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没料到娄欢会躲她躲得这样彻底。
她若往东,他就往西。她若派人邀请他一同去街市赏花灯,宫人传回来的消息竟是太傅不在凌霄殿里,根本找不到他的人。
后来才听说宰相去了僚属们的家中走春,而她却在宫中白白枯等他一整天。
麒麟当然不是被动等候的人。知道娄欢为了躲她,以往不爱打扰僚属的他,竟然一反常态地到僚属家中殷勤走春,她也就跟着追了过去。只是到目前为止,都是娄欢前脚才走,她后脚才追上。
这一日,娄欢在吏部卿乐采的家中作客,正当他在堂后与乐采家的孩子们谈天时,突然听见家门外传来马儿的鸣嘶,紧接着是一阵骚动。
娄欢将抱在臂弯里的小男孩还给他的母亲——这是乐采最小的儿子——认命地走向前头的厅堂。
乐采随后赶至厅堂,见到娄欢,连忙道:“相爷,陛下她……”她从来没在新岁时拜访过一般官员的家呀。
“不必忧心。陛下今年有意改变作风,想要亲近朝臣,快快迎接陛下吧。”
娄欢的声音带来安抚的作用,乐采很快恢复平时的稳重,带领着家人与仆役准备迎接天子的莅临。
只半晌,那一身深红裙裾的身影已大步迈入吏部卿的官邸中。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如仪。只有身为帝师的娄欢无须跪拜,只略略低头。
麒麟一踏入厅堂中,视线先飞快地梭巡一遭后,直接锁定在娄欢身上。
逮到你了,太傅。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有种终于捉到聪明老鼠的愉悦感,笑容也像只猫儿。
娄欢不需抬头,也能感觉到麒麟投来的视线。
麒麟找他找得很勤快,终究会被找到的,因此他并没有很懊恼。
听见麒麟令众人平身,看着麒麟虽是为他而来,却仍然尽责地扮演着一名走春的的好客人,与乐采一家人热乎地寒暄。
真的懂事了!会把自己的喜好放在第二,愿意费心思去安抚别人的心情。
只见乐采一家人脸上挂着惊讶的表情,乐采的儿女们更是频频偷觑麒麟。
麒麟也注意到了,对着那名不久前娄欢才抱过的六岁男孩道:“噫,没记错的话,你叫乐陶吧,怎么一直盯着朕瞧呀?”这家伙出生时,她应该有派人送礼吧。
小乐陶羞怯又天真地说:“没想到陛下看起来跟姊姊差不多高,好漂亮呢。”
乐采的长女乐缃年约十七,面貌清秀聪明,此时正为弟弟的童言捏一把冷汗。
麒麟的视线转到乐湘身上,见她一身太学生装扮,月兑口便问:“读过礼了吗?经、史方面学习得如何?”
以前都只是远远望见,头一次得以和帝王面对面说话,乐缃讶异之余,连忙答说:“都读过了。”想想,又补了一句:“今年岁试时,博士评定乐缃为第一。”
在官学中获得博士推荐的太学生可以参加科考,往年科举都由春官长主试,通过考选的人才,再送入天官府中,由吏部卿亲自训练后,才交由宰相分派工作。
乐缃对自己颇有自信的口吻,使麒麟想起过去那个宛如初生之犊的自己,忍不住笑道:“那么,明年朕该会在琼林宴上见到你吧。”
琼林宴是皇朝科举之后,为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
“乐缃恭谢陛下恩赐嘉言,必定不负陛下所望。”
乐缃的勇敢进取令麒麟忍不住笑了。尽了宾客之仪后,她转头望向她此番前来的主要目标,不禁想起自己这几天追在娄欢的身后,在群臣家中闹了多少笑话。此时群臣们大概都战战兢兢地,深怕帝王随时会莅临他们的家吧。
对上娄欢的视线,麒麟眼中闪现强制压抑的炽烈情感。
“宰相可知朕这个新春几乎踏遍了群臣的家邸?”就为了把某个人给找出来。
娄欢当然知道,但他仅是淡淡一笑。“陛下辛苦了。”
麒麟也微笑。“朕的辛苦,可是得有人付出代价的。”
☆☆☆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然而他低估了麒麟的莽撞。
离开乐采家宅当夜,凌霄殿里,春色旖旎。
仅穿着一袭深红色常服的女帝在不久前只身踏雪而来,她挥退宫人。“都退下,朕有事与太傅密谈。”
爆人迅速离开,仅留下戴着面具的宰相与帝王独处。离开前,还贴心地关上殿门,以免室外的寒意沁入殿中。
身上仍穿戴着整齐官服的宰相才要开口询问帝王,深夜来访,有何要事,但帝王已经几个跨步上前,在男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将他推向一旁的长椅,柔软的身躯跟着压上。
男人吃了一惊。“麒麟!”
