彧琰倚在窗口边,视线落定在池塘边的杨柳树上。额娘生前最爱杨柳树,为了怀念他的额娘,他命人在府内四周种植杨柳。
他永远记得额娘练功走火入魔后,原本乌黑的青丝,一夕间竟变成了灰白的华发,原本晶莹凝脂的肌肤,也变得皱巴巴的,一下子彷佛老了三十岁……
他更记得,当时皇阿玛一进到寝宫,看见额娘披头散发的模样上止即背过身去,离床边远远的,看也不看额娘一眼!
直到太后女乃女乃叫小顺子把他抱出去时,皇阿玛仍是反手负背,背对着额娘,从头至尾,姿势从未变过,话也没多说几句……
皇上和太后女乃女乃都认定额娘是个坏女人、贪得无厌、野心勃勃的女人──
他们压根不想替额娘报仇、也不准他有所行动!
可额娘是他的亲娘!她临终前那含恨的模样,这辈子,他都不会忘的!
一年前,他夺回了他额娘──沙神芝一心所求的“麟趾真经”,但始终查不到欧阳东青那老狐狸的下落,不过,倒是知道他有个儿子叫欧阳俊!
现在,他全心殂杀欧阳俊,只要欧阳俊一死,不怕欧阳东青不出面,但棘手的是,欧阳俊竟有一种毒散,只要皮肤沾上毒散,不消一刻钟,毒性便会发作,让人全身泛黑!
经过这些年的追查,他才知道原本额娘和欧阳东青同是麒麟派的弟子,师兄妹两人也有一段情,但后来额娘遇上了皇阿玛,两人情投意合,额娘便跟着皇阿玛进宫。
也许是欧阳东青对额娘移情别恋一事,怀恨在心,便拟了一本假的麟趾真经,佯装对额娘还存有爱慕之心,心甘情愿把麒麟派最上乘的武功经典,拱手奉送给了额娘,额娘不疑有它……
当年的恩恩怨怨,谁是谁非,他不想去追究,但害死额娘的凶手,他一定要亲手诛之,不管谁来阻挡,都无效!
他充满愤恨的眸底,忽地闪过一抹白色的身影──
蹙起眉头,袍袖一抖,他壮硕的身子闪出门外,朝那抹清新如百合的幽白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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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们主仆俩这是要上哪儿去?”彧琰站定在拱桥的最高处,挡住了才刚走上桥来的琉璃和桑子。
“王爷吉祥!是皇上请了教世子们读书的西席大人公孙先生,要教公主们习汉字、说汉语!”桑子这些天跟着府内的嬷嬷学规矩,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如何请安,她倒是都给记下了。
只是这些天她没陪在公主身边,也不知道公主究竟发生什么事,常常老半天都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但问公主,公主只是一个劲的摇头,真是急煞她这个小奴婢了!
还好公主听到要进宫和另外两位异族女子习汉字,精神倒是好多了!
“噢?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件事呢?”彧琰的目光锁定在一直不愿抬头看他的琉璃身上。
“我们也是昨儿个才知道的!”
“谁通知的?”彧琰眉头微皱,面有愠色。
“是司管事。”
“司轲!?”
才提到的当儿,司轲便远远的快步走来。
“八爷──”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想问你呢!”彧琰双手反剪,双眸冷冽的逼视伈伈俔俔的司轲。“这公孙先生要教福晋习汉字的这等事,为什么我会不知道呢?”
“这……这……老奴也是昨儿个早上才得到消息的,想禀告八爷您,可八爷您忙着照顾月桂姑娘,没让老奴有开口的机会……”怕琉璃听了心中不快,司轲的至尾处,音调渐低。
“你这是拐弯抹角的在指责我的不是啰?”彧琰的声调冷冰冰的。
“不……老奴不敢──”司轲诚惶诚恐地。
“得了!叫充虞送裆晋到公孙先生那儿去!”
“喳!”
司轲仓皇的退去,琉璃缓步的走上拱桥,准备先行至大门口处,但拱桥上,彧琰巍然的矗立在桥顶上,挡住她的去路……
琉璃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不说话,不多看他一眼,直至他站定在她面前,仍是如此……
“千岁爷,您挡住我们的路了!”桑子好心的提醒他让路。
彧琰没理会桑子的话,定定的瞅了琉璃好半晌,同她轻柔地道:“记得早点回来,我们──还有事要办呢!”
说罢,彧琰撇嘴淡笑,闪过身,大步的走离拱桥,往他练武的地方走去。
他人走了,但他的话却萦绕在她的耳畔,久久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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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灾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教世子们读书、习字的西席大人公孙先生,今日特地挪空来教三位新嫁娘习汉字、读汉语;他坐在椅子上,老目半垂,陶醉在自己所吟的古诗中,也没去注意新娘们是否有认真在学习。
“为什么皇上要我们来这儿?真是无聊极了!”西藏的小鲍主芙姬,身子向侧边倾,靠近琉璃低声说道。“我才不喜欢读诗呢!”
琉璃诧异的怔愣了下,随即微微地笑道:“皇上也是为我们好啊!”
“才不好呢!”芙姬皱了一下鼻头,又模模自己发麻的腿。“坐的我痛死了,两腿也麻了!究竟还要坐多久啊?我快受不了了!”
