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先王赐于火影居住的非影宫外,栽着一片梅树林,林树深深,是火影平常练剑的地方,也是水月每回从王宫正殿回天神殿必经之处。
偶然巧遇也好,有意徘徊也罢,两人曾无数次在此处相会,梅香隐隐,勾惹一腔回忆。
来到这儿,火影不觉缓下步履,负责提宫灯前导的巫女们讶然回首。
“妳们先离开吧!”他接下一盏宫灯,挥手屏退巫女们。
“可是……”巫女们犹豫着,照规矩,她们得将这一对新人带进喜房才行啊!
“退下吧!”水月在一旁接口。
“是。”既然祭司大人如此吩咐了,巫女们也不再坚持,先行离去,留下新人在默林里独处。
闲杂人等都退开后,火影牵着水月,来到一座红色凉亭。凉亭凭着梅树梅香,在林苑深处悠然静立,顶上八角状的飞檐,雕着美丽的凤凰鸟。
梁柱上,刻着一幅对联。
沐雪梅初绽,浴火凤重生。
水月在心底默念,扬首,看向一幅横匾,横匾上,是苍劲挺拔的三个字--梅香亭。
“还记得这儿吗?”火影低声问。
水月轻轻颔首。
“那年,妳八岁,我十一岁,千樱和羽竹间的争战刚刚结束不久,为了安抚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勇士们,先王在宫里举行了一场英灵祭……”火影停顿下来,思绪坠入当年。
那年,他们都还只是半大不小的孩子,随家人入宫参加国殇葬礼。
从小养尊处优的他们,虽然不曾像百姓们受过战争流离颠沛的苦,可却同样尝到了痛失至亲的滋味。
他失去了最崇拜的父亲。
她失去了最孺慕的姑姑。
他那位素来享有“战神”美誉的父亲,为了保护家国百姓,率领军队在边境守了整整三年。三年来,千樱官兵伤亡惨重,边城遭羽竹拿下数座,眼看着就要挥军直入王城。
幸而有他那位勇猛如虎的父亲,安下计策,一人单枪匹马杀进对方主帅营帐,不但斩了大将军的首级,还拿下当时御驾亲征的羽皇,逼迫他签下和平协议。
虽然最后他父亲仍逃不过万箭穿心的命运,但协议已成,羽皇也只能悻悻然退兵。
他的父亲,以自己的性命,为千樱换来短暂的和平。
而她的姑姑,则自愿和亲,嫁予羽皇为妃,以清丽绝尘之色,侍奉年岁足足比她大上一倍有余的老男人。
“我讨厌战争。”那时候,和他偶然这亭子里相遇的小女孩对他说道。
“我讨厌我们国家这么弱小,老要受人欺负。”她如是说,一张小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墨眉倔强地拧在一起。
“我也讨厌战争。”他记得当时的自己如此响应,“可这战祸的起因不该怪千樱,要怪就怪羽竹狼子野心。”
“就是因为我们国小力弱,才会惹来战端啊!”她反驳。
“怎不说对方恃强凌弱,野心勃勃?”他不同意。
“你的意思是,我说错话了?”
“妳是说错话了。”
“你!”她气得嘟嘴,跳起身,质问道:“你是谁?”
“妳又是谁?”
“我先问你的!”
“问人话前,先报上自己姓名,才是礼貌。”
“我……”她咬牙,紧绷的小脸依然冰雪般的白,可明亮的眸,却燃着熊熊烈火,“我是水月。”
她回话回得好不甘心。
至今,忆起她当时那气嘟嘟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火影仍不禁莞尔。
初次相遇,他们如两柄拔鞘而出的利剑,相互碰撞,火花四迸。
“……那时候的妳,脾气比现在呛多了。”火影拉回思绪,嘴角淡淡一牵。
水月不说话,端坐在椅上,水眸含烟,直视遥远的彼方。
火影一震,她真的……好美,今夜这袭红嫁衣,真把她整个人衬托得像朵丹芙蓉一般,美得令他心悸。
她一直迷茫地看着远方,片刻,纤纤五指忽地扬起,轻触发颤的唇瓣。
火影见状,全身肌肉倏地紧绷,体内一道灼热血流窜过,有股冲动,想一口含住那娇艳似樱桃的美唇。
她在想什么?莫非想起了方才的吻?