“跟你这人,用讲的,说不通。”如果讲得通的话,也不用那么辛苦地追着他跑了。不再浪费时间,麒麟看准角度,强将唇吻向他。
她花了十几年的岁月跟这个男人周旋,假若他听得进她的话,她又何须如此伤神?来寻他的途中,她一再自问:在娄欢面前,是要对他掏心掏肺,解释自己无法自拔的心情?或者要涕零如雨,用眼泪软化他铁石般的心肠?
小心翼翼的结果,或许只会换来他的弃绝,既然如此,她又何须再忍耐!
娄欢没料到麒麟会连打声招呼都不,就直接硬来。他闪躲着她,但她整个身躯都偎向他,如果他硬把她推开,毫无防备的她铁定摔得狼狈。就这么一个迟疑,已教她占得先机,将舌探入他嘴中。
从没吻过人的麒麟,第一次的试验着实太过粗野,她凭着艳情书上学来的“知识”,对喜爱的男人做出非礼的事。
她太急切、太鲁莽,一心想教会她的太傅懂得男女间的情爱;但经验不足的结果,是还来不及体会到艳书里描写的极乐境界,便咬伤了男人的唇。
尝到血腥的瞬间,麒麟蓦然惊起,碰巧娄欢一个起身,来不及捉稳她,麒麟整个人便往后仰倒在地。
“噢!”她吃痛地捣着后脑勺。头一回偷袭,就出师不利,真不是个好预兆。
“麒麟!”娄欢下意识地抻手将往后跌在地上的麒麟拉起,完全没想到麒麟越挫越勇,竟然顺势又爬了起来,这回她跨坐上他的大腿,搅着他的颈子,又要将唇印下——
娄欢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这一次,他稍稍偏过脸颊,让麒麟扑了个空,只吻住他脸上的面具。
唇上冰冷的感觉让麒麟恼火,她出手想弄掉那张碍事的面具,却又出于某个原因而迟疑,就这迟疑的半晌,娄欢询问:“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这公事公办的语调,麒麟不爱。气恼他明知故问,她金眸一眯,瞪着娄欢的眼眸道:“示爱。”
这辈子,头一次有人这样直接地在他面前表示情意,娄欢也无法免俗地胸口一震。他是皇朝贤明的宰相,不是圣人,自也有凡夫俗子的爱憎;但麒麟是他一手教养成人的帝王,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麒麟会以为自己爱上他。
然而,对于眼前近在咫尺的少女,实在很难再纯粹地将她当成一名帝王来看待呀。她发丝凌乱,双颊嫣红,眼中有着一抹娇羞的情态。这面貌不曾展露在他人面前,娄欢知道,麒麟只是为他。
出于好奇,尽避不合宜,他仍忍不住问:“麒麟爱我什么?”
这问题教麒麟微微错愕,她一直都认定太傅如此聪明,理所当然该知晓她的情意;她也一直以为,自己的表现已经够明白了,却没想到也许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如果她从没表达过自己对娄欢的心情,只是一味地认定他应该要回应她,这样的想法,会否太过一厢情愿?
对上娄欢深邃的眸光,麒麟脸上的表情较先前初来时冷静了许多。她忍不住哀着他的鬓发,撩起一束掺着银丝的发丝送到唇边印下一吻。
“我喜爱你沉静如山,仿佛天塌下来也有你顶着,爱有你在身边的安全感。我喜爱你足智多谋,任何难题到了你的手中都能迎刃而解。我爱你那份安之若素的稳重,即使你有时喜怒不形于色,实在令人气恼。我爱你待人和善温煦,令人如沐春风,就算你总是对别人好,独独对我冷淡,我也还是忍不住想喜爱你。”
任凭麒麟坐在怀中,娄欢一动也不地再问:“就这样?你从来没见过我的样貌,世间女子多爱英俊男子,你不怕我面貌至为丑陋吗?”
麒麟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她抚上他的面具,轻声道:“这是你第二回说自己面貌丑陋了。”娄欢从来不是个肤浅之人,会一再提起这件事,必然是因为他确实对自己的相貌耿耿于怀。也许他真如他自己所说,是个面貌丑恶的男人……
“如何,麒麟想看吗?”他作势欲摘下面具。
“不。”麒麟连忙阻止他的举动。
面具下的美唇噙起一抹冷淡的笑。“怎么,不是一直想看?还是麒麟也怕见到我丑陋的面貌?”
