宝贝,整个屋子的氛围就有了很大转变,有哭声、有笑声、也有吵闹声,最常听到天真的童言童语惹得蓝雨歌跟着拉大嗓门。
就像这回,她未先报备一晚未归,直到早上和李时影两人一同回到家。
为了这件事,蓝宝贝跟她吵了三天,到现在还生气。
明明都告诉她,她和李时影一起外宿纯属意外,车子抛锚花了她一大笔钱,到现在她的心都还抽痛着,偏偏小丫头还误会他们故意排除她,留她一个人在家!
般清楚,要排除,李时影也只会排除她,哪一次他不是带着这个小宝贝,她才是每次都被丢下的那个人吧!
等了他那么多年,到最后还是落得被抛弃的下场,她才是该哀怨吧!
满天彩霞,蓝宝贝放学一回家就先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蓝雨歌在房间里缝手工饰品,准备下一个新娘要用的东西。
本来很安静的黄昏,因为蓝宝贝回家,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那时影可以开车载你回来,为什么要住在外面?”这句话,她不知道“念”了多少次了。
因为我全身都湿透了,宝贝。蓝雨歌低头很认真缝着,心里默念,嘴上不敢回答她。一来一往,这蓝宝贝只会更吵。
“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睡很害怕?”
我有打电话回来叫你去跟婆婆睡了。
“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我在工作,你要上学,我怎么带你去。
“不然你把时影留给我啊!害我一个人睡!”
好啦,我知道,总归你抱怨这么多,就是我没把李时影留给你,陪你睡。真是的,也不是我决定住外面,车子是李时影开的,你怎么不去抱怨给他听,怎么不去念他,这责任他也要负一半……
蓝雨歌一怔,心隐隐地抽痛了下,一个不小心,手上的针刺进了指头,扎出血来。
蓝宝贝就站在她面前,看见血,立刻愣住,脸色白了白,接着就大叫:“哇啊!血,流血了!雨歌流血了!”
蓝雨歌握住手指,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抬起头来,看她吓得在房间里窜来窜去,好像痛的人是她一样。这小丫头从小就怕见血,怕痛,每回要打针就跑得不见人影,一打完还得哭哭啼啼好几天……
“雨歌……雨歌……呜,我不怪你了,我不怪你了啦……哇啊!”蓝宝贝一下子就被血吓哭了,在房间里转了两、三圈才找到面纸,整盒抱过来递给她。
蓝雨歌本来要说,这小伤口根本不痛不痒,最痛的她都经历过了……望着蓝宝贝,看她哭得厉害,有些心疼,但听她一说“不怪她了”,到口要安慰她的话马上又吞回去。
“呜,好痛。”挤不出眼泪,扮个哭脸也好,顺便多挤点血出来吓吓她,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在她耳边碎碎念。
“哇啊——雨歌啊……哇啊——”蓝宝贝吓得拚命抽面纸按住她的手指,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滚落。
“呜……痛哦……”蓝雨歌眼角瞟着她,嘴角努力憋住笑。这小丫头一连在她耳边念了三天,声音还清脆得很,害她都快耳鸣了,不乘机小小报复一下,心里实在很不爽快,哈哈哈——
砰!
房门被打开来,一个西装笔挺显然刚下班的男人在外面听见哭声,连忙从楼下冲上来。
“宝贝!发生什么事?”
蓝雨歌转过头,看见李时影连鞋子都没月兑就踏进她房里的原木地板,大步走过来,眼里全没她的存在,就只有一个蓝宝贝……
她低头,瞪着李时影蹲在蓝宝贝面前,满脸心疼不舍,一双大掌温柔又怜惜地捧住小宝贝的脸蛋,手指轻轻抹去她的泪……
“怎么了,你哭什么?”低沉嗓音温柔得仿佛春天里的第一抹微风拂过面颊,舒服得令人轻颤。
“呜……哇啊——时影!雨歌……雨歌流血了!”穿着蓬蓬裙的小身子扑进李时彤怀抱里,两只小手抱住他脖子,哭得好厉害。
蓝雨歌一怔,脸微红,目光和李时影对上了。心虚的她,马上把手指藏到身后。
“我看看。”低沉嗓音对着她就不见了那抹温柔,冷淡而平静,一手轻抚着小宝贝的背部,一手伸向她。
……一样是人吧,她长得有比较丑吗?待遇差这么多!
爱看……爱看就给你看啊!
