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男。”
宋浩男回过头,额前短发披覆下来,一双淡漠有神的眼睛流转生辉。
斑而挺拔的身段,潇洒自若的举止,以及那不容人忽视的强烈自信,不管走到哪儿,宋浩男永远是人们眼光追逐的目标。
叫他的是一个婀娜的女郎,入时的装扮、合宜的礼节,恰如其分的化妆,配上精致的五官,李湘文是个标准的都会美女。
李湘文掩上了他手中的卷宗,依偎在他怀里,撒娇地说:“怎么还在看公文嘛?人家等你好久了。”
宋浩男看了看腕上价值不菲的男表,有口无心地说:“哎呀!十二点多了,怎么搞的?我竟然忘了时间。”
“你呀!只要一工作起来,就好象六亲不认,连未婚妻的午餐约会也拋在脑后了。”
宋浩男真的是个工作狂,只要在他手下做事的人都知道,他是那种工作起来像个拚命三郎的男人;凡是跟随他的,都要有随时赴战的心理准备。
但是虽然累,宋浩男确实有他得天独厚的商业天分;他目光敏锐,洞察先机,组织能力极强,凡事敢赌。
事实证明,他是个有实力的男人。
在他领导之下,宋氏企业已逐渐在电子尖端科技方面占有国内外一席之地。
前些时日,他只身前往美国和该国电子科技第一大集团洽商,凭他本身的丰富学经历和卓越的口才,说服了对方提供技术指导,替宋氏带来了一笔可观的财富。
谁都知道,宋志豪对这外头生的儿子格外青睐,近几年来,慢慢地将事业移交给他。
宋志豪是出名的风流人物,到处都有他的外室,他的私生子女也多。
盎豪之家的恩怨特别复杂。
而宋浩男是其中耀眼的一颗星。
“湘文,别闹。”
原来她拈起了他打得笔挺的领带,撩着他的脸玩。
她嘻嘻一笑:“谁叫你不陪我吃饭,我等了你半个小时,一直等不到才从餐厅赶过来的。”
“我忙嘛!”
“忙也要陪我吃饭。”
他认识李湘文两年了,是在一次宴会上认识的。李湘文的父亲李振豊是个大富豪,在生意场上与宋氏多所往来。李湘文一见了他,就迷上了他不羁的外表和性格。
宋浩男是个花名在外的男人,李振豊本来不愿女儿和他交往,但自从他和李湘文交往以后,就把以前的花花草草全断绝了,这才放心让他们在一起。
李湘文念过几年洋书,思想较为开放,和宋浩男这个浪子在一起,很快就有了亲密关系,两人也就顺理成章地订了婚。
郎才女貌,在那时还引起不小的轰动。
不仅是因为两人如金童玉女,更代表两大企业的结合。
“浩男,上次我看中的那件婚纱,你喜不喜欢?”
“喜欢。妳挑的,我都喜欢。”
“那我把它订下来好不好?”
“成成成!”
“哎!不行不行。”
“又怎么了?”
“你还没决定婚期呢!”
“噢,最近不行,公司正准备到海外设厂,我得常常往国外跑。”
“哼!你整天就只知道工作。”
“小宝贝,我这也是为妳在努力呀!”
“人家不管啦!我要你陪我去巴黎看婚纱。”
“行!等我工作比较闲时,我再陪妳去。”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上次你也说要陪我去欧洲玩一个礼拜,结果还不是黄牛了──”
她突然住了嘴,因为他用吻堵住了她滔滔不绝的抱怨。
李湘文红着脸,微微发喘,腻在他怀中,磨磨蹭蹭:“讨厌。”
他拉她起身,搂着纤腰:“吃饭吧!”
