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
突如其来的惊叫声吓得办公室内原本昏昏欲睡的人们,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
发出惊叫的叶紫,丝毫没发现自己已成了办公室内注目的焦点,迳自沉陷在突然想起的震惊中。
她想起自己是在哪里听过大毛这个名字了,他是当初偕同周巽押著阿爸找上她的同伴之一,也是当初负责开车送她到周巽套房的人。
大毛,她怎会忘了那个叫大毛的男生?
而周巽又怎会再度与他扯上关系?难不成她所担心的事,其实早已经发生了?
“叶紫,你还好吧?”
她苍白的脸色与出神的表情引人忧心,坐在她隔壁的同事叶筱君关心的伸手轻碰她一下。
迎向同事关心的神情,叶紫勉强的扯出一抹笑。
“我没事。”
但接下来她所表现出来的,却与她口头上的轻松相距甚远。
她在跟客户讲电话时发呆;在处理重要文件时在文件上乱画;忘记事先处理经理交代的急件,并在经理训话时神游太虚。
没事?她没事才怪,而且事情大条了!
鲍司的模范生竟然会在工作时发呆、做错事,甚至目无上司,这简直就是前所未闻的事,所以下班钤声一响起,不管是真心关心她,或是平日便看她不惯想落井下石者,一瞬间全集中到她身边。
可惜叶紫的心根本不在自个儿身上,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也不管自己周遭为何突然变成菜市场,伸手排开挡住她去路的同事们,在众人瞠目结舌下,首次成为下班离开公司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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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紧闭的房门却依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记得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心情何时发生过,她一个人守在屋内迫不及待等候周巽的归来,却迟迟等不到他。
也许这样的情景不只发生过一次,因为过去她有一半以上的日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呆坐在屋里等他日来,而他始终不曾叩门。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於响起她熟悉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周巽便出现在她视线中。
“怎么还没睡?”
他转身关上房门,落锁后将钥匙丢到书桌上,然后月兑下外衣疲惫的倒躺在床上。
叶紫没有说话,等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终於等到他,她竟然开不了口!
问他呀,问他大毛是何许人?他们是怎么样认识的?车祸那天他又怎会在他身边?
那个大毛是不是他以前的朋友?他是不是又和黑道扯上关系了?抑或者他根本就没月兑离过黑道?
然而所有的问题一到嘴边就自动化为空气,别说声音了,连声气儿都听不见!
怎么会这样?她在怕什么?虽然周巽从来没有赋予她质询的权利,但是关心应该不为过吧?她在怕什么?
“你有话跟我说?”
微侧过头迎向他深邃且充满试探的眼眸,叶紫告诉自己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周巽,我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她盯著被单上的花纹。
“你想问什么?”周巽不动声色的问。
“我想问……嗯,你那个车祸的朋友大毛,他……嗯……”
“他已经月兑离险境,转到普通病房了。”他迳自答道,“你是不是想问这个?”
叶紫看了他一眼,然后摇头,再度将视线凝在被单上。
“不,我想问的是……嗯,你和他是很好的朋友是不是?你们认识很久了?”她说著偷睇了他一眼。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她微僵了一下。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像很关心他,所以才问一下。”
他看著她,缓缓地从床上坐起,伸手将她拉到身前。
“叶子,你知道吗?”他盯著她规避的眼,缓慢开日,“你很不会说谎。”
叶紫一怔,立刻转头完全避开他似能看透人心的双眼,但他却将她的头转正,要她看著他。
“你想知道什么?”他以灼灼的目光凝视著她问。
“我想知道什么你都会告诉我吗?”她沉默了一会儿,不再逃避的直视他的双眼。
周巽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他目不转睛的凝视著她,表情亦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严肃而认真,好像正在斟酌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样。
“你爱我吗?”在一段漫长的凝望之后,他突如其来的问她。
[我爱你。”看著他,叶紫第一次没有逃避的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
听到她的话,周巽露出一抹微笑,一抹让她当场傻眼的微笑。
天啊,她一向都知道他长得很出色,只不过脸上表情冷漠吓人了些,但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个简单的微笑就能彻底改变他给人的感觉?
