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将近半个月的跋涉,聂逵等一行人终于抵达殷国边境。
这晚,聂逵带着小斌子到县衙去。
在走之前,聂逵已将客栈包下,只是一楼仍继续做生意,但不准客人上楼,今晚也不会再收任何投宿旅客,他要缪姒安心住下。
但,她怎能安心?谁知道那个县衙会不会准备一大群美婢伺候他?
她那时候是怎么说的……
“老爷可别太劳累了,咱们明天还要赶路呢!”这句话既是暗示也是明不,更显现十足女人家的小心眼。
她不信他听不出来。
聂逵只是一径地笑,然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吻得她昏天暗地才放开她,以扇子勾起她的下巴,得意地欣赏被他挑起的红颜。
“剩下未完成的动作,等我回来再继续。”他还甩手指点点她鼻尖说:“可别睡着了!”
“那可不一定!要是我不小心睡着了,你可别叫醒我。”缪姒故作高姿态地说。
“是是,避免惊扰你的睡眠,今晚我睡县衙府好了!”然后,他便边摇扇子,边大笑的走出去。
噢,可恶的人……缪姒想着,不觉生气地轻捶窗棂出气。
春儿一进来看到的,就是缪姒娇嗔的模样。
缪姒见春儿进来,忙为刚才的举动做解释:“窗边有虫,我打它。”
春儿一边把提进来的热水倒进大桶中,一边抿嘴而笑。
“小姐,你连一只小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去打一只『根本就不存在』的小虫子呢?”
“你哟--少说点话好了。”羞色染满了缪姒整张俏脸,又羞又怒地嗔她一眼。
“春儿最好是把嘴巴给缝起来,这么一来,小姐就不会被春儿逗得害羞了,是吧?”
“最好不过。”缪姒笑骂。
待把所需要的热水都提倒得差不多了,春儿就把门锁上,替缪姒更衣沐浴。褪尽衣衫,见到缪姒身上多处大小不一的红痕,不禁调侃道:
“天!这王……老爷可真是粗鲁呀,旧痕未褪,又添新痕!”
“春儿!”缪姒佯装生气地唤了一声,但神态是娇美幸福的。
这是春儿从来没见过的姒妃。取笑归取笑,她还是识相地把嘴抿成一直线;这几天只要马车里传来姒妃的“痛苦申吟”,她就知道嘴巴要闭起来。
“小姐,我觉得老爷好像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耶!”
“哦,你也认为他是好人?”
“嗯……是不是好人春儿不清楚,但我觉得他比兰天王还要有威严、有魄力,而且他还有一股教人望之生畏、君临天下的气势。”
缪姒会心一笑。“他确实是!”
这些日子以来,在靖国领地,她所听到对他的评价呈现两极反应--认清局势,顺应政策者,觉得聂逵是好帝王;反之,一味沉溺过去,不愿改变,甚至趁机谋反者,则视他为侵略他国国土的暴君。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虽然是微服出巡,老爷他那一车毛皮几乎没动过。”
“他只是假扮经商者,不一定真要买卖毛皮。”
春儿想了想,“嗯,也对。可是我们一路走来,老爷很少到县衙去,照理说他应该到县衙走走看看的,不过经过县衙时马车也没停下来。有时他还一个人外出,甚至连小斌子也没跟着,感觉有点神秘……唉呀,我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反正这次微服出巡实在不太像微服出巡,倒像在赶路似的。”
是有些怪异,不过缪姒没放在心上。
“可没人规定一定要怎么做才叫微服出巡。我看妳呀!是听了太多说书人的故事,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些什么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切实际的戏码。”笑骂道。
“说书人的故事很好听嘛!可是,微服出巡走到边境的地方,会不会太远了一点?”春儿瘪嘴道。
边境地方充斥着各地各族之人,语言不若在靖国境内统一,穿着打扮更是多样化。
“边境是国家的界线,他来这里看看有没有异状,很正常。”
“喔。那你想老爷单独外出时都去了哪里?有没有去花街柳巷?”
