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还是没有走成。
他伸出手,快速地、紧紧地攫住她的手臂。“我们的谈话应该还没结束吧?”
迎上深沉又具有侵略性的眸子,她心头一惊。
说到流浪猫狗的时候,他有着非常温柔的眼神,但这一刻,他的眼神是具有侵略性及攻击性的。
“我……我不知道副总裁还想谈什么。”她说。
“你似乎对我跟神田小姐的关系很有意见?”他直视着她。
是的,他感觉到她无法理解、甚至是谅解他跟神田惠里香的关系。一开始,她像只温驯的小猫般听着他说话,但下一分钟,她就成了随时会伸出利爪伤人的母狮子。
她为什么那么激动、那么气愤?她在意的是什么?又为什么在意?
她牵引出他对她的好奇心,事实上,他已经好久不曾对任何女人感到好奇了。
“不,我没有。”她有点畏怯,但又强自镇定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想副总裁之所以如此,可能只是因为你是个博爱主义者。”
闻言,他眉心一叫,“怎么这听起来像是在说我来者不拒?”
她微抿着唇,没行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蹙眉一笑,带了点淡淡的无奈,“我只是不喜欢破坏和谐的关系。”
“这应该是暧昧的关系吧?”该死,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再说了,却还是忍不住大鸣大放,她真是个蠢蛋。
“不可否认的,有时暧昧的关系有助于生意上的往来。”他说。
“这样算不算是一种感情的利用?”夭寿喔,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居然还继续质疑他、挑战他?
快闭嘴!她忍不住在心里这么呐喊着。
他沉默了一下,脸上不见愠恼,“这要看你怎么界定,但有时在商场上的交锋,靠的是某种瞹昧及平衡。”
“我实在很难相信这种听起来有点可怕的话,是从你口中说出,尤其是在你说了流浪猫狗的事情之后。”
完了,完了,她怎么还在说?难道她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吗?
但怪了,她这么没大没小、得寸进尺,怎么他却一点都不生气?
“在公领域,我是就事论事,纯粹以公司利益为出发点。”他还是神情平静,语气和缓。
“即使是不择手段?”天啊,她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出口了?她怎么能说老板不择手段呢?
她疯了,一定是疯了!是不是因为他没生气、没制止她大放厌辞,所以她才越来越胆大妄为?
看着她不断挑战他的权威及身分地位,眼底却有着不知名的懊悔、挣扎及矛盾,他反倒觉得有趣极了。
“你觉得这是不择手段?”他撇唇一笑,深深注视着她。
“难道不是?”他居然还露出那么迷人的笑容,他不生气吗?
老天,就是因为他并未被她激怒,她才会毫无节制的质疑他、挑衅他。
“如果你将来要到二十一楼来工作,就必须先习惯这样的事。”他唇角一勾,笑得饶富深意。
“啊?”她陡地一震。
“我看过新谷先生送上来的资料了,他对你赞不绝口,而我也看过你个人的学经历资料,你很有潜力,但在观念上还需要再教育。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做有利于公司的事情,是秘书工作的一环。”
相较于自己,他的沉稳内敛更显得她是如此的沉不住气。
他可是个事业成功的生意人,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当然是金科玉律,她这个再平凡不过的OL拿什么挑战他?
是她把“生意”这种事想得太简单了吗?不,她当然知道在商场打滚本就如此,她之所以如此激动,完全是因为她对他有着不该有的情愫及向往……
岸着,她不觉慌了起来。
“刚才我们所谈论的事,将可能是一种常态,你厌恶这样的事情吗?”他出乎意料的平静、平和。
“不,我只是……”这会儿,她开始有点心虚起来。
般什么?现在到底谁是老板?她说起话来毫不客气,反倒是老板平心静气地跟她讲道理、沟通?
“或者,”恭兵眼帘一沉,定定地注视着她,“你有意见的是我?”
“啊?”她一震,“不,我……”
“你觉得我卑鄙?还是……”
“请你不要在意我刚才的话。”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副总裁是单身的身分,就算是为了公事而跟客户的千金搞小暧昧,也不是什么罪恶。”
靶觉自己刚才实在有点过火,她现在尽量想补救,只不过这些话连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像是火上加油。
丙然,他也有相同的感觉。
“为什么你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骂我?”
“不,没有。”骂他?她有十个胆也不敢那么做。
不过说真的,她刚才确实像是在暗讽他。
看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矛盾,越来越挣扎,他也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你讨厌这样的我?”
唉,他真坏,居然这么捉弄自己的下属,而且这个下属一年来跟他毫无交集跟接触。
他为什么只注意到她?忖着,他不自觉地深深端详着她……
此时,她涨红着脸,努力地想解释她刚才的话没有夹枪带剑。“没有,我觉得能把公私分得如此清楚,又能事事以公司利益为出发点的你,真的非常了不起。”
“还是像在骂我。”他忍不住想笑。
“我……我是在称赞你,我想我还要多多向你学习。”真要命,难道她真的那么不诚恳?
