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实以最镇定、最平静的态度及情绪告别了美嘉,然后回到了家。
事实上,她真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一路上,她的脑子慢慢运转起来,只是速度非常的非常的缓慢。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她的脑子就从那一秒钟起不再运转,那么她就会忘掉这件事所带给她的冲击及伤痛。
但是,上天似乎并没有对她特别礼遇,她忘不了,甚至慢慢地想起来。
浩式他……他竟然是当年欺骗了美嘉,将她打进十八层地狱里的男朋友——浩!?
这是什么样的孽缘?为什么她会遇上当年欺骗伤害了美嘉的男人?为什么她跟美嘉都爱上了他?
她以为他不一样,她以为自己是真的找到了幸福,却没想到……老天!她居然还一脸幸福甜蜜地告诉美嘉这件事情。
一切都是假的吗?他所表现出来的正直、诚恳、温柔及体贴,都是假的吗?不,教她如何相信那是骗人的呢?
他是那么的呵护她、那么的疼惜她,当她需要他时,他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她面前,他……他还说永远都不会离开她,那全是假的吗?
在他温柔体贴且正直真挚的躯壳下,其实是一条薄情寡义的灵魂吗?
不会的啊!他在他所有最亲近的家人及朋友面前承认了她,他想认识她所有重要的家人及友人,他是那么认真的看待他们这段感情,他……他对她应该是真心的吧?
但是,就算他真的爱她,就算今日的他已不是当年的他,她就能接受曾经伤害过美嘉的他吗?
不,她做不到,她无法期待,甚至要求美嘉给她及他祝福,她不能在美嘉已结痂的伤口上再划一刀。
她木木地坐在客厅里,任电话响着、手机响着,却怎么也不接。
现在的她不想跟谁说话,而她也知道此时此刻打电话给她的只有三个人——美嘉、他,还有她妈妈。
但不管是谁打电话找她,她都不想接,也不想跟他们对话。她需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把事实想清楚,她必须思考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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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实!”一进门,良美就冲到楼上,一把推开了初实的房门。
看见她躺在床上动也不动,良美一震。
“初实!?”她一个箭步冲到床前,却看见初实睁大著眼睛,面无表情。
“你怎么了?”良美推了她一下。
“嗯?”她有气无力的。
看她还有反应,良美松了一口气。
“别吓我,好吗?”她语带责怪,“电话、手机都不接,就连浩式都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我只是很累,睡着了。”她翻了个身,不想让良美看见她爬满血丝的眼睛。
“什……”良美显然无法接受她这个理由,追问着:“累?你不是去找美嘉吗?”
“唔……”她虚应着,“我真的想睡觉。”
“先回个电话给浩式再睡吧!”良美在她臀上轻拍一记,“人家找你找得好急呢!”
提及浩式,初实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刺痛。
他找她?但她如何在这个时候面对他?又要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
不,她不需要面对他,就算需要,也不是这个时候,她不能再见他了,她……她不能跟他有任何的牵缠纠葛。
她爱他,但却不能再爱他、见他,因为那就像狠狠的打了美嘉一巴掌一样。
虽然美嘉在那当下的反应非常的平静,但也许那只是强装镇定。她心里是不是又起了波澜呢?她会不会又想起那段痛苦的回忆呢?
身为美嘉最好的朋友,她不能再伤害她,也不能让浩式的存在再伤她一遍。
她不会再见他,绝对。
“你听见了没?”良美又拍了她一下。
“妈……”初实幽幽地道。
她必须将此事告诉母亲,她要让母亲知道,她跟浩式已经在今天下午完完全全的结束了。
在她见美嘉之前,她跟浩式是进行式、未来式,但在那之后,他们之间成了过去式。
“干嘛?”感觉到不对劲,良美神情一凝。
“我不会再见他了。”她说。
良美一顿,沉默了几秒钟。“什……你说什么?”
“您听见了。”
“不,我没听明白。”良美有点激动,“你快给我说清楚。”
说罢,她硬是将初实给扳了回来,而这时,她才觑见初实红肿的眼睛。
“你……”她一怔,“你哭过?”
