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绿下班的前半个钟头,真矢又来到居酒屋吃东西。不为别的,就为了送她回家。
他白天在公司里忙,而她一天兼了三份工,他们都是大忙人,能约会的时间实在不多,所以尽避只是送她回家这么一点点小小的相聚,他都格外珍惜。
一切都很顺利,而他也喜欢跟她在一起时,那种踏实平静的感觉。
只是,似乎太平静了……这实在不像父亲一贯的作风。
“干嘛天天来接我?”坐上他的车,里绿咕哝了一句。
“唷,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挑挑眉,“要不是担心你遇到坏人,我早回家睡觉去了。”
“是喔,真委屈。”即使嘴巴嘀咕着,但她心里却是甜蜜的。
“说真的,这样是有点累……”他稳稳地操控着方向盘,淡淡地说。
里绿睇了他一记,“才几天,你觉得烦了?”
“不是。”他笑睇她一眼,“我下班回家,吃了饭,洗了澡,然后稍晚又到居酒屋吃东西等你,接着送你回家,我又一个人回家,这实在很不健康,也很浪费时间。”
“不健康?”她皱皱眉头,“这关健康什么事?”
“吃消夜容易胖,对胃肠也不好,你不知道?”他煞有其事地说。
“谁叫你来的?”她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小姐,”他一脸悲情地说,“你也太没良心了吧?我是为了谁啊?”
听着他的抱怨,里绿咧嘴一笑。“做人要甘愿一点。”
“我是很甘愿,不过你好歹也给我一点鼓励跟安慰吧?”他一叹,“送你回家,你连请我进去喝杯水都不肯。”
听他说得那么哀怨,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真矢瞥了她一跟,“看你多没感情,还笑得出来?”
“别抱怨了,我是为你好,让你早点回家休息。”她说。
“别说得那么好听,搞不好是因为你家乱得跟垃圾坑一样。”他故意激她。
“激将法对我来说是行不通的。”她察觉到他的小小心眼儿。
不过,其实他也没说错,她家里确实是有些乱。
她每天回家后都累得跟狗一样,洗了澡就想着赶快爬上床睡觉。正秀他忙于课业,经常自修到很晚才回来,也很难帮得上什么忙。
谈恋爱还是保有一点美感比较妥当,生活的那一面还是别让他看见得好。
到了公寓楼下,她准备下车。
“晚安。”她推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
突然,他轻拉住她的胳臂,“就这样?”
她挑挑眉,睇着他。“不然咧?”
“好歹也给个感谢之吻吧?”
“感谢什么?”她眨眨眼睛,装糊涂。
“感谢我送你回家啊。”他有点不满。
“这么说也有点道理啦,那么……”她注视着他,像是有了什么决定,“给你一个安全之吻吧。”
“安全之吻?”他微怔。
她点点头,有点俏皮。
她先在自己手心上印上一吻,然后将手心往他唇上一贴。“谢了。”
“什……”他一脸错愕。
“慢着。”他攫住她的手,没打算放她下车。
“嗯?”她狐疑地望着他,“干嘛?”
“我的安全之吻可不是这样的……”他眼中闪着异采。
里绿警觉地瞪着他,“你的吻通常都不怎么安全……”
他撇唇一笑,带着点孩子般的促狭,“要不要试试?”
“不……”还来不及拒绝,她整个人已被他拖进怀里。
端住她的下巴,低下头,然后吻上了她的唇,他的动作一气呵成,犹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当他的唇覆盖上她的,她只感到一阵晕眩。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亲吻她,但他每次的亲吻却还是教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发烫。
“唔……”她试着想以行动告诉他够了,但她推不开他。
突然,他的手轻描着她的下巴,无预警的分开了她的双唇。那一刻,他的舌……迅速地深入。
她的头皮一阵发麻,完全无法思考。
“嗯……”他热情的舌尖在她口中翻云覆雨,她觉得自己快被他吞噬了。
她的身体因为不知名的快感而颤抖着,她的力气在他炽热的深吻下一点一滴的流失……
一种仿佛窒息般的感觉侵袭着她,而在那一刻,她的脑袋空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失神了多久,只知道当她回过神时,他的手已经覆在她胸口上。
她羞赧地推开他,然后气呼呼地拍了他胸口一下,“你手模哪里?”
