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食堂的女主人,今天很爱发呆。
希希独自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座位里,面前是一杯她平常很少会碰的热咖啡,苦思着为自己解套的良方。
“小老板,咖啡凉了,我再帮你换一杯。”
平常麻木不仁的小林,今天很体贴的替她换上热咖啡后又悄悄的退开,把空间留给她继续发呆。
晚上,餐厅如常的忙碌,客人依旧的多,小林又体贴的端了一盘简单的虾仁炒饭过来。
“小老板,晚上了,你没吃午饭,吃点晚饭吧。”
他把炒饭搁下,又悄悄的退开,希望他们的小女主人能多少吃一点,饿坏胃肠可就不好了。
拿起汤匙,希希意兴阑珊的翻弄着炒饭。
刘师傅手艺一流,把饭炒得很香、很入味,一只只的虾仁饱满鲜红,看起来就是一盘很可口的炒饭。可是她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就算给她吃再好的料理也没用。
她到底该怎么跨出她的第一步呢?
自从得知飞鹰在美国出过车祸,至今已经三天了。这三天如烟飞逝,她却毫无行动。
最大的行动充其量不过是打电话去他公司,问他的秘书他在做什么。
而卓秘书给她的回答永远只有两个——开会或不在。
自从他不再踏入钟家之后,见他一面真的变得好难。她这才深深的感到后悔,以前对他整天总是在她家里出入自由,毫不珍惜就算了,还曾抱怨他出现得太频繁了。
为什么人会有这种劣根性,总要等到失去才来后悔。而她现在后悔了,还可以挽救吗?
枉费她向来是家里鬼主意最多的人,现在却坐困愁城,只能仰天叹气,拿不出一个具体的办法来。
有时候她心一横,想着干脆去跪着对他道歉好了,向他坦白她说的那些刻薄话都不是真心话,求求他再理她。
可是她又拉不下那个脸,如果他不理她,那她怎么办?学电视剧那样,犯了错的人就长跪不起,直到事主原谅为止吗?
“小老板,马先生找你。”小林领着兴匆匆的马勋过来。
“希希,你不是说很想吃道地的越南菜吗?我打听到一间很好又很便宜的餐厅,也已经订好位子了,我们明天晚上就去吃!”
希希无精打采的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马勋,我这几天都没啥胃口,你找别人去吃吧。”
相处之下,她有点了解为什么他柔顺的未婚妻会投入别人的怀抱了。
他的个性有点专横独断,凡事不会先问别人好不好,而是先决定了再说。
飞鸢说,顾氏厂里的作业员都很怕马勋这位“纳粹马”,因为他没有商量的余地。另外,马勋虽然很会为员工争取懊有的福利,但却听不进别人的建议,总是他说了算,久了,根本没人愿意跟他讲道理,他也就变得越来越不讲道理。
马勋关切的看着她。“为什么没有胃口?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来,你起来,我现在陪你去看医生。”
希希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他,摇了摇头。“我没有生病。”
她大姐说,她若是对马勋没有意思,就要对他说清楚,否则的话,他们经常一起出去,就算别人不误会,马勋本人也会误会。
现在她与飞鹰尚未和好,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误会。
她可以当马勋是好朋友、好哥儿们,但如果他误会她对他存有感情的成份,那就不妙了。
“马勋。”她清了清喉咙,决定和他说清楚。
“什么事?”他瞅着她,神情温柔。
她叹了口气,这该怎么说呢?他并没有摆明了追求她,她这样事先跟他澄清会不会很怪、又很多此一举?
“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她小心的、婉转的、含蓄的暗示。
他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希希润了润唇,她好像已经看到风雨飘摇了。“我们只能当朋友,单纯的朋友。”
“是不是你的家人给你压力了?”他的火气来了,忿忿的咬着牙。“他们看不起我,他们反对我们交往对不对?”
她惊跳起来,这个误会可大了,她连忙说:“你误会了,我们没有在交往!”
马勋脸色一变,温柔的神情霎时不见。“我们没有在交往?你说我们没有在交往?”
