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高世杰听到回来的人报告寻找云儿的经过,脸上表情阴沉。
??“她真的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咬牙切齿地质问着。
??她留书说她要私奔,但为顾及高家颜面,他对外却说她是遭人掳去。
??其实一开始他还有点怀疑,觉得那可能是她为了不连累家人而编的谎言,如今回来的人却证实她真的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那男人武功高强,而且不像是关内的人。”他的手下犹然不知她非遭人强掳。“不知道那人掳走月姑娘是何用意?”
??高世杰沉吟片刻,“传令下去,附近的城池只要一发现可疑的男女,立刻给我抓回来!”
??这可恨的女人居然真的和男人私奔了。
??这女人压根就从没将他放在眼里,她向他挑衅,向他宣战,与他作对……他曾发誓若是让他逮到,一定要将那与她私奔的男人斩首示众,再将他的头颅吊在城门七天七夜;然后,他会狠狠地糟蹋她、蹂躏她,然后将她丢进军队里去“慰劳”那些士兵!
??“月云儿,你等着瞧!”他恨恨地说。
??就在这时,高嵩也来了。
??“世杰,”高嵩看起来老谋深算,一脸精明的模样,“有月丫头的消息了吗?”
??高世杰点了头,将手下的人都支开,对父亲说道。
??“他们已经找到她了,她身边真的是有一个男人。”高世杰一脸懊恼。
??“噢?”高嵩一怔,“那么说,她留书所说的事都是真的了?”
??“看来是真的。”
??高嵩暗忖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爹,不如将月慎之捉起来威胁她!”高世杰捺不住满月复的恼恨,提议着。
??“不成。”高嵩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的提议,“月慎之是个老实的军人,他绝不会说谎,再说我们一将他捉起来,不就等于对外宣布月丫头逃婚是另有蹊跷?”
??“可是——”高世杰心有不甘地说道。
??“不行就是不行!”高嵩断然拒绝,“他是边关参将,又立过不少功劳,绝不能随便动他。”他虽阴险,但可比高世杰来得精明多了,毕竟姜是老的辣。
??月慎之为人耿介正直,是许多士兵爱戴的长官,若将他捉起来,势必会引起众怒,在这种非常时刻,他绝不做这么冒险的事。
??“爹不是一直想把他解决掉?”
??“唔。”虽说他曾与月慎之交往甚密,但忠诚耿直的月慎之却是他的绊脚石之一,原本他是打算以两家的联姻来拉拢月慎之,但如今月丫头一跑,什么都甭提了。
??“这事得从长计议,急不得。”
??见父亲如此坚持,高世杰也不好再说什么。
??高嵩晓得他一向喜欢云儿,当然也知道云儿并不钟意他。身为父亲,他是不想见儿子希望落空。
??“放心,以我在边关的势力,一定有办法将她找回来的。”
??找回来又怎样?她不过是别的男人穿过的旧鞋了!他要找她不是因为对她有什么好感,而是不欺压甘心,他还没到手就他人捷足先登!
??高世杰心里如此想着,但他并没有说出口。
??树梢透出晨曦之时,额济纳就已经醒了;云儿瑟缩在他温暖的怀抱之中,像只怕冻的小狈。
??她红红的小脸在他宽阔的胸口中显得纤柔且需要保护,他将她紧揽着,仿佛今后再也不会有机会如此。
??“嗯!”她呢喃着,却依旧赖在他温暖的怀中。
??看着她粉粉的脸颊,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又波动起来。
??当他想低头一亲芳泽之际,猛地又想起自己的承诺。
??感觉到两道炽热的目光正紧盯着自己,她警觉地睁开眼睛;一睁眼,她迎上了额液晶纳那双深沉而火热的眼眸。
??“啊?”她不自觉低呼,满脸绯红。“天亮了?”她颇不自在地离开了他温热的胸膛。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径自站起身来,望向树梢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云儿仰望着他昂扬的身形,心中不知不觉就涌现一股仰慕之情。
??他是个很男人的男人,粗犷、沉默,就像是山上参天的巨木般值得信赖依靠。
??如果女人想找一个可以仰赖一生的男人,她想,他应该就是那种可以倚赖的男人吧?想着,她不觉心跳加速、脸颊潮红。
??天呀!她在想什么?她才刚逃婚,并坚信自己不需仰赖男人,现在居然又认为他可以是她的依靠?
