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跟屁虫 第二章
作者:季可蔷

“你、你、你……”

极度的震惊让于香染说不全话,她瞪大一双眼,看着那穿着白色围裙、右手还拿着一把锅铲迎接她的男人。

他是姚立人,她的前夫,四年来不曾见面的男人,如今,玉树临风地站在她面前。四年了,他似乎变了不少,年轻时要帅留的长发剪了,皮肤也晒黑了许多,卷起袖子的手臂隐隐能见到隆起的肌肉。

他变得更加阳刚了,阳刚得让她清楚地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是个男人,不折不扣的男人。

而这个大男人,穿着围裙,拿着锅铲,不但一点也不显得不协调,反而露出些许难以言喻的性感。

性感?!她在想什么?于香染蓦地一凛,对掠过脑中的想法相当不满,她深深呼吸,咬牙切齿道:“你干嘛穿我的围裙?”

四年不见,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句,别说她自己不敢相信,就连他,好像也十分意外。

“啊,妳介意吗?”他眨眨眼,星亮的眼神看来好无辜,“我只是借一下而已,煮完饭就还给妳。”

煮饭?他煮饭?!

“你什么时候学会煮饭的?”她近似指控地问道。

他却只是潇洒地耸耸肩,轻轻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妳不知道我这几年学会多少事,亲爱的。”他俯近她。

她直觉往后一仰,“滚开!”她厉声斥他。

“亲爱的香染,我们这么多年下见,妳非要对我这么冷淡吗?”他好遗憾、好委屈地问她。

“离我远一点!”这是她的回应。

他彷佛早有心理准备,脸上表情丝毫不变,仍是大大咧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笑容。

“好吧,四年不见,我明白妳当然会觉得害羞。没关系,我不介意。”

他不介意?不介意?!懊介意的人是她吧?

于香染气绝,心头怒火威胁着要爆发,她举高公文包,用力地、不停地、毫不容情地打他,一步步把他逼到墙面。

“你给我老老实实招来!你什么时候回台湾的?你到底在我家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你说啊,给我说!”她像泼妇骂街,一连串地逼问他。

他好像没料到会见到她这如此强悍泼辣的模样,呆了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是上礼拜回台湾的,打算在这里住一阵子,至于是谁让我进来的,很明显,不是吗?”

他说什么?于香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张口结舌。

她有没有听错?他刚刚的意思是,他打算赖在她家吗?

“我知道妳会觉得有点意外,香染,不过妳也知道我爸妈跟哥哥都移民美国了,我实在找不到地方投靠。”姚立人低下脸庞,笑意盈盈地直视她的眼,“我想,妳一定会大方又热情地收留我这个妳最爱的男人吧?”

她的回答是赏他一记清脆的耳光,他不避不闪,由她发泄,热烫的感觉烧上颊,他自嘲地弯唇。

“我不爱你!早就不爱了。”她冷冷地、一字一句地将话掷落,“我不想收留你,请回吧!”她摆出送客的姿态。

“妳不会真想赶我走吧?外面天那么黑,风那么大,妳真的要把我这个爸爸赶出门吗?”他忧愁地揪拢眉宇,厚脸皮地耍赖,“好残忍啊!”

“真正残忍的人是谁,你应该很清楚。”她故作冷漠地瞪他,唯有明眸中跳跃的火光泄漏了她内心的激动,“请你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这个家不欢迎你。”

“真的……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吗?”他表情伤感地望着她。

她忽地呼吸一窒,没法直视他忽然沉郁的眼神,别过了头,“四年前,我给过你机会。我说了,如果你那时候不回来,就别回来了,你不也签了离婚协议书寄回给我了吗?”她给过他机会,是他不懂得珍惜,是他自己选择忽视她,忽视这段婚姻,不能怪她,她给过他机会,太多次了……

她咬牙,“我们早已经一刀两断了,请你离开。我跟轩轩现在过得很好,请你不要任意来打扰我们母子俩。”

他沉默许久,终于启口:“那……如果是我儿子希望我来打扰呢?”

“什么?”她倒抽一口气,陡地扭回头瞪他,“你说什么?”

“我说,”他弯弯唇,嘲弄般地微笑,“如果轩轩希望跟他父亲多相处呢?”

轩轩!于香染一凛,这才惊觉自从进门后,她还没看到儿子的人影。他人呢?她焦急地移动视线。

“我在这儿,妈咪。”微弱的声音从长沙发另一面传来,跟着,一个矮小的身躯立起,一张俊秀的小脸自椅背后探出来。

他一直躲在沙发后面偷听吗?他都听见了?于香染顿时惘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好片刻,才哑声开口:“你都听见了?”

“嗯。”

“是你开门让这个男人进来的吗?”她质问。

姚轩小脸一白,犹豫了几秒,才垂下头,细声应道:“是我带他回来的。”

“你带他回来?什么意思?你们在路上遇见的吗?”

