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过突然,司徒云心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准备行李,只得将原先的包袱重新整理一下便带上路。
不过由于她那一身粗布衣已经穿好几天了,都已经有味道了,她只好换衣服。问题是她只有那么一百零一套粗布衣,想再去弄一套还没时间,只得从包袱中拿出一套最朴素的衣服更换,同时祈祷武鉴钧不会注意到她的变化。
一路上,她都在担心这个问题,反倒没和他有太多交谈。而武鉴钧呢?则是忙着问自己,为什么带司徒云心出门?过去他从没想过和谁结伴同行,男人都嫌麻烦了何况是女人?只能说他着魔了。
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到司徒云心身上,武鉴钧发现她看起来好像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对了!
“你打哪儿弄来这身衣服?”他终究还是发现她的改变,即使她已挑最不显眼的衣服穿。
“女乃女乃给的。”幸好她早想好说词。“昨儿个晚上在我们回武家堡以后,这衣服就摆在我床上,我问过玲儿姊姊,她说是女乃女乃叫人准备的。”
“是吗?”武鉴钧挑眉。“不愧是女乃女乃,动作真快,才两天工夫就帮你做好衣服。”
“是呀,真谢谢女乃女乃。”司徒云心表面上微笑,内心其实很不安。一来她不习惯说谎,二来她把无辜的姜玉玲也牵连进来,感觉很对不起她。
“还是女乃女乃细心。”武鉴钧咕哝。“我本来也打算……”
“你说什么?”话全含在嘴里,谁听得懂?
“算了。”他本来打算找裁缝帮她做衣服,但女乃女乃既然抢先一步,他也可以省点麻烦。
只不过……他怎么有一种被女乃女乃抢了功劳的感觉,是不是这两天醋喝多了的缘故?
武鉴钧不愿承认他是在嫉妒武老夫人,因为她比他体贴,动作也比他快。接着他念头一转,责骂自己干嘛带司徒云心上路?从平泽到矿山,来回至少得要五、六天,一个人都得花这么久的时间,两个人还不加倍?况且她是女孩子家,一定更麻烦。
说不出有多后悔,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武鉴钧只得不断告诉自己一定是中邪了,才会如此反常。
司徒云心压根儿不知道他在生什么闷气,不过她一点都不在乎,因为梦时舅舅也经常如此,荷香舅妈都叫她别理他,还说男人的脾气如果以天气来比喻,本来就是阴天居多,晴天的时候少,如果要同他们计较,只会气死自己,没这必要。
司徒云心向来以尹荷香马首是瞻,她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这件事当然也不例外。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比起他多变的情绪,司徒云心反倒对他们的目的地比较好奇。
“矿山。”武鉴钧僵硬地解释。“武家在西边的山上有一座煤矿山,我要去查看采煤的状况。”
“武家还有煤矿山呀?”司徒云心闻言睁大眼睛,麒麟山庄名下虽然拥有不少产业,但没有矿山,因此不免好奇。
“瞧你兴奋的模样,八成又想到钱。”武鉴钧冷不防酸她一把,司徒云心好受伤。
“那当然。”她不甘示弱的回嘴。“我只要一想到又可以在账本添上一笔,就高兴得不得了。”
武鉴钧冷哼,亏他昨儿个还认为她不是爱钱的人,今天就露出贪财本色。司徒云心则在心里骂他活该!哪壶不开提哪壶,惹火她,她肯定反击,才不会跟他客气。
司徒云心的心情本来不错,被他这么一闹,也跟着变差。事实上,两人自重逢开始就没停止争吵,昨儿个晚上好不容易才有一些进展,今天就故态复萌,看来两人还得再磨合,才能渐入佳境。
所幸此去漫漫长路,多得是让他们磨合的机会。
在去矿山的途中,他们先经过一座镇子,这座镇子虽说只是镇,但实际规模却与一座城差不多。小镇不但有客栈、酒楼、茶肆,还有绸布庄,相当繁荣热闹。
当他们抵达小镇,已经过午。
武鉴钧和司徒云心先到一间客栈祭五脏庙,照理说他们吃饱后应该继续赶路,不然无法赶在天黑前抵达下一个村庄,但武鉴钧坚持在上路之前,他们还得去一个地方,引起司徒云心的好奇。
“还有什么地方非去不可?”干粮也买了,水也补满了,甚至还帮马换了新的马铁,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理当走人。
“还得去绸布庄。”武鉴钧回道。
“干嘛去绸布庄?”该不会是要……买衣服给她?