不会啊,比起刚才,她已经和颜悦色太多了。
“真的?”他半信半疑地睇着她。
“真的。”她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
他凝视了她几秒钟,撇唇一笑,“好吧,那么我就等你上二十一楼来向我学习了。”说罢,他缓缓起身,转身走开。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中,她愣了好一会儿。
我等你上二十一楼来向我学习?他是说……虽然她刚才对他那么无礼,他也不会剥夺她申请调职秘书室的权利?
他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啊!但……为什么他的那番话,听起来又像是“你等着来送死”呢?
“唉……”她无力地一叹,“里见琉衣,你这个蠢蛋,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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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不安、迷惘又迷惑的心情之下,琉衣顺利地考进了秘书室,正式成为秘书室的一员。
正式调职二十一楼的那天,琉衣穿着她特地准备的套装到秘书室报到,而跟她同时考进秘书室的,还有其他两名女性职员。
到帝和一年,这是她第一次搭着电梯直达二十一楼,对许多人来说,这像是坐上直达天堂的电梯般,但此时的她却很忐忑。
从她接获消息至今,一直没有好好睡觉,尤其是昨天,更是严重的失眠。
“各位,新同事来了。”秘书室的秘书长山本带着她们三人认识新环境,也将她们介绍给原本就在秘书室工作的其他秘书们。
秘书室的九名秘书们一字排开,阵容十分浩大,数她及其他两位新人都有种说不出的压力。
说是新人,其实在她们之中,只有她跟企画部的里花是全然的新人,另一位则是由其他公司跳槽到帝和,早已经有三年秘书经历的西村知美。
“这位是里见琉衣,先前任职于业务部……”山本将她们一一介绍给秘书们认识,“这位是大岛里花,先前任职于企画部,而这一位是西村知美,在三光商事秘书室服务三年。”
山本说完,她们三人同时弯腰一欠,“请各位多多指教。”
秘书们安静无声地回了礼,个个表情还是维持一贯的冷静,甚至是冷漠。
这种工作气氛及同僚之间的相处模式,跟琉衣在业务部时全然不同,虽说业务部的那些已婚男同事们平时很喜欢“练肖话”,但她却怀念起那里的气氛。
秘书们各自散开,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继续进行中的工作,而山本则转头看着琉衣等三人……
“希望你们能尽快进入状况,秘书室可是每天都在打仗的。”他继道:“本来今天要带你们进去见津川先生,不过他这两天在香港谈生意,只好等他回来后,再带你们进去见他。”
听到山本说恭兵这两天都在香港,琉衣不觉松了一口气。说真的,今天可能会见到他这件事,是真正让她失眠一整晚的主因。
看来,她——少能睡两天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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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山本所说,秘书室每天都像在打仗一样,一进公司就有忙不完的上作,加班更是常有的事。
虽然才两天时间,她就已经完全体会到之前恭兵为何对她说那番话……
是的,她太小看秘书的工作了,秘书绝不是花瓶的角色,虽说也有抱着秘书是钓得金龟婿绝佳位置这种心态,而拚命挤进这窄门的人,但大部分的人还是希望在这个位置上,得到肯定及成就。
她想,只要她肯努力学习及工作,一定可以有一番作为,而不会被认为是进一流公司,只是为了找寻长期饭票的OL族群里的其中一名。
在秘书室里,她发现到这里有着竞争的气氛,其他秘书们并不会有不愿意教导新人的态度,但她们也绝不会在同一件事情上重复地说明,所以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理解并学会。
这种压迫急切的感觉,像黑压压的乌云般罩在她头底上,偶尔会让她觉得喘不过气,而这才是第二天而已。
幸好有里花跟她互相加油打气,不然她搞不好会有落跑的念头出现。
第三天,她一进秘书室就察觉到气氛的不同。今天的气氛比前两天温和缓慢了许多,虽然大家还是非常忙碌,但却没有那种晚娘面孔。
她实在很不想这么说,但事实上就是如此。
她满心疑惑,不知道到底足什么事,改变了这群冰山美人。
正想着,有人走了进来,而她也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幽香——
这一际,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今天是“他”从香港回来的日子。
难怪今天的气氛那么的不同,大家脸上的表情也温柔许多,原来是……看来迷恋若他的女人还真不少。
“津川先生,早。”
“早。”
“津川先生,您早。”
“早。”
温柔又恬静的问候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比起先前冷冷对待新人的态度,简直有天壤之别。
“差这么多……”她忍不住低声嘀咕着。
低下头,她认真处理着老鸟秘书们交代给她的工作,当然,也是为了不让他发现她的存在。
但很快地,她发现有这种鸵鸟心态的自己,实在太天真了——
“你是新来的?”突然,他的声音在她桌边响起。
她心头一震,清楚地知道他正伫足在她桌旁。
在她考上秘书室的同时,他一定也拿到了名单,并知道她即将调任秘书室。既然他什么都知道,她当然是无所遁形,就算她拚了命的低调、装忙,他还是会发现她的存在。
蠢啊……她忍不住在心里这么骂着自己。
不过,新来的又不只是她一个,他为什么要先找她说话呢?
