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
“珊瑚!”
两道声嗓同时起落,朝海珊瑚袭来。
她心神迷蒙,还来不及辨别是谁的声音,握着刀刃的藕臂便遭人一把擒住,激动的娇躯亦被紧箍入怀。
“放开我!让我杀了她,我要杀了她!”她直觉地挣扎,歇斯底里地狂喊。
“妳给我冷静点!”
这凌厉的嘶吼硬生生敲进她耳膜,她停止挣扎,扬起失神的眼。
是风劲。是他抱住了她,阻止了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都看到了,什么都瞧见了。她再也瞒不住他,再也无法在他面前扮演云霓,当他掌心里那个听话的小女圭女圭。
完了,都完了。她眼前一晃,身子摇摇欲坠。
“妳还好吧?珊瑚,振作点!”
他唤她珊瑚,他居然唤她珊瑚--他果然什么都知晓了,什么都明白了。
“你、你在叫谁?风表哥,我不……我不懂。”她扬起苍白的唇,颤巍巍地笑。
好悲哀,她居然还想继续装傻?明知谎言已被戳破,还妄图力挽狂澜。
“妳不必瞒我了,我都知道了。”风劲不忍地看着她,“我早知道妳不是云霓。”
“你、你怎么……我是云霓啊,我真的是,真的是。”她虚弱地辩解,颤抖的嗓音却连自己也无法说服。
他果然也没被她说服,沉着脸,阴郁地望她。
她心跳一停,“你……何时知道的?”
“那天晚上妳来寝宫找我,我就猜到了。”他揽着她,沙哑地说道,“妳对我喊冷,说妳怕冷、怕痛,那时我就猜到了。”
“为、为什么?”
“因为云霓是个公主,她从小是让每个人疼着长大的,她小知道冷,也不晓得痛,她从未曾尝过这些滋味,又如何会懂得害怕。”
因为不曾尝过,所以不懂得恐惧?海珊瑚心下一沉,明白自己完完全全失败了。
她根本演不成云霓,装不来养尊处优的公主,再怎么费尽心机也是枉然。
因为她怕冷、怕痛,因为她懂得恐惧,深深体会个中滋味。
她,一败涂地……
“风表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我虚荣、低俗、心地恶毒,一点也不像个高贵的公主,我居然还在你面前假扮云霓……我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她仰头凝望风劲,笑着问他。
他深邃的眸、俊美的脸孔,在她眼里,看起来好模糊。
“妳不可笑,珊瑚,我从不这样觉得。”他低声安慰她。
“我差点杀死云霓,你会怪我吗?”她愈来愈看不清他了,他全身上下,好似笼在一团迷雾里。
“我不怪妳。”
“可是,你不会要我了,对不对?云霓回来了,她聪明灵巧,宅心仁厚,比我更适合当千樱的女王,对不对?”
他不语。
“你不必安抚我,你告诉我实话。说啊!”她催促他,眼角眉楷净是凄楚的笑。
他倏地别过眸,“云霓确实比妳适合。”
“比起我,你更希望她当千樱的女王,对吗?”
他默默点头。
泪水,占领了她的眼,世界在她面前迷蒙成一片漫漫无边的白。
他果然不要她了。她就知道,一旦云霓回来,他就再也不需要她了。她当不成他的棋子,做不成他最在乎的人。
他曾经答应过会永远在王宫里陪着她,但如今,她的谎言被戳破了,还能有脸继续留在他身边吗?
“你放开我好吗?风表哥。”
“妳想做什么?”风劲警觉地问。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云霓,我只是想看清楚你。”
“看清楚我?”他不解。
“请你放开我。”她细声细气地央求。
他犹豫片刻,终于松开了她,她踮起玉足,万分温柔又万分不舍地在他唇上印下一记轻吻。
“珊瑚?”他颤声唤她。
她不回应,缓缓后退,翦翦秋水睇着他,粉唇弯弯,浅浅地、若有似无地笑。
寒风吹来,她众袂飘飘,雪白的容颜衬着乌黑的发,宛似一缕遗世幽魂,随时要消散。
“珊瑚!”他忽地恐慌,展臂意欲拉住她。
她却抢先他一步,皓腕反转,银刃朝自己当胸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朝她疾速飞去,臂膀横伸,挡住不长眼的利刀,刀刃刺进他手臂,血花四溅。
惨白的世界,忽地闯进了刺眼的红,海珊瑚瞪着,胸臆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惧。
是血,又是血!她讨厌血,好怕!