台北的梅雨老下个没完没了,使人心情也跟着一落千丈,处处泥泞水泽,出个门多所不便。
宋浩男下午本来有个约会,因对方临时来电,另订日期商谈合约事宜,所以多出了几小时的时间。
他突然觉得想到外面走走,绑在公司里太久,他已许久不曾出外透透气了。
交代秘书之后,他开着跑车溜上街道。
下午上班时间,又是雨丝纷飞,路上没什么车,他悠哉地一路慢慢开;看到路旁的咖啡屋,忽然想进去坐一坐,独酌一番。于是停下车,不避雨丝,快步跑进店里。
服务生引领他在一角坐下,店里流泄着钢琴协奏曲,冷冷乐音洗涤焦烦不安的情绪,叫来一杯曼特宁咖啡,浓香缕缕钻入鼻中。
棒桌客人在细声讨论看画展的心得,两个女孩年纪很轻,大概还在念书,脸上有点淡淡的书卷气。
他不经意地听着她们评论画作优劣。他主修企管,对于艺术所知不是很多,听着也是茫茫。
那两个女孩忽然转移目标,朝他偷偷观望起来。
他丧失了再待下去的兴趣,付账出门。
他突发兴致,想沿街走一段,于是没去开车,就顺着街道慢慢踱步。
走了一段,瞥眼间橱窗内有一幅画吸引住他的脚步,那是一幅郊外风景,疏疏落落的几棵树和一片苍茫的深邃的蓝天。
宋浩男跨步走进去,门上的串铃“叮铃、叮铃”清脆的响叫,服务人员立刻朝他点头微笑,做了个欢迎的姿势,请他慢慢参观。
画廊内有几个人在观画,宋浩男一进来,便招来他们注目的眼光,以用那种欣赏名画的心情在观赏他。
他早已习惯成为众人眼光的焦点,仍慢条斯理而自在地在每幅画前伫立片刻。这个画家画的多是风景,画里的一角总有一个小小的男孩子,由于搭配得宜,并不突兀。
“先生,您喜欢这幅画吗?”画廊主人上前招呼。
积多年经验,他看得出像宋浩男这等气派的男子,出手很阔绰,是做生意的好对象。
“还不错。”他随口响应。
“这位旅美画家,在美国她的作品得到相当大的好评,曾经在美国各大城市巡回展出过。这是她第一次回国开画展,您瞧,廊内许多作品都已被订走了。”
确实,不少画作旁贴了一张写着“XXX订”的小纸条。
画廊经理在一旁絮絮为他解说每一幅画,宋浩男只是纯粹喜欢这画家的画风,对于其它并不多感兴趣。
“这画家叫什么名字?”他随口问问。
“她叫江如瑛。”
这意料之外的答复大大震动了他。是她!竟会是她!
不料在台北一隅,他又再度和她相逢了。
他淡淡地以闲谈口吻打听她的消息:“哎呀!想不到她竟然回国开画展,也不通知我这老朋友一声,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先生和江小姐是故交?”
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是啊,许多年没见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可好?你们画廊主办她的画展,应该有她的联络电话或地址吧?方便给我吗?我想和江小姐叙叙旧。”
画廊经理露出为难的神情:“真是很抱歉,我们不能轻易把画家的地址电话透露给外人知道。”
“这样啊──”他做出无限失望的模样:“那真是太可惜了,老朋友近在咫尺却不能相会。”
宋浩男掏出西装内袋的皮夹,抽出几张千元大钞,塞给画廊经理,随手指了两幅中意的画作,说:“请把这两幅画送到这地址,这是订金。”递了一张名片给经理。
经理见宋浩男出手大方,一口气就订了两幅画作,问也不问价格,又是这样一派潇洒自若,觉得不替他做点事,心下不安。
“宋先生,这样吧!我替你将你的住址电话传达给江小姐知道,由她来和你联系,你看如何?”
宋浩男笑了笑。
要是她知道他在找她,那他还见得着她人吗?
“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那我就没办法了。”经理爱莫能助。
“能不能请问你江小姐常来这画廊吗?”
“对了!她明天下午会过来看看,顺便讨论一下交易的事情。”经理雀跃的,总算有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那真是太好了。”宋浩男欢然大笑,倾近身子:“能不能请你暂时保密,别告诉她我要来,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他暧昧的语气姿态,令经理产生了天马行空的遐想,会意地带着了然的微笑点头。
他以为这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所玩的游戏。
“当然,当然,我不会向江小说的。”经理挤挤眼。
江如瑛从出租车下来,小心避开地下的水坑,踏上湿湿的红砖行人道;丝丝小雨飘在发间,她拿起皮包遮在头上,快步闪进骑楼。
她抬起瘦而白皙的手腕,纤纤五指顺一顺头发,长及肩下的一把柔丝垂在背后。江如瑛低眉敛目,宁静安然的神态和喧嚷的街道格格不入。
抬头正好面对着橱窗内她的作品,看着画中小小的男孩,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笑。
推开门,“叮铃叮铃”的风铃声不大不小吸引了经理的注意,转头看见她,满面堆笑迎上。
“欢迎欢迎,江小姐。”
她环顾一下室内,不少作品已贴上售出的卷标。
“陈经理,看的人多吗?”