缪姒笑着摇头,肯定地道:“没有。”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瞧见。”
“回来时身上没有香味就是证明。”缪姒得意地。
“喔。那……小姐,你有没有想过要逃走?”她问题可不少。
“当然想过,但是太困难了。春儿,如果我不回殷国,你怎么办?”
“跟着你呀。”
“你会不会想回殷国?”
“不会。我觉得靖国比殷国热闹,而且小姐你不也说过,殷国总有一天会被靖国统治,回不回去还不是都一样。”她才不在乎。
春儿看着缪姒,“小姐,你是不是喜欢上老爷了?”
“很明显吗?”
“是心态。如果你不喜欢老爷的话,就不会觉得老爷是好人,可是刚才你却问我,你『也』认为他是好人?所以春儿猜想,小姐可能是喜欢上老爷了。”
“是吗?”
“一定是!”春儿肯定地说。
*****
夜深露更重,一楼人声渐少,客栈渐渐安静下来。
但聂逵还没有回来。
缪姒倚靠着窗户,抬头望着月亮,眉头越锁越紧。
忽然,一道细微的开门声音惊动了她。
缪姒跑回床上,想假装自己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结果闪进来的却是两个黑衣人,她吓了一跳。
那两名黑衣人一进来立刻拉下脸上的黑布,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以清楚但小声的音量迅速说明来意。
“姒妃莫惊慌。我等乃兰天王派来营救你的侍卫,小的叫陈胜。”
“王禄。”另一个说。
原来两人在客栈时就已盯上他们。
“兰天王派你们来救我?”缪姒看着两人问。
“是的!”
“兰天王他……可好?”她有些无措。
“不好。”
“是吗?”
“姒妃,时间紧迫,你快跟小的走吧!要不然等会儿暴王回来就来不及了!”
但她原本就是要等聂逵回来的,怎么可能在这时候离去?她会见不着他的。
可是,他们又是兰天王派来救她的,这……
“不行!我现在不能跟你们走。”
“姒妃?!”
“呃……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助兰天王,伺机刺杀……暴王!”
“太危险了!姒妃。”
缪姒忽地挺直背脊,坚定的说:“危险是一定会有的!但想想看,如果真的行刺成功,那么就是替世人除一大害!这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吗?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岂能因儿女私情而放弃这大好机会!”谎言越说越顺畅,像真的一样。
“姒妃!”两人钦佩不已。
“你们一定还有其他任务,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快快回去。”要是给聂逵瞧见这两人,怕不即刻将他们杀死。
“是!”两人双手抱拳,然后消失在门后。
见他们离去,缪姒松了一口气虚月兑地坐在床上,不料砰地一声,门被人一脚用力踹开来。
门口站着的是满脸冰冷表情的聂逵。
望着他,缪姒一惊,他全听到了!
“请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啊!”她的脖子被聂逵紧紧地扣住。
“本王是『大害』?!你想刺杀本王?”他一字一字的说,冰寒双眸有一丝被背叛的哀戚与愤怒。
但真正令他不好受的是,她欲替兰天刺杀他!她的背叛比所有人与他为敌,更教他无法忍受!
缪姒不能摇头也发不了声,但她仍努力挤出一个字:“不……”
“本王太天真了!以为你是可以信任的,结果你却背叛了本王!”
缪姒委屈地流下眼泪。
听到巨响跑来一探究竟的御医和春儿,见到白天还挺疼惜姒妃的王上此刻竟掐住她的脖子,吓得想阻止却又不敢,站在旁边急得不得了。
缪姒突然不想挣扎了,因为这是她造成的误会,都是她的错,除了以死谢罪,别无他法。
罢才为了让他们相信所编造的那些谎言,不管谁听了都会产生误会,更何况是聂逵。她可以体会他现在的心情,也明白他受的伤害有多大。
怒火烧得聂逵理智全失,直想毁了她。但见她不反抗也不挣扎,一张脸已发白,脑海里更有一个声音提醒他--缪姒不会这么背叛你,快放开她!
