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响起,何以笙猛然睁开眼睛。
尖锐的铃声在她耳旁铃铃铃的不停响着,她皱着眉从沙发上起身,发现身上压着一只手臂——是柯旭然的手。
她茫然的瞪着那只手,然后忽然想起昨晚他们一同看电视,她大概是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电话!”她摇着他。“快接!”
柯旭然睁开一只眼睛,看见她的手指着某一个地方。
“什么?”
他迷迷糊糊的起身,话筒被塞到他的手里。
她用嘴型说着:接电话。
“喂?”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揉着眼睛。
“柯先生?我是李警官,检验的结果出来了,还有一些后续的消息,我想当面与你们详谈。”
这个消息令他精神一振。
他猛然坐起身子,睡意全消。“没问题。我们在哪里见面?”
“那就麻烦两位到警局来一趟,不知道方不方便?”
“可以,半个小时之后见。谢谢,再见!”
“谁打来的?”何以笙伸了伸懒腰,站起身子。
“李警官。”他看见她的背一僵,“检验结果出来了,他要我们到警局去,说有话想跟我们谈。”
“是吗?”她用手指梳过头发。“那我最好赶快去梳洗一下。”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暗暗希望李警官口中的报告可以让一切尽快结束——即使那代表他们之间的连系将因此终止。
他看得出来即使这几天一直很平静,但她仍未从阴影中走出来。他也怀疑,就算事情真的结束,她是否有办法马上恢复正常的作息?
答案是什么,他心知肚明。那是不可能的。
或许有一天会,但不是短期间内。即使歹徒落网,她仍无法摆月兑梦魇。
包何况即使真的捉到了犯人,最多只能告他个恐吓罪,而这条罪名的刑罚并不重,最多判两年。
两年后,歹徒出狱,谁能保证他不会再犯?
想到这里,柯旭然的脸色不觉愈来愈凝重。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到了警察局。
“有一个好消息。”两人一踏进李警官的办公室,他便道:“我们已经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了。”
柯旭然和何以笙对看一眼。
“是谁?”
“那个夜班警卫。”李警官递给他们一张纸。“他拿给你们的信上头,在信封的内侧采到他的指纹,而且调阅大楼监视录影带的结果,那一夜的录影带不翼而飞,后来有一名清洁妇在大楼的垃圾桶里找到已经被毁掉的录影带。”
她不敢置信的张大眼。
“你是说……林家华?”那个害羞、内向的年轻人?
“没错。”李警官点点头,又续道:“同时,我们追查花店和珠宝店的结果发现,这两样东西,他都是在离住家不远处的店家买的,虽然他费心遮掩自己的外表,但是因为太过刻意,反而让店家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的右手食指曾经因为意外截去,两家店主都肯定的指认就是他。”
何以笙愣愣的听着,不敢相信她每天都和歹徒擦身而过,而她一点也没想到他就是寄这些信给她的人。
“我们也问了快递公司,他们的描述大致上吻合。而且单据上的签名经比对后,证实是他的笔迹没错。”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柯旭然插嘴。“你们逮补他了吗?”
李警官深深的看他一眼。
“很遗憾,当我们赶到他的住处时,他已经不知去向了。”
轻轻的抽气声响起。
这项消息无异是宣告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纵然他们知道歹徒是谁又有何用?他依然有可能躲在她的四周,随时有机会伤害她。
“我们会持续的搜寻,这段期间之内请两位务必小心。”
他不寻常的语气引起了柯旭然的注意。
“李警官,你认为此人有危险性?”
“他有精神方面的病史。”李警官一边说,一边看着血色从何以笙脸上渐渐褪去。“根据我们调查的结果,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份工作,是因为他的母亲拜托认识的人替他引荐的。他曾经被控虐杀附近邻居的宠物,因为他认为它们会伤害他。而且,我们在他的住处找到一本日记,一台监听接收器,日记里写的都是关于何小姐的事,而监听器,根据日记内容判断,应该是装在何小姐的工作室里。”
“所以?”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这是不是代表,你们一天没有逮捕他,我就一天不能过正常的生活?”
李警官同情的看着她。
“恐怕如此。他对你的爱慕之情超乎寻常,我相信他不会就此罢手。”
何以笙闭上眼睛,紧紧咬着下唇,直到感觉痛楚传来。
“如果你有需要,可以申请警方保护。”李警官补充道:“我们会派专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不……不用了。”那几乎等于毁了她的生活。“我已经有了保镖。”她转头看向柯旭然,后者给她一个支持的微笑。“我只希望你们尽快找到他……我想过平静的生活。”
“那当然,我们会尽快逮捕他归案。”李警官保证,但那语气听来却如此的公式化。
“这一切像是永远都不会结束。”何以笙疲倦的坐在车子里,用手轻揉着额头。“如果警方一直找不到他呢?我该怎么办?”
