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硕王府的贝勒爷吗?”高朋满座的升龙客栈一个拔尖的妖娆女音叫道。
“会跑到升龙客栈这种龙蛇混杂处的地方来的,肯定是二贝勒思麟啰!”另一个圆浑低吟的女音笑着猜测,丰满馨香的娇躯一股脑地“巴”在那男子身上。
“瞧你们莺燕姐妹俩说得什么话!”被这两名美艳女子,四只玉手左揽右缠的壮硕男子吟吟笑道。
“难道不是吗?”尖音女子抢过桌上的酒壶提他斟了满杯。“人家大贝勒思麒和您也只有个貌儿像,性子可是南辕北辙极了!”
“就是啊!”低音女子连忙抢走斟好酒的小杯,亲手送到他嘴边伺候,“大贝勒思麒只会嫌这儿复杂,尤其是我们这种低三下四的卖唱女子!”
“呸”的一声,思麟吐了片瓜子壳,凝神接过酒杯,“卖唱女子又如何?若非为了糊口求生,谁愿意在人前委屈自己、逢迎巴结?”
他一仰首,一口饮尽杯酒,正色道:“只要你们活得有骨气,不蹧蹋自己,没什么可让人瞧不起的!”
两名女子顿时眼中水光一闪,心中尽是感动。但在这种喧闹愉悦的场合里,她们明白自己该有的分寸。
“真不愧是一代情圣,您的嘴上话儿说道咱们姐妹俩的心坎里去了。”尖音女子以笑容掩饰泪意。“咱们就冲着您的面子,给您唱段精彩的。”
客栈内顿时高喝鼓掌声大作,拉胡琴的师傅机灵的立刻拉弓起来音,为京师当红的两名歌妓伴奏。
两名女子声声悠扬、音音清啭,听得众人如痴如醉,也看得意乱情迷。莺燕姐妹不只歌声动人,更是秀色可餐。
“我还当你是来者不拒的纨裤子弟,没想到你还挺‘柳下惠’的嘛!”一个男声凑近思麟耳旁笑道。
“去你的!”思麟笑瞇了眼睛,一掌顺势往来人额上拍去。
还好那人身形闪得快,否则一定会被思麟这一掌拍成豆干!思麟功夫底子好自是不在话下,可是下手不分轻重。不管思麟是闹着玩的还是真的,自个儿的“闪”功若是不好,最好先做好随时投胎、重新做人的心理准备。除非对方是女人。
思麟从不凶女人,更遑论“动手”。
“嘘!”旁人被他俩咭咭呱呱的噪音惹毛了。
“嘘嘘嘘!听曲儿!”思麟窃笑缩头的低声响应。
“死家伙费英东,这个时候才来,我等你老半天了!”思麟和那个名叫费英东的魁梧男子,缩头缩脑的躲在后面的座位上,放低声量闲扯淡。
两个男人明明高头大马、英姿焕发,却像小顽童一样,躲在角落边谈边打闹,三不五时就被其他听曲的客倌赏白眼。
“什么这个时候才来!”费英东扳着一张委屈的脸,“我老早就来了,可是看你一进门才坐下嗑瓜子,两位美女就跑过来对你又搂又抱的,你教我怎么上前打招呼?”
思麟“嘿嘿嘿”的斜眼笑道:“怕被人误以为你是对莺燕姐妹有兴趣?你也太古板了吧!”
“是,我是古板!因为我不像你天生一张俊俏的脸皮,到处招蜂引蝶。”
“不要这样夸我嘛,害人家怪不好意思的!”思麟故作娘娘腔的伸出一指往费英东身上点去。
“喝”的一声,费英东吓得往后闪,差点连人带凳的一起“后空翻”去了。
他可清楚思麟精于点穴的底细,尤其是他方才出其不意飞来的一指。要是身手一慢,着了思麟的道,说不定会被他点中那个要命的道,当场放个大响屁,令堂堂男子汉颜面尽失,从此只能“忍辱负重”的过一辈子。
他就真的看过思麟如此对付死对头。
虽说对方人品极差,又欠口德,但是当着大庭广众出了这么个难以启齿的大糗……说真的,费英东有点同情他。
“思麟,你这性子要是能够改一改就好了。”费英东无奈的蹙眉长叹。
“改什么?改成思麒那种死人脾气?”思麟摆出一副“得了吧你”的跩相。“一个思麒就已经有够恶烂,要是有两个思麒,那这个世界岂不是超级加倍有够恶烂!”突然,思麟态度一转,“对了,赫兰泰不是该和你一同回京城的吗?”