司徒云心的心小鹿乱撞,兴奋异常。
虽说她包袱内的衣服够好、也够穿,但他送的意义硬是不一样,穿起来会更温暖、更幸福。
她满心期待地跟着武鉴钧到绸布庄,虽说大部分的女子不是找裁缝,就是自个儿做衣服,但也有少数较具规模的绸布庄有现成的衣服卖,虽然料子不能跟裁布自做相比,但只要他肯送她,她就很满意,不会再挑剔。
布庄的名字叫吉祥,规模颇大,也确实摆了几套女性穿的袍子,司徒云心越看心情越紧张……
“夏东家,麻烦帮我兑换这张会票。”武鉴钧原来不是要献殷勤,而是要换现银,让她好失望。
“这不是武公子吗?”店老板瞧见贵客上门,赶紧迎向前。“才说许久不见您,您就来看小的了。”
“总得来打声招呼。”武鉴钧将会票交给店老板,轻声催促。“我赶时间,还请夏东家尽快把银子给我。”
“是,小的立刻准备银子。”店老板允诺。“不过您身边这位姑娘是……”
“我是他的未婚妻!”司徒云心甜甜应答,看武鉴钧敢不敢否认。
“我就说嘛!”店老板恍然大悟。“原来是武公子的未婚妻,难怪长得这么标致,好似天仙下凡,我差点儿都不敢睁开眼睛了呢!”
店老板的说法是夸张些,不过打从她一踏进镇子,大家都盯着她看,这倒也没错。
武鉴钧没否认司徒云心的话,只是在心里犯嘀咕,同时后悔带她出门,简直是自找麻烦。
“谢谢夏东家的赞美,也祝您生意兴隆。”偏偏她那张嘴净说些好话,乐坏了店老板。
“姑娘,这套衣服送您。”店老板甚至乐到做赔本生意。“虽然配不上您的绝世美貌,也是小店的一点儿心意。”
“这怎么好意思呢?”司徒云心推却。“您还得做生意,这万万不可……”
“就当是小的给您贺礼。”店老板坚持。“祝福您和武公子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谢谢夏东家,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眼见店老板如此热诚,司徒云心也不好推辞,只好接过衣服塞进包袱,跟店老板道谢。
“不谢不谢。”店老板。“我现在就去准备银子,请两位稍等。”
店老板说完话后撇下他们两人去办事,武鉴钧垂眼看她手中的包袱,忍不住讽刺。
“你倒是很会乘机敲诈善良的老百姓。”长得美真吃香,他长得也不坏,怎么不见店老板送他一件袍子穿?
“人家是大方。”司徒云心反驳。“总比某人自称是未婚夫,却连一件衣服都拿不出手来得爽快多了。”
“女乃女乃不是做了一堆衣服给你了吗?”他皱眉指着她的特大号包袱,脸红辩解。
“那不一样。”她睨他。“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懂得其中的分别,我听说你在女人方面还挺上手的,应该已经送过不少女人衣服和首饰,也算是行家了。”
打蛇打七寸,司徒云心这算是戳中武鉴钧的要害,让他无法反驳。这原本是他拿来敷衍贪心女子的手段,在她口中怎么变成这么难听,好像他专干一些下三滥的事。
“你两颗眼珠子瞪得这么大干嘛?我又没说错。”她凉凉消遣他,气得他好想打她的,教她何谓妇德。
“你——”
“武公子,银子给您备妥了!”