??“我看,”他突然望着她,“我们可以出发了。”
??因为怕他看穿自己的心思,她不觉一脸窘迫。“好呀!”说完,她站起身来,并将他的斗篷还给他。
??额济纳将斗篷往马背上一披,径自跨上马去。
??他向她伸出了手,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仿佛即使他不说话,她也能知道他的想法似的。
??云儿默契地将手交到他掌心里。
??额济纳紧紧捏着她软软的小手,有点舍不得就此放开。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握她的手,他要将那感觉永远牢记。
??对于这个第一次叫他心悸动情的女人,他想留住她,却又不得不放手,这令他百感交集。
??正怔愣着,他突然一振臂将她拉上马背,自她身后圈住了她,驾地一声向前奔去。
??为了斩断心底对她的深深眷恋,他欲疾驰而去,但一思及这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段时光,他又忍不住勒马缓行。
??他从没有过这么犹豫不决,更不曾在驭马时如此心意不定。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相识才一天一夜的女人。
??两天后,他们来到城门外。
??大辽被大金所灭之后,边关一带充满了从辽国逃来入关的辽人,当然还有不少金国武士在附近活动。
??因为大宋在燕京一役中,暴露了其无能腐败的一面,让大金发现大宋不过是一只纸糊的老虎。从些之后,大金对大宋领土列加馋涎欲滴。
??“你在这儿放下我就行了。”云儿说着,却不敢回眸望他。
??回想起这两天露宿荒野,他总是在夜里紧拥着她入眠,他舍不得他的臂弯、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温度,她好想一直拥有那些,可是这一切希冀在今天都要结束了。
??他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觑着她,“我送你进城吧!”
??这一带乱得很,她一个女流之辈独自处于这种龙蛇混杂、品流不齐之地,教他如何能安心。虽说他们迟早要分道扬镳,但至少在他还看得见的范围内,他要她安全无虞。
??“可是……”再送她一程又怎样?他早晚要跟她道别,多相处一刻就多一分的怅然,何必呢?
??“行了。”他双臂一夹,径自往城门口驰去。
??到了城门口,只见守城士兵逐一审问着入城的人们。
??额济纳下马,牵着赤云儿一步步往城门走去。
??“你们这些没用的宋狗竟敢盘问我们?”突然,前头传来了一阵狂妄的怒喝。
??额济纳与云儿不约而同地望向前去,只见几名凶神恶煞的壮汉正大声斥退着守兵。
??“我是大金特使博札尔将军的百夫长,你们竟敢拦问我?”那金国武士语气猖狂地说。
??守兵们一听对方是金国特使的百夫长,立刻低声下气,不敢吭声。
??“我有眼无珠,还请百夫长见谅。”说着,他们让出了一条路放行。
??那几名金国武士趾高气昂地通过城门,个个傲慢又狂暴。
??看见这种情景,身为边关武官之后的云儿不觉唷叹;人必自辱而人辱之,大宋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全都是自己造成的。
??方才那金国特使的百夫长所说的每一句话,额济纳都听了进去。
??博札尔是金国与大宋之间的特使,自从订了“海上之约”,他就一直和宋国朝廷有着联系。
??传闻他霸道恶劣,喜好渔色,经常在宋土上强抢民女,欺凌百姓。虽说额济纳还未亲眼目睹,但看他底下的部属如此狂妄放肆,大抵就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其实他此行并不是为调查博札尔的行径,便对于博札尔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倒是略略知情;要不是证据不足,他早将博札尔的事情向皇上禀报了。
??就是有像博札尔这样的人存在,那些宋国人民才会以为所有的女真人,都是没有教养的野兽。
??当轮到他们时,那守城的士兵们转而凶恶的询问道:“哪里来的?”看他的穿着及模样,他们立刻就能判断他并非汉人。
??“燕京。”他说。
??“噢?”那守兵轻蔑地一哼,“原来是辽国的逃兵。”
??宋军在燕京大败,反而求助金兵相援,自此在金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刚才受了那些金人的肮脏气,这会儿,他们忍不住地就要将那口窝囊气出在这“辽人”身上。
??瞥见马上的云儿,几个守兵面露轻慢之色地睨着她,“这小娘了是你什么人?”
??额济纳下意识瞧了马上的云儿一眼。
??云儿不安地瞥了他一眼,神情略带羞涩。
??看两人似乎有所隐瞒,那守兵不觉起了疑心,“干什么吞吞吐吐的?”说着,一名守兵趋近赤云儿,伸手就要拉扯坐在马背上的云儿。
??额济纳一手横挡,“她是我妻子。”
??他一说,云儿突然一愣。
??“她是你妻子?”那守兵一脸狐疑,表情极为不屑,“一个辽狗带个如花似玉的大宋美娇娘?”