“江小姐一看就知道,大部分的大作都已被订走了,可见妳的作品受到许多人欣赏呢!”
自己的作品受人青睐,江如瑛当然是高兴的。当初她本不想回来办画展,若不是她的好友许思云力邀,她根本不会回台湾开个展。
这画廊是许思云的许多兴趣之一,冲着许思云的面子,她才踏着畏怯的脚步重回祖国。
一切都变得和以前不同了,高楼林立,一栋比一栋高;浓浊的空气让她咳了好几天,出门一趟回到家,脸上可抹下一层灰。
住在外国久了,她竟有点不习惯祖国的怀抱。但是这几天往南下走,使她好过些。
“我只是看看,没什么事,一切由你们画廊负责。”
对于画画以外的事务,她确实一概不知。在美国,有母亲为她打点;台湾的展出,则由许思云负责。
这么多年来,她只习惯拿着一枝笔、一块水彩盘,尽情涂抹画布。
她一直怕见人。
“你忙吧!不用招呼我,我看看就走了。”
经理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闭口不言,令人好生奇怪。
会不会是生意上的事?她猜。
但这方面她不懂,她既将作品交给许思云,就完全托付她,她很信任许思云的为人。
绕了一圈,江如瑛打算走了,经理看出了她意图,忙上前叫住她:“江小姐,再坐一会再走吧!”
她笑着摇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不了!我想先走了。”
此时,一阵轻盈稳重的脚步声走到她身后,一束沾着露珠的玫瑰花束忽然出现眼前,浓甜的花香沁人心脾,然后是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子嗓音:“送给妳,美丽的小姐。”
听到这个声音,江如瑛全身一震,猛然转头,迎上一对湛然有神的眼睛,整个人因惊惧而僵硬。
“宋先生,你来得正好,江小姐刚要回去呢!”经理为两人差点错失,松了一口气。
“那我来得正是时候喽?”宋浩男伸出右臂,自自然然地将纤腰搂进怀中,彷佛那是理所当然的事,露出有礼的一笑:“陈经理,多谢你,我和江小姐先走了。”
陈经理也微笑响应。宋浩男和江如瑛站在一起,就有如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看得人心旷神怡。
他有力的臂膀挟着怔直的她离开了画廊,旁人看来,这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一走出门外,江如瑛突然生出一股反抗的力量,用力挣月兑他的怀抱。
罢才她实在太惊讶了!想不到十多年后,她会再遇上他。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的脑中是一片空白,完全失去反应的能力。
是的,她早知道自己不该回来的。
他无礼而赤果的锐利眼神,不客气地往她窈窕的身子上逡巡,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
她变得成熟而具有风韵,清秀的五官因长期浸婬绘画而更显灵动月兑俗,简单合宜的亚麻洋装,自然不经修剪的柔细秀发,和以前那个畏怯羞涩的中学生大不相同。
“好久不见了。”他的眼睛透出浓厚的兴味。
她知道自己该当做若无其事,和一个陌生人打招呼一样响应他,以表示她早已忘了这个人,但她无论如何做不到。
她偏过头去,不肯看他。
“十几年了,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妳变得漂亮多了。”最后一句话,由他口中吐出,含带别样的魅惑。
视线落在她嫣红的嘴唇上,起了他尘封已久的回忆。他曾经无数次为所欲为亲吻过这张小嘴,现在想来,仿如昨夜一场旧梦。
“这么无情?妳不会不认我吧?我是宋浩男,也就是以前的徐浩男──妳的旧情人。”
“住口!”
她自持的冷静完全崩溃了!为何他能像谈小猫小狈一样将那件令她痛苦的往事轻易说出?那不在乎的口吻,重新揭开了她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将它撕得血淋淋的。
看到她激动不安,宋浩男彷佛回到江宅初识江如瑛的那段时光。哦!变的只是她的外貌,内心她仍是以前的江如瑛。
不行了!再和他相处下去,她会失去控制的。
江如瑛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抱着他送给她的那把花束,将花向前一塞,扭身就跑。
不出几步,宋浩男追上她,挡住去路。
“妳很怕我?”
