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出饭店,宋浩男一家三口搬进宋志豪所赠的别墅。
宋志豪在各地买了许多房子供外室居住,这栋别墅装饰精雅,占地广大,又在天母这种高级住宅地段,价值不菲。
屋内一应俱全,只要人搬进来就行了。
住了几天,每天就是种种花、整理整理环境,日子是很优闲,可是也很无聊。
静极思动,江如瑛下了南部一趟,把家里的画具用品全都搬了上来,画起画来。
宋玄则每天泡在故宫博物院,一待就是一整天,回来则坐在计算机前面上纲浏览。
宋浩男是最闲也最坐得住的一个,移产的手续已经办完,他成了无事人,坐在家中一个月也有数十万的进帐。
这天宋玄出门,江如瑛和宋云意约好去她家,也跟着出门去了,独留宋浩男一个人在家。他打开音响,让音乐回荡在宽阔的客厅,坐在沙发上闭目聆听。
门铃响起,他起身去开门,看见院子另一边的镂花铁门外站着一个俏饯饯的身影。他讶异了一下,仍去开了门。
“怎么有空来?”
李湘文涩然地扯开笑意,痴痴望着他英俊如昔、潇洒依旧的容颜,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她怎会以为她能忘掉他?这跳荡不已的心不就证明了一切?
“我可以进去吗?”
他让开路,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屋内流泄着低沉缠绵的大提琴声,他过去把音响调低了声量,她忽说:“你还是爱听古典音乐。”
她的话虽平淡无奇,却显露出他俩以往有极深的渊源。
他去倒了两杯水来,李湘文端起杯子轻啜,出身富家的她举手投足流露着与众不同的贵气。
“我听说你把继承权让给云城。”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看着地。“你真大方,数百亿的财产你随随便便就拱手让人。”
“我只是懒得再去为公司伤脑筋,在乡下住了六年,我闲散惯了。”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你有才华、有冲劲,你不会甘于寂寞的。你只是不愿去争,浮名浮利你看不上眼,谁想要你便给谁。”
“妳太抬举我了,我没妳说的那么清高。”他的话里有淡淡的拒绝。
她感到他们之间的隔阂,替自己感到莫名的悲哀。李湘文啊,李湘文!怎么妳就是不能对这个男人死心呢?
“你太太呢?”
“她和云意出去了。”
她注意到他谈及江如瑛时,淡漠得毫无表情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她的心像沉到深不可测的海底,整个儿冷了。
她怎能再继续骗自己说浩男仍是爱她的!别说现在他们是叔嫂关系,就算以前他们在热恋时,他也未曾流露过这样温柔的神情。
她沉默半晌,幽幽说:“上次我刺了她一刀,真对不起。”
“事情过去就不用再提了,如瑛也没怪妳。”李湘文因爱生恨,割腕之后又向江如瑛行凶,险些要了江如瑛性命。
音乐忽然停了,空气里充斥着沉闷的滞塞,刚巧两个人都不说话,变得更僵着。
他看见她水杯空了,起身要为她加水,提了玻璃壶回来,正要往地杯里加水,忽然右半身失了力,拿不住水壶,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水流满地。
“浩男!”她吓了一跳,跳起来及时扶住他软倒的身子。但高大的他不是她能撑得起的,两人双双摔在沙发上。
“你怎么了?”
宋浩男的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额头上还沁出细细的冷汗。
“我也不知道。”他不解自己是怎么了,勉力想爬起来,却虚弱得一点力道都提不上来。
他的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李湘文模模他的额头,触手是冰凉的,他的手心也是冰凉的。她吓得魂不附体,声音微颤:“我送你去医院。”
他想说不必小题大作,但右半身依然无力,他虚月兑到这样,还能等闲视之吗!