这鲜艳得可怕的血,说明了她是个多么不祥又恶毒的姑娘!
为了报复,她可以手刃自己的亲姊妹,她还欺骗了风表哥,费尽心机在他面前演戏。
他一定不会再喜欢地了,因为她,是个恶毒阴狠的坏姑娘……
“啊--啊--”
撕心断魂的呼号,一声声划破长空,惊醒了沉眠的人们,震动了宁静平和的王城。
自从那夜过后,云霓便回到王宫,神不知鬼不觉地恢复了千樱国公主的身分,海珊瑚则被风劲秘密软禁在流风宫里。
那夜千钧一发之际,阻止海珊瑚自戕的海浪,伏首认罪,招了风玉的图谋,坦承自己和海珊瑚皆是衔风玉之命入宫,前来监视风劲。
“我对不起你,主君。”对于自己存有异心,背叛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海浪后悔莫名。
风劲默然,很明白海浪是为了珊瑚,才答应接下父亲交付的任务。
他并不怪海浪,很早以前,他就明白自己是交不得朋友的,对每个人都得存防备之心;很早以前,他便猜到,海浪也许有一天会背叛他,虽然遗憾,却不意外。
“我不怪你。”他涩涩地对海浪说道,“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得将你打入大牢。”
“是。”对于他的处置,海浪毫无怨言,只是担心海珊瑚的处境。
“你放心吧。”风劲看出了他的疑虑,淡淡发话,“她毕竟也是云霓的亲姊妹,是我的表妹,我不会伤害她的。”
海浪至此才安下一颗心,由风劲亲自押人大牢。
安置妥当海珊瑚和海浪两人后,风劲觅了个空档,亲自对云霓解释所有的情况。
在外头飘零数月的云霓似乎成熟多了,明白这一切来龙去脉后,既不慌张,也不埋怨,只是很沉静地接受了事实。
“原来我和她是双生姊妹,怪不得会生得如此像了。”她叹息。
“妳恨她吗?”风劲问道-
云霓默然半晌,摇了摇头,“她太可怜了。比起她,我幸福多了。”她轻声说道。
“妳不怪她就好了。”风劲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安心将珊瑚和这国家全托付给她了。
他告诉云霓所有的计画--
“我告诉风氏长老们,我挑起雪乡和羽竹交战,是为了让这两国无法插手千樱的内乱,好顺利发动政变,夺取王位。”
“可你其实不想要这王位。”云霓聪慧地接口。
“是,我不想要。”他苦笑,“所以当我父亲从风城举兵的那一天,也是我们父子正式决裂的时候。”
云霓忧伤地睇他,明白他沉重的心情,“为何你之前从不肯告诉我?风表哥,为何要一直瞒着我?你知道吗?我甚至怀疑你--”
“妳若是毫不猜疑我,反而会令我父亲觉得奇怪。”他涩涩打断她,“我父亲很精明的,处处埋下了眼线,为了以防万一,妳知道的愈少愈好。”
“原来如此。”她颔首,终于懂得他的用心良苦。
“妳明白就好。”他微微一笑。
那清淡的笑容里,竟藏着几分她从前不曾得见的温柔。
她心弦一牵,“风表哥,你好像……变了,”
“是吗?”他不置可否。
“从前的你,不会这么对人笑的。”她怔望他,“是因为她的缘故吗?”
虽未点明,可两人都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
风劲眼神一黯,袍袖一拂,站起身,“妳歇息吧。”
“那你呢?”
“……我去看她。”
她,被软禁在流风宫深处一间小屋,这小屋隐在一片林子后,人烟稀少,除了一个负责照料她的老嬷嬷,几乎不会有人经过。
对于自己的处境,她似乎一点也不奇怪,镇日只是坐在窗边,静静望着窗外变化多端的天空。
她看云、看月、看星星,细细观察每一个最微妙的变化,樱唇总是浅浅抿着,若有所思。
她真的在想些什么吗?或者,什么也不想?
风劲孤身来到小屋,低声问老嬷嬷,“公主身子如何?饮食正常吗?送来给她的餐点都吃了吗?”