“我们当然没有!”她否认得十分坚决。
“那我们一起出去喝咖啡、一起出去吃饭是什么?你还邀请我去你家见你的家人,这些又算什么?这些都是你在耍我吗?”他脸红脖子粗的问到她脸上。
“马勋……”希希呆住了,他震怒的样子好可怕。
“你们这些有钱人都欺人太甚!你这个富家千金也是,耍弄我一番就想把我甩开,天下的女人都是一个样!都一样!”说完,他愤然大步离开。
“马勋!”她追出去,但是车水马龙的街头霓虹闪耀,已然不见他的踪影。
希希咬着下后,又懊恼又后悔自己实在太冲动了。
她应该先想清楚再跟他说才对,怎么可以贸贸然的开口呢?
他一定很生气很生气,很愤怒很愤怒,也很受伤很受伤……真是该死!她把一切事情都搞砸了。
“咦,希希,你怎么在这里罚站?厨房不忙啊?”
飞鸢跳下计程车,惊讶的看着站在餐厅门口发怔的希希。
她摇了摇头,颓丧的往餐厅里走。“一言难尽。”
“喂!别走!”飞鸢连忙拉住她。“我特地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希希丝毫提不起劲。
“我大哥要相亲了,对象就是那个你说很差劲的许涵妮!”飞鸢扬扬眉梢说,“这真是个破天荒的消息对不对?大哥一直很排斥相亲的,所以我第一个跑来告诉你。”
“相亲”
这真像平地一声雷响,摧毁了她脆弱的心脏。
“相信大哥喜欢的人还是你,如果你不想失去大哥的话,加油,加把劲!我支持你!”
“光是你支持有什么用?我现在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她无力的说。
飞鸢微微一笑。“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早上,顾飞鹰在餐桌上看到一份与飞鹞、飞鸢都不同的早餐。
他的早餐格外丰富,有煎得香喷喷的培根卷和香肠、蔬菜和肉片搭配的三明治、一个嚼劲十足的起司培果、夹着蓝萄酱的法式卷饼一份,还有一盅洋芋沙拉和一杯浮着细匀女乃泡的热咖啡。
他看了早餐一眼。“是谁想把我养胖?”
飞鸢笑了笑。‘有心人。”
他不置可否的抬抬眉,慢条斯理的用餐,将早餐全部吃完。
中午,卓秘书送来一个便当,菜色好得像是出自五星级饭店大厨之手。
“总裁,这是钟小姐刚刚送来的。”
他眉眼不抬,继续批公文。“人呢?”
“她放下便当就一溜烟的走掉了,我叫她她也不理,只吩咐我一定要把便当送到你面前。”
“我知道了,你出去做事吧。”
卓秘书一走,他便立即搁下手中的文件,打开便当盒,吃得涓滴不剩。
晚上,他一回到家就发现满桌子的丰富菜肴。
“这可就真的见者有份了。”飞鸢笑着说,快乐的就要开始品尝每一道菜,她也是个希希料理迷,喜欢吃希希所做的莱。
彼飞鹰月兑下西装外套,他没对菜色表示什么,但以行动取代语言,拿起碗筷,大快朵颐一番。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每天早、中、晚三餐都有美味食物取悦他。
周六晚上,出去逛百货公司的飞鸢带回来好几袋的东西。
“有心人送给你的,试穿看看合不合适,不合适的拿给我,有心人会拿去换。”
他把纸袋提上楼,里面全是高级的男装和皮带、领带,都是他平常惯穿的颜色。
如此献殷勤过了一个星期,他没有作出任何回应,照旧每天上班、下班、应酬,日子与过去无异。
又到了周六晚上,希希忍不住跑到顾家去。
飞鸢说时机应该成熟,飞鹰应该被她给感动了,她只要好好对他解释,再施展小女人的本色,对他说点温柔软语,这样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可是当她跟着管家的身后走进顾家,却撞见一个她讨厌的人正以端庄优雅的姿态坐在沙发里。
“真是巧。”许涵妮红唇弯起,微微一笑。“钟小姐好吗?别来无恙?”
“好,非常好。”’希希挑起眉。
许涵妮为什么在这里?飞鸢不是说相亲已经取消了吗?