“老爷手下留情呀!”春儿大叫。
聂逵一惊,陡地松开手。
“咳咳咳!咳咳咳……”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后,缪姒呛咳了起来,春儿赶紧奔过来,轻拍她背脊使之顺气。
“李荣!”
聂逵低唤了一个人名之后,一抹黑影由窗外闪了进来,屈腿候旨。
“下臣在!”
见李荣突地出现,缪姒同时明白他并非莽撞外出,暗地里有人安全地守护着他。
“那两个人可逮住了?”
“逮住了!”
聂逵走到脸色苍白的缪姒面前,嘴角扯着嘲弄的笑意,冷冷的说:“本王很久没有动用极刑,你认为腰斩、枭首、弃市、抽胁、车裂哪个好?”
“不……不要故意说这么残忍的话,那不是你的本意!”
“本王本来就是兰天极欲铲除的『大害』!残暴是本王的天性!决定一个。”
听到聂逵用她说过的话来刺她,缪姒的心一阵痛楚……
“王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本王听得一清二楚!”
不行,现在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如果你一定要杀人的话,那么由我来代替他们受罚。放了他们,所有刑罚由我承担!”
“哼!你以为本王会放过他们?你以为本王对你还有不舍?李荣!把她捉起来,等本王收复殷国后再处置她!”
李荣立刻上前抓住缪姒。
缪姒蓦地想到了什么似的,不住地挣扎。
“原来此行不是微服出巡,你想攻打殷国!”
“聪明,你猜对了。没错!本王就是要攻打殷国。兵力已整合完毕,就只等本王一声令下,殷国就落入本王的掌中!”
殷国是她的故乡,聂逵是她爱的人,听到他要攻打殷国,她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为即将牺牲生命的战士们感到悲伤……
“妳哭了?为了兰天?”可恨,即使是悲伤哭泣的表情,她还是那么美丽动人。
缪姒用力摇头,“战争要牺牲人命的!”
“而兰天会是第一个。”嘴角嗜血地往上扬,显露出他阴狠的一面。“李荣!派人将她押回王宫,关在花景宫内。不准任何人进出,谁敢违令,一律就地正法!”
“是!”
*****
战争在即,但无人知晓。
所有部署好的兵力全都整装待战,只等时间一到,便要攻其措手不及。
聂逵已顺和进入殷国境内,同时在国都附近买了一座三合院,当做指挥中心。
一路上没有从事任何买卖行为,可一进入殷国境内之后,他就以殷国人惯用的口音,像个精明能干的商人,以灵活的手腕做起生意,没有人怀疑他真正的身分。
在殷国做生意也不是没有碰到麻烦,他常遇到热情的商人想将他们的女儿介绍给他认识。那些人打什么主意?他心知肚明。
聂逵来殷国可不是真要做生意,但也不能完全拒绝别人的好意,如此容易启人疑窦,所以“应酬”过几位姿色不错的女子。
几名女子对他一见倾心,并希望能嫁给他,不在乎当第二、第三……
可是,自从出了王宫之后,聂逵反而对女人不感兴趣,就算去了花柳街也是倒头就睡。
“王大夫,咱们家老爷是不是病了?”小斌子见状,以为王上病了,
王御医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说:“是病了,还病得不轻呢!”
小斌子急了,“那你还不赶快抓药让『它』恢复?!”
“治身体不适的药我会抓,治心病的药我无能为力。”
小斌子眼珠子一转,心领神会,“你是说……姒妃?!这可能吗?她都教老爷给关在花景宫内,你会不会搞错了?”
“相信我,没错。你我又不是没见过失宠妃子的下场。何况姒妃犯下那么大的罪行,其实可以当场处死她的,但为何还要老远地将她押回王宫,直到老爷从殷国回去再处置,难道你还不明白?”
“所以……”小斌子若有所悟的接道:“老爷还是在乎姒妃的,他现在把她关起来,其实也是为自己留退路;倘若『生意成功』了,他心情大好,也许就赦免她;相反地,如果这次失败,姒妃也不会死,顶多关在冷宫等待哪一天老爷突然想起她。是不是这样?”