李湘文拿了宋浩男的车钥匙,半扶着地坐上车,直驱医院。
在李湘文坚持下,宋浩男做了极详细的全身检查;至于检查结果,最快得三天后才能知道。这家医院是李振丰名下企业之一,服务周到不在话下,医生护士都很亲切,频频询问他是否不舒适。
出了医院,李湘文开车送他回去。他的右半身好了一些!但仍然使不上劲。
她站在他身前!怜惜地注视着他。
“谢谢妳。”
“不用客气。”她的眼瞳里闪着温馨的柔情:“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宋浩男没有声响,他无法做任何回答。事实上任何回答都属无用,他的心里没有她的存在;他既不爱她,说什么都是处情假意、都伤她的心,不如不说。
江如瑛回来,看见李湘文出现在家中,她呆了一下。
“欸——妳好。”江如瑛记得这张美艳雍容的脸,她是浩男的前未婚妻,叫什么湘文来着?
李湘文凝视着江如瑛!宋志豪的丧礼上她见过她,一个很清灵秀致的女人。论姿色,她自认胜过江如瑛,但是浩男选择的却是她。
江如瑛心细地发觉宋浩男面色不对,过来模他的额头,冷冷凉凉的。
“你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他说:“看过了!没什么事。”他决定先隐瞒不让她知道,向李湘文递过一个眼色。
这个小动作又让李湘文心痛了一下,他连让她担心都不肯哪!这么深细的用心,他是这么爱着他的妻子。
她再也待不下一分一秒,何苦看他们浓情蜜意、卿卿我我!热意冲上眼眶,她怕下一秒她就要逼出泪了。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李湘文维持着从容的态度,不让他们看出她的难堪。
“再坐一会再走吧。”江如瑛挽留。
李湘文看着江如瑛,她是出自真诚的,她对宋浩男的女人都是这么宽大吗!她曾经疯狂地刺了她一刀,她不怕她?
江如瑛皎然如小鹿般幽幽柔柔的眼光,令李湘文败下阵来。是的,她输了,她终于正视宋浩男弃她而选择江如瑛的事实,是她的婉约柔曲,把宋浩男这块百炼钢化作了绕指柔。
又或者不管江如瑛是怎么样的女人,宋浩男爱她就是爱她。爱情如何去比评道理?
“我来得够久了,该走了。”李湘文矜持的。
送她到了门口,李湘文再度觑了江如瑛一眼,那是复杂的、不知所以的一眼。
登回屋内,江如瑛不胜担忧地看着面色不佳的宋浩男,他准是哪儿不舒服,不然脸色不会这么差。
“浩男,我们去医院做检查好吗!”
女人呵,就是这么爱操心。宋浩男微感好笑,心里却是暖洋洋、甜丝丝的,他说:
“我没事,妳不用担心。”握住她的手,拉她坐在身旁。“和云意去了哪儿!”他问,转移她的注意力。
“看花展。”她简短地答,全神都在他不舒服这事上,她蹙着眉:“真的不要紧吗?你的脸色很苍白,一定是病了,我们去医院再看一次好吗?”
宋浩男的力气渐渐恢复了,他一把抱住她,引起她一声低叫,两人倒进宽大的沙发里,他高大的身子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要检查的话,我比较喜欢让江如瑛医生看。”他浮起坏坏的一笑,语带暧昧的。
“浩男!!”她又气又窘又好笑:“让我起来。”
“妳不是要检查吗?我全力配合,看妳想对我怎么样都可以。”
她羞红了脸,双掌推着他宽厚结实的胸膛:“宋浩男,你好不要脸哦!”
他邪里邪气地瞅着她绯红的脸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是吗!既然妳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他双臂搂紧了她,不规矩地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将头理在她发间、颈窝,乱嗅乱亲一通。
江如瑛又是羞、又是喘、又是笑,如妣蜂撼树般徒劳地推拒着他:“你别这样,住手,呵呵哎唷,浩男,我拜托你,你快停手万一小玄回来看见就不好了”她边笑边喘。
在吻她的间隙中,他偷空答说:“那我们回房去好了——”他为什么得看儿子脸色做事呢?真教人为之气结。
“不行!”江如瑛终于逮到机会,一把推开他,身子滚到沙发下。她立刻连撑双手,离得他远远的,好象他是豺狼虎豹。她强压下脸红心跳,声音有一丝不稳:“很晚了,我该去做饭了,你不饿吗!”