“……你看什么?”察觉到他饥渴的目光,她回过神,手指一落,芙颊更显嫣红。
“没什么。”他狼狈地别过眼。
她凝睇他,脸色忽红忽白,变换不定,长久,才幽幽开口:“你方才,不该那样做的。”
方才?她指那个吻吗?火影气息一促,“我知道。”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们以后怕要成为笑柄了。”她淡道,语气还是不疾不徐。
原来她是这么想,“我知道。”他懊恼,下颔紧绷。
她瞅着他,明眸蒙眬,教人看不真切,“我们都长大了,很多事情,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瞇起眼,“妳在暗示什么?”
她默然。
“我知道妳想说什么!”他蓦地怒上心头,掐抬她脸蛋,强迫她看着他,“妳想说,妳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藏不住情绪的小丫头了,对吧?”
“……”
“妳是不是想,我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控制不住情绪,当众闹出那种笑话,令妳难堪?”他气恼地追问。
她摇头,“难堪……倒是不会。”
“只是瞧不起,对吗?”他冷道。
“不,你误会了。”她急忙否认。
“那是什么?刚刚那个吻,究竟让妳想到了什么?”
“我只是……忽然懂了。”
“懂了?”火影一愣。
水月敛下眸,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十指互绞。
她懂了,懂得他对她并不是无动于衷。
他想要她,想占有她,他的吻,火热而霸道,重击她心房。
那时,她心韵狂乱,头晕目眩,一时间什么也无法思考,只能瘫软在他怀里,由着他肆意所为。
她害怕他那样的强悍,害怕自己终会抵挡不住他的侵略,她,怕他……
“妳知道吗?从前的妳,比现在讨人喜欢多了!”见她久久不语,他挫败地低吼,“现在的妳,像冰雕似的,冷得教人生气!”
她像冰雕吗?水月樱唇一颤,是啊,比起旁人,她是冷得像座冰雕。
现在的她,是千樱首席巫女,必须清心养性,以身作则,无故动情动性,只会折损她的灵力,对千樱而言,并无益处。
这冷,是应当的,在水月夜诞生的她,本来就注定了体温较一般人低,性子当然也得比寻常人冷。
这是应当的,就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是应当--
“火影,你可记得那时候你在这亭子里说的话?”她忽然问,语调清淡,依然冷透如冰。
这样的声嗓令火影烦躁,“当然记得!”
“你说,你讨厌战争。”
“我是讨厌。”
“那么,为了止战,你应该明白有些事,不得不牺牲。”
“什么意思?”火影拧眉,英眸炯炯。
她别过头,不敢看他,“我们成亲,就是为了止战,为了解除千樱的国难。”
“那又如何?”他冷声问。
“为了守护千樱,我的灵力绝不能在此时有一点点削弱,必须保持在最佳状态,因此……”水月停顿,方才还嫣粉的芙颊此刻白得吓人。
“因此怎样?”他催促她,“妳说啊!”
“……你不能碰我。”清冷的嗓音如冰刀,直刺火影胸膛。
他瞪大眼,胸膛遭她划了口,却怔得不晓得痛。
“妳说什么?”他问,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回过眸,眼眸清如水,冽如霜。
他不能碰她?
他不能碰她?!
她居然能以那么冷静的语气,说出那般绝情的话!