“钟小姐,对于你不能经营餐厅的事,我很抱歉。”许涵妮露出贝齿一笑。“若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失去经营权,都怪顾总裁太维护我了。”
希希瞪着她,有股想揍她一拳的冲动。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又不是耶稣,不要把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
“怎么会跟我没关系呢?”许涵妮得意的说:“我早就跟你说过,可是你偏不听,妄想要挑战我跟你谁在顾总裁心中比较有份量,现在你知道了吧,你是永远比不上我的。”
希希忍着气,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她发生冲突,她来的目的是要和飞鹰谈清楚,而不是和这个无聊的女人对骂。
“哦!彼总裁,我等你好久了!”
彼飞鹰缓缓拾阶而下,许涵妮立即飞扑上去霸住人,他面无表情的任由许涵妮亲热的挽住他手臂。
见到这种情形,希希憋着气,紧紧抿着唇线,转身掉头就走。
不必再说什么了,事实明摆在她眼前。
原来他们已经约好了,原来他们已经发展到约会的地步了,难怪他对她的努力无动于衷,也难怪他连电话都不肯给她一通。
她还想期待些什么?还能期待什么?
她又气又急又心痛的回到家。
“咦,希希,这么快就回来啦?”研研陪着钟自封在客厅里看电视。“和飞鹰见面了吗?你们和好啦?”
“和好就好,小两口以后不要再吵架了,改天两家人谈谈婚事,让你们早点结婚,你也不小了,都二十岁了,两家人这么熟,你嫁给飞鹰那孩子我很放心。”钟自封自顾自的说。
希希翻了个白眼,她爷爷还真是天兵。
“我累了,上去睡觉,不要吵我。”她无力的说。
上了楼,希希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
今天是狂热周末夜,他们去哪里约会呢?
想到许涵妮趾高气昂的样子,她就有气。
翻来覆去,辗转不能入睡,她索性拉开窗帘,像个偷窥狂似的偷窥对面顾飞鹰的房间。都十一点了,他怎么还不回来?要和许涵妮厮混到什么时候才甘愿回来?
十二点、一点,顾飞鹰房间的灯终于亮了。
希希原本已等得疲惫的酸涩大眼骤然睁大,他回来了?
她努力这么久,也有心向他道歉,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就算他要选择和许涵妮在一起,她也要跟他说清楚,那天她所说的那些伤人话都是无心的。
她鼓起勇气拨电话过去,不料对方却在通话中。
“才分开就迫不及待情话绵绵!”她酸溜溜的咒骂,认定了他一定在和许涵妮通电话。
等了二十分钟,她又拨过去,这次接通了。
“喂。”顾飞鹰懒懒的音调传来。
“和许涵妮去了什么地方这么累?”希希讥诮的哼了哼。“我告诉你,许涵妮不像你表面所看到的那样有教养、高贵又端庄,你千万不要笨得被她柔美的外表给骗了。”
“谢谢你的忠告。”他轻描淡写的说,“像我这种没有亲身打拼过,只会继承家业。坐享其成的世家子弟,搭配许涵妮那种表里不一的千金小姐最适合。至于你的餐点我心领了,我消受不起,你还是送去给你最欣赏的马勋吃吧,晚安,钟四小姐。”
希希瞪着被挂断的电话,无法相信那家伙竟然这样对待她。
太过分了!
她发誓,她绝不会再理他,绝不会!
希希铁了心,已经一个星期对顾飞鹰不闻不问。
她故意把自己弄得很忙很忙,还放了二厨一个星期的假,把自己困在希食堂的厨房里张罗东、张罗西,忙得不得闲。
飞鸢把头探进大厨房里,现在已经是希食堂打烊后一小时了,希希却拿着抹布拼命在擦早已亮晶晶的厨具和锅炉。
“大小姐,原来你把自己藏到这里来了,我在前面拷问了小林好久,恩威并施,他才肯透露你在这里。”
“你怎么会来?”希希没什么兴趣的看了她一眼,继续擦着锅炉。
飞鸢笑嘻嘻的走到她面前,抓住她忙个不停的手腕。“别这么忙行不行?可不可以给我几分钟呢?”