“他再完些才会到。”费英东啜了口方才端上的茶。
“是因为女人的缘故?”思麟有展露惯有的“贼贼”笑容。
“我看你班师回朝之后,跟我们这票战友没啥联络,小道消息倒是满灵通的嘛!”费英东的语气明显有些不爽,颇有“你皮痒了?”的味道。
“哎!”思麟故作语重心长的表情,演得比人家台上唱的还精采,“大家同披战袍,在沙场上出生入死,有这种共患难的经验,可谓情比手足深。你们的事,我怎能不关心呢?”
“谢了。”关心?费英东极力不让额角的冷汗流出来,连忙转移话题。“你呢?不是前几天才成亲吗?怎么都新婚一周了,却没人听你说过你那媳妇如何?”
“你是长年在外的将军,可能比较不清楚咱们京城里的事情。”思麟眉飞色舞的往前方指去。“这莺燕姐妹是打江南来的,两人并非亲姐妹,而是被卖到同个窑子里,几经周折才逃来北方。后来是高老爷——就是那个拉胡琴的,见两姐妹唱功不错,就收在此卖唱营生。”
“我是说你成亲的事……”
“跟你说了,你可别透露出去!”思麟神秘兮兮的附在费英东耳畔说:“她们两个很可能是从南明宫中流落出来的王族后裔。”
费英东闻言脸都绿了。跟他问正经话,却老拿不相干的女人当话柄,摆明了思麟根本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思麟看着喜怒向来形于色的费英东,就知道自己又得逞了。开开心心得,他抄起瓜子猛嗑。
胜利的滋味真是太美了!
“人家不是你的战友吗?”两人身后一个陌生的清脆声音响起。“才刚说人家与你情比手足深,现在又翻脸不认人。对方是关心你才问你的亲事,如此拐弯抹角,未免给脸不要脸!”
“没错!”费英东拍着乐得大叫,正义公理果然有伸张的一天。
不过他这拍桌一叫,气得前排听曲儿的人差点摔桌摔椅过来——杯子盘子方才已经丢过了,显然对思麟他俩没什么吓阻作用。
费英东回头大加赞赏方才出声的人。
“小兄弟,你说的真是好极了!世上要是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咱们大清的千秋万代就有望了。”他拍着那人瘦小的肩头,眼角闪着感动的泪光。
“你?”思麟脸色骤变,站起身来,动作之猛烈,把一桌的茶壶、小杯全撞翻了。不只小兄弟,连费英东和周遭的客倌也吓到了。
“怎么?你们认识?”费英东左看右看这一高一矮的对峙局势。
这小兄弟挺有胆识的!他与思麟对立,个头也只不过到思麟胸膛而已,又瘦又小,面对这么魁梧的人,竟然毫无惧色。
“你怎么到这儿来?”思麟的声音冷得令人发寒。
费英东傻眼了,第一次看思麟对小孩子如此不友善。
“来看看你出来做什么呀!”小兄弟眨巴眨巴晶亮的大眼睛。
费英东不禁一愣,从来没见过眼珠子如此明灿耀人的美少年。
“你跟踪我?”思麟瞇麒的眼睛透露危险的讯息。
“也不能这么说。”小兄弟顿了顿,一只食指抵着下唇思索着,“应该说我们刚好顺路,只不过你走在前,我走在后。”
漂亮!费英东这时眼睛才完全恢复判断力,方才只顾着夸耀小兄弟的勇气,却没注意到他的长相。这小子……长得未免也太漂亮了!
“你敢跟我狡辩?!”思麟明明头上一把火,却硬是捺着性子压下去,故作冷静。
怎么可能?要是平日的思麟,一定对着小子开炮了,何以今日会突然忍耐力增强百万倍?听说近年来许多达官贵人有收养美少年的癖好,将其养在府中,供那些变态大爷狎玩,亦即娈童。什么时候思麟也染上了这种癖好?