火影怒气勃发,握剑狂挥,斩树、斩叶、斩夜风,最想斩去的,是脑中那不曾稍稍淡去的雪色容颜。
可他,斩不去。
连日来,他发了狂似地练剑,慧剑挥了千百次,却斩不断一根情丝。
他懊恼,愤恨,脑中气血上升,蓦地仰天长啸,啸声连绵,愤慨激昂,划破沉沉夜色。
末了,他忽尔觉得累了,啸吟低哑,化成一声叹息。
她恐怕……一点也不在乎他吧!他颓然坐下,倚着树干,仰望黯淡苍穹。
苍穹无月无星,晦涩暗沉,正如他的心情。
他娶了个不能碰的女人!一个名义上委身于他,却仍妄想对另一个男人守贞的女人。
说什么为了保护国家,不能减弱灵力,所以必须保持处子之身--她当他是傻子吗?
火影嘴角一勾,勾起浓浓自嘲。这世上,没哪个男人比他更窝囊了吧?哪个男人能容忍娶进来的娘子这般侮辱?哪个男人能如他这般容忍她……
懊死的!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何得容忍她的任性,论道理,论规矩,他完全有资格漠视她的要求。
可他,漠视不了,在她拿那样清冷的眼神瞧着他时,他无法视而不见。
强要一个女人从来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夜深了,风寒露重,饶是身强体健的火影,也开始觉得冷了。
懊是回房的时候了。他站起身,虽满腔不情愿,却还是一步步越树过林,回到非影宫。
透过新房的纸窗,他能见到她的剪影在窗上晃动。她似乎正在梳发,低着头,握着发,玉手在发丝间温柔地穿梭。
那头墨黑秀丽的长发啊……他瞇起眼,几乎能想象那绝佳的触感,肯定如丝如缎,醉人心魂。他想着,方寸微乱。
下一刻,纸窗上的剪影淡去,她站起身,吹灭了烛火。
接下来,她想必拉上了床榻上那张隔开他与她的纱帘,静卧在床,倾听他归来的声音吧!
火影冷笑,站在原地,待房内所有细碎声响归于静寂后,方悄悄推开门屝。
室内昏暗,唯有案上一盏半明微亮的烛火,嘲讽般地迎接他。
他眼一抬,锐利的眸光直逼床榻上那一道纱帘--她果然还是拉下来了。
他怒上心头,冷冽地质问她:“妳打算用这纱帘挡我一辈子吗?”
“……”
窒闷的沉默更加激怒了他,握拳狠狠搥墙一记,“如果我真想碰妳,这一点用也没有!妳懂吗?”
“……”
“说话啊,水月!”
“……”
还是一声不吭。很好,她够狠,够绝!
火影愤然转身,踢开门,刚要跨越门坎,细柔的嗓音蓦地在他身后扬起。
“火影。”她终于肯开口了,虽然还是那样冷淡的嗓音。
火影咬牙,纵然胸膛里闷火放肆地烧,仍是停住步履。
“你要去哪里?又要喝酒吗?”她轻声问他。
“我去哪儿妳管不着!”
“你……不能再喝了,这些个晚上,你老是喝闷酒,对身子不好。”
“哈!”他嗤笑,“我不晓得妳还在意我的身子骨好不好。”
“我当然在意。”她淡淡地说,“我们是夫妻啊!”
他猛地旋回身,两道锐利眸刀往她身上劈去,她分毫不动,端坐在榻上,玉手执起纱帘,回迎他凌厉的眼神。
“妳真当我是妳丈夫吗?”
她默然颔首。
她竟有脸点头!他拧眉,瞠视她半晌,跟着一阵狂笑。
他走上前,一把从她手中抢过纱帘,“那就摘下这个!若妳还自认是我娘子,就别用这玩意儿挡在我俩之间!l
她默然,片刻,颤颤抬起雪白秀颜,“如果我撤去纱帘,你能保证不碰我吗?”清澄的眼底,掩不住犹疑。
轻颤的睫,发白的唇,真格是我见犹怜,可说出口的,却是那般伤人的话……
火影蓦地一甩头,齿缝间迸出冷冽至极的讽笑。
到如今,她依然坚持守贞,为了另一个男人。他受够了!