“它不听控制……”他睇着自己罪恶的手,神情无辜至极。
“少来!”她面红耳赤。
“你是羞,不是气喔?”他睇着她,跟底有一抹使坏的光芒。
她脸儿一热,“不理你了。”说罢,她飞快地跳下了车,往楼上跑。
他将头探出车窗,对着她大叫:“干脆搬来跟我一起住吧!”
她停下脚步,转头对着他扮了个鬼脸。“作梦。”
真矢一点都不感失望,甚至还露出了满意又幸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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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里绿就看见正秀一脸诡异地睇着她笑。
“你干嘛?还没睡?”她月兑下鞋子,闲闲地问道。
“我看见了。”正秀似笑非笑地直盯着她,“什么时候把未来姐夫介绍给我认识啊?”
“什……”知道他看见真矢送她回采,她害羞极了,“你偷看?”
“我是不小心看见的。”正秀耸耸肩,“再说,这是好事,干吗那么神秘?”
“拜托,”她脸颊泛着红晕,“八字还没一撇呢!”
“他说要你跟他一起住耶。”正秀笑说。
“你……”想不到他连真矢说了什么话都听见了?她羞得想找个洞钻。
正秀拍拍她的肩,“你害什么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已经是适婚年龄了。”
“去你的。’她白他—眼,“我才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可以嫁了。”他说。
“你想甩掉我?”里绿在他胳膊上一掐,“想得美,我要管教你到你顺利从大学毕业。”’
“老姐……”正秀突然收敛起戏谑的一面。
说是管教,其实她只是想照顾他,这一点,身为弟弟的他非常了解。
“干嘛?”见他突然一脸忧郁歉疚,她皱皱眉头。
“我一直在拖累你。”他说。
里绿一愣,神情转而凝肃。“别那么说……”
“为了我,你休学,还兼那么多工作,别说恋爱,连件像样的衣物都没有……”说着,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我已经二十岁了,我会照顾自己,养活自己……”
“正秀。”她打断了他,笑叹一记,拍拍他的肩膀,“首先,你不是二十岁,是十九。然后呢,你是我的责任,直到你完成学业之前,我都要盯着你。”
“老姐……”
“我没牺牲什么。”她温柔一笑,使劲地揉揉他的头发,“严格来说,我是在投资,因为等你念完大学,开始工作,就得换你养我了。”
正秀望着她,蹙眉一笑。
“说真的,”里绿玩笑似的问:“你愿意养我一辈子吗?”
他叹了一口气,“恐怕我没那个机会……”
“为什么?”她纳闷地眨眨眼睛。
他撤唇一笑。“因为已经有人比我还想养你一辈子了。”
“敢笑我?”里绿顿时羞红了脸,狠狠地蹋了他一脚,“去睡觉!”
“是,遵命。”正秀边笑边踱回了房间,乖乖地关门睡觉。
里绿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养她一辈子?她忖着,脸颊不觉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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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真矢在天川百惠的恳求下回去吃饭。
他心想,这应该是父亲的意思,毕竟多日的风平浪静不太寻常。
案亲想摊牌了吗?也好,也该是他表明态度的时候了。
回到家,进到大厅,他发现大厅里除了父亲,大妈,还有一对陌生的夫妇及一名年轻女子。
很快地,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回,父亲选择在他的监督下进行所谓的“相亲”。
“这位一定就是天川少爷了。”陌生贵妇一脸满意地笑说,“真是一表人材。”
“您太客气了,北野夫人。”天川育广睇着还站着的真矢,“真矢,过来坐。”
真矢神情肃然,明显地震出不满。
“真矢……”担心他可能会当场发脾气走人,天川百惠急忙起身,“坐一下吧。”
睇见她眼底仿佛写着“拜托”,真矢按捺住脾气,悻悻然地在沙发上坐下。
见他坐下,天川百惠松了一口气,这才安心的重新坐了下来。
“真矢,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北野友子小姐,也就是北野院长的千金……”天川育广有点强迫中奖的味道,“她目前是医学院的学生,才貌双全。”
“天川先生真是过奖了,小女没您说的那么优秀……”北野谦逊地说。
北野友子羞怯地睇着真矢,唇边不时挂着娇媚笑意。
“哪儿的话,”天川育广撇唇一笑,“小犬若能得到令千金的青睐,那真是他三生有幸了。”
听他们说得一副像是马上要把他跟北野友子送入洞房似钓,真矢不觉动了肝火,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应对进退总不像小伙子般毛躁无礼。