她轻扬起睫毛。“如果你是要跟我讲你大哥的事,那就最好不要开口,因为我不想听。”
“你太消极了吧?!”飞鸢正视着希希。“你知不知道许涵妮现在很积极,她每天都到我家来坐,说是找明甫叔聊上一辈年轻时的趣事,其实都是为了见我大哥。”
“那很好啊。”希希淡淡的说:“反正我下礼拜就要飞到法国去学料理了,可能要去个一年半载,如果他们发展得顺利,结婚的时候寄张喜帖给我,我会包个大红包给他们的。”
飞鸢瞪大眼睛。“你要去法国?”
希希从小就没有独立精神,根本没有自己出过远门,现在突然要去这么远的法国,看来她在感情上所受的打击真的很大。
“对啊,法国,有什么不对?”希希看着她那张惊吓过度的脸,平静的道:“如果学得好的话,我想在那里开餐厅,然后就不回来了。”
她故作不在乎的说着,但心底那分抽痛却又来了。
“不回来?”飞鸢更加震惊。
不会吧?!为了她大哥,希希要把自己放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可是希希的语言天份很差耶,到时候她恐怕会因为没有人跟她讲话,寂寞孤独而死。
不行!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哥,让大哥阻止希希的傻行为,相信只要大哥愿意出面,一定没问题。
“对,不回来了。”希希稀松平常地说:“反正我家有钱,我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想做什么都行,我爷爷会支持我,这样就够了。”
她自暴自弃、满不在乎的态度让飞鸢极度同情,可也不禁奇怪,那个生气盎然、古灵精怪、对自己自信满满的钟希希到哪里去了?
“你先回去吧,我还要把这里好好擦拭干净,等到去法国以后,我就没机会做这些事了。”飞鸢叹息一声,见希希只专心的擦拭锅炉,不再抬头理她,她也只好静静的走人。
希希在希食堂待到夜深人静时分,才坐上车,由司机开车送她回家。
虽然在餐厅的厨房里劳动了许久,她却还是睡不着,最近失眠经常与她为伍,害她也变成熊猫一族。
电话铃声划破寂静的夜,她从床上惊跳起来。这么晚了谁会打电话给她?会不会是飞鹰?
一定是飞鸢把她要去法国的事告诉他了,所以他才赶忙打电话阻止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她兴奋的接起电话。“喂!”
“希希吗?我是马勋。”
“是你啊……”燃起光彩的眸子立刻黯淡,一阵强烈的失望涌上心头。
他那天怒气冲冲的从希食堂夺门而出之后,消失了半个月,他那么生气,她还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
“希希,这两个礼拜我想了很多,那天我口气太差,你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我们好好交往,我会好好对你。”他一口气的说完。
她头疼的深吸了一口气,怎么又来了!
她不是已经跟他表达得很清楚了吗?他们只能做朋友,为什么他还要强人所难,选择听不懂她所说的话呢?
她润了润唇,再度艰难的说出自己的意愿。
“马勋,我想你还不够清楚,我现在再表明一遍,我们只能当朋友,没有其他的可能。”
“你不要那么固执!”他烦躁的说,口气开始有了火药味。
希希一愣,牙一咬,随即一不做、二不休的道:“马勋,我跟你是不可能的,你不要再……”
她还没说完,马勋已率先挂了她的电话,害她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电话再度响起,希希瞪着话机,终于接起。
“不要再烦我了!”她受不了的喊。
“希希?是希希吗?”黄洛勤的声音从彼端传来。“你怎么了?心情不好是不是?”
“阿洛……”好像听见亲人的声音一般,她淅沥哗啦的哭起来。
“别哭了!别哭了!”黄洛勤连忙安慰她。“有什么事情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你。”
“你在哪里?”她哽咽地问。
“我还在伦敦啊,下礼拜就回去了。”
“阿洛,我好想你……”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这阵子她觉得好委屈,没人可以体谅她,家里人一见她就问她跟飞鹰和好了没?而飞鹰却一直对她置之不理,现在反倒跟许涵妮那么亲近,她真的。真的没办法再承受这种压力了。
“乖,我买了镶满水晶的面纸盒给你当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阿洛,还是你对我最好!”她终于破涕为笑。
在这种非常时刻,友谊显得格外窝心。
唉,如果世上的男女之情都像友情这么容易经营就好了,她就不会这么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