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魁,你干嘛这样?是不是没见着孙少爷和真官爷?”
花小魁从孙宅回来后,便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一整个下午都在房间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得知这项消息的大娘立刻赶了过来,以免这只金母鸡有个万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娘问的,是花小魁的丫鬟春月。
经过大夫的细心治疗,自杀未遂的春月已经渐渐恢复健康,同时也已经开始担任花小魁的丫鬟。
“大娘,我也不知道,今天中午从孙宅返回后,小姐就一个人关在房中不吃不喝,谁也不理。”春月心急得直摇头。
不论她在房门外如何敲门,花小魁就是不愿开门。
乐妓们的房间通常无法上锁,然而花小魁拿茶几之类的重物挡住了门。
“小魁,你再不开门,我就要人撞进去了。”大娘下了最后通牒。
无奈,房里头的花小魁依旧没有回应。
“来人!”大娘太了解花小魁的脾气,见她不开门,只好叫人硬是撞门而入。
门一撞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令大家傻眼的景象。
只见花小魁的双耳塞着白布条,相当专注在写书法。
“小姐,你没事吧?”春月首先来到她身边,撞了撞她的肩膀引起她的注意。
花小魁拿下耳中的布条,一脸纳闷地看着堵在门口的大伙儿。
“什么有事没事?”她不懂。
“小姐,都是你啦,一直不应声又把大门堵上,害我担心死了。”春月附在花小魁耳边道。
“小魁,你这是什么意思?没事给我找事做是不是?”大娘踢开挡在门口的桌椅,恼怒地道。
“我才不敢咧。”花小魁自顾自的再度写起毛笔字。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大娘不悦地来到她面前,双手抱胸质问。
“我不过是在练习写字,希望不要有人来打扰,如此而已。”花小魁说着又在宣纸上写上一笔。
“书法?”众人面面相觑。
“是啊,反正也闲着没事,练习写写字,顺便想些诗词也挺有意思的。”偌大书桌上摆满了成山的字帖和诗词读本。
“那你也没必要不让春月进门,甚至把门堵起来。”大娘相当不悦。
“我只是不想让人打扰嘛。”花小魁一脸委屈。
自从她成了红牌后,以往艳红派的乐妓们纷纷过来示好,试图讨好她。
乐妓们都好奇她如何能够让客人出天价买下一夜,常常向她打探抓住男人的办法,而为了讨好花小魁,乐妓们使出浑身解数,倾囊教授她技艺,所以,花小魁的技艺才能够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
这几天来,除了应付众多的客人外,花小魁还得花精神应付这些烦人的乐妓前辈。
“算了,没事就好。”见金母鸡平安无事,大娘也懒得多费唇舌。
“本来就没事嘛,是大家太大惊小敝。”花小魁咕哝一句。
自从一夜之间成了青楼红牌后,花小魁发现自己的自由不再。
以往,只要不出青楼范围,她想去哪里、高兴去哪里都不会有人理会,然而现在,房门口不但有日夜轮班的守卫,还有春月的时时跟随。
现在的她,就像一只被囚禁的小鸟,哪里也飞不了。
“小魁,你应该见到孙少爷了吧,有没有请他再度光临青楼?”临走前,大娘忽然想起这件要事。
“有啊,他说有时间一定会再过来的。”花小魁冷冷应了一声。
一想起今天中午在孙家发生的事情,她就一肚子气。那个令人讨厌的冷木头,去死算了!
“什么时候?”大娘追问。
“他没说,只说有时间的时候。”花小魁显得不耐烦。
“要你亲自前去宰相府一趟,就是要你确定孙少爷下次过来的时间,现在可好,你没把握住,这下子他是不会来了。”大娘见她没有完成任务,一张脸垮了下来。
“那就算了,反正我已经有一堆烦人的客人得应付。”她一脸无所谓。
这些天来,她每天都得应付川流不息的客人,光是演奏乐曲,就折腾死她,更别说是敬酒了。
“你没向孙少爷确定好时间,那么你今天前往孙家是做了什么?”大娘见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走,相当不悦。
“当然是为了归还真官爷的衣服。”花小魁理直气壮地回答。
虽然这么说,她回来青楼后才发现,应该送回的衣服还好端端地抱在自己的怀中。都怪当时太生气了,衣服才会忘了还。
“还衣服是顺便,真要为了还衣服我派个下人过去就行了,还需要你出门吗?”唉唉,她头好痛。
“没约到时间不是我的错,因为孙少爷身体微恙,我想短时间内他是不会过来了。”花小魁坦言道。
经过上午之事,她相信孙宝玉和真无剑是永远不会现身青楼了。
“身体微恙?”