“都吃了。只有一道清蒸鱼,怎么也不肯吃。”老嬷嬷略略无奈。
“看来她讨厌吃鱼的毛病还是没变啊。”风劲微微地笑,挥手逐退老嬷嬷,推门进屋。
听闻咿呀声响,海珊瑚却是动也不动,仍是撑着双手趴在窗棂边,看着窗外。
风劲拉了张椅子,在她身畔坐下。“珊瑚。”他柔声唤道。
她偏头瞧他。
“我又来看妳了,妳高不高兴?”
她淡淡一笑,不言不语。
她究竟有没听懂他说什么?风劲心一酸,表面却扬起笑弧,拉起她的手,大掌暖暖地包覆住,“妳在看什么呢?”他话家常似的问道。
“看云。”她终于有了反应,细声应道。
“瞧妳看得那么入神,有那么好看吗?”
“嗯。”她点点头,明眸又望向窗外,“云在天上飞,好开心。”
“是吗?”他随着她调转视线,望向天际那一朵朵教风吹着流转的云。“妳希望自己是一朵云吗?”
“可以吗?”她天真地眨眨眼,好期待似的睇着他。
“当然可以。”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贴上自己微凉的颊,“妳在我心中,就是一朵最软最美的云。”
“那我也可以飞吗?”她认真地问。
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
风劲的心拧得发疼,“傻丫头。”他幽幽叹息,揽过她纤弱的盾颈。
是真的傻了吗?从那夜过后,她便成了这副痴痴傻傻的模样,原以为她受了太大打击,数日后便会恢复,可如今已过一旬,她的情况仍未见好转。
懊不会这辈子就这么傻下去吧?
他抽口气,扳正她身子,捧起她娇颜,细细盯着她,“妳听我说,珊瑚。”
“嗯。”她乖巧地回望他,眼眸澄澈清透,不染一丝尘埃。
他忽地发怔,恍惚忆起那日她摔跌在雪地上时,便是以这样的眼神看他。
那天她说了什么?
“珊瑚,记不记得妳曾对我说过,每个人都有弱点,都有某个部分特别怕痛--还记得吗?”他低声问。
她却好似完全不记得了,只是静静望着他。
“妳就是我的痛。”他捧着她的脸,手指发颤,“妳就是我心中最软的那部分,妳知道吗?”
她表情未变。
他喉间一缩,“妳……听懂我说的话吗?”
她微歪着头,像是好奇又似不解地瞧着他。
他深吸气,一颗心痛得发慌。她,就是他的痛。
“海浪告诉我,我父亲是在青楼里找到妳的,堂堂公主竟被卖进了烟花窟,妳一定很怨吧?”他颤颤抚着她柔女敕的脸颊,“连我都不敢想象,妳长到如今,究竟吃了多少苦?”
她微笑着捉住他大掌,像从前一样,扳着他的手指头玩。
风劲看着她的举动,眼眶忽地一热,“珊瑚,珊瑚!”他揽她入怀,略微激动地唤她。“妳说话吧!妳告诉我,妳究竟受了多少苦?妳怕冷、怕痛,是因为曾领受过这滋味吧?妳常挨饿受冻吗?是否时不时就要被人毒打一顿?”