柯旭然看着前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正常的生活。你不可能因此离群索居。”
“说得倒容易。”她苦笑。
那的确不容易,柯旭然不得不承认。但若是林家华真的从此消失无踪,往好的一方面想,或许他终究会从对她的迷恋中清醒过来。
当天晚上,她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
“以笙啊,你还好吧?”当她听见母亲的声音时,忍不住激动落泪。“啊你在哭喔?是不是坏人还没抓到?”
她抽起面纸按住眼角,低声的道:“我没事。你们呢?”
“我们都很好,你爸爸叫你回来住一阵子。我们这边有很多邻居、朋友都说了,要是那个坏人敢来,我们就打得他做狗爬!”
她闻言破涕为笑。“帮我谢谢他们。”
“不用谢啦,大家都是好邻居。他们说只要你给他们占星一下,指点他们赚钱就好啦!”
柯旭然端着晚餐走出厨房,好奇的看着她微笑的表情。
“那有什么问题。”她又哭又笑的。“爸爸还好吧?”
“他勇得像一只牛,不用担心啦。你明天回来吧!这几天我们光是担心你,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你爸爸不见你一面,确定你没事,他是不会安心的。”
何以笙沉默了。
“妈,你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还考虑什么?我知道你是怕拖累我们,但是你下用伯,我们这个小地方都是熟面孔,陌生人混不进来的,你再不回来,你爸就要上台北找你了!”
她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明天回去。”
“你的家人打来的?”见她放下电话,柯旭然马上开口。
“嗯。”她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碗筷,静静地道:“我明天要回老家,可能会在那儿住一阵子。”
“噢!”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吗?”
她抬头看他,绽出笑容。
那是数天来他在她脸上所看过最轻松的笑容。
“我怕你适应不了那里的生活。”她咬着筷子,脸上因为回忆而露出满足的笑容。“那是一个小村子,每个人都互相认识,而且几乎没有娱乐可言——”她朝他眨眨眼。“除非你喜欢下棋、打太极拳,或是捕蝶捉鱼这一类的……”
“真是难得的世外桃源。”他喃喃说道。想像在那种地方生活超过三天已经够吓人的了。“你在那里住了多久?”
“一直到我读大学为止。”她收起笑容,认真的看着他。“如果你不想去,我不勉强你,那个地方的住户都互相认识,外来的陌生人在那里相当显眼,我想应该很安全。”
“我不想赌那剩余的可能。”柯旭然耸耸肩。“既然你说应该,表示你并不完全的肯定,我跟你去。”
翌日,他们开了三个小时的车,才总算到达她的老家。
人还没到,沿路上看见何以笙的亲朋好友通风报信的电话已经快把何家的电话线给烧断了。
车子才在何家庭院前停下,一堆人已经拥了上来,真正让柯旭然见识到小村的情报网有多么厉害。
“以笙啊,你终于回来了!”她的母亲——陈美娇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迫不及待的拉着女儿的手,仔细的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你看看你,瘦了一整圈,脸色白得像鬼一样!”
她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这位先生是?”陈美娇立刻注意到提着行李站在一旁的柯旭然,一脸惊喜的道:“该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吧?”
“妈,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何以笙毫不留情的打破母亲的希望。“我们只是朋友,他叫柯旭然,是一个私家侦探。”
柯旭然毫不犹豫的绽出他最迷人的笑容。
“伯母好。”那笑教在场的女性全都感到一阵晕眩。
“好、好。”陈美娇笑看着他,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咱们进屋去吧,不要站在这儿晒太阳了。”
她领着两人往屋内走去,其余的人也跟着拥进。
接下来整整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何以笙完全没有空喘一口气,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不停出现,不管是她的父母或街头巷尾的老邻居都有一大堆话想问她。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提问,她只能下停的回答、回答、回答,连歇一会儿喝口茶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柯旭然一脸惊异的看着这一幕,难以想像有一堆人都能对你这一辈子所发生的大小事如数家珍是什么样的感觉。
正庆幸自己不在那些叔叔伯伯阿姨婶婶的问话范围之内,忽然有人话锋一转,对着他问:“私家侦探是不是在帮人捉猴的?”
他闻言一愣,才回神,就见在场十几双眼睛全盯着他看。
“偶尔。”他保留的道:“不常。”
“好不好赚?”一个老伯开口,“要娶我们的阿笙,至少也要跟她收入一样,这样才可以喔!”
