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你看起来好像闷闷不乐的?”药铺学徒小栀子送走了方才到铺里求医的方老爹,费了一番功夫向方老爹解释——刚刚范大夫诊你的脉象时所发出的叹息声并不是因为你快死了,你只是耕田时被老牛踩了一脚,脚趾头折断两根而已,绝对死不了——终于能大松口气,回来询问非常失常的范寒江。
范寒江的医术不差,真的。在银鸢城里,他还颇有名气,只是有时的失常会让人捏把冷汗。而每回他开始失常,曲府和小栀子大概就知道,又到了放范寒江回家乡去休息休息几日,等他再回来,又恢复成医术不差的那个范大夫。
曲府总管就曾打趣说道:“老范摆明就是威胁咱们,他想放大假,就用这种方法在明示咱们‘喂,该放我回去了,否则我不保证接下来不会将伤风药开成砒霜!’说他医术差,倒不如是心情差吧!”
可是……他才刚从铜鸩城回来呀,按理来说,他应该还能“正常”好几百天,现在却——
“我没有闷闷不乐。”范寒江略略将桌面整理好,又坐着发呆。
“没有才怪。人家陈夫人盼着怀胎盼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怀上了,到我们这里诊个脉,你就一连赏了十个叹息给她,害她误以为她的害喜是什么重病先兆,哭着回家去准备后事……你再这样会害药铺关门大吉的啦!”都忘了陈公子率众来砸铺子的惨痛记忆吗?
“我明明就有告诉她,恭喜你了,是她自己漏听。”
“对,你用这种哀恸的口吻跟她说恭喜你,任凭谁都会误会!”恭喜她早登西方极乐呀?!
“栀子,你不要在我耳边吼,我的头在痛。”范寒江双手中指分别按在额际,食指则是堵住耳朵,不想让他的头疼因为小栀子之故而痛得更厉害。
“是因为那个铜鸩城来的什么侄媳妇的缘故吧。”小栀子随便瞎猜都能猜中。
范寒江虽然堵了耳朵,却还是听见“侄媳妇”三字,如雷贯耳。
的确是因为“侄媳妇”的关系,他无法否认自己的心浮气躁。
懊……如何是好?
他隐约发现,自己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对于陆红杏。
那些念头一个一个挑出来仔细思考,他都得到结论,也就是因为那个结论,让他哀声叹气。
也许他真的是一个迟钝的笨蛋,但不代表他不会顿悟,尤其他发觉自己的行径完全悖逆一个伯父应当要有的分寸,他思绪全盘皆乱,过往与陆红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快速在脑海里闪过一遍,他重新检视才惊觉他竟然记得好牢——
记得陆红杏是怎么笑着告诉他,她攒足了钱,打算开间小租书铺糊口;记得她又是如何笑着回应他给予的鼓励与赞美;记得她讨着要直唤他的姓名;记得当他的名字真的从她嘴里溢出时,她笑得多满足,那张稚气的脸蛋儿愈发成熟美丽、风情万种。他参与了她的成长,欣赏她坚强的变化,但什么时候开始,他为她折服?
是的,折服。
当他抱着陆红杏从曲府竹舍回来,他发觉这个事实。
他一直知道她是漂亮的,但那不代表他对她有遐思,充其量可以解释为人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可是当他无法将视线从她酣睡的脸上挪开,又该如何给自己一个合理解释?
欺骗自己,陆红杏并没有在他心湖里投下石子,激起涟漪?
“每次有铜鸩城的亲戚来找你,你就会心不在焉。先是一个守寡的弟媳,后来一个守寡的侄媳……都很难应付吗?”
“情况不太一样……”范丁思安前几年确实常往银鸢城跑,借着关心的名义打扰他平静的生活,但是他真的很单纯当她是弟媳,谨守两人之间的分际界线。
他以为自己也是这样对待陆红杏,但非常明显,并不是。
陆红杏是他唯一一个回到铜鸩城会见的人,虽然他为了避嫌,总只在她身旁停留数日,其余的日子,他情愿找间小客栈暂居,也不愿意回到范家特别替他保留的房间。
“在我来看,两个都是不甘寂寞,死巴着男人不放的寡妇。”小栀子对范寒江的亲戚很难有好印象。之前范丁思安住进药铺后头的厢房,姿态摆得很高,碍着他的眼。
“栀子,你什么时候学会讲如此难听的话?”