她不语,螓首埋在他胸膛,小手还调皮地扯弄着他衣袖一角。
“我真希望能早些遇见妳,真希望自己能及时将妳救出火坑……”他在她耳畔痛楚地呢喃,“我出现得太迟了,是不是?我若能早点与妳相识相知,兴许妳就不会受那么多折磨了。”
她忽然轻轻推开他,芙颜扬起,对着他露出细白的贝齿,无声地娇笑。
这样的笑容,令他心酸,更心痛。
“妳不恨我吗?”他痴痴地望她,“我知道妳很怕我丢下妳,很怕我不要妳,我甚至想利用这一点,让妳乖乖听我的话,完成我的计画--我很坏吧?”他涩涩苦笑,“珊瑚,其实妳应该恨我。”
她只是微笑,清澈地、甜美地微笑。
她不恨他,不点也不。他想,他懂得这微笑的含义。
“我倒希望妳能恨我,若是妳能恨我,哪怕只是一丝丝,我也不会如此心痛。”
哪怕只有一丝丝,他也下会如此放心不下。
他咬紧牙关,凝聚所有残余的自制力,哑声坦白,“对不起,珊瑚,我不得不抛下妳。”
她依然微笑着。
他却忽然不敢看,别过眸,“为了阻止父亲的野心,我打算亲自率兵迎击。王城里有一半骑兵是我的人马,他们都奉我为主君,都以为我要夺取柄君之位,他们只听我号令,只有我才能领导他们。”他顿了顿,阴郁地继续,“到时候,我将成为这个国家的叛国贼,身为女王的云霓,为了稳住政局,只能对我下格杀令。”
“格杀令。”她清脆地重复这三个字,像孩童牙牙学语,却对话中含义不明所以。
不懂也好。他也许不能活着回来--这事,她不懂最好。
风劲淡淡牵唇,捧起她容颜,温柔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很久很久以后,妳还会记得我吗?”他叹息般的问。
她不答话,只是睁着那水亮的乌瞳,瞅着他。
兴许会不记得了吧?不记得更好。不记得,她便永远不会再似从前那般心痛了;不记得,她便能永远如现今一般快乐。
不记得,最好。
他深深地、长长地凝视她,期吩着能将她此刻的笑颜永镌心版。
时光,在两人彼此相凝中,如沙漏般,无声无息地流逝。
日落,日出,地老,天荒,凡人爱着,总盼着能锁住永恒,可永恒哪,也只是一首千古传诵的诗歌。
倏地,苍黯的天际划过一道流火,轰然巨响,震动了整座王城。
两人同时转头,望向流火映亮的夜天。
“好美啊!是流星吗?”海珊瑚好奇地问。
是信号。风劲眼神一黯,表面却若无其事,“嗯,是流星。好看吗?”
“好看。”
“那妳乖乖坐在这儿看,我先走了,”他微笑地亲了她脸颊一记,站起身。
“你不陪我一起看吗?”她想留住他。
“我还有些事要做。”他温柔地望她,“妳自己看好吗?”
“嗯。”她点点头,不再强留,安静地目送他。
他推开门扉,走上通往树林的小径。她趴在窗边,凝望他昂然玉挺的背影。
他忽然回首,朝她送来两束复杂深刻的眸光,她挥挥手。
“风表哥,要再来看我哦!”她微笑喊,清脆的声嗓好似最柔软的片羽,乘风远扬。
他一时怔立当场,衣袂飘然。
夜空流火,捎来的,是大军进犯边城的信号。
樱都里的文武百官见了,个个匆忙整戴衣冠,赶进王宫,与摄政王与公主共商大计。
没料到百官们一进议事厅,便让一群不知从哪儿来的叛军给包围了,领军的统领还分出一支骑兵队闯进凤凰宫,意欲胁持公主。
可搜遍了凤凰宫内外,却寻不着公主人影,骑兵队掉头,愕然发现花信早率了禁卫军等在宫外,瓮中捉鳖。
就这样,在遭到软禁又迅速获得释放的文武大臣们还模不着头脑时,一场精心策画的宫变,已消弭于无形。
而王宫偏门,叛军仰赖的主君风劲正预备出逃,他挺立存月光下,牵着一匹白马,身上穿着一袭银亮的战衣,头戴银盗,英姿焕发,威风凛凛。
“你真的非走不可吗?风表哥。”披着绛紫斗篷的云霓扬起容颜,焦急地问他。
“我一定得去。”他坚定地回应,“而且我走了后,妳必须立即与我画清界线,将我视为叛国贼,下达格杀令。”
她刷白了脸,“一定得这么做吗?”
“妳若不如此做,花、火、水三大氏族便无法名正言顺地起兵讨伐我,风氏那些长老一定会趁机分化,甚至鼓动百姓作乱。”
“可是风表哥,你明明不是--”
“听我的话!”他严厉地打断她,“若是千樱因妳一念之慈陷入动荡不安,妳担得起这责任吗?”
她惘然。
“我既被风氏一族奉为主君,他们的罪便当由我来承担。”他放柔了语气,“何况我和雪乡签了密约,这事迟早也会爆发出来,为免引来羽竹的报复,妳更有必要与我撇清关系,将一切推到我身上。”
云霓一震。这恐怕才是风劲坚持自己非担上罪名不可的主因吧。他担忧邻国的战事或许会影响到千樱,所以才事先预防。
“你连这点都算计好了,表哥。”她怅然望他,“我真的不如你,我……对不住你。”
“该说对不住的人是我。”他涩涩说道,“这一切都是我惹来的,与妳何干?