忽地,他站了起来,并对着北野一家人弯腰一欠——
他的举动令所有人一阵错愕惊疑,天川育广当然也没例外。
“北野院长,夫人,以及北野小姐,非常抱歉,今天的事实在是个误会。”他尽可能面带笑容地说,“因为我一直独居在外,家父对我的交友情形可能有所误判,事实上,我目前已经有正在交往中的女友,而我也有向她求婚的打算,造成你们的误会及困扰,真的非常抱歉。”说完,他又起深深的一欠。
“我待会儿还有一点公事要处理,请容我先行离席。”他有礼地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气派又豪华的大厅中,剩下一脸尴尬的北野一家、神情忧虑的天川百惠,还有脸色铁青的天川育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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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到六点,里绿在一家咖啡厅打工,因为知道她七点要到居酒屋工作,老板通常会准时让她离开。
六点一到,她飞快地从咖啡厅走了出来。
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挡住了她的去路,黑绿看不见里面的车窗摇下,一名衣着讲究、神情严肃冷漠的欧吉桑看着她。
她一怔,不知怎地竟觉得他有几分熟悉——
“千叶小姐?”正当她感到疑惑,欧吉桑开口叫了她。
她微微一愣,“我是,请问……”
“我是天川育广,真矢的父亲。”他说。
里绿陡地一震,惊疑地望着他。
“可以说几句话吗?”他打开车门,示意要她上车。
她犹豫恍神了好一会儿,因为不安及疑惑填满了她的脑袋,让她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千叶小姐?”直到天川育广再叫她—声,她才惊醒过来。
踩着忐忑的步伐,她走近了车子,然后上了车。
车子开动了,她甚至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你跟真矢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天川育广直接切入正题,“我直接这么说吧,请你离开真矢。”
里绿一震,惊愕地望着他。
打从她接受真矢开始,她就没天真的认为天川家会高高兴兴的接受她,但她也绝没想到,真矢的父亲竟会直接来找她。
天川育广神情冷漠而严厉地说;“直矢他是个叛逆的孩子,我要他往东,他就偏偏往西,我帮他选的,他坚决不要,我不要的……”他目光犹如利刃艘的射向她,“他却当宝。”
这句话,严重的伤害了里绿小小的自尊心。
“他追求你可能只是为了气我,你知道吗?”他撇唇一笑,“这孩子为了让我生气,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里绿沉默地坐在他旁边,自卑而怯懦的低着头。
“千叶小姐,据我所知,你是立原大助先生的私生女,是吗?”他说。
她陡然一震,错愕地抬起头来。
“我这么说吧,”他直视着她:“真矢他追求你,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你们同病相怜。”
里绿一怔,“什……”同病相怜?这是什么意思?
“不瞒你说,”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真矢他是偏房所生。”
“偏……偏房?”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就是因为你跟他有相同的背景,他才会对你产生爱情般的同情心。”
她唇片歙动,声音颤抖,“他……他并不知道我是私……”
“你认为我没告诉他?”他冷然一笑。
看见他那冷漠的笑意,里绿只觉得全身一阵颤抖。这么说来,真矢早就知道她是私生女,所以他才会说他们没什么不同?
他真是因为同情而追求她?他只是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千叶小姐,我知道你兼了三份工作,就是为了供你弟弟念书……”天川育广续道:“如果你离开真矢,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不必再这么辛苦。”
钱?她确实需要钱,但她不要他的钱。
她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下骨气。这一点仅有的财产,谁也夺不走。
她想生气,想顶撞他几句,但她没那么做,也认为没那个必要。
真矢的父亲会这么说,其实她一点都不意外,她早就知道她跟真矢之间的差距太悬殊,就算他是个地下夫人所生的地下太子,但太子就是太子,身分自然尊贵。
“千叶小姐,”天川育广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支票本,“你要多少?”