“是……其实是……”姚轩绞扭着小手,局促不安地道:“其实是上礼拜在学校附近……”

“上礼拜?”于香染尖声打断儿子,“你的意思是你们上礼拜就见过面了?你、你们……”一个念头闪电劈过她脑海,“你该不会这几天都跟他在一起吧?这几天你说到同学家做功课,其实都是跟这个人见面?”

姚轩惨白着脸,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睁大一双眼,祈求地望着她。

她完全明白了,脸色顿时发白,“你骗我?你居然跟妈咪撒谎!”

“我、我不是故意的。”见母亲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姚轩连忙跑过来,抱歉地拉住她的裙,“对不起,妈咪,妳别生气。”

“你对我……说谎?”于香染仍然不敢相信。

“对不起,妈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还说不是故意的?”她疾言厉色地斥责儿子,“妈咪没教过你吗?不可以说谎!何况你欺骗的对象还是我,你、你……”

她闭上眼,强忍住晕眩感,一阵刺骨的寒凉罩住她全身,让她微微发颤。

轩轩说谎!她最爱的儿子竟连同那个男人一起欺骗她,他们父子俩,联合起来骗她……

“妳没事吧?香染,妳还好吗?”

她听见那男人焦虑的嗓音,他握住她的肩,有力的臂膀紧紧撑持住她,似乎怕一松手,她便会跌落黑暗的深渊。

她倔强地张开眼。她不会认输的,在这男人面前,她不容许自己有一丝丝软弱。“算你厉害!姚立人,竟然懂得先对轩轩下手。”她恨恨地瞪他,“你说,你们父子俩私下还达成了什么协议?你还打算教他说多少谎言来骗我?”

“我没打算骗妳,轩轩也没有。”他叹气,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知道妳恨我,也知道妳不想见到我,不过妳能不能冷静下来听我说?”

她讥诮地望着他,“你想说什么?”

“妳先坐下来。”他推着她在餐桌边坐下,又斟给她一杯温开水,“喝下去。”

她接过水杯,防备地瞪他,“你到底想搞什么花样?”

“别急,妳先喝水好吗?喝完我就说。”

她冷哼,忿忿然饮了半杯水,然后用力搁在餐桌上,清脆的声响惊跳了姚立人的眼皮,他微微苦笑。

“快说啊!”她催促他。

他比出三根指头,“三个月。”

“什么?”她莫名其妙。

“我要求三个月的时间。”

“干嘛?”

“跟我儿子相处。”他快速地解释,彷佛很怕又挑动她紧绷的神经,“妳也知道,我现在的工作没办法让我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我总是要在全世界飞来飞去,很少有机会回到台湾。所以我想趁这次我休假三个月,能多和轩轩相处。”

她不说话,明眸圆瞠。

“我知道妳不高兴,不过请妳体谅我身为一个父亲,当然希望能跟儿子多相处,还有,我相信轩轩也想多认识我这个做爸爸的……”

“轩轩不想多认识你。”她机械化地反应,“他很好,不需要爸爸。”

“妳确定他不需要吗?”他柔声问她,“所有的孩子都渴望同时拥有父母,妳确定轩轩会是个例外?”

“我当然确……”于香染蓦地顿住,惶然望向站在一旁的儿子。

他苍白着脸,紧咬着唇,那双最神似她的眼底,盛着某种她不理解的哀愁,牵动她的心。

“轩轩。”她轻声唤他,“你坦白告诉我,你希望跟这个人多相处吗?”

姚轩一震,没料到她会这么间他,呆了一会儿,摇摇头。

“我不要。”斩钉截铁的回答同时震动了两个大人。

“为什么?”于香染问。

“因为他让妈咪伤心。”姚轩很认真地看着她,“我不要妈咪伤心。”他蓦地仰起头,瞪视姚立人,“你骗我,你说只会吓妈咪一跳,可是她明明很难过,你走开,我不要再看到你,你走!”说着,他开始推起比他高大好几倍的姚立人,小小的双手,坚定地推着他。

奇怪的是,姚立人挺拔的身躯竟然教他给推动了,摇摇晃晃,重心不稳。

一个小男孩的力气有这么大吗?于香染困惑地想,还是因为那男人对儿子的排挤太过震惊,所以才不堪一击?

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赶出门,任谁都无法承受这样的难堪吧?

“轩轩,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出去,我不应该让你进来的,你走开!”

“轩轩……”

“你出去啦!快点出去!不要来惹妈咪难过,走开!”

“轩轩……”

“轩轩!”于香染清亮的声嗓忽地扬起,“别这样。”

一大一小听了这声斥喝,都是愕然。

“妈咪?”姚轩疑惑地唤。

“轩轩,我要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她严肃地凝视儿子,“如果妈咪不会伤心,你希不希望他留下来?”