??“该不是掳来的?”一旁另一名守兵挨上前来。“不是!”云儿急忙出声为额济纳解围辩驳,“他真的是我丈夫。”说着,她脸颊涨红地望着额济纳。
??额济纳神态自若,就像他真的是她的丈夫般。
??守兵一听,斜眼觑着她,“你一个大宋女子为何嫁给辽狗当妻子?”
??“我看大概不是什么正经的女人吧?”另一名守兵语气狎弄着。
??“你!”要不是她在逃亡,不想弄大事情,非得好好教训这些卑劣的宋兵一顿。
??“唷,小娘子生气了呢!”守兵见她红颜一怒,全都咯咯怪笑着。
??“这么漂亮的女人却嫁了辽狗为妻,可惜了。”说着见色起意的守兵极为邪狎地说道:“我看不如来跟官爷我吧?”
??云儿好歹也是大宋武官之女,怎容得了这些狐假虎威的宋兵们狎言戏语地糟蹋?
??“可恶,”她气得脸颊发热。
??额济纳神情一沉,那阴鸷骇人的目光,射向那几名守兵。
??“喂!”一名守兵见他那可怕的神情,立即警觉地拉扯别一名守兵。
??那守兵看着他,心里虽然害怕,却还是虚张声势地喝问一句:“怎么?你不满?”
??虽说辽国已经被金国所灭,但认真说起来,大宋毕竟还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尤以亡命之徒最是恐怖,因为他们根本已经不把生死放在眼中,惹火他们可不是一件聪明的事情。
??再说眼前的这个辽人器宇不凡,眉宇之间又透露着一种杀气,决计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守兵抬臂一挥,“走吧!”
??额济纳一声不吭地拉着赤云儿,步履沉稳地往城里而去。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几名骑着快马,不知来历的宋军突然奔至城门口。
??“我们是高将军府的人!”他们趾高气扬地报上名号。
??一听是高将军府的人,几名守兵连忙一脸谄媚地逢迎道:“原来是将军府的大人,请问——”
??“将军府在找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你们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吗?”未等他们说完,高将军府的官差就不耐地打断了他们。
??“可疑的男女?”守兵们面面相觑。
??“没错。”高将军府的人又说:“高将军的媳妇儿被掳,我们正在追查这个掳走少夫人的男人。”
??守兵们忖度了一下,才问道:“那男人长什么模样?”
??“那男人身形高大魁梧,是个关外人。”
??这边关一带多的是关外之人,不过带着一名汉人女子的却不多见;而刚才就出现了那么一对。
??“刚才是有个辽人带了一个漂亮的宋国女子入城,不过——”那守兵皱皱眉头,又道:“她不像是被掳的,而且她还表明那辽人是她的丈夫。“
??“噢?”高将军府的人一脸怀疑。
??在这个时候是宁可多抓,也不能错放,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符合,就绝对不能放过!
??“他们入城多久了?”
??“不久。”守兵回答着。
??高将军府的人想了想,果断地下令:“搜查城里所有客栈,一定要将他们找出来!”
??“是!小的马上就去办!”守兵们恭恭敬敬,又是鞠躬,又是哈腰。
??额济纳将云儿送到城东的一羊客栈外头,神情有点严肃。
??“我就送你到这儿了,这里龙蛇混杂,你要小心。”他叮嘱着。
??云儿看着他,心里恋恋不舍。
??她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他们离开她是必然的,但她却对他的离去依依不舍,甚至数度想要开口留他。
??这边关一带是如此混乱,她真的需要一个可靠又有能力保护她的男人,但她想到他自身难保,因为他也在逃亡,没有任何人会在自顾不暇时还带个累赘。
??她想多看他一眼,却也怕再多看他一眼,就会舍不得与他分别。
??“谢谢你!”她低下头,一脸怅然地与他告别。
??“你身上有武器防身吗?”额济纳不放心地又问。
??她摇摇头,“我是从婚宴上逃出来的,身边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他一言不发地自腰际抽出一柄带鞘的短刀,“拿去。”他将短刀递给了她。
??“这是?”她一怔。
??“给你,时局混乱,你总得学着保护自己。”
??“我,我会一点武功。”她是武官之女,一些拳脚功夫还是会的。
??他撇唇一笑,略着谑意,“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做什么?”他说残酷,但却是真实。
??云儿虽然不满意,却无法反驳他的说法,毕竟她是真的败在他手下。
??她讷讷地接下他的短刀,“谢了。”若说她拿他的短刀是为自保,倒不如说是拿来纪念。
??凝视着她有点娇怯,却又带着些许坚毅的模样,他心中的不舍之情绝不少于她。与其将刀留与她自保,他倒宁可由他自己来保护她。
??只不过造化弄人,谁教他即将入侵宋土的女真人,而她却是边关武官之女。
??为发避免日后的悲剧发生,他决意现在就快刀斩乱麻与她撇清关系。
??“那我走了。”心一横,他狠下心说道。
??“唔。”她闷闷不乐地应了声。额济纳骑上了马,最后凝视了她一眼。“再见,月云儿。”
??当他唤着她的名字时,一股排山倒海而来的情潮在她胸中腾起,她无法抑制,只好任由它淹没自己的心。
??“再见,额济纳。”她淡淡地说。
??额济纳猛地调转马头,“驾”地一声扬长而去。
??此刻,他心中也痛,但是他不能说,也无法说,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却又无法将那失去的东西寻回来。
??额济纳一路朝城门驰去,却在半途遇上了一队急急忙忙的守兵。
??“快,快将那对可疑的男女找出来!”