“才不是!”麒麟气唬唬地噘起粉唇。“你不过是要试验我,想看我对你的相貌心生嫌恶——娄欢,你教养我多年,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你的相貌是丑是美,我当然好奇;但假如你摘下面具的用意只是想逼退我,那我宁可不看。”她语气转柔,坚定地看着他的眸道:“若有一天,我看了你的脸,一定是要你自己心甘情愿在我面前卸除伪装,因为只有那样,我才会知道你不是在考验我的耐心,而是真正接受了我的心情……”
娄欢没有立即回应,面具下的双眸却似有所思。
也许此生不会再有其它机会能对这个男人一吐她多年来的爱慕,麒麟放开矜持道:“你怎么会不明白,我为何会喜爱你?打从六岁那年,父皇驾崩的那个夜里,你放下心中其它念头拉了我一把开始,一路上风风雨雨,你始终站在我的前头为我遮挡,因而,我眼中也就只看得见你。与太傅一样,我的心中打一开始就不存在着男女之情的可能,唯一能令我放段接受的,就只有你一个人。这样,你还要问我为何会喜爱你吗?我根本不可能喜欢上别的男人。”
麒麟的眼眸染上忧伤。“懂得情滋味,是在发现自己每回想起你,便觉得胸口烦闷开始……那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也许是当年秋猎时,你奋不顾身为我挡去大罴的攻击;也许是你偶尔对我投来一抹温暖的笑意。你知不知道,我好爱看你的微笑……”
麒麟的表白单纯直接到令娄欢无法呼吸,也无法言语。
“假如你还是要用君臣之分那一套来拒绝我,我会笑你的,太傅,你根本从来就不把我这个‘帝王’看在眼底。既然如此,可别还拿它来当作借口。名义上,我是君,你是臣,你当然可以用不合于礼来约束我,可以太傅的聪明才智,若真有心想解决这样‘小小’的问题,又何难之有?”
“……”
“我唯一接受你拒绝我的理由,就是你真的不喜欢我。但果真如此的话,除非你另有喜爱的对象,否则我不会放弃。”
“若不放弃,你还能怎么做?”娄欢忍不住轻声探问。
“我会这样做。”麒麟毫不犹豫地俯下脸,第二次吻住心爱男人的唇。
这一回,她收敛起急切,试着一点一滴将情意与温柔传递给他。
如春风般温暖的吻细细呵护着先前被她不慎咬伤的唇瓣,见他没有推开她的意思,麒麟心中一喜,试探地探出香舌,喂哺进他的唇腔中。虽然受到面具的阻挠,吻得不够深,但麒麟依然满心欢喜,为娄欢竟然没有拒绝她的吻。
她心跳如擂鼓,强烈的情感使她无法呼吸,胸口几乎要感到疼痛了!
原来,亲吻自己一心喜爱的男人是这种感觉。
这么地欢喜,却又这么地令人忧愁,为不能再更进一步而感到挫折。
绝不是意气之争下的错觉,她确确实实爱着这个男人。
被麒麟如此珍惜地吻着,娄欢即使再怎么心有芥蒂,也无法奋力抗拒。因为,她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说错。她一心护他周全的心意,他怎会不了解?
为他,她努力成长,不顾让人在他身上冠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罪名。
为他,她努力在国法与人情中找出平衡,为违命的赵氏家族留下一线生机。
也是为他,她向全天下发布了那样的诰令……只为了保护出身云麓的他……
这样的用心,他怎么会不明白。
正是因为太明白了,才没有办法接受麒麟的心意。
一旦不顾一切接受了麒麟的心意,成为她最大的弱点,届时他该怎么保护她?
仅仅只是被动地接受她的吻,就几乎要承受不起,只因心底再清楚不过的一个事实——从不为谁动情的他,心中始终只有一个人的存在。他不再是个雄图天下的云麓门人,只是一名想要守护自己所珍视一切的平凡男子。
少女的馨香充满了他的口鼻,他小心地呼息,不许内心挑起骚动。
这是最后一次的放纵。他告诉自己。
待麒麟微微移开芳唇,他调整心情,勉强开口道:“陛下吻够了?”语调是对待麒麟时一贯的冷淡,仿佛丝毫不受两人的亲昵所影响。
麒麟眨了眨眼,一时还无法从先前的迷醉中恢复过来。
怎么了?他不是没有推开她,任她轻薄蚌够……既然已经愿意接受,为何还用这种冷淡的语气跟她说话?
被热烈情意冲昏的脑袋开始恢复正常运作,麒麟抿起因亲吻而仍显湿润的唇。真是的!这个男人果然不会让她顺心如意……她认了!谁叫她谁都不要,独独就要他,就算得为此付出所有,她也认了。
她退开一步,眼神恢复冷静,静候娄欢出招。
将麒麟的反应看在眼底,娄欢在心中苦笑。他的帝王似乎早已被他磨练得天不怕、地不怕了。该怎么来劝退她呢?