“是啊,虽然他勉强装作没事,但脸色苍白,咳嗽声不断,根本不是可以出门的身体。”
“可最近也没听孙老爷提起过……”大娘心里纳闷。
“不信的话,大娘可以亲自去拜访看看嘛。”花小魁说着又拿起毛笔,临摹起来。
“既然如此,小魁,今晚你就招待其他大爷吧!前两天有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一直嚷着要我介绍你给他认识。”见孙少爷这棵摇钱树已经离青楼远去,大娘把目标转移到其他金主身上。
“大娘,我可再度声明,本姑娘只卖艺不卖身的。”花小魁冷冷表示。
她相当清楚大娘打的如意算盘,为了装满荷包,大娘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唉唷,小魁,你已经破了例,要是我拒绝了其他客人,不是说不过去吗?”大娘暧昧一笑。
花小魁被人买走初夜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这些天来争着想要成为下一位床上客的金主如过江之鲫。
“那晚我和孙少爷根本没发生什么事情,那是一场误会。”花小魁再度澄清。
“没人相信这种鬼话,花了五千两却什么都没做,根本不可能。”大娘嗤之以鼻。她在青楼待了大半辈子,绝对不相信会有这种荒谬事。
“总之一句话,要是大娘硬逼着小魁卖身,小魁就立刻死给你看。”花小魁一脸平静的拿出发上的玉簪,坚决地道。
“你……”大娘顿时哑口无言。换作别的乐妓,她会把这种寻死戏码当作演戏,然而换成花小魁,她没有把握她只是在作戏。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不是率直的花小魁所擅长的。
“大娘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花小魁紧握手上的玉簪,作势欲刺向自己的胸口。
瞬间,现场笼罩在一片紧张气氛中。
花小魁绝不卖身的决心和魄力,震慑住所有人。
“知、知道了,大娘先答应你就是。”大娘见情况不妙,决定先安抚住她的情绪再说。
现在花小魁可是红牌,要是真有个意外,对青楼来说是很大的损失。
“先答应我?不,你要永远答应我。”她相当了解大娘的狡猾,“先答应”这三个字听起来就是要敷衍了事。
“小魁,你也知道那些客人很难缠,大娘有时候也做不了主。”她一脸的为难。
“我不管,大娘要是真打我身子的主意,我就立刻了断自己,让你知道我绝对不是在开玩笑。”说着,花小魁举起自己手上的玉簪,用力地往自己的胸口上刺下。
现场立刻惊叫声四起。
“小姐……”春月惊愕地捂住嘴巴。
花小魁的胸口处,缓缓地渗出鲜血,渐渐的扩散至整个胸口。
“小魁,你这是做什么?你真宁可死,也不肯陪客人上床?那么那五千两又是怎么回事?”见她毫不犹疑地以死明志,大娘不禁怀疑起那晚的情况。
“我都说了,那一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是大爷钱太多,故意寻小魁开心罢了。”花小魁握簪的手微微颤抖,脸色也开始发白。
她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那晚什么事都没发生,既然如此,她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强烈表明自己不卖身的意愿。
如果她现在不坚决表态,大娘和客人一定会打她身子的主意,毕竟已有先例在。
呵,就如真无剑所说的,在青楼这种复杂环境下,想要坚持卖艺不卖身,简直比登天还难。
要是现在她不趁机在众人面前表明心意,日后她得面对的是大娘的强迫以及众多想上她床的客人,届时,她就连表明意愿的机会都没有了。