“大概是上回拿扫把将你弟媳扫地出门时学起来的吧。”小栀子还很自豪的笑——没错,他是很自豪,自从他赶走范丁思安,好面子的她就不曾再上门,让范寒江恢复好一阵子的安宁。
“你喔……”范寒江失笑,但不否认,那件事让他对小栀子心存感激。否则他永远不知道如何笑笑地对范丁思安说——滚出去。
“如果这个侄媳妇也同样让你困扰,我可以帮你赶走她。”竹帚随时随地都准备好,唾手可得。
“不准。是我央求她来银鸢城的。”若非他开口,陆红杏绝不会提出要求。她从来没教他为难过,就像一株杏花树,花期正开,绽放满梢的花雪,却永远轻轻伫立原地,等着有心赏花的人回到她身边。
“你央求的?你不是曾说……铜鸩城的亲戚全是吸血蛭,缠上了,就剥不下来?”
“我好像真的这么说过……”范寒江回想,确实似乎有这么一回事。那时他被范丁思安缠得喘不过气,有感而发。
“真的有!而且说得真好!尤其是你那个弟媳妇!”
“别净是数落她,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夫婿离世,连唯一的孩子也保不住……”
“听说她原先是你的未婚妻?”
小栀子的话,不但让范寒江微惊回视他,也让从房里刚睡醒,拖着慵懒脚步走到门口的陆红杏屏住呼吸,竖耳倾听——她从小栀子说着铜鸩城的亲戚全是吸血蛭那句话就站在门旁。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他记得自己没向任何人捉及过。毕竟过去是过去了,如今两人身分不同,毋需搬出旧事重提。
“你弟媳妇说的,她大概以为她说出这种话,我就不会赶她走吧。”但是抱歉,他下手不留情的。哼哼。
范寒江沉吟半晌,单手托颚,语调没有波动,“她说的是事实没错。在她十五岁之前,她的确是我的未婚妻。范丁两家是世交,我们打小就相识,竹马青梅,我也知道自己未来的娘子会是她。”
“那为什么她嫁的是你弟弟?”
对呀,为什么?陆红杏也很想问。
“我弟在十七岁那年生了场重病,之后情况时好时坏,我娘听信术士之言,认为只要为他娶房媳妇冲喜,他便能不药而愈。我弟也是与她一块长大的,许久之前就喜欢她,所以他拿自己的生命当筹码,对我娘说,要娶就只能娶她,否则就让他等死算了。”
“你娘一定舍不得,所以要你将未婚妻让给他?”
“大概是这样。”范寒江颔首。
“大夫……你不会是因为这样才至今未娶吧?”这等于是家人与情人的双重背叛。
“当然不是。”范寒江看出小栀子的想法,笑着摇头。“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思安,她出嫁时,我并没有太多感觉。我知道她心里埋怨我,恨我没有争取她,我弟弟生前如此,我弟弟死后亦然。这么多年过去,我对待她的心境从来没变过,我也才明白,我真的没有喜爱过她,我甚至于看不起她的认命,更看不起她将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源源本本加诸在另一个女孩身上,想到这里,我无法原谅她,更……恨起她来。”
他无法忘记他是如何严词告诉范丁思安,冲喜是无稽之谈,质问她为何不信任他这名大夫,偏偏要将范进贤的性命赌在毫无根据的可笑奇迹上!
范丁思安哭着、求着,说她只剩下进贤;说她什么都没有了;说她不能放弃任何可能的希望。
他冷着声音问她:万一那个嫁进来冲喜的女孩如同你一般,如何是好?