她问错话了。他又是那教人着恼的神气,邪邪地、要笑不笑地斜睨她:“我比较喜欢吃妳。”
江如瑛轻灵地躲开他的扑击,他一扑不中!不再有所举动。她站得远远的,深怕他再“胡来”。
“小玄也快回来了,我去做饭,你洗澡了没!”她匆匆丢下一句问话,闪进厨房准备晚饭。
宋浩男微笑地靠在沙发上,听着厨房内各种熟悉的声音接连响起;这就是他要的平凡生活,幸福得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如果,宋玄能够回美国去,别在他和如瑛之间搅局,那就十全十美了。
幸福,是人人渴望拥有的。但是当一个人处于幸福的境地,不幸的阴影通常也悄悄地席卷而来。
而宋浩男,正是如此。
时间过得很快,二天转眼即过,医院来了一通电话,通知宋浩男去领检查结果。
他自己都忘了有这件事,他对自己的事,向来不经心又无所谓。说得不好听一点,这叫我行我素、目中无人。
领回检查结果,只是一件小事。宋浩男本想上楼告诉江如瑛一声,想想又改变主意;她若知道,定要一道去,万一结果不好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浮现这样的想法,但还是决定暂时不说。他上楼敲敲画室的门:“我出去一下。”
江如瑛正在画素描,她头也不抬地说:“车开慢点。”
他应答着,驱车往医院而去。
到了三楼检验科,柜台的护士听他自报了姓名,客气有礼地说:“宋先生,请到范主任办公室。”
那护士领他到了主任办公室。他敲敲门,门内的人喊了请进,他打开门。
房里的人转过头来,李湘文赫然也在。她一见到他,凄凄地喊了一声“浩男”,眼眶霎时红了。
坐在办公桌后的,想必就是范主任了,他的表情凝重严肃。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宋浩男,直觉地联想到他的健康检查。
他出了问题!
“宋先生,请坐。”范主任起身请他人坐。
李湘文又怎么会在这儿!他略想一想,就明白了。这医院是她家的,她一定是嘱咐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时,通知她一声。
他好整以暇地坐下,优雅而从容。在他心里,已有了准备,等一下要宣布的,可能是一个噩耗。
“医生,请你直接告诉我吧。”他单刀直入的。
范主任看看他,他看来很冷静,毫无焦灼不安;看过太多病人的他判断,宋浩男可以承受得住这个打击。他再望向李湘文,她一触及他征询般的眼神,忍不住哭了。
她这一哭,等于宣布了宋浩男的死刑。
“我得了什么病?”他追问。
做医生许多年,最为难的就是向病人宣布他得了不治之症,病人的悲痛伤心、如丧考妣般的绝望彷徨,他却爱莫能助。
“宋先生。”范主任看了他一眼。这样的男人,却不幸短命——他顿了顿,尽量让声音平静而庄重:“你得了胃癌,是末期。”
宛如遭雷殛,宋浩男的脑中有剎那间的空白,之后浮现了江如瑛的面容。一想到她,沸腾如岩浆滚水的心,迅速地冷却下来。
他继续向宋浩男解释病情:“你的病发现得太晚了——”他停了一下,不是怕宋浩男承受不住,事实上是李湘文在一旁已哭得肝肠寸断,他再说下去,只怕她要因过于悲痛而昏厥了。
“你直说吧。”他催促。
范主任不由自主顺从他的命令:“是,是。你的病是最末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切除胃也没用了,最多只能活三个月。你的情形很特殊,照理说你应该倒下去了,可是你却好端端地正常生活。我希望你能立刻办理入院手续,接受治疗。”
宋浩男静静听医生说完,垂眼看着前方一点。入院?一个癌症末期的人,你还要他入院做什么呢?那零零碎碎的打针化疗,足以把一个人折磨得形销骨立,毫无尊严。难道在他最后几个月仅余的生命里,他还要为了多延挨一日两日,而去受那非人的刑磨?