提醒她身为帝王的责任?但麒麟已经竭尽努力担负起整个国家的重担了。
搬出他身为帝师,与君王之间存着身分上的隔阂,两人结合将于礼不容?麒麟先前一席话已经打消了他使用这个借口的可能性。
那么,坦承他出身云麓,潜伏在帝王身边多年,只为了遂己私欲,操纵天子的一举一动?问题在于麒麟已经察觉他的身分了吧,眼前的麒麟早已做好万全准备,这个借口,连他都觉得可笑。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理由了。
明白地告诉麒麟,他不爱她。
然而,果真不爱吗?
那么这十二年来的相处,回忆起来,为何不纯粹只是单纯的君臣周旋?
他不懂得男女间的情爱,不懂得什么是生死相许。曾经,他痛恨过世袭制度的存在,一心一意想要颠覆现存的体制,直到遇见了她……麒麟不相信自己身负天命,不认为该轮到自己当上国君;玉座之上的她,没有一刻是安稳的。
偶尔她会耍弄些叛逆的行径来掩饰不安,但是即使再怎么害怕,她也从不逃避。诚如她明知道他一定会拒绝她的要求,却仍然将心敞开,冒着莫大的风险,预备承受被拒绝的痛苦。这样的勇敢,不是出于他的教导,而是与生俱来的吧。
仿佛经过了一百年那样久,娄欢才叹息出声。“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回绝倾斜角。”头一回,他坦承地道。
而后,他清楚看见眼前的少女松懈了紧绷的线条,抛开严肃的伪装,绽出无比欣喜的笑容。
被困住了。娄欢知道,他被麒麟彻底地困住了,逃不掉了。这一场君臣交锋,他是她手下败将。好个麒麟!
“太傅……”麒麟喜极,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娄欢扶着麒麟的腰,一同站了起来。
在麒麟找回声音前,他先说:“别急着高兴。虽然我找不到理由回绝,可是我同样找不到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来接受。”他双眸肃穆地看着麒麟。“如麒麟所见,我是当朝宰相,又是帝师,倘若接受麒麟的想法,势必会引来轩然大波。麒麟已经准备好面对那一切了吗?即使动摇整个国家根基,也义无反顾吗?也许麒麟可以抛去对国家的责任,但我却不能抛去对麒麟的责任。”
“所以太傅才将那份罪册锁进金滕之匮吗。”麒麟说。这不是个问句,显然麒麟早已看见锁在秘府金匮中的东西。“太史告诉我将有日蚀发生时,你跟往昔一样提醒我要适时大赦或减轻税赋,但我心头依然感觉不安。这是全蚀,你很清楚百姓们对日蚀的看法,多数人仍然相信日蚀的发生是因为帝王失德,才会导致天狗食日。你想用最坏的方式,以宰相的身分下罪自己,代我受过,好转移臣民对日蚀的恐慌——没错,我当然看过那份罪册了。太傅,别用这种方式保护我。你我都清楚日蚀的发生是星辰运行的自然规律,跟人为施政没有直接的关连。我不可能让你为了这种事情离开我。”
娄欢确实是为即将发生的日蚀作了最坏的打算。“那份罪册未必会派上用场,只要君臣救日的计划成功,不要遭到有心人的煽动,衍生出其它枝节,金匮之物是不会公开的,陛下也不应该事先偷看。”
“问题是,事关太傅,我一定会偷看的呀!”麒麟着恼道:“还是太傅想告诉我,这其实是你的另一个阴谋——想让我对此感激涕零,笃信当朝宰相的忠诚?”