范丁思安却说,那就是命,谁也怨不了谁的命。
满溢出来的嫌恶充塞在他胸坎间,甚至化为血液,流窜全身。
他嫌恶范家的空气,范家的一切,更嫌恶无力改变范家人做下决定的自己。
他主动要求,冲喜的人选,必须由他来决定,他要选择一个不再将悲剧延续下去的女孩,一个绝对不会被困死在传统囹圄里的女孩。
如果没有那个女孩,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想再踏进家门,可是他挂心她,想着她孤身在范家会遭人欺负,担心她过得不好,他留在范家,是为了那女孩,一直到她被范家休弃,他才终于能完全放心,离开了铜鸩城。
他可以不再回来的,却仍为了那女孩,一次又一次地踏上归途。
他以为那是亲情,但在其他人身上,他吝啬给予,
他以为那是关爱,但却又比关爱更炙烈些。
“栀子……我好似……喜欢上一个人了。”范寒江突地幽然一叹。
小栀子瞪大眼,怎么也没料到前一句还在说着往事的范寒江竟倏地冒出这句感叹,隐身在门后的陆红杏比小栀子更吃惊,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范寒江……有喜欢的人了?
“大夫,你怎么忽然这么说?”他在范寒江的药铺里算算也六、七年的时间,从不曾听他说过这种话,也不曾见他与哪名姑娘家相熟,莫怪他要愕然了。
“因为我也是忽然才发现。”迟了十年。
“忽然呀……那表示是最近的事啰?”小栀子扳指数着这几天范寒江见过的姑娘。药铺偶尔会出现几名清秀小丫头来捉药,这当中最容易让男人喜欢上的,大概就只有那一位了。“是巷尾刘家的小女儿吗?我猜一定是她,她在我们这条巷里可是最美最美的姑娘了。喔喔喔——难怪她上回来捉药,你还特别吩咐我加一味药下去,那味药可不便宜,你却白白送她了——大夫!这是好事呀!”他乐观其成。
“刘家小女儿?”哪一位呀?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要是喜欢她,最好赶快上门下聘,否则你可得跟一大群的男人相争了!”呵呵。
“原来……这就是天香想跟我说的秘密吗?”陆红杏背靠在门墙边,觉得浑身力气教人一瞬间抽空,她若不依靠着什么,恐怕就要跌坐在地。
真是个幸运的姑娘,她陆红杏费了十年的心力,仍无法胜过一个突如其来的她……她总是奢想着总有一天范寒江会开窍,会懂得去喜欢人,结果这一天真的到来,等到的人却不是她。
奇异的是,她没有伤心大哭,或许她早就明白这辈子与他是无缘,只能当伯父侄媳,所以当事实明摆在眼前,她反倒松了口气。
原本就不会属于她的人,失去了,她更能痛痛快快觉醒,因为单方面的追逐,好累。
当知道自己不再有希望,已经摔落谷底的心,再也不会更难过,不会因为他好久好久不来看她而沮丧,不会因为目送他离开而暗暗哭红了眼。
人就是有了贪想,才会在失落里翻腾。
“也许,是该回铜鸩城去了……”陆红杏旋过身,挤出笑容鼓励自己,要自己勇敢跨步继续走下去,抬头挺胸的。
天,不会因为失恋而垮下来。
说来容易做来难。
白天,她必须对范寒江维持往常的态度,说说笑笑,在他的带领之下,吃遍玩遍银鸢城的特产,当她吞咽着难以入喉的雪花糕时,明明尝不出半分的甜香,她仍要笑着说好吃。
夜里,她躺在陌生的房里,在与他身上味道一模一样的药草香气间,睁眼到天明。
她矛盾的想走,又矛盾的想留,总是少了一只推手助她做下果断决定,让她犹豫不决地卡在原地,无法动弹。
“……而且我好担心跟他开口说要回去,他只回我一句‘一路上小心’,再跟我挥挥手道再见,我一定会忍不住哭出来的……”半点也没有想留她,这种刺激会让她十天半个月无法从沮丧里爬起来,。
“什么?”正在帮人诊脉的范寒江听见坐在一旁的陆红杏嘀咕声,完全弃病患于不顾。
“我在自言自语而已,伯父。”她露出甜美的笑靥,待范寒江放心转回去继续看诊,她脸才又垮下来。
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疯掉的。等一下送走患者,她就开口说要回铜鸩城好了,这一次要下定决心——
“栀子哥,范大夫在吗?”