“可是--”
“若妳真觉得过意不去,就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他意味深长地望她,良久,才缓缓说道:“切莫将妳的爱只给一个男人。”
她倒抽一口气,“你、你都知道了?”
“妳以为妳流落在外,我都不闻不问吗?”他淡淡微笑,“我自然派人去寻访过妳的下落了,否则那日又怎会知晓妳住在迎宾馆?”
云霓苦笑。如此说来,她和羽帆的事,他都知道了。
风劲彷佛看透了她内心的思绪,端出严肃的表情,“妳是女王,霓儿,妳爱的念的当是千樱的黎民百姓,是这个国家,懂吗?”
水眸掠过一丝痛楚,“我明白。”
“真的明白?”
她扬起眸,坚强地朝他一笑,“你安心吧,表哥,妓一定会将千樱放在第一位。”
“那是最好。”他潇洒地跃上马,握住缰绳。
眼见他就要离去,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云霓气息一促,心下发慌,“你就这么走了吗?那珊瑚怎办?”
他身子一僵,长久,才黯声说道:“她受了太多苦了,请妳替我好好照料她。”
“我当然会照顾她?可你……难道你舍得就这么抛下她吗?”
他默然。他当然舍不得,这漫漫红尘,唯一令他牵挂的,也只有她了。
他探手入怀,轻轻按了按那紧紧贴在胸前的香囊。这香囊,是她亲手绣给他的,香囊上浸染着属于她和他的香气。
他会记住的,永远永远,会搁在心上……
“这场内乱结束后,若我还能有幸活下来,我会回来带她走!”
语毕,他清啸一声,策马疾奔,踏上遥远的征途。
朦胧夜色里,一颗璀璨流星刮过天际。
之后
是年年初,雪乡借道千樱,攻打羽竹。然雪乡狼子野心,大军经过千樱边境后,部分兵力忽然折返,企图袭击千樱边城,幸赖护国巫女水月施法召来暴风冰雹,兼有第一武士火影率军力守,方化险为夷。
雪乡大军只得狼狈撤退,专心攻打羽竹。
两国交战之际,千樱内乱亦趁机而起,风氏城主风玉挥军北上,号召废去无用的公主,拥护才智兼备的摄政王登基。
同时,王城亦传出消息,据说宫变失败的摄政王已连夜奔逃出宫,率领王城部分骑兵远走,意欲与风氏大军会合。
新登基的女王于是下诏全国,将风劲视为叛国贼,格杀勿论,并以女王之尊命令花、火、水三人氏族各自出兵护卫王城,讨伐叛军。
硝烟四起,千樱国内人心惶惶,可王宫一角,却也有人平淡度日,笑看风云。
云霓凝立一旁,看着在樱花树下翩来舞去的忙碌身影。
究竟忙些什么呢?瞧她一下站高,透过叶隙看阳光,一下又蹲,拿树枝在土地上比画,不知在玩什么花样。
“她看来很开心呢。”云霓压低嗓音,对身旁的男人说道。
“约莫什么也不记得了吧。”男人哑声应道,“这样也好。”他顿了顿,幽然长叹,“也许这样对她最好吧。”
云霓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忽地上前一步,扬声喊道:“珊瑚!”
“啊。”正挖着土坏的海珊瑚扬起头,一见是她,笑逐颜开,“霓姊姊,妳来看我了啊。”
云霓回她一笑,“是啊,我还带了个人来呢。妳瞧瞧,认得他是谁吗?”
海珊瑚搁下树枝,来到两人面前,歪着头,明眸清澄澄地打量着,却是一语不发。
“不记得了吗?”云霓蹙眉,“是妳的海浪大哥啊。”
“海浪大哥。”海珊瑚娇脆地喊了一声,浅笑盈盈,也说不出究竟是记起来了,还是顺着云霓的意思叫唤。
见她这模样,海浪心一拧,手里握着那特意送来的珊瑚发簪,想递出去,却又犹豫不决。
云霓知他心神激荡,主动接过发簪,“珊瑚妳看,这支发簪是海浪大哥特地找来要送妳的,好不好看?”