“你还算聪明。”王御医满意地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态。
“真没想到老爷是这么想的!”小斌子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你小声点,嘴巴闭牢。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别大惊小敝,免得惹怒老爷,到时候就算姒妃想救我们也爱莫能助。”
“姒妃很有爱心,跟其他嫔妃不一样。”
“但她改变不了战争。”
*****
饱击的日子就在兰天的生辰之日。
先是一群人伪装成进贡的使节、杂耍团、乐团等进入宫廷内。而聂逵扮成献贡的商人,献上稀有的光明珠四颗,在殿上与兰天第一次正面接触。
兰天没有收下,只是目光犀利地打量着聂逵,“本王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兰天已有警觉--此人不凡。
尽避穿着简单的紫色绸衫,但他的举止动作皆散发出不可侵犯的威仪,兰天还未曾见过有哪种商人,身上会散发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凛然气势。
聂逵没有弯身,仅作揖道:“雷震。”
“雷震。”兰天重复他的名字,“雷震八方,蓝天变色?”不吉祥的名字,克他。
“不敢。”
“你是商人,哪种商人?”
“买卖毛皮生意的。”
“生意可好?”
“不错,十次有九次获利。”
“唯一的失败是怎么回事?”
“只能说不小心。不过,不会再有下一次。”
“哦,这么有把握?何种信念让你觉得下次一定成功?”一
“因为本王一定会成功!”随着这一声喊出,他纵身飞向殿上,抽出腰间的软剑挥向兰天。
“聂逵!”兰天识破地大喊,闪过他刺来的第一剑后,亦拔剑反击。
有人大喊:“有刺客!保护兰天王!”
闻言,乔装的靖国士兵奋勇迎敌,所有手上的乐器或道具顿时都成为攻击的武器,挥向措手不及的侍卫。
事发突然,吓坏了的群臣四下逃散,场面混乱。
今天是兰天王的寿宴,佩带兵器的侍卫极少,虽有贴身侍卫拚死应战,但靖国士兵个个骁勇善战,侍卫们终是不敌地节节溃败。
殿上,兰天还在和聂逵交战。
两把剑在半空中挥舞着,不时出现剑虹,他们忽高忽低地打着,把殿上当擂台。
其他人想上前助聂逵一臂之力,被他厉声斥退。
“谁都别插手,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真是狂妄,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看剑!”兰天举剑再挥,险险地擦过聂逵的脸。
聂逵一闪身,快速准确地直刺兰天的胸口,又被兰天挡掉。
论气势,谁都不输谁,而且他们均专心于这场生死战,一时间难分上下。
但论剑术,聂逵还是略胜兰天一筹,几次过招之后,兰天身上已多了几处小伤。
“你的剑术只有这样吗?本王实在不想再跟你玩下去了。”
“你的剑术有招无力,被女人吃得虚月兑了?”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你心爱的缪姒。”聂逵反唇相稽。
“聂逵!”兰天受了刺激。“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就不会让你活着回去!”中了聂逵激将法的兰天,出手更快。
聂逵并不反击,只是身形俐落地挡下他的剑,消耗他的体力,逐步将他逼到角落里。
须臾之后,兰天无路可退,出剑速度慢了下来,聂逵趁机反击,一剑刺中他右胁。兰天吃痛,手里的剑顿时落地。
“抓住他!搜出玉玺!”
兰天犹作困兽之斗,但他已败给聂逵,又怎敌得过蜂拥而上人数众多的殷国士兵呢。最后只有束手就擒。
擒贼先擒王,擒住兰天后,殷国士兵更不敢轻举妄动,在聂逵威严的眼神扫视下,纷纷放下武器,不战而降。
一位士兵急忙跑来,跪在殿下,高举着一样东西。
“玉玺在此!”
“本王在此宣布:从今以后,殷国属于靖国的领土!顺我者生,逆我者亡!”聂逵手背在身后,以征服者的姿态站在殿上,傲然的说。
“吾王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