费英东人都凉了一截。
“谁……谁教你老放我一人在家,都不理我……”口气委屈,显然在赌气。小兄弟嘟起嘴垂下头,三不五时偷偷抬起眼睛瞄一下思麟。
思麟两手握在身侧颤抖,看来他是巴不得当场掐死这个混小子,可是又为了某种理由不敢动手。
这某种理由……
费英东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他对断袖之癖只感到昏厥不足,恶心有余。虽然这位小兄弟一举一动、顾盼言谈间,清艳灵动得令人目炫,但他仍然忍不住鸡皮疙瘩爬满臂。
“轰”然一声,客栈内响起雷动的掌声和吆喝声,全冲着店中央正向客倌们行礼致谢的两名歌女。
天晓得他们是真的在为她们俩的歌艺捧场,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莺燕姐妹千娇百媚的朝思麟走来,一见小兄弟,立刻像见着了花蜜的大蝴蝶,争先恐后的抢握他的小手,抚弄他雪白的脸蛋。
“哎呀,二贝勒,哪儿弄来的小神仙,像是玉做的公子似的。”尖声女子十只红爪直接往小兄弟脸上爬。
思麟一个快手,立即将小兄弟拉往身后,高大健壮的体格形同铜墙铁壁,把瘦小的小兄弟完全保护在身后。
“别这么小气呀,二贝勒。”
“什么时候您养了这么个水做的玉人儿呀?”
“小弟弟,来呀,让姐姐们看看你。”
客栈里的这一角落,霎时热闹非凡。思麟见苗头不对,从怀里掏了锭银两,弹指扔上桌,然后转身扛起小兄弟。
“今日有事,我先走一步,改日再来捧场。”三步并作一步,思麟火速架着小兄弟跃上马,抄起马缰。壮硕的火红鬃马前蹄一扬,嘶声震天,卷起一阵狂沙。
“费英东,上马!”思麟下令一喝,便驾马而去。
费英东根本还搞不清楚状况,傻愣愣的追出来,赶紧跳上自己的马,随思麟的方向奔去。
他根本看不见思麟的背影,只好追着他狂奔而去卷起的一长条风沙——活像只风沙滚成的大白蛇!
“二贝勒,干嘛这么猴急呀!”
两名歌妓连忙追出来,倚在客栈门栏高声吆喝着。
“思麟贝勒,人家小鲍子身子骨那么轻软,您可别太粗暴,伤了他呀!”
“思麟贝勒,好好儿的美少年,您可得妥善待他,别蹧蹋人家的身和心啊!”宏亮的女声中隐约有微微的祝福。
“只要有爱,‘身高’不是距离,‘体重’没有压力,‘年龄’不是问题——”
姐妹俩相依相偎,感动的合念最后一句——
“‘性别’也没有关系!”
思麟和费英东早就飞驰而去,不见人影,当然听不见她们深深的祝福与叮咛。但这暧昧万分的吆喝,全京城人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Pinepro'sGate小瑞键入
“这……这是怎么回事?”费英东在硕王府的偏厅内失声叫道。“小兄弟,你……”他不自觉的伸出一只大手,掩住他张得老大的嘴巴上,“你就是海雅格格?”
偌大的偏厅,就思麟她们三人对立着,海雅两手绞着思麟方才强迫她摘下来的貂皮小帽,百般委屈的嘟着嘴巴。
“谁干的好事?”思麟的口气没像之前在客栈中那样的字字隐藏火药味,反倒是一派“秋后算帐”的气定神闲。
“我啊。”海雅不敢看他,只好盯着思麟环抱交叉于胸前的大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还不住的在他臂上打着拍子。
“我不是问出这烂主意的人是谁,我问的是谁把你打扮成这副鬼德行。”
好……好个可恶的思麟!“什么烂主意、鬼德行?你胆敢骂我,还连我家的婢女也一并骂上?”清脆稚女敕的嗓音倔强尊傲的扬起,连她的小手都紧握成拳。
如果她再长个两、三岁,或许这句话的力道与架式会更有魄力。可惜,费英东和思麟眼下的白玉儿娃才不过十五、六岁,听她发飙,活像是小妹妹在耍赖撒娇。
嗯,还是摘下小帽看了比较顺眼。
思麟质问归质问,心底还是喜欢看着姑娘家展露漂漂亮亮的模样,至少别来个不男不女的德行!
“你家婢女?”思麟一边嘴角扬起,邪气十足,“那个跟你一起嫁过来的活骷髅?”
“什么活骷髅!”嫁入硕王府这些天以来,她第一次发脾气。“她是福姑!埃姑!好好一个女孩,你竟敢叫她活骷髅!”
一个下人罢了,何必为此向思麟辩白?
费英东觉得小女孩的脾气非常可爱,但不敢在这种场合发笑。倒是“活骷髅”这么刻薄的字眼,向来怜香惜玉的思麟,居然会拿来用在姑娘家身上。
“好,不叫活骷髅就不叫。”思麟礼貌而迷人的一笑,却在转过头叫唤的时候,倏地变成爆怒的狂吼:“来人,给我把那具活尸首带过来!”