“小魁,你想想,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青楼花街,不是善祠庙宇啊!你现在给我搞这种不愿卖身的自尽戏码,要我怎么向其他姑娘和客人交代?”姜还是老的辣,大娘比众人先冷静下来。
这数十年来,她早看过许多自杀戏码,小魁可不是首例。
“小魁还是处子之身……小魁死也不会卖身的……”花小魁整个人无力地软倒在地。
“小姐!”一旁的春月连忙搀扶住她。
“小魁是清白的……是清白的……”花小魁躺在春月怀中,不甘心的低喃。
真无剑今天的那番话,伤得她好深好痛。
她不要其他人的赞美,只求真无剑给她一个肯定的目光,肯定她这四年来为了成为花魁所做的一切努力。
然而,他却依旧冷血,残酷地否定了她的梦想和努力。
“大娘,小魁这丫头是不是那晚被客人吓坏了,所以现在不敢再上床了?”一旁的艳红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要是那晚没有差错,花小魁不会用生命强调自己的清白和不卖身。
“依那晚客人的风范,应该不会吓坏这丫头才是。”
小魁坚持不卖身的心意她可以了解,毕竟这小孩的个性向来认真倔强,至于清白之事……小魁虽不像是在开玩笑,但这里毕竟是青楼,不会有人相信和男人独处一晚,她却依旧是完璧之身。
“大娘,小魁一直在流血,求求你,快点请大夫过来吧!”春月见到面无血色的花小魁快要昏迷,急得快要哭出来。
“我当然得请大夫来,毕竟小魁可是我们青楼的摇钱树呢!”大娘来到花小魁面前,抓起她惨白的脸蛋,“不过,看你这么坚持不卖身,又坚持自己是清白的,对青楼、对大娘来说都是困扰呢,所以,趁着养病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好好的在马房反省反省。”大娘望着她胸前的那滩血,以及她手上染血的玉簪,神情相当难看。
看来,为了避免往后类似的戏码一再上演,她得派人去宰相府一趟,把孙少爷请来青楼玩乐一番,顺便把那晚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什么?!小魁自尽!”当消息传到真无剑耳中时,他的面无表情总算有了一丝波动。
“是的,真官爷,听说小魁姑娘为了表明清白以及不愿卖身的意愿,当着大家的面拿簪刺胸。”被派来孙府传话的江汉,神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都怪当时他出外采买食材,不然他当时拚死也会阻止这件意外发生。
“小魁……要不要紧?”真无剑脑袋一片空白,只能从口中吐出这几个字。
万一小魁有个意外,他这一辈子都心难安了。
这小麻烦,竟为了向大家表明自己是清白之身和不卖身的坚持,以死表明心志?她恐怕连死是什么都还搞不清楚呢!
“回禀真官爷,大夫已经帮小魁诊治过了,还好伤口并不深,只要休息几日就无大碍。”江汉跪在真无剑面前,恭敬地道。
虽然他很少见到孙少爷出入青楼,也不太清楚孙少爷的长相,不过长年跟在孙家老爷和少爷身旁的真无剑,他倒是见过好几回。
真无剑不愧是身受孙家重用的人,举手投足之间有着相当的威严和稳重感,好似只要有他在身旁,就可以安心无虑。
“没事就好……”真无剑的语气依然充满焦虑。
“真官爷,大娘交代小的定要亲口把话传给孙少爷,不知孙少爷人呢?”江汉被大娘再三耳提面命,要藉此机会把孙少爷请到青楼玩乐。
“少爷目前不方便见客,这消息由我转达就行。”真无剑冷冷表示。
“是……”比起大娘的啰唆,真无剑的冷表情更是吓人。
“没事的话,可以退下了。”真无剑挥挥手。
“真官爷,还有另一件事情大娘吩咐绝不可说,不过我觉得非说不可,毕竟那关系到小魁的生死。”江汉大胆地道。