他眉峰凝聚,而神态淡然:“我不入院,你开药给我就好了。”
“宋先生,别因为这样你就自暴自弃,你还是该入院治疗,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
宋浩男冷嗤了一声:“万分之一的奇迹吗?”
旁边两只手搭住了他右臂,她握得那么紧,好似溺水的人抓着浮木不放。侧头一看,李湘文哭得满脸是泪,伤心得难以自己。
“浩男,你住院治疗好吗?”她心多痛啊,如果可以,她愿意得癌症的那人是自己,而不是他。
“我不想治疗。”
她哭得更凶了:“我求你,你不要放弃自己好吗!我们住院,我给你请最好的医生,我们到国外去找治疗癌症的权威——”
“湘文。”他叫着她的名字,定定地看着她:“我想活得像个人,我不愿做白老鼠。”
她爆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啜泣声,哭倒在他怀里:“浩男”
待她哭了有一阵子,情绪得到抒发,他扶起她,手下的她全身几乎无力,可见她伤心的程度。
“别哭了,妳哭也不能叫我的病痊愈,我都不伤心了,妳难过什么?”
他无情的话,像一记鞭子抽在她心上,既热且辣的疼。
他可以无所谓,但她怎么不在乎!即使他是别人的丈夫、她是他的大嫂,可这并不能阻扼她爱他的心;这辈子除了他,她不会再爱上别的人了。
“浩男,让我帮你,我们可以去找最好的医生——”她不死心。
他用一个眼神制止她再说下去:“不用再说了!我要走了。”起身离去。
“浩男。”她紧追出来,在电梯门前追到他。
电梯门一开,一张病床和一个护士占去了所有的空间口宋浩男让电梯门关上,改走楼梯,李湘文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来到停车场,他开了车门,问:“妳怎么来的?要不要我送妳回去!”
这难得的温柔使她眼眶一热,用力逼回眼泪,她坐到驾驶座旁。依稀彷佛,又回到两人仍是未婚夫妻时的情景!这位子是她专属的特别座,浩男有空时,会载着她去兜风。
宋浩男一语不发地直视前方,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他那俊美如雕像般的侧脸带着锐冽的冷漠。经过一段沉默,他:
“我得癌症的事,妳不要向任何人说。”
“包括如瑛吗!”李湘文的语气含着一丝嫉妒的恶意。“但是你能瞒多久?她是你的枕边人,她怎么可能看不见你生病了,她又不是瞎子。”
是啊,他怎会天真地以为能够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当日后病情加剧,他疼痛得无法控制,日渐憔悴,谁都能猜到他得了病,而且是不治之症。
他修长的十指稳稳握住方向盘,他能控制一切!却不能改变命运。他感觉一层沉郁像一张网般慢慢扩大散开,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如瑛,他的妻子,他那柔弱又坚强的小妻子,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从被宣布得了癌症开始,他担忧的不是自己的生死,所思所念,全是江如瑛。
他若死了,她会如何?是伤痛欲绝,或是很快恢复,将他当作一个美丽而模糊的记忆?
美丽而模糊吗!他的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微笑。他想,如瑛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爱他,虽说他们的结合是他豪取硬夺所得到的。他利用她母亲的财务危机,逼她嫁给他。他没问过她过得好不好,他从她出月兑得更加清灵温柔的神韵判断,她接受了他,接受了他们的婚姻。
他体会到,一日又一日逐渐加深地体会到,如瑛在一点一滴地爱上他。问他为什么知道,很微妙的一种心理,他就是知道。
而今,他们的幸福将划下休止符,戛然中断。
“浩男,让我待在你身边。”李湘文突然说。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她不要让他回到江如瑛身边,她要独占他的每一分每一秒。
宋浩男将车开到路边,他转过头来,沉声说:“妳是认真的吗?”