“走开!”
“我们才刚见面,妳就这么走了,这太无情了吧?一起喝杯茶吧?”
“我不想和你喝茶。”
她绕过他身子,但他快捷地再次阻挡住她。
“如瑛!”他低低呼唤她的名字。
“别叫我!”她受不了了。
“好歹咱们相识一场,妳就陪我喝杯茶也不会损失什么,是不是?”他软语央求。他是那个徐浩男吗?以前的徐浩男残忍、粗暴、无情,毫无道德节操可言;现在的他衣着入时而有品味,举手投足优雅而带着强烈的自信,态度是有礼斯文的,甚至连姓氏也改了。刚才她听见画廊经理称呼他为“宋先生”。
“我知道我以前对妳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但事过境迁,妳不能原谅我吗?”
“你不要再提了,我不想听!”江如瑛难堪地别过头,恨不能钻进地洞中把自己埋起来。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找机会跟妳说一声对不起。那年我进了医院醒来之后,突然醒悟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如何深深伤害了妳,我去找妳,却发现妳已经离开家,不知去向了。妳父亲将我赶出来;到妳学校,妳也办了休学,不在那儿念书了。这分歉疚一直深埋在我心底,让我再次遇上了妳,这是上天赐予我赎罪的机会,如瑛,我要向妳说声对不起。”
谦卑的话语、诚恳谆挚的态度,宋浩男用他全部的身心,祈求江如瑛能说出一句赦免他的罪行的话。
迎上他热烈求恕的眼神,她心中不禁茫然:真的?真的可以相信他的改变?时间真的可以使一个玩世浪子蜕变成一个至诚君子吗?
别轻易相信他。脑中的警钟提醒着她:别上当,妳还记得当年他是如何以蛮力强占了妳,又如何以卑劣的手段迫使妳不得不顺从他的吗?
狠一狠心,装出最冷漠无情的姿态,江如瑛冷冷地说:“你再怎么花言巧语,我也不会再相信你的谎言,请你让路,宋先生!”
“妳真的不肯原谅我?”他的表情彷如坠入无边的深渊,深深的绝望似淹没了他。
她别开脸,软心肠的她不能承负他一脸无辜求忏的悲伤。
“是我对不起妳,妳不原谅我是应该的。”他幽幽地吐一口气:“伤害已经造成,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挽回的,但这始终是我这辈子最不可原谅的罪过。如瑛,这些年妳过得可好?”
如何能好?他带给她一场永无休止的恶梦。即使多年以后,每回的午夜梦回,她仍会带着满身汗水惊醒过来。
即使远渡重洋,他的身影仍飘洋过海尾随在她身畔不去,彷佛是一场永不散场的梦魇。
“看样子妳是决计不会原谅我了,这是我早预料到的结果。妳要上哪儿去?让我送妳一程好吗?”
“不用了,我自己叫出租车。”她谢绝和他有任何接触。
“请不要拒绝我的诚意,让我有机会为妳做一点事,以补前愆,好吗?”
“真的不用了。”
他略略含忧的英俊面孔足以令任何女人为之心软心折。
江如瑛迟疑了一下子。
“请妳。”他趋前,怀中的玫瑰甜香软化了她的心。
让他送一下吧!不久她即将返回美国,不会再与他相逢了。
有那么一点点,江如瑛相信他是真心悔悟了。
她终于犹疑地点点头。
他大喜过望,忘情地执起她的手摇撼:“谢谢妳。”
一抹绯红迅速袭上她的脸颊,太久的时间她不曾让男人这般对待,徐浩男一直是她唯一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
他尴尬地忙松开手:“对不起,我太兴奋了。”
“没关系。”
他沉吟一会儿,递过那束花:“妳愿意接受一个罪人诚心献上的花吗?”
她想了想,慢慢伸出手去。
他绽开了一抹欣慰的笑容:“请上车吧!”
回到一人孤栖的家中,冷清清,悄没声息,扯下领带,扔在沙发椅背上。
没扭亮灯,外边的灯火映像进来,没多久他已习惯了黑暗中的一切,一点星火中,白色烟雾冉冉飘散。
坐在黑暗里,宋浩男静静想着今天下午的事。
乍见江如瑛的那一剎那,他真是有些惊讶的,昔日的黄毛丫头已蜕变成风韵迷人的成熟女人了。他依稀还记得两人交缠的身躯所点燃的热力,以及她僵硬的身体索然无味的反应。
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仍念念不忘?