良美暗叫不妙,直觉他们两人之间起了变化,而且是极大的变化。
怎么会呢?一切都进行得那么顺利,而且永川家也不断提及结婚的事宜,怎么会在这时候又……
“妈,我不会再见他,我们结束了。”她面无表情,彷似不痛不痒,但却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良美惊疑地看着她不见一丝情绪的脸庞,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你跟他提分手?还是他跟你……”
“我不能再跟他在一起。”她说。
“什……”良美懊恼,“难道你又……你在搞什么?”
“妈,算了。”她蹙起眉头,语带哀求地道:“您就当这件事不曾发生过。”
“你在胡说什么?”良美有些生气,“你不是已经接受他了吗?为什么现在又……”
“妈……”
“人家已经不只一次提起婚事,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良美越说越激动,“你快把话给我说清楚,不然我……”
“他是『浩』。”被良美逼急了,初实冲口而出。
良美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地望着她。
初实的眉头痛苦地抽搐着,始终漠然的脸上也有了挣扎的表情。
她的唇片不断地颤抖,身体也是。眼泪在她眼眶打转,而她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看见她这样的表情,良美心头一颤。“初实,你……”
“妈,他是『浩』……”她声线哑然,但却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出:“他就是当年让美嘉痛不欲生的人。”
良美陡地一震,“什……”
微张着嘴,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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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对初实是个打击,对一直看好他们婚事的良美来说,也是个打击。
她促成了不少人人称羡的婚姻,但却无法看着她宝贝的女儿走进礼堂,老天!她多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啊!但是,现在一切都完了!毁了!
是上天捉弄吗?怎么浩式会是当年欺骗了美嘉的身心、害她差点儿活不下去的负心汉呢?怎么她千挑万选的女婿人选,原来是个薄情郎呢?
她真的无法接受,也难以相信。浩式的风评那么好,为人又正直诚恳,那样的人,怎么会是虚情假意的公子?
噢,老天爷啊!这个玩笑可开大了。
一整天,初实没有进公司,而坐镇公司的良美也无心工作。
浩式不断地打电话来,她却一通都不敢接,要职员谎称她又出差。
但,这样子躲下去是办法吗?她或是初实可以永远不去面对这个问题吗?不,她清楚的知道那是行不通的。
“社长……”下班前,职员敲门进来,一脸的为难。
“什么事?”准备提前下班的她没精打采的。
“那个……”职员支吾着:“就是……”
“怎么了?吞吞吐吐地……”
“永川先生来了。”她说。
良美一震,“什……”
“我跟他说你出差,但是他……他好像不信。”
良美眉头一拧,神情苦恼。躲不了的!很多事是永远都躲不了的!
“唉……”她无奈一叹,“请他进来吧!”
“是。”职员答应,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神情凝重又微愠的浩式走了进来。
“川村社长……”尽避脸色难看、情绪激动,但应有的礼貌,他还是没忘掉。
“浩式……”良美神情苦恼,也带着点尴尬。
谎称出差,却还是被抓包,真的是很糗。
“初实呢?”浩式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一直联络不到她,而社长您似乎也在躲避着我。”
“这……”她眉头深锁,表情凝重。
从他联络不到初实开始,他就知道事情不寻常,而现在看见良美的表情,更让他确定事情大大不妙。
只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前几天还承诺要带他去见好朋友的初实,为什么突然躲着他?而且就连一直以来对他相当“友好”的良美也……
他急了、慌了,整整两天,他无法好好的吃、好好的睡、好好的工作。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浩式,我真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良美不知如何启齿。
初实好不容易才接受了她一直无法接受的富家子弟,但身为母亲的她,绝不能要求初实接受那个伤害过美嘉的富家子弟。
浩式浓眉一叫,神情既严肃又不安。
“是不是初实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不,不是的……”看着他,良美实在无法将他跟负心汉、薄情郎等字眼联想在一起。
“老天爷……”她哀怨地一叹,“怎么会是你呢?”