“多少?”里绿凄然一笑,“天川先生,我要的,恐怕您给不起。”
看见她那不容侵犯的傲然神情,天川育广陡地一震。
“我一无所有,唯一拥有的是至亲的弟弟,还有在您眼中毫不值钱的自尊,而这两样东西,就算您有钱也买不走。”说罢,她神情一凝,“请停车。”
不等司机往路边停靠,她已经伸手打开车门。司机吓了一跳,连忙在路边停靠。
里绿飞快的跳下车,头也不回的离开。此时,强忍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望着她的背影,神情一直冷如冰霜的天川育广突然怅然一叹。
不知为何,他心里充满了罪恶感,只因里绿那倔强又认命的神情及态度,令他想起了真矢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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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里绿今天跟居酒屋请了假,真矢立刻驱车前往她所住的地方。
按了门铃,很快地有了回应。
大门一开,里绿那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你生病了?”他问。
“没有。”她神情淡漠。
真矢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隐隐感觉到有事发生。“怎么了?”
“没怎样。”她睇着他,却像看着陌生人,“只不过今天下午,我突然变有钱了。”
他一怔,“你在说什么?”
“今天下午,令尊大人来找过我。”她说。
他陡然一震,“你说什么?”
“他要我离开你,还给了我一笔钱。”她心如刀割,却佯装冷漠。
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分,也知道真矢的父亲绝不会接受她,与其让她可怜又卑微的尊严被一再伤害,还不如趁早斩断情丝。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答应了他吧?”真矢神情阴沉得吓人。
“我兼了三份工作,很辛苦。”她说。
“你不是说真的……”他不愿相信她所说的每字每句。
看见他那痛心的神情,里绿像是被扔进十八层地狱般痛苦,但她倔强地挤出笑容,“你是个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大少爷,你不知道没钱有多痛苦。”
“里绿!”他激动地吼道。
“别对着我大吼!”她迎上他愤怒的目光,“我没欠你什么。”
“你……”
“你也是情妇生的孩子吧?”突然,她撇唇一笑。
他一震。也?他在意的不是她知道他是偏房所生,而是那个“也”字。
她的意思是……她也是?
“你觉得我跟你一样?”她凄楚地看着他,“你同情我?就像怜悯你自己一样?”
“我没自怨自艾过,我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卑微。”他说。
“当然。”她冷冷地直视着他,“虽说都是情妇生的,你的身分地位却崇高极了。”
“里绿……”
“我们一天一地,一点都不适合。”她说。
听见她这么说,他难掩懊恼地说:“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你走吧。”她故作无情地说。“我们分手。”
“里绿!”他猛地撞住她的肩膀。“我……”
“是谁啊?”突然,屋里传来男子的声音。
一名年轻男子赤果着上半身,下半身裹着浴巾,悠闲地从浴室踱了出来。
顿时,真矢就感觉像有人狠狠的在他胸口槌上一拳般。
罢洗完澡的正秀,疑惑的望着站在门口的陌生男人,立刻意识到他可能是里绿的男友。
他想上前打声招呼,却又惊觉到自己服装不整。
“难怪你打死都不肯让我进去……”真矢冷然一笑,眼底盛满受伤及愤怒。“他才是你要跟我分手的主因吧?”
里绿一怔,惊讶地发觉,他竟不知她还有个弟弟。难道说……他父亲没告诉他?
不过,也不重要了。既然他误以为正秀是她的同居人,那么就让他这么认定吧。
“你都发现了,还不走?”她眉梢一扬,一脸的无所谓。
真矢看看她,再看看屋里一脸愕然的男子,然后冷然地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
里绿飞快地关上门,就像是只要再晚一步,她就会忍不住追上去似的。
背靠着门板,她一阵无力,身子瘫软地滑落在地上。
“姐……”正秀趋前扶起了她,她却虚弱地倒在他怀里,无法站立。“姐,你……”
罢才一直故作冷漠无情的她,终于让满腔的伤痛及悲哀宣泄而出。
“你为什么要那么说?”他不懂她为何没向真矢解释。
“因为……”她声线哽咽而颤抖,“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