现在的他不仅好看得要命,而且还温柔得足以让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倾尽所有,只求他能以现在的表情看自己一眼。
“终於肯承认你是爱我的?”
揶揄的声音打破了梦幻的迷咒,她眨了眨眼,由天堂回到人间。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是不是换你了?”她犹豫的看著他,生怕他耍赖。
“好,你想知道什么,问吧。”既然她已亲口承认她爱他,那么便是两人真正交心,不分你我的时候到了。
“你是不是还跟过去黑道上的朋友有联系?”深吸一口气,她终於问出心底的臆测。
“对。”他毫不犹豫的点头。
“那个大毛是不是当初和你一起押我阿爸去找我的其中一人?”
“没错。”
“你们俩一直都保持联络?”
“嗯。”
“包括前几年?”
“在牢中的时候?”他看著她,见她点头,“对,我和大毛从未断过联络,即使在牢中也一样。”
“为什么?”叶紫遏制不住的问,感觉到嫉妒。“为什么你可以和他保持联络,却吝惜给我一封信、一点消息?”
“我说过,我不想绑住你。”他柔声的呢喃,眷恋的伸手轻轻滑过她白皙的脸。
她看著他,至今依然搞不清楚他这句话的真实度有多少,况且如果他真的不想绑住她的话,现在这情况他要作何解释?
轻甩了下头撇开这个问题,她提醒自己现在不是探究这事的时候,她必须把重点放在他对未来的想法上,必须搞清楚现在的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忙些什么。
“你和他之所以保持联络,纯粹只是因为朋友的关系?”
“不。”
秀气的眉头不由自主的因他的回答而轻蹙了起来,叶紫看著他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发问。他回答不,那就表示他之所以会和大毛保持联络是有目的的,然而身处在黑道世界中的大毛身上,有什么是他想要的?她完全不敢去想。
“你没问题了吗?”迟迟等不到她再度开口发问,周巽反问道。
在之前那一连串的问题之后,如果他还不知道她想问什么的话,他也不必混了。
“我……”她握紧双手,欲言又止的挣扎是否该就此放弃,其实不知道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她摇头,决定松手。“没了,我没问题了。”
周巽静静地看著她,迫人的目光让她不安的动了动身体。
“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什么?”他的话让她明显地一愣,她忘了什么?
“你很不会说谎。”
她浑身一僵。
“其实刚刚那些问题都不是你最想问的,你最想问的是——”
“不,别说。”叶紫伸手捣住他的嘴巴,惊恐的摇头不让他说下去。
周巽将她的手拿下来,温柔的包里在自己的掌中。
“叶子,我想让你知道关於我的一切。”他认真而严肃的注视著她,“我不想骗你。”
“我不要知道。”她用力的摇头,有种垂死挣扎的悲哀。
他张开双臂将她自背后揽入怀中。
“我爸爸在我八岁的时候过世,死因是车祸,撞到他的人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官家子弟,所以在官官相护下,这场人命关天的车祸只落得意外两个字,对方甚至连道歉都没有。
“家人在伤心欲绝的情况下,忿怒的上门讨公道,结果却反遭威胁。然后在一个月之内,我爷爷、女乃女乃相继出事,一年内先后辞世。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切都是那群丧尽天良的人做的,但是我和妈妈都心知肚明。
“从那一刻起,我开始痛恨那些道貌岸然、假仁假义的为官者,并愤世嫉俗的想与他们为敌。”
“这就是你混帮派的原因?”叶紫插嘴问。
“不,这只是一个开始。”他目光一沉,阴郁的看向远方。
她没有催他,静静地等他理好思绪。
“当时面店附近正好有间派出所,所以常有警员光顾我妈面店的生意。或许是发现我对上门来吃东西的警员反应不友善,有天晚上,我妈突然很认真的跟我说明警察的工作,以及他们存在的伟大。”
听出他语气中明显多了抹嘲讽,叶紫忍不住在他怀中转身,改而面向他。
“发生了什么事?”她轻声问。
“有流氓跑到店里捣乱。”
她意外的瞠大眼。“派出所就在附近,你们没去报警吗?”那些流氓怎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他们难道不知道警员常光顾周妈妈的面店吗?
