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原来是一种相对论。情感的关系中,其中一方退缩了,另一方就算仍在原地,距离终究是被拉开了。
陆静深真切地感受到宁海的退缩,却不明白原因,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众人渴盼的和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连续十来天的冷战期,虽然不是真正的战争,却比战争更令人难以忍受。
那是一种她分明存在,却又感觉不到她存在的谬误。
也许他是真想试一试的。试试看,一个错误的开始,到头来究竟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
于是,他联络了律师……
时序由初夏进入仲夏的这一天午后,天气晴,阳光从敞开的窗子斜斜照进屋子里。
宁海走进书房里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沐浴在暖阳中的陆静深,第二眼才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个人。
这人她见过,是在玛莉的葬礼上宣读遗嘱的程律师。
见她出现,程律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时,顺手将金色镜框向鼻梁上一推,问候道:“陆太太,许久不见。”
严格说来,距上一回见面的日子并不算久。从初春到盛夏,也不过半年光景。
可时间是如此奇妙的物事,思念一个人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厌烦一个人时,与他同处却是度日如年。而今宁海也有一种奇妙的感受,彷佛自答应玛莉的那一刻起,她的时间便进入了暂时停止的状态,直至今日,她都像是活在一个不真实的梦中。
微扬唇,宁海回应:“你好,程律师。”迳自找了张椅子坐下。
在宁海坐下来后,程律师才绅士地坐回原位,同时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宁海面前,才说明来意:“我今天来,是受陆先生的委托。”
陆静深委托了什么,在看见程律师的当下,宁海心里已有个底。听说近几年台湾的律师最常处理的便是离婚案件,看来他终是不想再等,想离婚了吧?
宁海忍不住朝陆静深瞟去一眼。
恰巧他从原木书桌后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一面书墙前,双手环着胸,假装毫不在意。明明看不见,却像是能看见那样地,望着宁海的所在。
“陆先生很大方。”程律师说。
宁海没有回应。这一天她也等了很久,本来是为了玛莉才结的婚,如今玛莉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出于承诺不会主动提起离婚,可若是他主动提起,她也不会拒绝。
早早设想过今天这情境,也猜想过他或许会给她不少赡养费。果然,程律师刚刚证实了他的大方。宁海好奇的是,他会给多少?
“手续都办好了,这栋房子已经登记在陆太太的名下。”程律师说。
炳!还真给了她一栋房子。该称赞他言而有信吗?
宁海明明想笑,心头却无预警一酸。
她看着程律师打开那只牛皮纸袋,将房子的所有权状和相关文件一并递了过来,解释:“陆先生会缴纳所有的税金,陆太太只管收下房子的所有权即可。”
捏起手中权状,宁海笑了笑。“确实很大方。”
程律师也微微一笑,又推了推眼镜,站起身道:“如果没有问题,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见程律师真的要离开,宁海一怔,连忙叫住他。
“请等一下,程律师!我……不用签什么文件吗?”至少该把离婚协议书签一签吧?
程律师转过身来。“房屋权利移转的手续已经办好了,陆太太指的是……”
“你没有准备吗?我指的是离婚协议书。”宁海还是说出来了。“我都还没签名,怎么好收下这笔赡养费。”
闻言,陆静深嘴角忍不住扭了扭,原本拿在手里随意把玩的纸镇“碰”地一声掉在地板上。
听见声响,宁海转过头去,看着陆静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她倏地一檩,站起来面对他。“难道不是?”不是要她签下离婚协议书?
陆静深言词锋利地反问:“不是什么?”就是不提“离婚”两字。看她怎么说。
宁海皱眉,绕过沙发走到他身边,弯身捡起那只犹带他手温的纸镇。“你明知道我在问什么。”
有些气闷的,陆静深别开脸去,哼声道:“我不知道。”
至此,一旁的程律师终于搞懂了状况,他推了推眼镜,轻咳一声后道:
“陆太太是不是误会了?陆先生将这栋房子登记在陆太太名下,用的是赠与的名义,并不是离婚协议。”
这,宁海刚刚从陆静深的反应里便知道了,却还是要问:“为什么?”
她等了半晌,才等到他一句:“我高兴。”
见夫妻俩陷入紧张的对峙,程律师自觉已经做好分内的工作,便赶紧告辞了。离开时他顺手将书房门关上。
他是杜玛莉的老友,在接到陆静深的委托时,还以为这对夫妻的关系已有进展,看来两人之间还是存在着一道鸿沟啊,但没关系,来日方长……
书房内的两人在程律师离开后,气氛一度陷入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