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是不是何海胤的开车技术太好了,还是出院前为了以防万一所吃的药发挥了药效,夏美里在车子行驶中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一觉醒来,竟然发现已经到达他家。
见他车已停好、熄火,不知道坐在驾驶座上等她醒来等了多久,她完全没那个厚脸皮敢开口叫他再发动车子送她去她妈妈家。
其实她没开口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她不认为自己说了之后,他就会载她去。
他家很气派、很大,和他们以前恋爱同居时所住的房子相比,可以说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丙然和她当初想象的一样,只要他肯拚肯努力,一定能变成一个飞黄腾达的成功人士,开名车,住豪宅。只是当初在她的想象里,成功的他背后有她这么一个女人在支持着他,可以与他一同分享荣耀与快乐,而今她却没那个资格了。
如果当年她没有与他分手,这里是不是也是她的家呢?他们的家?
下一瞬间,她不禁自嘲的嗤笑了一声。
原来,她还真是一个嫌贫爱富的女人呀,看到他现在所拥有的豪宅就后悔了起来,竟然还幻想如果他们没有分手。
如果没有分手,他们一定是对怨偶。
如果没有分手,她不孕的事肯定会爆开,她会怨恨他,而他早晚受不了她,会另结新欢。
如果没有分手,他们的爱情会磨蚀在生活的争吵中,终究消失殆尽,然后不欢而散。
所以没有如果,就算有,结果也不会改变。她绝不可能会成为这间豪宅的女主人,因为他们注定了要分离,有缘,无分。
“来,房间整理好了。你睡我房间,因为我房间是套房,对你来说比较方便,我去睡客房。”何海胤从房间里走出来,对坐在客厅里的她解释。
“我想先打通电话给我妈妈,如果她那边方便的话,我还是想住在她那里。”她对他说。
“你真的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对不对?好吧,告诉我电话号码,我帮你打。”他拿出手机,看着她说。
“电话号码在我皮夹里。”她没办法背出一年打不到三通的电话号码。
他看了她一眼,照着她的指示在她的皮夹夹层里,找到一张分别写着妈妈和爸爸的电话住址纸卡,然后照着上头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他按下扩音键,没想到——
“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再拨。”
何海胤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直觉的转头看向夏美里,只见她一脸震惊,面无血色,浑身僵直。
“可能是我刚才按太快,按错了。我再打一次。”他下意识的开口道,然后仔细的看清楚纸片上的号码,一个数位一个数位的对正无误后,才按下拨打的按键。
“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
他迅速将电话切断,没让语音系统将话说完,但其实有没有说完根本己没差。
客厅里一片窒人的沉静。
何海胤心里焦急,但却想不出自己能说什么。
“我妈妈好像忘了告诉我她换手机号码了。总之,看样子我似乎真的只有麻烦你了,抱歉。”夏美里轻松的开口道,表现得很自然,但却不知道她脸上装不在意的表情有多牵强、多勉强。
他沉默的看着她,觉得好心疼。
她的父母为何总是在伤害她呢?九年前是这样,九年后还是一样。
“没有麻烦,也不需要抱歉。你只要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把我当成你的家人就够了。”他看着她诚心的说。“来,我带你四处看看,看有什么需要而我这里没有的,告诉我,我叫人去买过来。”
“嗯。”她轻应一声,随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这房子很大,至少四十坪,隔间的部分除了一间套房式的主卧外,还有一间客房和书房。
书房有些凌乱,看得出来他平时即使在家,也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里工作。
书架上有很多经营管理和商业财经的书籍,而且还可以看见很多本写着“入门”两个字,可见过去那三年半对他来说是多么的刻苦艰辛。
他的厨房一尘不染,看起来是没有开伙的习惯,也对,他以前就是个外食族,就连她也是到了福林乡之后才学会自己煮食的,他又怎么会煮呢?
他的冰箱里冰的大概只有饮料,再加一些冷冻食品或微波食品吧?
“呃,冰箱里暂时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打电话叫外卖,你想吃什么?”注意到她的视线停留在冰箱上,他有些尴尬的对她说,希望她不是想叫他煮给她吃。
“你还是老外一族,三餐都在外头吃?”她问他。
他苦笑的点点头。“你知道我连煎个蛋都不会。”
“为什么不交个女朋友?工作太忙吗?”
“因为我在找你,在等你。”他深深地凝视着她说。
她倏然无语,转头看,向一尘不染的流理台,上头只有一台全自动咖啡机和几个杯子,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有。
“所以在我住在这里的期间,你也打算天天叫外卖给我吃,连早餐也要到外面买吗?”她问他,直接漠视他刚才所说的话,即使她此刻是心跳一百。
我在找妳,在等妳。
老天,拜托你不要这样折磨我,拜托。
“你可以把你的希望告诉我。”他没逼她,顺着她,随她将话题转开。
“至少早餐我们可以自己处理。鲜女乃、吐司、女乃油、抹酱这些东西应该不难准备吧?还有,我希望家里有个烤箱或烤面包机。”
“好,我待会儿就打电话叫人送来。对了,火腿、培根、起司、肉松和蛋要不要也买一些?还有小黄瓜?”