“呀,刘姑娘!在在在在,大夫看到你来一定很高兴!”药铺外正在扫地的小栀子声音听来很亢奋,才一说完,人就跑进来,满脸春风,直朝范寒江眨眼,“大夫,大夫!刘姑娘,是刘姑娘!”上回范寒江说了有喜欢的人,但他努力追问,范寒江只是叹气,也不说明白,所以他还是笃信自己的猜测没错!
郎有情,妹有意哦!
“你请她稍坐,倒杯茶给她。”范寒江正在写药单,并对病患交代一些饮病的禁忌,挑冗回了栀子一句。
“刘姑娘,抱歉,大夫在忙,你坐一下,我去倒茶给你。”小栀子已经将人视为未来的大夫夫人在伺候了。
“不用麻烦了,栀子哥……”
“一点也不麻烦。”栀子快手斟满茶,并将桌上那碟陆红杏吃没几块的甜糕借花献佛端给刘家小泵娘。
“谢谢你。”刘家小泵娘被安排坐在陆红杏对面,与陆红杏目光交会时,她温柔颔首,精雕细琢的小巧脸蛋的确美丽。
她美得不俗艳,像朵清丽小白花,性子也仿佛温驯可人,这种女孩八成拥有在大街上看到野狗被马车辗毙都会哭上三天三夜的软性子。陆红杏在心里头想着。
原来范寒江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孩……也难怪她完全无望,因为两人差别太大了,要她陆红杏拿出这种随时随地都要男人呵宠保护的表情,一刀劈死她比较快啦。
“刘姑娘,换你了。”范寒江以为刘家小泵娘是要来看病的,所以送走前一名病患后,招手要她坐过来他对面才方便诊脉。
“不是的,范大夫,我是来道谢。上回你给我的药方子,我爹喝了几回之后,身子好了大半。我、我亲手做了些草稞,想拿它当谢礼……”刘家小泵娘从手提的竹篮里端出草稞。
“你不用客气,这是我份内事,没道理还收你的谢礼——”
“我想吃草稞。”陆红杏插嘴道,她想瞧瞧这个被范寒江爱上的姑娘还有些什么长处,如果那姑娘才貌兼具,输给她,她还比较心甘情愿。
方才正准备将草稞往回推的大手立刻改变方向,“那么……我就不客气收下了。”东西才一到手,马上奉献给陆红杏,“红杏,你快吃吧。”
傻家伙,这样很伤姑娘家的心耶!陆红杏很想这样敲敲范寒江的头数落,不过看他仍愿意顾及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咬了口草稞,弹性十足的翠绿外皮像水晶饺子一般有嚼劲,淡淡甜甜的艾草香味,里头的馅很简单,切丁的香菇与咸味菜脯配合得相当融洽,真好吃。
这么会煮食的姑娘,要捉牢范寒江的胃绝对不成问题。
看到陆红杏沉默不语,只吃一口就不再动第二口,柳眉间仿佛有乌云凝聚,刘家小泵娘有些担心。“……不好吃吗?”
嘴里的滋味好,心里的滋味却不好。
陆红杏嫉妒得想打翻盘子里所有草稞,用尽全身力量一脚踩扁一个,两脚踩扁一双,可是她不想伤害他喜欢的姑娘。那小泵娘什么错也没有,她只是被范寒江所爱罢了。
“不,好吃。”
“不好吃?!明明看起来就很可口呀!”小栀子捉了一个就往嘴里放。“嗯嗯,好香好好吃喔!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小老百姓的食物入不了你的嘴就是了啦!”先前范丁思安住进药铺后头的空客房,每回用膳也是从第一道菜挑到最后一道,说什么“这东西是人吃的吗?”摆明就是暗喻一口一口努力吃的他不是人就是了!所以他最最厌恶这种刁家伙!