“喳!”门外仆役立即回命。
“思麟,你这个……”一把火直烧心头,海雅雪白的脸霎时涨红,“你这个……”
“嗯?什么?”了不起的功力!罢刚才怒气冲天的命令仆役带人,一回头,思麟马上又露出他惯有的俊美笑容。
老狐狸!
海雅咬牙切齿的连喘好几口气,费了好大的劲,硬把怒火吞回去。不行!面对这种老狐狸,不能动肝火,否则一定会吃眼前亏。
“好,就叫福姑来吧。”她勉强照着思麟的样儿,也用力挤出一个很“自然”的笑容。
看起来很狰狞。
“噗哧”一个闷笑声露了口风,费英东连忙用力咳几声掩饰,假装自己突然很虚弱的样子,因为思麟眼角闪过来的凶光已经很明白的在宣示:想死的话,我可以立刻成全你!
“再让我看到你做这种不男不女得装扮,小心成了我的掌下亡魂!”好象在谈天说地似的,思麟轻轻松松的撂下狠话。
“为什么?”海雅又开始抗辩。“我这样打扮哪儿碍着你了?”
“你以为堂堂硕王府的二少女乃女乃,可以做出这种丢脸又不识大体的事?居然还闯进那种分子混杂的街坊客栈。”思麟瞇起眼,看着她脑后梳成的长辫。
“那你为什么就能去?”自己先做贼,还敢喊抓贼!海雅闷哼一声。
什么男人头!女孩子家就该梳理个精致秀美的髻,插个绢花翠簪什么的。明明是张女娃脸,却梳个男儿辫,愈看愈讨厌!
“你还敢跟我辩!”一口气冲地吼出来,一反刚才闲闲懒散的自在从容。思麟老大不爽的盯着她的头上看。
海雅吓得缩了缩脖子,愣了两秒,先是害怕,而后却被渐渐燃起的怒火增添了勇气。
“我为什么不敢跟你辩?”她可是佟王爷从小宠到大的心肝宝贝。“成亲七日了,你对我都不闻不问,今天却莫名其妙管我这个、管我那个,你凭什么?”
“凭我是你丈夫!”混蛋!要不是有外人在场,他真想立刻动手拆了那根辫子。
“你算什么丈夫!从闹洞房那夜起,你每晚都不知道跑哪儿去,日出东方了才回来整装。明明就不管我的死活,现在又何必鸡婆!”气死人了!明明是他错,偏偏高头大马的站在跟前,只有被他睥睨的份,自个还得酸着脖子抬头“瞻仰”思麟死不要脸的尊容。
“本少爷高兴,要你啰唆!你就自个儿‘碧海青天夜夜心’去吧!”一脸猪肝色,思麟先前的悠哉已经荡然无存,却仍极力压低嗓门。
讲的这是什么话啊!费英东是愈站愈尴尬。夫妻小俩口吵架就吵架,怎么连闺房里的事也大刺刺的搬上台面来讲?令他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那你还管我扮什么样儿?到什么地方去?”海雅狠狠的冷哼一声,撇开头不屑看他,小巧的辫子顺势一甩,就搭在肩上。
一只大掌突然箝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面对思麟。
海雅被思麟突然俯下逼近的脸庞吓呆了,雪白的脸蛋上,可以明显感觉到来自思麟喘息间的怒意。
“如果不是因为你名份上挂的是‘我的媳妇’,我理都懒得理!”他咬着牙,把话自齿缝间吐出。
看!他果然是这个意思!
海雅早在独守空闺的这几天就想过,思麟是不是根本不喜欢自己,只想让她当个“挂名”的老婆?
她乌亮的大眼睛立刻盈满泪水,却抿着倔强的小嘴不肯落泪。百般可怜又无辜的表情,看了教人于心不忍。谁舍得把一个晶莹剔透又活泼灵动的美少女,硬是欺负成一朵带泪梨花?
尤其是思麟这种善于怜香惜玉的大情圣!