“我……”姚轩怔然,傻在原地。

“老实地回答我,不可以说谎。”她低下头,不放过他眼底任何一丝迟疑。

“可是他害妈咪伤心……”他嗫嚅着说。

“如果我说,我一点也不伤心呢?”

他眨眨眼,不说话,但那黯然的眼色已泄漏了他的秘密。

终究,还是个孩子啊!于香染心口一痛,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迎向姚立人。

“你可以留下来,至于留多久由我来决定。不过你最好少惹我,否则别怪我随时将你扫地出门。”抛下森冷的警告后,她旋过身,提起公文包往房里走。

姚立人怔望着她的背影,眼角眉梢一点点、一点点飞上难以形容的喜悦。

“妳先洗澡休息一下吧,香染,我保证等妳出来的时候,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已经等着妳啰。”热情的言语追上她,她步履稍稍一顿。

他没注意到,喜孜孜地望向对这一切转变感到茫然的儿子,眨了眨墨深的眼,“不是我吹牛,你老爸的厨艺不是盖的哦,吃过的人都说赞。嘿嘿,你等着享受大餐吧!”

姚轩傻愣愣地看着他老王卖瓜。

姚立人轻声一笑,蹲,揉了揉儿子的头,“下次别再说要把你老爸赶出门了,你知道你刚才说那些话让我有多伤心吗?”他抬起手臂,比出个挥泪的动作,大装可怜,不过也只装了几秒,他又笑嘻嘻地重新卷起松落的袖子。

“好啦,该干活啰。”

吃过晚餐后,见前妻一副避他唯恐不及的模样,儿子也一径躲着他的视线,姚立人识相地自行闪回客房,整理他的行李。

这个晚上,他的妻与子,都受够了,他应该给他们一点空间与时间,好好厘清情绪。

既然香染已经答应他暂时留下来,许多事情便不忙于一时解决,还是先收拾收拾他那箱千里迢迢、一路从美国提回台湾的行囊吧!

他打开行李箱,将里头塞得一团乱的衣物一古脑儿取出来,抛上床,仅有的两件衬衫皱得像菜干一样,西装长裤也惨不忍睹。

他叹口气,所以他讨厌穿衬衫西装裤啊,T恤牛仔裤多方便,不用老是洗洗烫烫,费神又费力。只是为了某些场合,这样正式的服装还是必要的,起码不能让儿子觉得他这个父亲老是邋邋遢遢的吧?所以他还是决定把这两件衬衫拿衣架挂好,打算有空时好好洗熨一番。

至于T恤、牛仔裤、毛衣、夹克,他全数折起来,收入抽屉里。

爸笔、日记本、PDA、随身碟、MP3笔型随身听、牙刷、钢杯、电池、手电筒、简易瓦斯炉……杂七杂八的小东西从行李箱一一被翻出来,虽然塞进去时粗心大意,取出来后倒是归类得整整齐齐,而且动作迅速利落。

这是多年来漂泊的生活养成的习惯,不论是将衣物收入行囊,或取出来,他已练就了在几分钟内打点妥一切的本领。

直到整个大行李箱都空了,他才拉开边边的拉炼,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方形木质相框,相框里,镶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多年前的他和于香染,两人面对着镜头,甜蜜地笑,他怀里,还抱着个刚出世的小婴儿。

好多年以前的相片了,那时候的他与她,都还好年轻。

他坐在地上,取出相框里着照片,怔怔地凝视着。六乘四大小的相片残缺了一角,右下边还染上淡淡的烟熏色,他眼神蒙眬地看着,拇指轻轻抚过那片烟熏处。

残缺一角的相片,不知陪伴他度过多少漫漫长夜,在那寂静又荒凉的黑暗里,他唯有看着这张相片,才能安心入睡,唯有看着这相片,他才能确信自己还活着,而这世上,还有他挂心的人。

他将照片重新放回相框,小心翼翼将相框放上床头柜,黝黑阳刚的脸孔,对着相片中的人绽出淡淡笑意。

门外传来一阵细微声响,他转过头,发现其中一个令他挂心的人正在房门口探头探脑,好奇地注视他。

是姚轩,他的儿子。

他微微一笑,无声地比了个邀请的手势,姚轩却像吓了好大一跳,急急离开门边,他大步追上,却在走廊遇上了于香染,她冷冽地瞪他一眼,随着儿子进入卧房。

他瞥了眼手上的运动型电子表,十点了。是儿子的上床时间到了吗?如果可以,他真想到儿子床前给他一个晚安吻,但儿子的母亲肯定不会同意。

他自嘲地撇撇嘴,虚掩上门,来到客厅,自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一面喝,一面倚着落地窗看月亮。

是他的错觉吗?还是台湾的月色真的比较温暖?这么安静的、柔和的、教人全身精神放松的月色,让他既惊奇又无法想象。

真的是太久没回来了。

他默默喝啤酒,十分钟后,于香染走出姚轩的卧房,也来到客厅,看见他倚在落地窗边喝酒,她似乎吓了一跳,严厉地瞟他一眼。

他笑开一张脸,“别老是用那种眼神看我嘛,香染。幸亏我这人命够硬,否则不知道要被妳那样的眼光杀死几遍了!”