“妳放心吧,有没有这纱帘我都不会碰妳。”他冷觊她,“烬管做妳的贞洁烈女吧,我不在乎!”
语毕,他不顾她祈求的眼神,转身离去,房门一甩,砰然声响在寂寥的夜里,听来格外令人惊悚。
房内,纤白的秀影却没有受到惊吓,敛下眉,垂下眸,编贝皓齿紧紧咬着唇,慢慢地,咬出一弯月牙印……
数日后,风劲忽然在御书房召见火影。
“瞧瞧,是我们春风得意的新郎倌呢!”火影一进门,风劲立刻搁下正在批阅的奏章,起身迎向他。
“这几天过得快活吧?”他朗笑问,“新婚燕尔,肯定是快活似神仙了。”星眸斜睨,异芒闪烁。
他在讽刺他吧!火影站立不动,强逼自己无视风劲试探意味浓厚的目光。
他不相信风劲不知道他和水月过的是什么样的新婚生活,这一切,肯定早在他计算当中了。
除非他还不相信水月,意欲藉此求证,看水月是否确实为他守住了贞洁。一念及此,盘旋在火影胸口的怒焰更加翻腾,他强自忍住,若无其事地看向风劲。
“摄政王找我何事?”
他的冷静似乎令风劲有些惊讶,俊眉一扬,嘴角似笑非笑,“何必这么急?我们都认识几年的朋友了,多聊几句都不行?”
火影懒得回话,神色冷淡。
“啧啧,新婚的人总是耐不住分别,我瞧你是放不下娇妻吧!”风劲偏还继续嘲弄他。
他不理会,冷觑着风劲,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见他的表情,风劲冷冷一笑,“看来你没什么兴致跟我好好聊聊,也罢,我就直说吧!”
他敛眉凛眸,端出摄政王的架子,“第一武士听令!”
火影右手搁在胸前,弯下腰。“请摄政王吩咐。”
“即日起,命你为临东边卫军校尉,协助训练边城两万兵力。”
什么?!火影愕然抬首,炯亮的眸逼视风劲,“你要我担任边卫军校尉?”
“不错。”风劲还是一贯教人模不透的笑容。
他究竟是何用意?火影暗暗思忖。
“也该是磨练你的时候了,火影。”看出他的疑惑,风劲主动解释,“战祸随时会降临,你这个战神之子也该学着操兵练兵,以便到时能担起保卫千樱的责任。现今负责驻守临东边境的是我的伯父风翔,他老当益壮,可不是好惹的人物,你跟在他身边,肯定能学到不少。”
他懂了。风劲是想藉自己伯父之力来看管他,命他担任临东边卫军校尉,不但可轻轻松松监视他一举一动,顺便也能将他赶离王城。
这是某种调虎离山之计吗?火影瞪视风劲,试着从他那张美得过分的俊容瞧出一丝端倪。
“怎么?你不满意这项派令吗?”风劲明知他存疑,却不动声色地问,“或者你希望我将你派到临西边境去?毕竟那儿离火城近,现任的将军又是你叔父,我想他一定会待你很好很好的。”他刻意强调最后一句,有意挑衅。
火影自然明白他用意,俊唇一撇,“既然摄政王想要『磨练』我,那就派我到临东边境去吧!我没有异议。”
“你真的愿意?太好了。”风劲满意地点头,探手入怀,取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令牌。“这令牌给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边卫军的校尉大人了。”不等火影反应,他径自将令牌塞至他手里。“一旬后正式上任,你可以开始准备行装了。”
火影拧眉,正欲发话,风劲又抢先一步开口:“对了,你把水月也一起带去吧!”
火影一愣,“她也要去?”