海珊瑚接过,拿在手里,左瞧右看。
“这发簪是珊瑚打造的哦,和妳的名字一样,喜不喜欢?”云霓又问。
“是珊瑚。”海珊瑚细声重复,高高举起发簪,瞇起眼,看血色珊瑚在春阳下璀艳无伦。
海浪一颗心提在空中,深怕她如同上次一样拒绝这礼物,更怕这血样的颜色促使她想起不好的回忆。
“喜不喜欢?珊瑚。”他颤声问。
“……喜欢。”玩赏许久后,海珊瑚终于点点头,朝他嫣然一笑,“谢谢海浪大哥。”
她接受了这份礼?她什么也没想起来?海浪一时恍惚:心下五味杂陈,说不出对海珊瑚这反应是欣慰或失望,片刻,他才振作精神,走上前俯望她。
“珊瑚,妳听着,海浪大哥很喜欢妳,我会待妳很温柔很体贴的,一定会好好照顾妳。妳--”他顿了顿,渴盼地望她,心窝揪拧饼一阵阵痛楚,“妳以后跟着我好不好?”
“我不能。”海珊瑚毫不犹豫地回应。
他面色一白,“为何不能?”
“珊瑚要等风表哥。”她甜甜说道。
“风表哥?妳还记得他吗。”
一旁的云霓略微激动地步上前来,“妳记得风表哥?”这些日子,她这个双生妹妹从未问起风劲的下落,她也一直未敢主动提起,还以为她忘了呢。
“当然记得啊。”海珊瑚粲笑颔首,“风表哥待我很好的,他答应珊瑚会再来看我,所以我要在这里等他。”
她要等他?等多久?
云霓心痛,“若是……他不回来呢?”
“他一定会回来的。”海珊瑚严正地宣称。
万一他回不来呢?
云霓仍不放弃,“可妳的海浪大哥真的很喜欢妳,妳要不要跟他--”
“算了,公主。”海浪怅然止住她,“在珊瑚心底,只有摄政王一人,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云霓惘然。
对两人黯淡的心情,海珊瑚似乎毫无听觉,只是撒娇地拉起云霓的手,轻轻摇晃,“霓姊姊,风表哥何时回来?”
云霓怔望着妹妹恍若不解世事的天真神态,不知该如何回答。
方才在议事厅,她接获消息,说是在一处地势险恶的山区,风、火旗下的骑兵狭路相逢,被困山谷的风氏骑兵遭到火攻大败,领军的摄政王身负重伤,单骑力抗追兵,逃窜出谷,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这对大臣们而言,或许是捷报;对她,却是噩耗。
她那个将所有罪过一肩扛在身上的表哥,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一念及此,云霓气息一颤,眼眶跌落一颗珠泪。
见她掉眼泪,海珊瑚顿时慌乱起来,“我不问了,霓姊姊别哭,我不问就是了。我就在这儿乖乖地等,多久都无所谓。”
“真的无所谓吗?”
“嗯。”她用力点头,樱唇噙起清甜笑意,“风表哥一定会回来,他不会抛下珊瑚,永远永远都不会的。”
所以她会等,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她都会带着微笑,安静地等下去。
“傻妹妹!”云霓心弦一紧,再也禁不住激动,展臂拥抱海珊瑚。
煦暖春日下,两姊妹相依相偎,一般的绝美容颜,清醒动人,却是一忧一喜,各自心情。
忽地,海珊瑚扬起玉手,拉下一根枝枒,惊喜地望着那一颗颗苏醒的花苞,“妳瞧妳瞧,霓姊姊!樱花开了!”她好高兴,放开了云霓,在低垂的树?间翩然旋舞,蝶袖飞展,像似与花争艳的蝴蝶。“霓姊姊,妳瞧,我好看吗?”她开怀翩舞,还不忘偏过娇颜,俏皮地对旁观者讨赞语。
云霓不禁微笑了,海浪同样动容地扬唇。
衣袖暂留香,春近相思长。
可这相思啊,不是苦的,是绵软甜蜜,教人尝来倍觉心动的滋味。
远方的有情人若知晓了,怕也会口角噙香,眉开眼笑吧。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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