“有人在家吗?”此时,他以玩笑口吻问道。
她一回神,连忙站了起来。
此时,所有人都好奇,甚至是惊讶地看着刚回国的恭兵。
她们惊讶的,不是琉衣居然在老板问她话时发呆,而是一向严肃且不苟言笑的恭兵,竟然会开这样的玩笑。
一直以来,他在二十一楼是不太说话的,除了必要的公事交代及讨论,他鲜少跟秘书们有其他的话题及交流。
当然,这是他避免麻烦,并守住上司及下属之间界线的唯一方法。
苞女性客户有某些程度的、不伤感情的暧昧及友好,对生意有益,但跟女性下属搞暧昧,却只会让工作环境乌烟瘴气。
只是,看到她,他好像总不自觉地忘了这条自己划下的界线——
“你是……”虽然如此,但他很快地神情一敛。
“津川先生,早。”琉衣飞快地弯腰一欠,“我是里见琉衣。”
“噢,”他将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往其他地方一移,“另两位呢?”
闻言,里花跟西村知美立刻站了起来,并恭谨地一欠。
“麻烦到我办公室一趟,现在。”说罢,恭兵转身,步伐稳健地走回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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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了三位新到任的秘书,恭兵一个人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从这里可以远眺东京湾,而此时的天气虽然还有点凉,却已经有春天的气息。
在香港的这几天,他常有一种恨不得赶快结束工作飞回日本的感觉,对先前在美国待了数年的他来说,这真是奇怪。
那感觉像是……这儿有个他迫不及待想见到的人一样。是她吗?
这怎么可能呢?他目前是工作至上的自由主义者,对女人及爱情并没有任何的期待及渴望,纵然有不少女人自动送上门来,他也总能坐怀不乱……
应该不是因为她吧?如果她在他心里有着那么重的分量及位置,他又如何能跟她在同一栋大楼里工作一年,却从来不曾透过任何管道或关系接近她?
尽避在感情方面,他并不是积极的行动派,但对有好感的女性,他还是会适时的出手……
一年了,他对她出过手吗?没有啊。
“啧。”他浓眉一叫,神情有几分的懊恼。
竟然有女人的事困扰到他?这真是荒唐且不可思议。即使是曾跟他同居过的芽子都不曾让他困惑过,而她……
“津川先生?”突然,门口处传来声音。
他回过神,转过了身。
站在门口的是这次陪他到香港洽公的主任秘书安藤不二子,今年三十三岁的她,是个能力超强的秘书,而且是个知性美女。
包令人惊讶的是,她竟是位单亲妈妈,独自抚养着八岁的女儿。不过,这件事在秘书室里只有他跟山本知情。
“我敲了门,你好像没听见。”安藤说。
“我在想事情。”他淡淡地回了句。“有事吗?”
安藤关上门,走了过来,然后将手中的一叠文件交给他。“这是这次香港龙心集团的并购资料,我都整理好了。”
“你昨晚又熬夜加班了?”他接过文件问道。
“我认为这件事需要速战速决。”她说:“对龙心集团有兴趣的,还有美商公司辛尼尔。”
“唔,”他挑了挑眉,不轻敌却也显得气定神闲,“辛尼尔是值得注意的公司……”
“据我从旁打听到的消息,辛尼尔新上任的执行长是个行动派,手边拥有不少得力助手。”安藤说道。
抱兵唇角一撇,“我也有得力助手啊。”
“这句话就值得我为你卖命了。”安藤笑说。
“我可不希望你卖什么命。”他睇了她一眼,回到了位置上,“把命顾好,我可是很需要你的。”
“谢谢。”安藤点头一笑,“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嗯。”说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把正准备离开的安藤不二子叫住,“慢着,安藤。”
她转过身,站定。“是。”
“我知道你很忙,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像是还没下决定,“新来的秘书,你帮忙教一下。”
她微怔,“我?”秘书室有新人不是第一次,但这却是他第一次要求她帮忙带新人。
聪明的她立刻嗅到了一丝不寻常,“三个都教,还是只要负责其中一个?”她试探地问。
他当然听出了她话中的试探意味,却不慌不忙地回答:“安藤,你很聪明,但有时真是太聪明了。”
“这不正是津川先生高薪聘用我的主因吗?”她一笑,“西村小姐在三光商事待了三年,对秘书事务已相当熟稔,所以你要我教的绝不是她,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企画部上来的大岛里花跟业务部的里见琉衣了。”
“你看着办吧。”他说,“如果你想从我口里听到什么,那可要失望了。”
“我明白了。”她点头,“我会尽量抽出时间看着她们的。”
“嗯,你辛苦了。”
“哪儿的话。”她弯腰一欠,“我出去了。”说罢,她转身走出总裁办公室。
一走出办公室,她看着秘书室里正忙着替老鸟秘书们跑腿的里花跟琉衣,心里只有一个疑问……
是谁呢?她微蹙着眉心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