“或许娄欢正是因为知道陛下一定会偷看,所以才特意在金匮里锁放了那份罪册。瞧,挺有效的,不是吗?陛下现在无论如何,应该都不会再相信娄欢其实是怀着心机,想借此更进一步取得陛下的信任吧。”
两人言语往来之际,不自觉恢复了彼此的身分与立场。
麒麟终究是皇朝之君,娄欢终究是麒麟的臣。这身分已如此根深蒂固,怕是再过一百年也无法动摇。
“太迟了!”麒麟大声地说。“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相信太傅。”说着,她柔和了眼神,看着娄欢。“如果有一天你要毁灭我,我也还是相信你。”
“麒麟——”娄欢蹙眉。
“我不要你牺牲自己来保护我。做我的东宫,娄欢,跟我一起并肩扛下这国家的责任。你不懂爱不要紧,我看过很多艳情书,书上写得很清楚,我知道什么是爱,我会教你。”麒麟豪气地宣称。
娄欢闻言,不禁失笑。麒麟想从艳情书中学习爱情,问题是,她看的那些书,都是讲述男风的啊。
颇无奈地看着跃跃欲试的麒麟,娄欢再次叹息。“真拿你没办法。”对于麒麟,他竟已无计可施……
他自己还不知道,在爱情面前,就是皇朝贤相,恐怕也得认栽了。
“太傅……”麒麟满心喜悦地上前抱住娄欢,没有瞧见娄欢眼中隐隐的忧思,她已在构想未来的美好。
娄欢没有回应麒麟的拥抱,因他忧心忡忡。
为自己该狠心拒绝她,却终究狠不下心来那样做。如此,所有的责任,他必须一肩扛下才行,即将随之到来的危机也是。
☆☆☆
已经很久不曾做过那样的梦了。
梦中的少年衣着褴褛,却掩不住一身的傲骨,在当权者面前,倨傲得有如公卿大夫。
“啧,不过是个贱民,拿什么乔!”一口唾沫飞溅在少年脸上。
梦中的少年任凭那污秽沾染在他的颊上,没有伸手去拭,也没有动摇分毫。
在商野,这无天也无地的北方小柄,国主暴虐失道,百姓民不聊生,纷纷避走他乡,当权者却依然大肆搜刮民脂,又谄媚于国主的断袖癖好,到处搜捕民间稍有姿色的男子入宫侍奉性好男色的国主。
逃吧!欢儿。娘亲深夜里捉着他的手,咽下最后一口气。
身为底层的贱民,身分等同于奴隶,世袭的阶级使他甫一出生,额上就被黥字。人人见了那样的黥字,都会知道他身分低贱,可以任意欺侮。
他不识字,也没有权力,就像蝼蚁一样,任人轻轻一踏就会死去。讽刺的是,这样的他,竟然被商野国主看中,要召他入宫侍寝。
上有所好,下亦从之,前来缉捕他的官员见他国色天香,竟也起了婬念,意图对他施暴。他拚命反抗,失手杀死了那名官员;而后,引来更多官差追捕。
他连夜逃亡,身后追着当权者的走狗,一路被追赶到一处悬崖上;风如此迅疾,他头一遭如此怨恨自己的出生,恨自己生为商野之民。
站在危崖上的少年脸上挂着漠然的表情,眼中却有着不屈服的坚毅。
既然是他的面貌为他招来祸患,那么,他便亲手毁去这副相貌。脸上的伤口尚未结痂,一道伤痕从前额直直划过鼻梁,身上染遍血污。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憎厌这样一个暴君横行的国度。倘若可以,他想要推翻这样的国家,但是眼下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已被团团包围,唯一的选择只剩下脚边的悬崖。
纵身跃下时,感觉被风包围,心中最后一个念头是:自由了……
☆☆☆
磨得光洁的铜镜上,映照出一张许久未在他人面前显露的容颜。
额心隐隐作痛,他知道,是因为伤口未愈的缘故。
梦中的商野早在多年前灭亡,如今商野之民流落四方,位于皇朝与北方夷之间的商野之地,是寸土不生的三不管地带,时常有盗贼肆虐。
由于不属于皇朝领土,因此虽然邻近边城,守城将领并未整治那片荒芜的土地。鉴于皇朝军力强大,盗匪不敢近城侵扰,因此多年来维持着奇异的平衡状态。
如今,他脚下所踩的,是麒麟的国土。来到这个国家后才知道,并不是每个国家都民不聊生,也不是每一个君王都是暴虐无道的禽兽。
他不是皇朝之民,也衷心期盼这样的盛世能长远地维持下去。
但愿在这块土地上,百姓们都能如麒麟所说,生而平等,永远不会有人甫一出生,就被黥上贱民的印痕。
额上的印痕提醒着他,要维持眼前这样的安定,并不容易。
他也不确定,假若麒麟看见了他的脸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麒麟总是一心凝视着他,也许见过这张脸后,那仰慕的眼神会随之改变……
自卑吗?不是的。他只是认为,自己并非麒麟最好的选择。
“太傅。”特地前来寻他的太保,在他重新戴回面具后,出声喊他。
待娄欢转过身来,太保道:“师父仙逝前交代过我,倘若有机会一定要问你一个问题。”云麓门人由于长年遭到各国君王的迫害,因此一旦离开师门,便不再以师兄弟妹相称,以免株连同门。
娄欢没有回应,太保继续又道:“他让我问你,既然你额上的伤已经痊愈了,为什么还要戴着面具呢?”
“……”
“世传当朝娄相若非俊美无俦,便是丑陋如斯,难道相爷竟肤浅到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面具可以遮住脸孔,却遮不住内心。”太保直言不讳地说:“你敢直视内心,诚实地接受自己真实的情感吗?”
“……”娄欢这阵子被问得答不出话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顺便告诉你一件事。上元过后,各地来使与州牧都要离开帝京,返回各自的领地了。那位天朝太子不久前竟公开向麒麟求亲,猜猜看麒麟答应没有?”