“有事直说无妨。”真无剑考虑着是否应该前往青楼一探究竟。
可他昨天才和她不欢而散,此时她定是不会想见到他的。
“因为小魁以死明志,所以大娘气得把小魁关在马房中,直到她点头答应卖身陪客为止。”江汉毫不隐瞒地说。
“什么?”真无剑一听,忧上加怒。
“马房又臭又脏,平常人进去都会感到恶心想吐了,更别说是负伤的病人了。”他很忧心,却无计可施。
“这个问题不难解决,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小魁早点离开臭马房的。”真无剑承诺。
“真的?!那么江汉和春月先替小魁谢谢官爷了。”江汉一脸感动地道。
“辛苦你了,到帐房去领赏吧!”真无剑边说边拿出一张兑银票给他。
有了兑银票,任何人都可以在特定的帐房中兑换等值的银子。
真无剑给的赏银不是小数目,毕竟兑银票有着最低限制。
“谢谢真官爷!”直率的江汉非常开心。等下立刻到药铺子抓些十全大补给小魁补补身,他暗忖。
拿着兑银票准备离开的江汉忽地停下脚步。
“真官爷……小的没资格这么跟你说话,不过请看在小魁如同我妹妹的份上,容小的直言。”他大着胆子道,“春月偷偷告诉我,说小魁在昏迷不醒时,除了不断的低喃‘我是清白的’之外,还有‘大混蛋’、‘冷木头’、‘去死’之类的话。”
“那又如何?她在梦中说什么话都不关我的事吧?”真无剑一听到“冷木头”三个字,立刻拉下脸。
花小魁依然在生他的气,连昏迷时都不忘骂他。
“可冷木头不就是真官爷本人吗?”江汉怯怯地说。
“谁告诉你这个荒唐的笑话?”真无剑拉长的睑更臭了。
“没人告诉小的。”他连忙摇头。
“那你怎么会知道冷木头就是……就是……”真无剑怎么样也吐不出那个“我”字。
“因为官爷整个人看起来又冷又硬,让人马上就联想‘冷木头’这三个字。”江汉不怕死地说。果然,小魁嘴里不断骂的人就是真官爷。
“那小麻烦嘴里真的吐不出好话。”真无剑冷哼一声。
“官爷,其实我知道那晚的真相。”江汉又道,“那晚我收工的相当晚,从厨房离开时,恰巧见到正准备离去的孙少爷,虽然光线昏暗,但依照身材和服饰,我一眼就看出离开的那个人不是真官爷而是孙少爷。”
“那又如何?”
“这就表示,那晚在上等房和小魁度过一夜的是真官爷而非孙少爷。”
“那又如何?”
“这么说,夺去小魁处子之身的男人,果真是真官爷?”江汉语带愤然地问。
“等等,谁告诉你我夺去那小麻烦的……的贞节?”他不悦地反问。
“这阵子大家传得很厉害啊,不过多数的人都把目标指向孙少爷,只有我觉得应该是真官爷。”江汉据实以告。
“不是我。”他一口否认。
“这么说,孙少爷是完事之后才离开啰?”江汉不死心地又问。
“更不是少爷,少爷不是那种爱寻花问柳之徒。”真无剑简直快被气死。
谁规定在青楼花了大钱就一定得和女人上床?
“不是真官爷,也不是孙少爷,那么是谁?不要告诉我,是那晚的马夫和侍卫。”江汉一脸惊吓。
“谁都没有和小魁上床!小魁都愿意以死来表明不卖身的坚持,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的出卖自己的贞节?”他的头开始痛了。
他现在终于可以了解为何昨天小魁要求他出面还她清白了,光是被这人死命地追问,就烦死人了。
“这么说,小魁不是在床上受到太大的刺激而神智不清,搞不清楚状况,她真的还是清白之身啰?”江汉高兴地道。
“关于这件事,我定会出面处理,好还小魁一个清白。”他不得不承认,昨天的争吵、那一巴掌还有花小魁以死明志的事,都令他相当在意。
如孙宝玉所说,要是他就这么任由这件事情发展下去,他和花小魁之间将不会有任何可能。
为了明志,花小魁连命都可以不要了,他没道理为了一点小小的尊严,而永远失去和小魁吵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