“当然。她如今是你的娘子,你去哪里,她自然也得跟着。”
“你当真要她跟着我?”火影瞇起眼。
“有何不妥吗?”风劲扬眉,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我这一去,恐怕要大半年才能回宫一趟。”
“所以水月才更应该跟在你身边,好好照料你,打理你生活所需的一切,她可是你的娘子呢!”
“她也是千樱的护国巫女。”火影冷冷接口。
“你怕她不在天神殿,没人处理祭祀事宜吗?别担心,咱们千樱不缺巫女,看管神殿这等小事自然有人会做,否则当初我也不会放水月一年假,让她上西方大陆学医采药了。”风劲顿了顿,嘴角淡淡一勾,“何况比起掌管神殿,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该做。”他意有所指。
看管他这个新婚夫婿吗?火影讥诮冷笑。
风劲却恍若没看到他不屑的神情,径自笑容可掏地问:“我想你应该会听令吧?第一武士。”
他真想一拳揍扁这笑里藏刀的男人!火影深呼吸,强抑冲动,凝聚全身的自制力。
“臣谨遵摄政王旨意。”
“风劲要你上临东边城?”花信挑眉,刷地一声合上纸扇。
火影颔首。
御花园里,两个男人巧遇,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停下来说话。
“他究竟有何意图?”花信单手捏着扇柄,陷入沉思。
“我也想不透。”火影摇头,“你刚从云霓那儿出来,她可有透露什么?”
“她什么也没说。”提起那个失去记忆的公主,花信忍不住叹息,“她只说风劲最近似乎不再怀疑她了,像是已经接受了她是真公主。”
“是吗?”火影沉吟,“若果真如此最好了。要是真让风劲发现云霓失了忆,后果不堪设想。”一场政变怕是免不了。
花信赞同地苦笑,只是生性机敏的他,无法就此安然放心。“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起码风劲此时调你至边城担任边卫军校尉,绝对动机不纯。”
“你认为他是故意的?”
“嗯哼。”
“坦白说,我也这么怀疑。”火影抚着下颔,若有所思,“只是他究竟为何要调我离开宫中呢?莫非……”
他语未尽,花信已猜着他心思,两个男人交换深沉一眼。
“你认为真有可能吗?”火影沉声问,“我身为第一武士,手下却无一兵一卒,就算留在宫里也对他构不成威胁,他又何必费尽心机调我离开?何况他还命我为校尉,这不是反而让我有带兵的机会?”
“也许他是怕你我留在宫里,一有风吹草动,马上能调来家族兵力帮忙吧!”这是花信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了。
“你的意思是,他下一个动的人,会是你?”
花信意味深沉地点头,“只要你我都不在云霓身边,他就可以任意摆布她了。”
“原来如此。”火影会意。
“看来我们有必要先商量好对策……”花信蓦地一顿,眼角余光像瞥见了什么,剑眉收拢。
“怎么了?”火影狐疑,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在丛丛浓密枝叶的细缝间,一道纤纤素影轻轻晃过。
是水月。那端雅的姿态,窈窕的倩影,他绝不会错认。
他蹙眉,迅速拨开挡在身前的枝叶,细瞧。
远远地,他瞧见她走进一座亭子里,一个男人倚着梁柱,等着她。
“是风劲。”花信凑过来,“他们俩说些什么?”
火影不语,瞠眼瞪着亭子里两道相对而立的人影。他们交谈了一会儿,风劲递给水月一小包东西,她垂首接过,沉默不语,然后,他的手忽然放肆地抬起她光洁的下颔。
火影胸口一窒。风劲想做什么?他口干舌燥,眼睁睁看着风劲低下脸,一寸一寸逼近水月皎白的容颜……火影倏地旋身。
“走吧!”
“走?”花信一愣,“你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不想走近听听……”
“听什么?”火影神色阴沉地打断他,“你以为风劲身边那么多侍卫都是假人吗?由得我们躲在一旁窃听?”何况光是看到两人如此亲昵便够教他这个做丈夫的面上无光了,哪堪再听他们俩的甜言蜜语?