蓝雨歌伸出手,五指张在他面前。
李时影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才在她无名指的指尖上找到一点见红的伤口,那还是因为血珠缓缓又冒了出来,才知道伤口在那儿……
蓝雨歌瞪着他,看见他伸出的那只手连她的手都没碰到,就直接收回去,轻轻拍在蓝宝贝的背上。
这也就算了,他居然还深深看了她一眼,好像她故意吓小孩,多罪大恶极似的!
她又听见他轻轻柔柔的声音对着蓝宝贝说:“别怕、别怕,一点血而已,不要哭。”
“可是、可是……我怕血啊!流血会痛啊!雨歌很痛!哇啊——”小手抱得更紧,哭得更大声。
“宝贝乖,雨歌是大人了,那一点伤口就像蚊子叮咬一样,不痛的,她只是跟你玩而已。”李时影轻哄着她,手触碰到她两条发辫,眼底略有暗影。他垂下目光,嘴角微扬诱哄她,“你别哭,我带你去吃烤肉。”
在他怀里小小的身子轻轻抽噎着,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一双哭红的眼睛像兔子似的望着他。
“雨歌可以一起去吗?”稚女敕声音带出想要弥补的心情,因为她一直吵,雨歌才被针给刺到。
蓝宝贝才一说完,蓝雨歌立刻被一记冷眼给打到,不等人家开口,她很识相马上说:“我工作做不完,你们去就好了。”
“那我带回来给你吃。”小宝贝很贴心的说。
“嗯,好啊。”蓝雨歌笑望着她,模模宝贝的头……甜丝丝的内心里揪着压不下的愧疚隐隐抽痛。
她看着一只大手牵起一只小手,小小身子紧贴着颀长身影下楼去,视线霎时模糊……
靶情这么好,是父女天性吗?
如果李时影知道,宝贝是他的女儿,他……
蓝雨歌一怔,甩甩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那天在饭店里,她已经决定了,她已经作好决定,蓝宝贝一辈子都是蓝家的女儿——
剩下的,是她必须说服李君蒙接受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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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暑假结束回到台湾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才十八岁,更别提李时影才十七岁,人还在英国读书。
深爱他,而无法拿掉他的孩子,也因为深爱他,深伯她要生下孩子的决定会中断他在英国的学业……
她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
因为两人发生了关系,他就和她交往。如果知道她有了孩子,又决定要生下来,他一定会回国和她结婚。
而,这只是她破坏他人生计画的开始而已,等到孩子生下来,才是两人真正的试炼。
孩子不是布女圭女圭,会哭、会闹,要教、要养,他们的孩子将会夺去他人生中最灿烂辉煌的时光,他得被迫放弃他的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所有属于他的年纪该享受的快乐和自由,只因为她选择把孩子生下来。
既然是她执意做这个选择,也不可能为任何人再做改变,她就得自己负起责任,不能连累到他。
但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学生,甚至必须要打工才能付自己的学费,说得高洁她要自己负起责任,说现实了除非她休学离家出走,选择到外头工作来养活她和孩子,否则这件事情不可能不拆穿。
结果,她还是得向现实低头,她只能选择一个人来帮她,而她知道这个人会帮她隐瞒,是因为他比谁都疼爱李时影。
这个人是李君蒙。
为了不影响到李时影的学业,中断他的人生,李君蒙做了她的帮凶。
他帮她转学,安排到外地读书。帮她安诽医院,让她顺利生产坐月子。最后帮她想办法,让她的孩子转换身份回到蓝家……变成她的妹妹。
她很抱歉让母亲背了黑锅,但她想一向不在意外人怎么看她,几年来不见人影的母亲,应该也无所谓吧。
最后,她和李君蒙决定,这个秘密要等到李时影回国后再告诉他。
但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在那几年之间已经变质了而她却不知道。或者说,李时影也许曾经试着爱过她,但感情终究无法勉强,到最后他选择坦白面对自己的感情,而她……也只能笑着还他自由。
这是在他回国那一天两人谈过后就已经作的决定,只是她没有告诉李君蒙,只是她心里依然对李时影有所期待。
只是,她的梦也该醒了。
“我听说你跟时影两个人在外头过夜?”