“你在干嘛?”她不理会他的玩笑。

“妳看到了,我在喝酒。”他举高啤酒罐朝她一敬,“要不要跟我一起喝?”

“我从不在家里喝酒!”她冷声拒绝,“你要是还有作为一个父亲的自觉,最好也别在轩轩面前喝酒。”

“连喝酒也不成?”他惊讶,“轩轩的家教那么严格?”

“那当然,他是我的儿子。”她骄傲地抬起下颔。

“也是我的。”他好整以暇地补充。

她不情愿地白他一眼,彷佛很讨厌听见他这么说。

如果父子之间的关系也能以一纸协议书来作废,她肯定一秒钟也不浪费,立刻帮儿子拟草稿吧?他自嘲地扯扯嘴角。

“轩轩已经睡了吗?”

“应该快了。”

“所以妳刚刚是讲床边故事给他听吗?没想到那个有着七岁脸孔、却比十七岁还思想老成的孩子也要人讲故事哄他入睡。”他微笑,“他都爱听些什么样的故事?”

“他不爱听故事,也不需要我哄他入睡。”于香染反驳,“他是个很独立的孩子,我刚刚进房是拿新的英语CD给他。”

“英语CD?”姚立人觉得新奇地扬眉,“妳是说我的宝贝儿子才七岁,已经听得懂英文?”

“那当然。你不知道现在的孩子很多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英文的吗?”她撇嘴,嫌他少见多怪,“更何况轩轩读的学校是双语小学,有四分之一的课程是用英语教学。”

“四分之一上英语?”他摇晃着啤酒罐,深深凝望她,“看样子妳的确花了许多心血栽培轩轩。”

“那当然。我怎么能让他输在起跑线?”

“这么小的孩子,就心急着上田径场苞人赛跑,不觉得累吗?”他低声道。

她瞇起眼,“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抬眸望月,若有所思地道:“七岁的孩子还是像七岁比较好。”

“你的意思是我给轩轩太多压力吗?”她尖锐地问,“你质疑我的教育方式?”

“妳误会了,香染。”他垂下眼,星亮的眼眸回到她身上,“坦白说,我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质疑妳。”

“你是没资格。”她绷着一张脸。

他忽地俯过身,细细看她,“妳老了,香染,瞧妳这里,都出现小细纹了。”他恶作剧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眼角。

她倒抽一口气,急速躲开,怒火在心头蔓延。竟敢说她老了?他是故意惹她生气吗?哪种男人会没神经到这种地步?

她气极,正想厉声教训他一顿时,他接下来的话却教她顿时失了魂。

“可是还是很美……不,比以前更美了。”覆着粗茧的大手拂过她的脸,刺得她心头发麻,“岁月在妳脸上留下了痕迹,也留下了难以形容的韵味,这张脸,还有这沉淀着沧桑却还是透明漂亮的眼睛……妳简直让人六神无主,香染,没有男人可以逃过妳现在的魅力。”他恍惚地补上一句,“尤其是我。”

她也同样心神恍惚。他在说什么?前一秒钟他还嘲弄她老了,下一秒钟,他又用一串如诗的言语赞得她如痴如醉。他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受他影响?

“你别碰我!”她愤慨地甩开他的手。这愤慨,一半是针对他,另一半却是针对自己,她恨自己,还会为这个男人心旌动摇。“你什么时候学会作诗了?姚立人,我从来不知道你会说出这种话。”

他深深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妳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就像我,也对现在的妳感到陌生,在我面前的女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于香染了吧?她有哪些地方变了?哪些地方还是跟以前一样?我完全不清楚。”

“你当然不清楚!”她语气尖锐,“已经四年了。”

“妳说的对,已经四年了。四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一个女人,改变一个男人,当然,也能改变一个孩子。”他幽幽道,眼神深邃难懂。

她被那样的眼神看得一阵狼狈,“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熟悉现在的妳。”

“什么?”她惊愕。

他俯下脸庞,好近好近地看着她。

他也老了。她恍惚地想,他的眼角,同样刻画着岁月的纹路,那细微却深刻的纹路,看来好沧桑,又好疲倦……看着看着,她忽地心悸。

“香染。”暖暖的气息如风,撩拨她细密的羽睫。“难道妳对现在的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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