见娄欢愕然,太保很是得意的发现自己是最先来向他通风报信的人。
不待娄欢回应,丢下几颗威力十足的火药弹后,太保立即逃之夭夭;不料才刚走出凌霄殿,迎面便撞上一句身量高挑的红衣男子。
“嗳,太师,你也来找太傅?”
邵太师垂眸看着太保道:“不,我是来找你的。”
☆☆☆
娄欢走出学宫,只见到太师与太保相偕离去的身影。
问他猜麒麟答应明光太子的求亲没有?当然没有。麒麟是死心眼的人,一旦认定了,就会坚定不改变。
思及此,娄欢笑了起来。
不,他之所以还戴着面具,已经不是为了额上的伤痕了。
一开始是为了避免被人指指点点,不管是嫌恶或者是同情的目光,在他而言都是困扰。后来,则是为了麒麟。
她越是好奇想看,他就越不想满足她的好奇心。
曾几何时,这已成为他们君臣间的游戏,而他竟然一直是享受着麒麟追寻的目光的。这种心思……跟将麒麟玩弄于股掌间有何不同?
麒麟从来没有辜负他,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站在殿阶上,娄欢等候着那熟悉的身影飞奔而来。
“太傅!”麒麟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襟口,金眸圆睁,一脸惊吓地问:“太保说你身体不适,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御医过来!”是这阵子太过劳累了吗?还是被她逼得太过?
“臣没事。太保胡乱说的,陛下别当真。”
“那……”没了关心他的借口,麒麟眼珠子骨碌碌打转起来,双手松开他的衣襟,沉吟道:“那你可考虑清楚了,入主东宫的事?”说着,耳根飞红,幸好衣服的领围很高,可以稍稍遮掩。麒麟故作镇定地问。
“陛下不怕成为笑柄吗?倘若臣入主东宫,定会有人认为陛下被臣耍弄得团团转,没有自己的主见。”
“或者,是太傅提心被人嘲弄?当朝宰相竟被帝王逼婚,想来也不算高明。”
“娄欢自然爱惜声誉,陛下更应该如此。”
“一堆大道理!”麒麟啧声道:“要你一天不讲这些道理,做得到吗?”
“做得到。”娄欢回应:“只要臣不再是陛下的帝师,臣就不会再如此啰嗦。”
要她免他的官?!麒麟诧异地瞪着娄欢,沉下脸道:“太傅休想。”
“那么,不谈这一椿,改谈别的如何?陛下答应天朝太子的求亲了吗?”
爆中的消息向来会不胫而走。娄欢不在现场,却总能掌握住局势,对此,麒麟已经十分习惯。她眨了眨眼,反问:“太傅希望我答应吗?”
“不希望。”娄欢坦白地说:“天朝太遥远,真夜皇子目前又是太子的身分,不可能长年留在我国;皇朝不可一日没有君王,臣不愿见陛下远嫁。”
对于娄欢的回应,麒麟并没有很生气。倘若以臣子的角度来看,娄欢所言合情合理,她更没有气恼的余地。只是,她难免还是希望他能说得更多情一些啊!否则这样的劝谏跟檀春、烜夏他们所说的,又有什么两样?
“陛下的回答呢?”娄欢问。
眨了眨眼,麒麟扯唇道:“我告诉他,我会考虑。”当着众人的面,即使知道真夜不过是在开玩笑,基于他俩志趣相投的缘故,麒麟还是想留一点面子给他哪。特别是在真夜的小梨子也在现场的状况下,她更要营造出气氛才行,总不能让朋友在随从面前丢脸。
猛然转过身去,不教娄难看见她淘气的表情。“如果太傅坚决不肯屈服于君王婬威的话,那么,太傅所看重的这个国家,我也不要了。届时我以太子妃的身分嫁入天朝,不用再背负着繁重的国事,也许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呢。”
说着,麒麟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又补上一句:“太傅也知道烜夏他们一直在我耳边叨念东宫的事,说不定哪天我被叨念并不能烦了,头昏脑胀之际会做出什么事,连我也不敢保证喔。”
“陛下在威胁臣?”娄欢眯起眼问。
“不,这依然是在示爱。”麒麟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太傅不是说找不到好理由来答应我吗?我想太傅如此忧民忧国,为了百姓牺牲小我,成全大局,应该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吧!考虑考虑如何?”
娄欢没想到麒麟会这么不屈不挠,而他的心,竟也不像最初时那样无法接受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开始习惯了吗?习惯麒麟把“爱”挂在嘴上,每见到他一回,就说一次,使得心中没有男女之情的他,竟也无法不动心?