周巽的目光又比刚刚深沉了些,他冷冷的哼了一声,讽刺的说:“报,怎么不报?”
“结果呢?”
“结果“伟大”的警察告诉我们,说我们惹了他们也惹不起的人物,劝我们最好赶快向他们道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真的这样说?”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所谓的人民保母吗?
“在完全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得罪了连警察也惹不起的人物,我妈只好自认倒楣,将店被砸的事当成意外。然而没想到意外却从此接二连三的发生,甚至愈来愈嚣张,而伟大的警察就这样眼睁睁的看著我们这对孤儿寡母被逼到走投无路。”
“你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一个门可罗雀的面摊老板。”
叶紫当场傻眼,而周巽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得暴戾而森冷,让人不禁从心底打起寒颤。
***叶紫手捧著热咖啡,目光呆滞的看著前方,心思依然转在昨晚两人的对话中,怎么也想不透。
既然周巽自小便承受过黑道暴力的迫害,为什么长大后还一心向往黑道生活,他不应该憎恨黑道,并视其为永远的敌人吗?一般人应该都会如此吧?为什么他偏偏反其道而行呢?她真的想不透。
他说这世界根本就没有法律,强者为王,败者为寇,古往今来从未改变过。
她同意他后半段的说法,却不能苟同他前面的偏激,因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也是大家从小就知道的事,世界上又怎会没有法律呢?
他问她,那么他爸爸的车祸该如何解释?她答不出来,而他则说法律永远比不过权力,所以他要得到权力。
他要权力?
好,但是这与他进入黑道又有什么关系?他可以努力读书,将来不管是当律师或做官都大有可为——以他的能力而言,这也是周妈妈一直以来对他的冀望,但是他怎会选择黑道这条路?想证明这世界真的没有法律的存在吗?然而可笑的是,成长至今,他却有五分之一的日子是在牢里度过。
她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说除了权力,他还要势力,而势力便是他选择走入黑道最主要的原因。
老实说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或许权力可以让人拥有到高高在上的快感,但势力?除了黑道分子打架、抢地盘的时候要用到势力之外,她根本想不出它存在的必要。
普通人是用不著势力的,当她这么告诉他时,他却给了她两个字,天真。
天真?
或许她真的很天真吧,但是她至少不必担心有一天自己会被捕入狱。
唉,头好痛,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的关系。
叶紫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伸手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叶筱君探身问她。
“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
“怎么,在烦恼晚上的事吗?”
“晚上的事?”叶紫慢慢放下双手,一脸茫然的看著她。“晚上有什么事?”
“张经理的生日派对呀,难道你不知道?”