湘文比起她来,远为热情,每当搂着那具玲珑的胴体,总能引发他的渴求。
但那也只是那时罢了!事情过后,只要湘文不来找他,他也不会想和她再耳鬓厮磨。
现在他名下管理宋氏许多企业,每日行程排得极是忙碌,光忙着打理公司,就颇令他分身乏术,以往的风流艳史也因和湘文婚事底定而收了个干干净净。
截至昨天为止,他本以为今生的伴侣就是湘文了。但如瑛的出现,却打乱了他原先的计画。
真的要娶湘文吗?
对女人一向采可有可无心态的他,此时摇摆不定了
一旦真娶了湘文,如瑛就成了碰不得的烫手山芋。但他自一见如瑛之后,心里就老惦着她。不是爱情,他宋浩男从不爱女人的,只有女人爱他。
或许是如瑛坚拒无视于他存在的态度,让他不能平衡吧!他想。
电话铃声此时响起,他拿起话筒。
“喂?”
“浩男吗?你今天下午去哪儿?我去找你,张秘书说你出去了。”娇媚的声音自那头传来。
“我出去走走。”
“怎么不叫我?”
“临时想起嘛!怎么,找我有事?”
“人家本来拿喜帖要给你挑的,结果你不在,好扫兴。”
“别生气,好不好?”他柔声哄她。
“下次你一定要陪人家去。”
“一定一定。”
东拉西扯了半小时,连他也不知道和李湘文谈了些什么。总之李湘文的兴趣不外是时装、美食、娱乐。
宋浩男的本领不只展露在商业领域上,擒服女人心更是他的拿手绝活。
翻阅开发新厂的计画案,他却一反常态发了好久的呆,白色纤瘦的影子一直浮现眼前,他自问:怎么了?平常在商场上斩戮杀伐不动声色的他,竟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烦心,这太不像平日的宋浩男了。
无论如何,先把李湘文安抚住了再说。不过,对于江如瑛他亦不愿放手。
对他来说,向来只有他不要女人的,没有女人不要他。
江如瑛绝不能成为唯一的例外。
“妈!”江玄蹦进江如瑛房中。
抬头看看时钟,时针指着十二点多,江如瑛爱怜地凝视儿子红润的脸蛋,半嗔半责:“这么晚才回来?”
江玄伸开双臂,用力搂了她一下,笑嘻嘻地说:“不晚哪!才十二点多。”
“又去跳舞了?”
“妈咪英明。”
“真有你的!才来台北几天,大街小巷全被你模透了。”
江玄有用不完的精力,这次江如瑛来台北开画展,不甘寂寞的他也向学校请了假,跟着母亲回到台湾。
外表俊逸、身材高大的江玄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从小受西方教育的他,行为开放,什么玩意都会一手,对跳舞更是拿手,一回到台北,便急着找舞厅跳舞。
他对台北的印象不错,虽然拥挤了一点,眼中见来却事事透着新鲜,尤其爱上了形形色色的小吃摊子。每次跳完舞,他就往不同的摊子钻进去大快朵颐一番,吃得他乐不可支。
“妈,妳要不要一起去跳舞?”
江如瑛失笑:“妈很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有活力。”
江玄大大不以为然:“妳才二十八岁,三十不到呢!哪里老了?上次家长会,妳出现在我们班上,Mrs.Smith还以为妳是我姊姊呢!”
Mrs.Smith惊讶夸大的表情至今她印象鲜明:“妳真的是他妈妈?太年轻了。”
有几个女孩子在十五六岁时就成了未婚妈妈的?她的笑容有一丝辛酸。
在待产室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的阵痛,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汗水将宽大的孕妇装浸湿透了,她用力地想把孩子生下来,嘴唇被她咬得鲜血淋漓,嗓子都叫哑了。
她没有跟江玄说,当初外婆要她打掉他,若不是医生说她腰背受到伤害,身体又太弱,打掉孩子恐怕会造成终生不孕,这个世界上可能就不会有他江玄这么个人了。
所幸他平安地出世了,而且长成了活泼健康的大男孩,外婆也逐渐接受了他。
至于那段往事,似乎也随风消逝了
早知道,她不该回台湾来的。
想起下午和宋浩男不期而遇,她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
为什么上天总是不肯站在她这边?