??“是!”
??“每家客栈都不能错过,一定要将高将军的媳妇儿找到。”
??听见那些宋兵的对话,他不由自主地勒住了马头。
??他已经将她送进城了,以后的事全都与他无关。她是大宋武官之女,又是高嵩的儿媳,他实在不需要趟这浑水。
??何况,他趟了又能怎样?
??想着,他又轻踢马月复,然而意外地,赤云儿却一动也不动。
??“赤云儿,你做什么?”它是一匹极具灵性的马,向来听得懂他的话。
??赤云儿低嘶一声,眼神沉郁地看着他。它在原地踏了几步,然后竟自己转过身去。
??额济纳一怔,“你想去救她?”他惊疑地问道。
??赤云儿又低嘶一声,径自往客栈的方向走去。它慢慢踱着,似乎等待它的主子下指令。
??他从没见过赤云儿有如此反常的情形发生,莫非,它看出了他的踌躇及犹豫?
??云儿好不容易才自高家逃出,而且又编了那样的谎言,若真是被抓了回去,想必下场十分凄凉;他既然已经插了手,实在没有中途撤手的理由。
??他想帮她,不,坦白地说,他是不想让她落入其他男人手里!
??想着,他“驾”地一声往客栈的方向而去。
??一到客栈门口,他便将赤云儿留置门外。
??“赤云儿,到后门等我。”吩咐了它之后,他飞快进入客栈里。
??“掌柜的,”他向店里掌柜打听着:“刚才有位年轻姑娘投宿,她在哪间房?”
??“你是那位姑娘的什么人?”那掌柜的见他面生疑惑地询问着。
??“她是我妻子。”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妻子?”掌柜一脸狐疑地问。
??他一点头,“我方才刚送她到门口,掌柜的应该也见到了。”
??掌柜沉吟着,两只眼睛直盯着他瞧,“你是关外来的?”
??“是的。”他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掌柜的请行个方便。”
??在这乱世里,金银财富比什么都重要,对寻常百姓来说,危急时刻是唯一可以救人一命的东西。
??掌柜一见那锭黄澄澄的金子,立刻将金子往袖里揣。
??“那位姑娘住在天字一号房,我立刻差人带爷去。”他旋即唤来了一旁的店小二。
??“小六,你带这位位到天字一号房去。”
??“是。”那店小二勤快地答应着。“爷,这边请。”说着,他径自朝后厢走去。
??进了安静的后厢,上了二楼,走到尽头就是天字一号房。
??“爷,就是这儿了。”那小二说着。
??额济纳取出一锭银两往他手上搁,“打赏你的。”
??店小二见这位客倌出手如此阔绰,不由眼睛一亮。“谢谢爷的打赏。”
??“小扮,”额济纳将他一拉,低声地在他耳边说道:“若有人问起投宿在此的男女是啥关系,切记说是一对夫妻。”
??那让小二十分机灵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麻烦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得了额济纳给的好处,店小二可是将他的吩咐当圣旨一样遵从。
??“爷,您早点歇着吧!”店小二笑得阖不拢嘴。
??“嗯。”他一点头。
??待那店小二旋身离去,额济纳急急地敲着门板“月云儿,月云儿!”
??“谁?”不一会儿,房里传来云儿的声音。
??“是我,额济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