她点了好几下头急急地表白真心:“我当然是认真的!浩男,你知道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除了你,我心里从没有爱过另外一个人。”
她不用说他也知道,湘文最爱的人是他,刚才湘文求他让她待在他身边,触动了他一个想法,一个荒诞不经的想法。
“妳帮我一个忙。”他把心一横,痛下决定:“我要和如瑛离婚。”
“离婚!你是说真的吗?”她吃了一惊,这会儿反过来是她怀疑难信了。
“妳考虑一下,这可能会害得妳和大哥离异,我不会勉强妳。”
“不用考虑,我答应你。”她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她好不容易能得到他的时候。她搂住他的脖子,头理在他肩上,带着泣音,又悲又喜:“只要你要我,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跟了你去。”
他搂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
是了!这是他所选择的路,他不能再回头了。
宋志豪三七刚过,宋玄回了美国。
江如瑛和宋浩男去送机完回来,他送她到家,说:“我约了人,晚上不回来了,妳自己先吃吧,不用等我了。”车子绝尘而去。
来台北一个月了,宋浩男深居简出,也没听见家里的电话铃声响过一声半响来找他。可他最近出去得很频繁,一反常态地常和朋友应酬。他现在又有朋友了吗?什么样的朋友?!
她失笑了一下。她何时变得这么小心眼而多疑猜!浩男在台北住了许多年,活跃于商界,认识的人必定多得数不清,他和朋友出去,她需要这么大惊小敝吗!
她上楼继续未完成的画作,直到日影西斜。扭亮了灯,驱跑了室内的合黑,但仍然太安静了,她转开音响,播放着匣内的CD,让音乐陪伴她做饭。
一向都是两人一道用饭,江如瑛坐在饭桌前,即使有音乐使屋内热闹了一些,仍驱不散心头的虚清与寂寥。
吃完饭、收好碗筷,看看墙上的时钟,七点四十六分了,他还没有回来。
她上楼去继续画画,再抬起头,九点半了,宋浩男仍然没有回来。她搁下画笔,没有心情画了,爬上床找了一本书翻看,过了好几分钟了,她还停在同一页。
算了,别看书了。江如瑛关掉灯光,拉被盖到胸齐,闭上眼睛,却一直难以成眠。在辗转反侧中,她终于蒙蒙眬陇地睡着了。
午夜刚敲十二下,宋浩男的积架滑进了别墅大门。
客厅留着一盏小灯,让晚归的人有个依循的指针。宋浩男站在昏黄而幽微的光晖里,心里起了一阵微澜。
胃突然剧痛起来,他扶着椅背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模出药瓶,倒了两颗药吞了下去。
这病,是愈来愈严重了;痛,随时而来,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于是,他尽量不在江如瑛面前出现不是躲在书房,就是出门不和她碰面。
痛楚慢慢压制了下去,他揉揉眉心,走上楼去。
一灯如豆,宋浩男坐在床沿看着江如瑛沉睡的容颜。那小巧的鼻子,菱角般微微上翘的嘴唇,安详的睡容教人怎么看也看不厌。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手背轻触碰她细女敕的脸颊。这一碰,把江如瑛给弄醒了。
“你回来了!”她带着些微的鼻音,口齿干涩地说。对他绽开一个如雾似的迷蒙微笑。
她闭上眼睛,像是又睡着了。隔了一会儿,她悠悠说:“我跟你说哦,我今天发现一件事。”她闭着眼睛,口气像是在透露一个不能让别人听见的温馨小秘密。
他被她逗起了兴趣,柔声问:“什么事?”
“今天我一个人在家,一个人画画,一个人吃饭,我突然发现,我很想你”
热流冲上眼眶,宋浩男不由得庆幸江如瑛看不见他情感上的激荡。她说完之后,又静默了,发出细浅而悠长的呼息,她睡着了。
胃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他替她盖好被,走到浴室沐浴。在日光灯毫无遮掩的照映下,镜中映出来的是一张惨淡苍白的脸。
他望着镜中人苍白如死的容颜,旋开水龙头,将热得冒气的热水往脸上泼去。洗完澡,将脆弱和犹豫留在浴室里,他又是那个冷静自制的宋浩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