他不听,也不想看!
“火影,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是……”
“我说走!你没听见吗?”火影冷斥,不让好友有开口的机会,忍着满腔窜烧的怒火,率先大踏步离去。
“妳怎么来了?”
紫蝶展颜一笑,停下捣药的动作,拿块干布拭净手,迎向忽然来到她这“枫叶居”造访的水月,她热情地挽着水月的手,拉她坐下。
“要喝点什么?我这儿有上好的羽竹茶哦!是他们的特使前几日送来宫里的。”说着,她就要转身去拿。
“不用了,我不想喝。”水月止住她兴致勃勃的举动。
紫蝶停下步履,定睛细瞧,这才发现她脸色不对,比平常更加苍白几分。
“怎么了?妳不舒服吗?”
水月摇头,淡声道:“我要去边城了。”
紫蝶一惊,“什么?”
“方才摄政王召见我,说他已命火影担任临东边卫军校尉,协助临东将军风翔操兵练兵,我得跟他一块儿去,三日后就出发。”水月解释。
“这么快?”紫蝶惘然,浓浓不舍在心口泛开,“这一去要多久?”
“难说,总要一年半载吧!”
“为何这么突然?”紫蝶喃喃,“莫不是战事真要来了?”
“……也许吧!”水月敛下眸,搁在案上的指尖,略略发颤。
紫蝶注意到了,秀眉一蹙,在她身畔坐下,握住她沁凉的手。
“妳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啊!”
“真的没有?”紫蝶不信。
“没有。”水月扬起眸,清澈的瞳底,看不出一点思绪,“妳别多想。”
紫蝶却不放弃,更加仔细地审视她,“妳跟火影……还好吧?”
“……很好啊!”水月淡应,表面若无其事,肩头却微微僵凝。
肯定有问题。紫蝶暗想,继续问道:“他对妳不好吗?”
“他对我……很好。”
“真的?”
“真的。”水月低语,眸光略微黯淡,“他对我真的很好,是我……对不起他。”
“什么?”紫蝶没听清。
“没什么。”水月勉强一笑,拍了拍好友的手,“多谢妳的关心,我没事。”
“水月……”
“对了,我想请教一些补身子的药方。”水月赶忙转开话题,不让紫蝶再追问。
“妳要补身子的药方?怎么了?妳身子不好吗?哪里不舒服了?”紫蝶急得就要拉起她的手把脉。
“不是我啦!”水月失笑。
“那是谁?”紫蝶迷惑,眨了眨眼,忽地领悟,“是火影?”
“嗯。”水月点头,“到了边城后,他肯定会很忙,我怕他……顾不上身子。”
“唷,听听这口气,挺像个贤妻嘛!”紫蝶嘲谴她,“还没嫁给人家多久,已经懂得操心人家的身子了。”
水月玉颊一热,不自在地别过眸。
“火影是练武之人,应该是身强体健的,我瞧妳也不必为他多费心。”
水月顿时忘了不自在,回过一双翦翦水瞳,“妳的意思是不肯帮我开药?”
“开开开,自然开。”紫蝶笑道,“好朋友的要求,我能装没听见吗?不过话说回来,开补药方这等小事,妳自己来应该也行吧,何必问我?”
“我已经开了,在这儿。”水月递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方子。“只是想请教一下妳的意见。”
“怎么?”紫蝶一面接过方子,一面笑问,“妳怕自己开错药,误伤了妳亲爱的夫君?”
“紫蝶!”水月瞋睨好友。
“好好好,我不逗妳了。我瞧瞧啊,这方子……”
午后冬阳和暖,沁凉的微风,摇动窗边一串竹编风铃,一声一声,震荡水月不安的心房。
她看着专心替她研究药方的好友,神思却迷蒙,走了千里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