就当他准备动手打司徒云心时,店老板临时跑出来插花,害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按照老规矩,全给您换成五两银子,总共五百两,您点一下。”店老板把白花花的银两,全部放在一块黑色的布上,排列起来非常壮观。
“确实是五百两。”武鉴钧大约算了一下,将黑布拉拢用力打结,准备上路。“谢了,夏东家,每回来总给您添麻烦。”
“哪儿的话,您慢走。”店老板这话虽是对武鉴钧说的,但眼睛一直瞄司徒云心,彷佛也舍不得她走。
“夏东家,我们下回见,告辞。”司徒云心对店老板嫣然一笑,害他最后一缕幽魂也跟着飘走,实在是罪过罪过。
武鉴钧摇摇头,拖着司徒云心离开布庄,再次后悔带她出门。
而反复无常的天气,像是要附和武鉴钧的话似地,一转眼变暗。
“这天气怪得很,还起风了。”连路边的摊贩都受不了多变的天气,急着收摊子。
不妙,看这情形,想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村落,恐怕是有难度。
武鉴钧思考着今晚该到哪里落脚,没注意到暗处有人埋伏,司徒云心光顾着看热闹,也没怎么注意。
“你带着这么多银子上路,就不怕被抢吗?”这一路上可都是荒山野岭,万一遇见盗贼可不是开玩笑的,肯定得有一番苦战。
“怕呀!”武鉴钧挑眉。“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我来保护你。”她扬扬手中的剑,一脸得意。“我已非当日那个无助的小女孩,现在的我,是个武功高强的女侠。”可以搞定一切。
“我不需要你保护。”她的武功到底有多好他是不知道啦!但他可是堂堂武家堡的少堡主,还得靠一个弱女子保护像什么话?他敬谢不敏。
“哼,最好如此……”
蹬蹬蹬蹬!
司徒云心才要开始和武鉴钧斗嘴,突然有六名大汉从旁边冲出来,拿着刀对他们晃。
“把银子交出来!”带队的老大对他们喝令。
说人人到,说鬼鬼到。
司徒云心才担心会引来盗匪,盗匪就来了。
“你这张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儿好话吗?人果然让你给招来了。”武鉴钧环看六名大汉,个个生得粗壮,手中的大刀跟他们的手臂一样粗,看起来不太好对付。
“是你自己太招摇,好好的一张会票全换成白花花的银两,他们不流口水才怪。”司徒云心可不认为她有什么地方说错,钱不露白这道理谁都懂,可他偏喜欢提着银两招摇饼市,因此而被盯上想怪谁?
“算了。”也不是多离谱的人数,尚可应付。“不过,你不是说过要保护我?”该是实现诺言的时候。
“你不也说了,你不需要我的保护?”既然都踢到铁板了,行!她不会勉强自己,免得又被说厚脸皮。
这娘儿们……
“那就一人一半,各对付三个。”武鉴钧眼看斗不过她,也只能认输。
“我是弱女子,应付两个就很吃力了,三个就太过分。”紧要关头,她卯起来讨价还价,气坏武鉴钧。
“如果你连两个都应付不来,回头看我怎么修理你。”净会说大话。
“顶多不当女侠喽!”她眨眨眼,表情好无辜,武鉴钧完全拿她没办法。
“你们两个在那里说什么悄悄话?”抢匪老大等得不耐烦了。“快把银子交出来!”
武鉴钧和司徒云心互瞄一眼之后,各自拔出剑来,背对背观察情势。
“有本事就自个儿过来拿,别妄想我会主动给你银子。”武鉴钧撂话。
“兄弟们,上啊!”老大挥刀大喊。“让这小子瞧瞧咱们的本事,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随着老大一声大喊,兄弟们一起扑向武鉴钧,司徒云心反倒被冷落在一旁。
咦,人呢?怎么没人同她打?
司徒云心以为她拔剑就代表她要加入战局,谁知道那些个抢匪直接把她晾在一边,理都不理她。
这简直是欺负人,好歹她也跟好几个师父学过武功,玩刀使剑她都不怕,可眼下这些抢匪,却只把她当作一个偶然同行的漂亮姑娘,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不过……也好啦!
司徒云心将剑插回剑鞘收好,在一旁看戏。既然武鉴钧认为不需要她帮忙,他一个人就能搞定,那她就乖乖待着,看他到底有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