刘家小泵娘露出委屈的苦笑,一时之间被人直言伤害的难堪让她不敢多待,只是匆匆朝范寒江和小栀子弯腰福身便慌张跑了出去。
陆红杏这才发现她说错话——不对呀,她在夸奖那小泵娘的手艺耶,她哭什么呀?眼泪还随着风势飘然殒坠,在半空中化为星辰,搞什么鬼呀?
“喂……”陆红杏本想为自己解释什么,但刘家小泵娘真的跑太快了,咻的一眨眼,哪里还有人影。
“人家送东西来,至少是一片心意,这么不留情面也太没家教了。”小栀子觉得陆红杏真不知好歹。
陆红杏不在乎小栀子的责备,她没有恶毒的心思,她虽然看起来像是一个会欺负良家妇女的坏女人,但不代表她真的是,是他们自己要听错的——她望向范寒江,他没对她多说什么,他的不言不语,差点让她跳起来替自己洗刷无辜的冤屈,但幸好她没有,她终于知道为何女人总爱为难女人,因为当见到另一个女人受伤难过时,自己才能获得些微的救赎……原来她心里潜藏着一个如此丑陋的自己。
可他为什么不追着刘家小泵娘出去,好生安抚她,说些蜜语去哄她?
“红杏姊姊!红杏姊姊!”打破无声沉寂的银铃轻嗓正是属于天香所有,她像只忙碌的雀儿进到药铺,身后跟着一脸不苟同她又蹦又跳、总是不好好走路的鹿玉堂。
天香眼尖发现气氛不太对,“这药铺是怎么回事?好闷哦。”
“你和鹿兄怎么有空过来?”范寒江终于开口,浅浅的声音一如往常,他并没有对陆红杏的事情生气,只认为她坦率过了头,不懂虚与委蛇,待会儿再好好同她说,她会听的。
“找红杏姊姊呀!你有没有空?我有好东西要给你看哦!”热呼呼的《伯父太猴急》手稿哦!
老实说,陆红杏一点兴致也没有,却更清楚这个时候她离开药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她想找一个……可以肆无忌惮放声大哭的地方。
“有呀。看什么?”陆红杏佯装出相当振奋的神情。
“我放在曲府里,跟我一块去吧!”天香亲热挽着她,下一句悄声说,故意不给坏事的范寒江听见,“月下也在。”等着继续完成上回被范寒江打断的好事。
“那还等什么,走吧。”她扯着笑,好似高兴天香的邀请,天知道她撑得多累,当她真的从椅上站起身时,几乎必须完全攀附在天香身上。
“天香说的好东西绝对不是好东西,你还是别去。”范寒江可不想再见到陆红杏被两个丫头剥掉衣裳入画的情境。
“我要去。”陆红杏用着好任性的口吻顶回去。
“你不要被天香和月下那两人的清纯外表所蒙骗,她们一肚子坏水,你不会希望哪一天在书里看到自己的果身图吧?”
“范大哥,你怎么诋毁我和月下呀?!我们哪有一肚子坏水?”充其量一肚子婬水罢啦。
“还说没有?你们做了什么好事还要我提醒吗?!”
“如果哪一天我的人像图能在名满天下的如意君大作中出现,那真是无上光荣。”陆红杏又继续顶嘴,完全像个不孝的儿孙。
“对嘛对嘛。”天香在一旁附和。
“画在图里有什么好光荣的?你会教四城里的人全看到你的身子——”范寒江只要一想到月下绘的那些,付梓成书之后,让其他人瞧见她的美丽模样,他就坚决反对到底。
陆红杏花了好大的力量才做得出来耸肩的动作,“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平时的打扮也时常让许多许多的人瞧见身子,有时也让人模两把,我怎么会伪装自己多圣洁呢?天香,走吧,我迫不及待了——”
“红——”范寒江追了出去,就算不能阻止她,至少他也要亦步亦趋跟着,才不至于让天香和月下玩得太放肆。可是他才一跨出门槛,先两步离开药铺的陆红杏却在他面前应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