浩式一怔,狐疑地望着她,“什……您说的是……”
“我不知道如何告诉你,不如你直接去问初实吧!”良美沉沉长叹,感慨地道:“事情演变至此,躲也不是办法。”
“初实呢?”他也想直接问初实,但问题是他找不到她。
“她在家。”她说,“她不会见你的,所以……”说着,她交给他两把钥匙。
“钥匙给你。”她注视着他,“你自己去找她吧!”
“谢谢。”浩式握紧了钥匙,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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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浩式不断地想着同一个问题。“她出事了吗?”
她为什么要突然躲着他?有什么理由突然躲着他?他满心的不安,而所有的疑问在他见到她的时候,应该就能获得答覆。
来到她家门口,他先用一把钥匙打开了院子大门,关上院门后,他沿着石板步道走向门口,然后以另一把钥匙打开了屋门。
客厅里静悄悄的,显然她并不在楼下。
他放轻脚步地上了楼,走向她的卧房。她的房门虚掩着,未完全紧闭。
从门缝看进去,她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发呆。
不管,就算她睡死了,他也要把她挖起来。
忖着,他推开了门——
“妈……”躺在床上的她突然发出声音,“您回来啦?”
他没有回答她,因为他不是她妈妈。
似乎是觉得奇怪,她将脸转向房门口,“怎……”
看见站在房里的不是她妈妈,而是她一直避不见面的浩式,她瞪大了眼睛,“你……”
“好久不见。”他唇角一勾,神情懊恼。
他们当然不是“好久不见”,但对浩式来说,这两天却漫长得像是两年般。
初实惊慌地翻身爬起,“你……你怎么……”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将两把钥匙放在进门的柜子上,“你家的钥匙。”他说。
她一怔,但很快地就反应过来。这钥匙一定是妈妈给他的,但是妈妈为什么要……
“别怪你母亲。”他看穿她眼底所有的念头跟情绪,“是我逼她给的。”说着,他趋前几步。
见他靠近,她慌忙地、警戒地喝止他:“不要过来!”
他眉心一拧,“你怎么了?”
看她不过两天时问就神情憔悴,面容消瘦,就连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布满了血丝,他不觉胸口一紧。
“发生什么事?你怎么……”
“你走,我不想再见你。”她决绝地道。
“初实……”他忧虑不已,“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不可能的。”她恨恨地、痛心地直视着他,“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他—震。不会有结果?这事态可严重了。
只是,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事情严重到让他们无法在一起呢?她的母亲对他十分满意,他的家人也非常喜欢她,而他们两人也是两情相悦,一切都那么顺利的进行着,不是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前几天你还说要带我去拜访你的好朋友,怎么……”
“我永远都不会带你去见她!”她尖叫着。
提及她的朋友,她突然失控地尖叫,这让浩式陡地一震。
他疑惑地看着她,“初实?”
“你再也……再也伤不了她。”她眼眶里突然涌出泪水,神情悲愤。
闻言,浩式一愣。
“我永远都不会让你再跟她碰面。”她恨恨地说。
他浓眉一叫,“你到底在说什么?”
“美嘉,中村美嘉。”她幽恨地瞪着他,语带审问:“这个名字,你应该觉得很耳熟吧?”
他微顿。中村美嘉?这是个陌生的名字,但他觉得她似乎认为他该熟悉这个名字,而且这个名字好像就是她朋友的……
“我今天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神情笃定,“中村美嘉就是你那个最要好的朋友?”
第一次听到?她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说,他是装蒜?还是根本已经忘记了?
如果他是装蒜,那么他是个没有担当的爱情骗子;若是他忘了,那么他是个无情的负心汉。
不管他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一样不可原谅。
“你在装蒜吗?”她愤恨地道。
“装……”他有点生气,“我真的不记得曾经听过或认识这个人。”
“你忘了?”她瞪视着他,嘴唇因痛心愤怒而颤抖着,“你居然忘了美嘉?”
“我不认识什么美嘉。”他说。
“是吗?”看他毫无心虚歉疚的表情及态度,她更觉愤怒,“是因为跟你交往过的女人太多,所以你不记得那么多年以前的事了吗?”
“你在指控我什么?”他脸一沉,“交往的女人太多?我长这么大,交往过的女性只有四个,包括你。”
四个?才四个?他是客气了吧!