背对着他的麒麟没有看见娄欢眼中不自觉流露的温柔神情。
“我们来比赛吧,太傅。”麒麟开怀的语调中,带了些许忧伤地说:“来比谁的意志更为坚定。也许我会等到你点头答应,也许你最终会等到我的放弃。身在帝王家有多少不自由,我是明白的,即使无法事事顺心如意,我也会接受。”
才怪!对于心爱的男子,麒麟用尽手段,也非要教他为她牵挂、为她心动。
“麒麟……”娄欢欲言又止。
麒麟转身迈步离去。她不会回头的,她已经陷得太深。
☆☆☆
上元节大宴过后,各方来使纷纷离开了帝京。
真夜也即将跟随海童将军与西歧州牧一道出行,准备到歧州搭原船回国。
离别这一天,麒麟带着一群随从为真夜等人送行。
出了城门后,麒麟原该折返了,但真夜舍弃乘车,与麒麟一同乘马前行,两人相谈甚欢,不时有笑声传出。到了三里亭外,麒麟原打算在此与真夜挥别,但一思及两国距离遥远,此番别后,恐怕是难再见面了,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惆怅。
察觉到麒麟低落的心情,真夜挽起她的手道:“麒麟舍不得我离开吗?”
麒麟点头。“真夜是太子,责任很重吧,以后大概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
“确实。太子真不是个好差事,想必麒麟并深有体会。”真夜再同意也不过的说。“这段日子承蒙麒麟照顾,过得惬意又舒服,让我几乎有点不想回国了呢。”
“虽然很想叫你再多停留一些时候,可因为你上回在我的臣子面前开了那个玩笑,现在他们都巴不得赶快把你送走呢。”麒麟笑着提起日前那椿求亲的玩笑。
真夜却不怎么同意地瞪起眼道:“那要不是玩笑!我是真的认为,假使要我娶妻的话,麒麟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了。我们志趣相投,又有话聊,不管我做了什么,麒麟都不会生我的气,所以我才想,如果能和麒麟在一起,日子应该会很快活吧。”
麒麟摇摇头,笑着提醒道:“你回国后可别跟人提起这件事。天朝太子向皇朝女帝求亲被拒绝的事情若传扬开来,你会很丢脸的。”
“既然如此,麒麟为何不答应呢?”
“因为真夜喜欢的人不是我呀。”麒麟轻快地说。
“……我真的喜欢麒麟。”
“我也喜欢真夜,不过是朋友间的喜欢,真夜对我也是如此的。我没有年龄相近的朋友,真夜可以算是我第一个结交的‘酒肉朋友’唷。”
“哈,是吗?那可真是荣幸啊。”一点也不为‘酒肉朋友’的性质汗颜。因为认识麒麟的第一天,他确实是毫不客气地花她的钱,心情地吃吃喝喝哩。
两人闲聊着,不知不觉,竟然送到了十里以外。随从提醒麒麟,不能再继续同行了。麒麟也明白,送客是不能送过十里的。然而、然而……
才犹豫着的时候,京城中有快马来报:“宰相请陛下回京!”
麒麟表情霎时凛然起来。真夜笑道:“看来是分别的时候了,麒麟回去吧。”
“不,我想再陪你走一段路。”不理会宫中来使,麒麟坚持要再送行一程。
十三里、十五里……每隔两、三里,宫里头就会派一个人来请麒麟回去,但麒麟都不予理会,惹得真夜笑道:“看来贵国宰相很担心麒麟会跟我私奔呢。”
闻言,麒麟也笑了出来。“他确实应该要偏心。”担心得好!
“麒麟出过海吗?”真夜又问。
麒麟摇头。这辈子,她都被人保护得好好的,从来没离开过帝京,因此每当真夜描述京外的所见所闻时,她都很专心聆听。
“倘若麒麟陪着我一道出了海,贵国的朝堂会大乱吗?”
“应该不会。”麒麟想了又想,笑说:“我的大臣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倘若我不在宫中……呀!”她猛然领悟过来,看着真夜道:“真夜的意思是?”
“既然如此,何不趁机巡游?”真夜提议。“反正麒麟的护卫都在附近,又有州牧和海童将军随行,安全上应该没有问题。我看麒麟困坐宫中,心情总是烦闷不乐,何妨伴我回乡,到我的国家一游,去见识见识与贵国不一样的异邦?”
真夜随性提议,完全没考虑到后果。
麒麟虽不像真夜这样放纵,但是她对真夜的提议好心动!
这辈子她从来没离开过京城,不了解民间真正的想法,如果她想守护自己的国家与人民,怎能老是坐在宫廷里,却对外头的世界上无所知?