她愕然的摇头,来不及开口,桌上的电话便响了起来。她给叶筱君一个歉然的微笑,伸手接起电话。
“您好。”
说曹操,曹操到。来电者竟是她们刚刚话题的主角张经理,叶紫下意识的看了叶筱君一眼,而后者彷佛有顺风耳似的,知道打电话来的人是谁,正一脸兴奋的等著看好戏。
“我恐怕不能去……有点事……我不是那个意思……礼物我会补上……张经理,我……张——”电话中断,那头只剩下嘟嘟声。她愣愣的握著话筒,一脸懊恼。
“怎样?他说了什么?是不是特地打电话来邀请你参加他的生日派对?”叶筱君迫不及待的问。
叶紫将话筒挂上,无奈的轻点个头。
“怎么,你不去吗?人家都亲自打电话来邀请了,对我们他可没这样做。”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去。”叶紫又叹了一声。
“叶紫,我一直搞不懂,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他的条件这么好,许多女人打著灯笼想找都找不到。”叶筱君好奇的问。
叶紫看了她一眼,“我有男朋友了。”
“骗人,如果你真有男朋友,我们同事一年了,怎么从没听你提过?而且也不见他打电话给你,或来接你下班?”叶筱君压根儿不信。
叶紫眉头轻蹙,不知该如何解释。
“好了,别再挣扎了。”叶筱君轻拍了她肩膀一下,“不管你打算用什么藉口拒绝人家,那都是以后的事。但今天是人家生日,不管你是以同事或下属的身分,都有必要到场向他说声生日快乐,毕竟这一年来他真的待你不薄。”
叶紫犹豫了半晌,终於点了点头。幸好今天周巽刚好有事不回家,否则就算她有心想参加也没办法。
也许这正是老天爷特地为她安排,让她与他有将话说清楚的机会,她就趁今晚把一切说明白,免得误会愈来愈深。
“太好了。”见她点头,叶筱君几近欢呼的叫道,“叶紫,刚刚听你说礼物的事,你还没准备对不对?”
“事情太突然了,所以我……”
“没关系、没关系,你要不要跟我合送?”叶筱君打断她。
“合送?”
“对,我昨天逛街帮我先生买衣服时,看见一条不错的领带,便将它买下当经理的生日礼物。可是价钱实在不便宜,本想到公司找人分摊,没想到其他人早就准备好了。”叶筱君说著摇了摇头,“那些女生哈张经理可久了,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师出有名的机会,不好好把握那才有鬼。你……”
“筱君,我该给你多少钱?”叶紫适时的开口问,成功的阻止她滔滔不绝,偏离主题的话。
“那条领带两千五,你给我一千二就好了。”
叶紫点点头,从皮包内抽出一千二交给她,同时为防她再继续刚刚的话,她向她要了一份报表,转身投入工作中。
#$#透过超低重音喇叭轰炸出来的音乐,再加上身旁同事们不时的尖叫,叶紫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得几乎要爆炸。
她真是后悔来参加这个派对了。
压著胀痛的太阳穴,她抬眼看向今晚的男主角,只见他正乐不思蜀的被一群娘子军围绕著,似乎忘了承诺过要给她一点时间,因为她有话想跟他说。
算了,还是再找别的机会吧,她担心自己若再待下去,恐怕会受不了的发出崩溃的尖叫。她伸手轻扯了一旁的叶筱君。
“筱君,我想先走了,麻烦你待会帮我跟经理说一声。”
“什么?”轰隆作响的音乐让人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叶紫稍微提高了音量,重说一次。这回叶筱君可听仔细了。
“时间还早,你现在就要回去?”
“我头痛。”她简单的说。
“对了,我忘了你早上人就不大舒服。”叶筱君懊恼的皱著眉,“你要怎么回去?”
“搭公车。”叶紫没有多想的回答。
“那怎么行,你已经头痛了,再经过公车的颠簸不昏倒才怪!我叫人送你回去好了。”
“不用了。”
“乖,这里太吵了,你先到外头等我,我看看谁可以抽空开车送你回去。”
“筱君……”
“还是你要我叫经理送你?”
一句话便堵死她的挣扎,叶紫无奈的看了她一会儿,终於妥协的点了点头,背起皮包往包厢外走去。
一扇门分别了两个世界,门内热闹非凡,门外却冷清异常,长长的走廊上除了她自己,看不见任何人影。
叶紫头痛欲裂的靠著墙,闭上眼睛休息。
“砰!”
五秒不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她睁眼,她转头朝发声处看去,只见长廊末端转角处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那像是被人直接扔出来撞上墙,进而发出方才的巨响。
叶紫瞠目结舌的呆立在原地,一时间忘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