“我虽不至于对前三任女友念念不忘,但也没薄情到连她们的名字都忘了。”他说,“我不认识中村美嘉。”
“可是美嘉认识你!”她气到浑身发抖,“她清楚地记得你的名字、你的年龄、你的一切……”
他心头一撼。她的朋友认识他,而且对他了若指掌?怎么可能?
“你就是当年欺骗她感情的『浩』。”她噙着泪,“你居然就是那个混蛋……”
“我不是。”他眉心一拧。
见鬼了!他根本不认识她的朋友,她朋友为什么说他是当年伤她的负心汉?
莫非她朋友说谎?不,他跟她的朋友既不认识也无冤无仇,对方没理由扯这种谎。
那么是误会吗?为什么她朋友会认为他是那个混蛋负心汉?
“我不会相信你这种爱情骗子。”
“我是爱情骗子?”他神情严肃而不满,“我们交往半年多了,我像爱情骗子吗?”
说着,他冲到她面前,攫住了她柔弱的肩膀。“我像吗!?”他定定地盯着她。
她泪流满面,直视着他的脸。“不……不像,但是你……”
“我对你虚情假意过吗?”他愠恼不已,“我对你的感情是真是假,你感觉不出来吗?”
迎上他一如往常炽热的眸子,她更是悲伤。
他对她不是假的,就因为不是假的,她才更觉得痛苦挣扎,如果他对她有半点虚假,那么她不会因为必须离开他而难过心痛,她能潇洒地、毫无留恋地跟他挥手道别……
“就算你对我是真心真意,我也不能跟你在一起……”她声线哑然,“美……美嘉她太可怜了……”
“我真的不认识她!”他激动地道。
“我相信美嘉!”她挣开他,“美嘉她不会说谎!”
“你……”他并没有质疑她朋友说谎,但是她也不能毫无证据的指控他。
就算要枪毙他,也得让他心服口服。
“她在哪里?”他声线一沉,猛地抓住她的手,“现在就带我去见她。”
“不要!”她尖叫着、挣扎着,“我不让你见她!不要!”
“初实!”
“放开我!你走!走!”
她像只因受伤而发狂的母狮子般张牙舞爪地想攻击他,他试着想制止她,却又怕不小心伤到她。
突然,她手一抓,在他脸上抓出了几道指甲痕。
她吓了一跳,安静了下来,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悲哀、愤怒、无奈,还有深深的懊恼及懊悔。
“初实……”看着她如此激动又失控的模样,他不觉得生气,反倒怜惜起她来。
她是那么的敏感又脆弱,她是那么需要安全感及呵护,他不能让她有一点点的疑虑,他要让她清楚的知道……她拥有的是全部的他。
看见他脸上清楚可见的指甲痕,她觉得很抱歉、很心疼,差一点她就要伸出手去抚模那几道红色的痕迹……
但是她不能,她要跟他彻底的划清界线,她必须离开他。
“拜托你,你走……”她哀求着。
“初实……”听见她那令人揪心的哀求,他胸口一阵抽痛。
伸出双手,他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不……”她想挣扎,但已经几乎没有气力。
“相信我,”他用力的揉着她的发、她的颈、她的背,“我要你相信我。”
“不……”她发出低声而微弱的呜咽。
他捧起她泪湿的脸,低头凝视着她,“我没做过的事,你不能逼我承认。”
她泪流满面,神情凄楚,“可是……”
“不是我,我没有。”他斩钉截铁,“我要真做过,出门就让车撞死。”
听见他发毒誓,她心头一震,揪疼着。
“不……不要……”她的心好乱,她想相信他,而眼前的他又是那么的值得她相信。
但是美嘉呢?难道她要怀疑美嘉对她说谎吗?不,美嘉不是那种人,她既诚实又善良,绝不会说谎陷害别人。
“初实,我是爱你的……”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眼底满是浓烈爱意,“我给你的是完整的爱。”
说罢,他低下头,轻柔地攫住了她颤抖而冰冷的唇。
这次,她没有挣扎,没有拒绝,只是不停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