想到他在福林乡时她做给他吃的三明治早餐,他就有些流口水,真好奇她这好手艺是怎么学来的,因为以前同居时,她和他可都是外食一族,没这手艺。
她看了他一眼,再低头看着自己被三角巾悬吊在胸前的右手,说:“如果你会做,你就买。”
他模了模鼻子,尴尬的一笑。“我看肉松和起司还OK,其他就算了。”
“你自己斟酌吧,总之我右手还不能动就对了。”
“那么你教,我做呢?”
“你做?你不是说你连煎个荷包蛋都不会吗?”
“不会可以学,没有人天生就会做什么的。就像你,以前也不会这些不是吗?就像我,以前也不懂企业经营不是吗?只要用心学,自然就一定学得会。”他以坚定的口吻说。
夏美里对他真的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他确实变了很多,而且都是往她当初所希望的方向在变,成熟了、稳重了,会设身处地为别人想了,经济工作也都稳定下来,成为一个内外兼真的好男人。
但是她却恰恰相反,失去了身为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条件,成了一个再也配不上他的女人。
“想学就买吧,但我只负责教,不负责做。另外,午餐和晚餐的部分你也不用太伤脑筋,叫便当就行了。”她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离开厨房。
何海胤不知道她又怎么了,总觉得她有些喜怒无常,不过他一点也不在意,因为来日方长。
“不对,油不要放太多。”
“等一下,蛋要等边缘稍微焦黄才能翻。”
“煎培根的时候火不要太大,你煎太久了,整个都硬掉了。”
“天啊,你在小黄瓜里放了多少盐巴呀?”
“算了,我放弃了,你真的一点进厨房的慧根都没有。我看我们以后还是继续吃花生吐司、草莓吐司、女乃油吐司、肉松三明治和肉松起司三明治就好了。就这么决定。”
连续好几天,夏美里每天早上都在厨房里大呼小叫,从有力气叫到没力气,从有气叫到放弃。
终于,在经历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呕心沥血——简称呕血之后,她正式宣布何海胤朽木不可雕也,因为再雕下去,她怕自己真会被他给活活气死。
她这辈子至今为止,从没见过哪个人的手比他在厨房里更笨拙的。可见天底下果然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他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例子。
面对这种结果,老实说何海胤也很无奈,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么回事,看起来明明很简单的事,他却怎么都做不好。煎蛋变炒蛋、培根变肉干、酷小黄瓜变咸小黄瓜,他好像真如她所说的,没半点进厨房的慧根。
幸好过去一个星期他也并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她对他说的话比在福林乡和在医院时的总和还要多太多,还有,她面对他时脸上的表情也丰富了许多,不再总是冷着一张脸,或者面无表情。
总而言之,对于过去一个星期所发生的一切,他整体而言还算满意就是了。
“今天我们要去医院复诊,顺便请医生安排复健的事。我已经挂好号了,十点的门诊。”他将涂了花生酱的吐司递给她说。
夏美里伸手接吐司的动作微顿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开口问他,“十点?你今天早上不去公司上班吗?”
住到这里来之后,她才发现他真的是一个大忙人,因为当天晚上开始,就不断有公司的人跑到家里来找他,电话也接不完。
在她住进他家的第三天,她因为环境适应得还不错,伤口也渐渐没那么痛了,许多事都可以自理,他就在她的威胁下开始去公司上班。
他大概都在早上八点半出门,然后中午十二点半左右,就会提着两个便当和一个塞满卷宗的公事包下班回家陪她。这一点不管她怎么威胁,就是更改不了他的决定。
所以,她偶尔还是会看到他公司的人出现在家里,然后他的手机也依然响个不停。
“有事自然不去。”
“你可以帮我挂下午的门诊,为什么要挂早上呢?你为了我现在都只上半天班而己,结果今天又为了我整天不进公司,你这样要我怎么安心的继续住下去?”她眉头紧蹙的说。
“不是我不挂下午诊,而是这位骨科权威的医生只有早上有门诊。”他好整以暇的一边涂抹着自己的那份吐司,一边对她说道。“况且我也没说今天整天不进公司,事情办完了,还有时间我自然会进公司。”
她像是无奈,又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的吐了口长气。
“这阵子这样麻烦你已经够让我过意不去了,别让我欠你更多,更加过意不去。”她低声求道。
“别说傻话,我们之间没有谁欠谁的问题,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他坚定道。
“那么以前呢?”她不禁问。
“以前若要说的话,是我欠你。”他看着她说。
“以前你欠我,现在我欠你,这样也好,正好可以抵消,以后谁也不欠谁。”她喃喃自语的说。
“不。”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摇头道:“如果你硬要比的话,我欠你的太多了,还不完也抵消不了。所以,这辈子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慢慢地还,这辈子还不完的话,下辈子再继续还。”
她怔怔的看着他,鼻子不可自抑的酸楚起来。她倏然移开视线,迅速地将吐司送进口中,不断地咀嚼着,只为冲散那种鼻酸想哭的感觉。
这辈子下辈子……
她真的、真的好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