她这一阵子很忙,还没时间去想怎么过李君蒙这一关。想也知道他是听谁说的,肯定是宝贝去抱怨给他听了。
看他闪闪发亮的眼神,一脸欢天喜地的兴奋,好像他背了多大的重担,终于让他等到可以卸下的这一天到来。
蓝雨歌转开目光,拿起服务生送来的咖啡喝了两口,望着落地窗外三三两两走动的路人,听着咖啡厅里柔和舒服的音乐。
“到底怎么样了?”李君蒙整个身子几乎越过桌面,差点在她耳朵边吼。
蓝雨歌眼角瞥见附近几桌女客人全都安安静静的,几双眼睛盯在李君蒙那张白女敕俊朗的脸皮上,耳朵高高竖立着,口水猛吞,一个不小心她还接了几个白眼。
李事集团就在这附近,这家咖啡厅是李君蒙经常出入的地方。
她本来是跟客户在这里见面,刚刚才谈妥一笔生意正要回家,不巧撞上他出来喝咖啡。
“放心、放心,相安无事。”她靠向椅背,椅子悄悄挪后。
李君蒙瞪着她,直接拉了把椅子和她并排坐,“别打哈哈,我今天要跟你谈清楚!”
“但是这里不适合谈吧?”她扯着嘴角一脸笑。
“那到我办公室。”
“也不必这么麻烦。”别开玩笑了,李事集团总裁室和总经理室在同—楼层。
“雨歌,你知道这几年来我看着宝贝一天天成长的心情吗?看我大哥,大嫂把宝贝当成自己的孙女疼爱,我心里有多愧疚!看时影拉着宝贝的手,却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女儿,我简直不敢看!我对不起李家,对不起宝贝,我甚至想当年我不应该这么自私只为了时影的前途着想,害你当一个连女儿都不能认的单亲妈妈!”
两人靠得很近,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肺腑,听得她的心也一阵一阵的起伏,刻意想拉松气氛的笑脸缓缓垮下。
“君蒙,你一直帮我很多的忙,让你心里这么难受,我很对不起……君蒙,你也曾经热烈爱过一个人,甚至因此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短暂婚姻,所以……我相信你能明白,时间会改变很多事,包括感情这部分。”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李君蒙眯起了眼,他一定要问清楚,要她把话说明白,绝对不愿预先揣测。然而他已经开始头皮发麻。
“我的意思是,都已经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干脆就让它过去,现在又把陈年往事搬出来,只会打乱两家人的生活步调,又何必——”
“蓝雨歌!”他听不下去了,火大地爆吼。
她一怔,四周扫了—下,所有的眼睛全看向这边来。
“拜托,你小声一点,看一下场合。”她低头拿起咖啡。
瞪着她,胸口剧烈起伏,他咬牙低声质问:“你别告诉我你要让宝贝的身世就此石沉大海!”
蓝雨歌瞥他一眼随即又把目光垂下,很快地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疯了!”一个拍桌,又引来侧目,李君蒙低头凑向她,对她龇牙咧嘴,“宝贝是我们李家的骨肉,她一定得认祖归宗!”
蓝雨歌张口,话都还没说,李君蒙又呛过来,“时影回国那年,你说他才刚回国,要等他一切稳定下来!然后,你又告诉我,你还不想结婚,再等一阵子!现在,你居然告诉我,你不打算公开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不是最清楚的吗?人会变。……人心会变,所以你才离婚。我变了……我不再爱他。”她直望着李君蒙,不去理会隐隐作痛的心。
李君蒙瞪着她,好半晌没有了言语,目光落到她两条发辫上,忽然眯起了。这个骗子,差点被她给骗了!
她真有决心要说这种话,就应该先把这两条发辫给拆了,甚至去把头发给剪了,他就信了她!她和时影之间到底怎么了,逼得她非得说出自欺欺人的话?这两年来他的确看出他们相处的很冷淡,他本来不想深入她和时影的感情问题,总以为他们自己可以解决,毕竟两人都不是当年十七、八的少年、少女了。
……但他似乎错估了这一对,或者,当问题碰上感情,年龄就不该列入考虑。
“咦,干什么啊?”
李君蒙突然握住她手腕,拉起她走出咖啡厅。
他的步伐很大,蓝雨歌得小跑步才跟得上他,手被强硬拉着甩不开,她讶异地瞪着他后脑勺,心脏直跳。
“李君蒙!你想做什么?放开我!”
一声惊叫,引起路人注意。
路上,方才经过咖啡厅,看见到两人坐在—起,正准备离开的男人,那颀长的身影转过来,狐疑地望着拉扯的两人。
李君蒙很快发现他其实不必拖着她走,这件事情他一个人也可以解决,于是立刻放开她。
蓝雨歌瞪着他坚决的背影走向李事集团的方向,慌得又马上拖住他,“君蒙!你不能去找时影说!”