他依旧英俊、依旧潇洒,比以前更具成熟男子的魅力;看他的言行穿著,不再是以前那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了。
但是就算他如今功成名就,又能改变过去他带给她的伤害吗?一句对不起,并不能还给她一个清白的过去,她真的被伤得太深了,深到她再也不敢接受亲人以外的爱。
但她真的很爱江玄,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他的出生虽然不受期待,可是江如瑛强烈的母爱使她全然忘怀他的由来。
如今,宋浩男找到她了,他是否会发现江玄的存在?江如瑛最忧心的就是这件事。
不!不能!
现在平静的生活是她努力许久才掌有的,不能任他再度摧毁。
看来只有快点离开台湾了,画展的事别管了,她相信思云会将一切处理妥当的。
“江玄,妈想尽快回美国。”
江玄睁大眼睛:“好好的,干嘛这么快回去?妳的画展不是还有两个礼拜的展期吗?”对于展出事宜他有一些了解。
她怎么能说是因为怕他的父亲找上门?只能搪塞着:“太久没回来了,我住不惯。”
他搂住她的右肩,像个小男人般拍胸保证:“不会的,妳整天躲在家里,哪儿对妳来说还不是都一样,好歹妳也得待到画展结束啊!妳要是无聊,我带妳出去玩好了。”
“你带我出去玩?”真是孩子话,究竟谁在台湾待得久?
江玄看出她的疑问,青春洋溢的笑脸充满十足的朝气:“妳可别小看我,我可是利用这几天跑遍了大半个台北,妳已经十多年没回来了,肯定没我熟。”
她拧拧他挺立的鼻子,笑说:“小表,取笑你妈。”
他摊摊手:“不是我瞧不起妳,妈,妳也实在是太封闭了,在美国时,除了为画画而出门,妳简直就是足不出户,这样对健康是有害的。”
“我不像你,我已经”
“走不动了。”他白着眼接话:“妳要是这样一直暗示自己是个老太婆,当心妳真的会提早衰老哦!”
“老了,我有你啊!”有了儿子,她真的心满意足了。
江玄收起玩笑,脸色一正,口气严肃地说:“妈,爸过世这么多年了,妳难道没打算再嫁吗?”
这句话简直刺心,不擅说谎的江如瑛,脸上有些不自然:“好端端的,你提起你爸做什么?”
“妈,妳实在太年轻了,以后妳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难道妳真打算一个人过下去?”江玄实在太早熟了,这和他从小就没有父亲关系极大。
“我没有适合的对象啊!”
“胡说,李叔叔、Edward、Bruce”他念出一大串名字,简直如数家珍:“他们送花的送花、送礼的送礼,哪个不对妳倾心的?但是上门要和妳约会,妳和哪个人出去过了?”
“妈不适合他们。”
“妳连试都不试,怎么知道他们不是『那个人』?”
她低垂眼,心事掩在眼皮下。
江玄就是拿这样的她没法子,只要她不肯说,别想从她口中挤出一句话。就是这样她莫测高深的态度,令许多求爱者不战而退。
“妈,我知道妳很爱爸爸,但是他已经去世多年了,妳再怎么想他,他也不会回来了,妳应该为自己的终生幸福好好打算才是。”
江玄的口才是举校闻名的犀利,加上他脑中条理分明的思路和一肚子古灵精怪,鲜少有人不被他说服的。
江如瑛的心绪从未如此刻纷乱,长久的谎言,连她自己都把徐浩男车祸身亡的事情信以为真了。他为什么要出现?难道她欠他的债还未还清,下半辈子仍要纠缠下去吗?
“妈?”看江如瑛呆呆的,江玄推推她。
她整顿精神,强颜说:“小玄,别说这些了好吗?”
“好吧!”江玄耸耸肩。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服老妈,不急在此时。“那我先去洗澡了。”
放下手中的书,江如瑛的心思丝毫无法集中。浴室传来江玄嘹亮的歌声,唱得正乐和呢!
如果江玄知道他的亲生父亲还活在世上,而且咫尺可见,他会不会怪她狠心不肯告知他实情?
但她内心的痛苦又有谁明了?
思前想后,忍不住热泪盈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