在古代,天子有五年一巡狩的制度,虽然历来的帝王没有几个人实行过,但也许,在不那么劳民伤财的情况下,她可以试着走出宫外,到民间去看看。
当然,她可以先回宫去跟群臣商量这件事,但倘若遭到反对呢?择期不如撞日,麒麟跃跃欲试。
才想着,真夜又问:“如何?麒麟想不想跟我回去?”
“想。”她说,随即唤来沐清影与海童将军,宣布了她将同行的决定。
☆☆☆
消息传回宫中时,麒麟已经离开了帝京。
这是她继位以为第一次离京出行,群臣们惊讶得纷纷前往宫中,与宰相商讨麒麟离京的事。
一路上,烜夏频频嚷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檀春瞅他一眼。“哦?夏官长何时能未卜先知了?”
“很明显嘛!”烜夏说:“因为娄相始终不肯顺从陛下,陛下一气之下,终于决定跟向她求亲的天朝天子一道离开,打算丢下我们不管了。”
闻言,銧秋啼笑皆非地说:“这也太极端了吧,陛下可不是这样的人。”
“不然陛下为何会跟着天朝太子一起离京?本来不是只是去送行而已吗?”
檀春似笑非笑地道:“假如照你所说,现在陛下是因为娄相的缘故,才会负气离开帝京,待会儿我们见到娄相后,你打算怎么做?”
“啊,这……”烜夏困扰地搔了搔后脑勺,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对策。
娄欢毕竟是宰相,是六部首长,他总不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就范吧?
澜冬语气愉快地问说:“听夏官长的意思,好像是赞同娄相入主东宫呢。”
烜夏粗声回应:“不然该怎么办?陛下谁都不爱啊!”
众人纷纷一叹。“也是。”假如一定要有人牺牲的话,就只好委屈宰相了……
有人共识后,群臣一道走进凌霄殿中,并不意外见到三公聚在一起,等候着众臣的到来。
接下来的讨论中,烜夏与銧秋都建议应该赶紧把麒麟请回宫里。
但娄欢力排众议,他说:“让她去吧,陛下从来没有离开过帝京,这一次,我们就再纵容她一次。”
最后,群臣们同意让麒麟走到歧州为止,并且会在出海前阻止她。当然,随行的护卫是少不了的,暗中保护麒麟的工作,就交给统领六师的夏官长来执行。
至于一个半月后的日蚀,娄欢也已经有了对策。
☆☆☆
以娄欢大感意外的是,尔后麒麟每隔三天,就命一名随从送来一道圣旨。
群臣们皆好奇圣旨的内容,但由于是密旨,只有娄欢一人知晓麒麟究竟传回来什么样的讯息。
“圣旨到!”
第九道圣旨抵达时,已是麒麟离京的第二十七日,天官府中,娄欢政务缠身,听见圣旨到来,连忙起身接旨。
这是第九道密旨,娄欢严肃地接过黄绸,随即走入内室,独自观看。
群臣伸长了脖子等候宰相出来说明一下状况,然而片刻后,娄欢走了出来,对随从道:“请夏官长为我准备能日行千里的快马。”
随从好奇地问:“相爷要远行吗?”
“是的,我要去将在外地为百姓祈福的陛下接回来。”
他们对外宣称麒麟是为了替百姓祈福,而到了某个隐密的地方斋戒清修。
百姓们不知三月初一的合朔之日即将发生日蚀,听说帝王纡尊降贵,为人民清修祈福,也都在家设立斋堂,共同为新岁祈福。
不久之后,烜夏亲自为娄欢送来能日行千里的宝马,笑问:“陛下来旨了?”身边还跟着檀春与銧秋两人。
“再不去接回她,她真的要出海了。”娄欢已经换上旅行的装束,身边只带着两名武装随从。
歧州距离帝京约有一个月的路程,但若快马加鞭的话,十日就能赶到。麒麟与明光太子同行,沿途不会匆忙赶路,因此若要阻止她出海,现在就必须出发。
“下官已经紧急下令给歧州水师,倘若陛下登了船,就不准打开闸门让船出港。”烜夏说。
娄欢摇头笑道:“那阻止不了她的。”麒麟是帝王,任谁也阻止不了她决意做的事。“我离京后,朝中政务暂时交由诸位代理,请春官长务必在合朔时,准备好必要的仪式。”
“那相爷呢?您也准备好了吗?”檀春突然意有所指的问道。
不意外是心细如发的檀春问出这句话,娄欢笑道:“我会把她带回来。”
娄欢离开后,銧秋好奇地道:“不知道陛下连下了九道密旨,到底是跟娄相说了什么?”交代国家大事吗?似乎不太可能。
“我也想知道呢。”檀春也说。
“该不会是情书吧!炳哈哈!”烜夏大剌剌地说。
情书?!檀春与銧秋对视了一眼,严重地怀疑起这个可能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