琉璃掩嘴一笑。“可是我们才坐半个时辰,并不算久啊!”
“这还不算久啊?我在西藏时,可从没动也不动的坐上半个时辰──哎唷,我的妈呀,简直是要我的命!”芙姬揉了揉腿肚,低声哀叫着。
“……羌管弄晴,菱歌泛良,嬉嬉钓叟莲娃。千里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公孙先生依然忘我的吟诵着诗。
“又来了!枪管是什么?它跟晴天有什么关系?还有千里高牙呢!是不是走千里的路,那个人就可以得到一副高高的牙齿?可我觉得我的
牙齿挺好的呀,我才不会笨到走那么远的路呢!”芙姬两手托腮,一脸不耐烦的低咕着;“公孙先生到底在念什么?”
“这是宋朝柳永的望海潮!”一旁沈静许久的伊莎贝拉,开口解了芙姬的疑惑。
“啥!?望海湖?我压根没听过!妳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公孙先生早告诉妳了?这个公孙老头,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从这点看来,就知道妳没读过汉书!”伊莎贝拉翻着手中的书,不卑不亢的道。
“我是没读过汉书,不过说汉语,我可是挺行的,妳们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请教我,我一定会教妳们的!”
芙姬大言不惭,其实琉璃和伊莎贝拉说的比她还好呢!只是她自己傻愣愣的没发觉罢了!
“呵!”伊莎贝拉嗤笑了声,没再理会她。
“那日后就请妳多指教了!”琉璃倒是谦虚有礼多了!
“哪里的话,有我芙姬在,一切搞定!”芙姬得意的笑着,真以为自己是很棒的!
“妳……妳嫁过来后,能适应吗?”琉璃嗫嚅的问道。
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但同是异乡人,那种思家的心境应该是相同的,她心中有苦闷,却找不到人说。桑子虽然是她的贴身丫鬟,但正因如此,她更不能同她说,她怕桑子比她更想家、更伤心,又怕桑子把话传回日本──
她不想让疼她的父皇担忧她呀
听了琉璃的问话,芙姬一颗小头颅摇得像波鼓一般。
“不适应、一点也不能适应!彧琥他一点都不疼我、一天到晚只会凶我!不准我捉鸟、不准我黄小老鼠、不准我玩蛇、还不准我爬树……我才嫁给他几天,就被他打得快开花了,真是气死我了!”芙姬噘高嘴,一一细数夫婿的“罪行”。
听了芙姬的叙述后,琉璃瞪大了美眸,怔愣许久,不敢相信一个女孩子家,竟有这么多奇怪的兴致。
“妳一定不敢相信彧琥是这么不通情理的人吧?可他就是这样一个令人生气的人!”芙姬说得头头是道。
伊莎贝拉是听了撇嘴嗤笑;而琉璃则是错愕的不知该如何作答。
“依我看,我们三人,应该属妳最是幸福了!”芙姬一脸羡慕的朝琉璃说道。
“我!?”琉璃很是纳闷。“为什么妨这么说?”
“她的夫婿啊,可是出了名的风流成性!”芙姬不讳言的在伊莎贝拉面前,道出彧琊的坏名声,复而问着伊莎贝拉:“他娶了妳之后,还是同以前一般吗?”
“他爱怎么就怎么,随他去,我懒得管!”伊莎贝拉一脸淡然,压根没将芙姬的话放在心上。
“那可不好!妳若不管他,改日他的心若教别的女人给夺去。到时,妳想捉都捉不回来呢!”芙姬好言地劝戒着。
伊莎贝拉只是略略牵动嘴角,没有再答。
见她又不理人,芙姬又把目标锁定在琉璃身上。
“怎么样?八爷对妳一定很好吧?”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琉璃仅以微笑当做回答。
“别不说话嘛,妳们只会笑,实在让人觉得很开,说说话,我才能知道妳是怎么想的!”芙姬眼珠子转呀转地。“八爷一定很疼妳吧?妳这么温柔、又长这么漂亮──彧琥就常念我不够温柔,没个公主的模样!”
“不会的,我觉得妳挺好的,个性直爽,很可爱!”
“真的吗?可是……为什么或琥都看不出来我很可爱呢?他只会嫌我这个、嫌我那个!”
“总有一天,他会发现的!”
“是吗?我瞧他就没八爷的聪明!八爷一定一眼就看得出妳所有的优点,然后很疼妳、很宠妳、很爱妳!对了,八爷有没有让妳养小老鼠、他准不准妳爬树啊?”
琉璃轻昱着头,“我不喜欢养老鼠、也不爬树!”
“不养老鼠、不爬树?那妳怎么知道八爷爱不爱、疼不疼妳呢?妳一定不懂这些吧!我告诉妳,如果八爷肯让妳养妳喜爱的宠物、准妳做妳爱做的事,那八爷就是爱妳的……;如果,他什么都不许妳做,那他肯定是不爱妳……彧琥就是什么都不准我做,他根本就不爱我嘛……”
芙姬一个人说的忿忿不平,琉璃的心早就乱了,而伊莎贝拉则是完全漠视芙姬的存在,对芙姬叽哩呱啦的话,充耳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