“他有权利知道——”李君蒙一转过头就愣住了。有权利知道宝贝是他的女儿……焦距对上了李时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那儿?一个被隐藏的秘密,真到了要说出口,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场所也不对。
蓝雨歌狐疑地回过头,目光对上了一双深沉冷淡的眼神——李时影!
他淡淡瞥她一眼,来不及移走的目光捕捉到她一瞬间的惊慌和害怕,她甚至白了一张脸……他若有所思地眯眼。
“看你们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我以为发生什么事……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事,真的没什么事,我跟君蒙闹着玩而已。”她扯着嘴角强颜欢笑,却不知道自己整个脸色惨白,甚至她拚命跟李君蒙使眼色,恫喝、威胁、哀求……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神态,都落入他眼中。
李时影转向李君蒙,眼里透着若有所思的疑惑。他有权利知道什么……或者说,他早已经知道,而他以为事情早已随着他的抉择而画下句点……还是他表达得不够明确?,
“你们——要结婚了吗?”他望着两人,语气清淡仿佛谈论天气。如果是这件事说不出口,他代劳也无妨。
只是,他说出口了……为什么两人都没反应?
李君蒙面无表情,或者该说他以为他这年纪和他差距不大,却个性比他严谨的侄儿今天是转性了,还是吃错药,居然也懂得在这种时候开开小玩笑……只是他不觉得这笑话冷到会令人冻僵,甚至冻伤吗?
他转头看蓝雨歌,看见她眼睛是圆的,嘴巴开开也成圆了果然也是被冷笑话冻僵……李君蒙眯眼,细看她眼里流动的情绪,逐渐发现她不是被冻僵,她是震惊,甚至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纤细身影颤动着满月复有口难言的委屈……
他狐疑地转头,瞪向自己侄儿。
“李时影,你再说一次。”他真不想冤屈了他,难得他想学着幽默,虽然说出口的笑话白痴得令人喷饭,但对一个初学者本来就不该要求太多。
“你们不是想告诉我这件事吗?……还是,为了外宿那件事?你不要误会,那天我只是安排她住在饭店后就离开了。”这么说来也合情合理,他们的确是该讲白让他“认清”雨歌现在的身分,而他身为侄子就不该踰矩——
砰!
害得他们为这件事起口角……猝不及防险些摔倒,耳朵传来一阵轰隆声,脸颊才渐渐传来沉重热辣的痛楚,嘴角泛出血丝,飘出刺鼻的血腥味。
李君蒙一拳挥了过去,拳头还紧紧握着,气得青筋怒暴,破口大吼:“误会的是你,李时影!我想不到你竟会说出这种话!你真对不起雨歌!你知不知道她——”
“李君蒙!”蓝雨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激动到无法控制地嘶喊,一双眼瞪着李君蒙,眼里写满制止和恳求。她努力压下情绪,缓缓开口,“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不要多说。”
李君蒙望着她好一会儿,回头瞪着处在惊讶和惶惑之中的李时影,先前对他还有些许亏欠,此刻已经烟消云散——这个愚蠢的笨蛋!他活该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就在身边!
“李时影,你要搞清楚一件事,在你面前这个女人,她从头到尾死心场地就只痴恋着你,一直在等你一个人!”
“拜托你……不要再说了。”蓝雨歌望着李君蒙,抖动着笑容,那却是找不到位置可踩,深感无地自容,只好窘迫的笑。说更多,只会显得她更狼狈难堪罢了。
李君蒙狠狠瞪着李时影流血的嘴角和红肿的脸颊,眼里有气愤有暴怒,却也隐隐搁上了亲情的疼惜——但他合该吃这一拳!
“……你最好跪着跟雨歌忏悔!”他转身,这才看见他们三人已经在大马路上闹了笑话,引人侧目,回头瞪一眼,才忿忿离开。
李时影一直都看着蓝雨歌,眼里早已褪去了那层刻意的冷淡,如刀削的脸龎缓缓颤动,神色间流出深深的感情……
“是我误会了吗?”低哑的声音含着浓浓血腥味困难地发出来。
她抬起头,注视他的目光清澈冰冷,缓缓蒙上一层雾气,才带出她的困惑和满心疼痛,苦涩地问他:“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她做了什么,让他有这么深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