“对啊!对啊!”还等不及他开口,就有人接着道:“丈夫要是赚得比妻子少,说出去会被笑死喔!”
“我们这个村好几年没有办喜事了,要是你们小俩口要结婚的话,我们一定会替你们办得热热闹闹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讨论起婚礼的细节,他这个当事人一句话也插不上嘴,只能在他们问说“你觉得如何?”时,尴尬的微笑。
他几次想要澄清,却都马上被热情的村民给打断,最后索性乖乖坐在原地,当个应声女圭女圭。
“这样你说好不好?”
“好。”
“如果聘礼收一百万算下算多?”
“不算。”
好像他们明天就会结婚似的!
吵闹的人群中,柯旭然和何以笙四目相接,彼此脸上都露出了苦笑。
是夜,陈美娇从柜子里翻出多余的棉被和枕头,唤来女儿,交代道:“这些你拿去旭然的房里。”
才短短一天的时间,柯旭然便轻而易举的掳获了何家两老的心。何以笙不禁摇头。她妈只差没抓着他的手叫一声女婿了!
“山上夜里较凉,你要记得交代他盖好被子。”
她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生怕一开口母亲又要大谈如何捉住男人的心这一类的话题。
现在村里的人几乎都已经自动自发的将他们想成一对,她的父母更是拿对女婿的态度对柯旭然。
她不想给父母错误的期望,但似乎没有人想听她的解释。
看着女儿转身离开,陈美娇蹑手蹑脚的跟在她的后头,见她走进客房,便小心翼翼的在门口蹲了下来,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她走进房间时,柯旭然正在空无一物的床上翻来覆去,一见她抱着枕头棉被进来,如蒙大赦,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我还以为我必须这样过一晚。”他一骨碌的坐起身,接过棉被枕头。“这里真静,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声音?”她坐在床沿,看着他拍打枕头。“你仔细听,有很多昆虫的叫声。”
他侧耳倾听,果然听到断断续续的虫鸣声。
“这里很多事对我来讲都很新鲜。”他躺下,两手枕在脑后。“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适应。”
她微微一笑,想起了他一整天被村民包围,那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们都是很热心的人,没什么恶意。”
“我知道。”他定定的注视着她。“事实上,我有点受宠若惊呢!”
在他的注视下,她不自觉的脸红起来。
“那些叔叔阿姨都很关心我,所以有些热心过度了,你下要介意。”她刻意以轻松的语气说出这些话。“等我们离开之后,他们很快就会忘记你了。”
他没答腔,迳自不发一语的盯着她看。
“那我走了……”她起身。“你早点睡吧!”
柯旭然忽然捉住她的手。
“我并不介意。”他望进她的眼底,在里面看到惊慌和挣扎。
她挣月兑开来,后退了几步。
“那就好。”
他看得出来她并不希望自己表露感情,因此没有逼她,转而以轻松的语气道:
“陪我聊聊天吧!我快无聊死了。”
何以笙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想聊什么?”
“随便。”他挺起身子,两腿盘坐。“说说你在这儿的童年生活如何?”
“那没什么好聊的。”她笑了。然后,她想到了一个话题。“嗯……你还记得文绮吗?”
他露出茫然的表情。
“林文绮。”她提醒他。“和你配对成功的那个女子。”
“噢!”他点头。“我想起来了。”
“你对她的印象如何?”
他偏着头,一脸迷惑。
“这个……”如果他说毫无印象,会不会被揍?“老实说,我不太记得了。印象中是个长相清秀,个性内向的女孩子吧?”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们的话题一直绕在林文绮的身上。大部份的时间是她说,他听。
虽然柯旭然不懂为什么他们非得谈她不可?不过因为何以笙聊得津津有味,他也只好洗耳恭听。
门外的陈美娇皱着眉头听着女儿在未来女婿面前大谈特谈好友的长处,实在搞不懂这其中的缘故。
她站直因久蹲而麻痹的双脚,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间。
“怎样了?”何正修关心的问着老婆。“他们是不是在房里情话绵绵?”
陈美娇摇头,爬上床钻进被子里。
“没有。他们在聊文绮。”
“文绮?”何正修听得一头雾水。“关文绮什么事?”
“我也想知道啊!”陈美娇皱着眉头。“明明灯光美气氛佳,人家旭然也有那个意思,结果以笙话一转,居然开始推销起文绮,这孩子真是让人搞不懂。”
他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头。
“说不定以笙根本没那个意思,咱们一头热也没用。”
“怎么可能没有!”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你没瞧见以笙总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瞧他吗?”
“他们是朋友嘛!”
“朋友不是这样的啦!”她将被子拉到下巴,喃喃道:“我得推他们一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