他仔仔细细的盯着手上箝着的这张细致小脸。他每天清早回房,总会偷偷伏在床前,静静的看着这张小脸熟睡的甜美模样。没想到她醒着的模样,比睡着了更灵巧、更生动鲜明。倔强的脾气与不服输的个性,和柔美温顺的睡颜截然不同的风情,却都挑起了他的兴趣。
“思麟,你就放开海雅格格吧,两人都别……啊!”费英东好言相劝之际,突然转调放声高叫,思麟和海雅行动一致的转头看他。
“骷髅……”费英东言语困难,脸色惨白的指着仆役带进来的人,手指还有些微颤抖。
“来得好!”思麟立刻站直身,一把将海雅推进福姑怀里,“把二少女乃女乃的头发重梳一遍!”
状若女鬼,看似一把骨头的福姑阴风惨惨的回问:“二贝勒,现在吗?”
“没错!”思麟煞气十足的冷冷下命。“要是梳不回以前的姑娘模样,我就教你横着被人抬出去!”
躲在一旁站着的费英东立刻了解,何以以前思麟会对这个叫福姑的婢女措辞刻薄。思麟对女人向来优厚,但并不包括“死人”。
“她……她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费英东寒毛竖立的窃声问。
“活人!”第一次看见福姑时,思麟的反应也比费英东好不到哪去。“只不过远看像骷髅,近看像尸首。”
费英东看着身手灵活的福姑替海雅梳髻,一阵反胃,立刻转过身去——看着这种活灵活现的恐怖景象,他快呕吐了。
倒是思麟正颜厉色的站在原地,亲自“监工”,好象完全没把福姑的骸人模样放进眼里。
“二贝勒,梳好了。”福姑微微一笑,室内气温霎时疾速下降。
才偷偷转头瞄一下的费英东,马上又转回头。
天哪!有活人长成这副德行吗?
身形只有一把骨头没有肉,两颊干瘪,双眼凹陷,眼下还有千年不化的两漥黑眼圈。盯着人看的时候,黑白分明、略微突出的眼珠好象随时都会溜滑的滚出来;笑着的时候,枯扁的嘴巴一咧,与高耸阴鸷的观骨下的阴影连成一线,活像下巴悬在半空中的骷髅头!
一声干呕,费英东真的吐了。
“嗯,这才是白玉娃儿该有的模样!”
一致委屈着一张脸,泫然欲泣却强忍眼泪的海雅,突然听见思麟口气忽转的这句吟吟笑语,抬眼望他,人都呆了。
像朝阳般灿烂耀眼的迷人笑容,竟然冲着她看。
海雅见过许多次思麟这张骗死人不偿命的俊郎笑容,但从没有一次是对着她来。她最常看的是他高大宏伟的背影,以及慑人心魂的侧面笑颜。她从没想到正面凝视思麟的笑容,会有如此失神的陶醉感。
思麟一致得意而满足的笑着,在她端坐在凳上的身前半跪着,仰着他那张棱角分明却又带着深深酒窝的俊脸,伸出大手抚着海雅细白柔女敕的脸蛋。
“要是你真的喜欢那种小客栈,下回跟我说,由我护着你去,别一个人傻愣愣的就跑去,嗯?”
他弯弯的笑眼,全是令人难以抗拒的柔情。
怎么态度突然差这么多?
虽然以前她阿玛也是对她百般宠溺、万般呵护,可是思麟身上似乎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魅惑力,教人脸红心跳,浑身柔软无力,像要融化一般。
“嗯。”像是被催眠似的,海雅乖巧柔顺的点着头,两颊像是搽了胭脂一般,泛着浅女敕的玫瑰红。
“这才是我的好姑娘。”
海雅早就六神无主,整个人像醉了一样,心神荡漾,眨巴眨巴晶亮灵活的大眼睛,才发觉自己的脸正被两只大手捧着,额上游着凉小便柔软而温热的触感。
他在吻她的额头!
“啊!你……你……你……”一阵突来的羞惭,让她急急退身向后倾,却忘了她正坐在凳上。
眼见自己就要往后摔去,突然一记强猛有劲的拉力将她整个身子往前吸去,她可真是吓到了。
“天啊,要是真摔下去还得了!”不摔也会羞死!她脸颊发凉的喃喃自语,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处境。
“想摔就摔啊,没什么好顾忌的,反正我会救你。”
啊……真好。海雅突然有种天塌下来也不怕的安全感,和软甜甜的幸福感。一种被人细心呵护着的沉醉满足感……
咦?不对!声音是打哪儿来的?
海雅这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她先前坐着的凳子早就翻倒在地,此刻她正抱着半跪在她跟前的思麟的脑袋,她温软的胸口正压在他脸上,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左臂早已取代那张精致的雕花凳,将她娇小的身躯轻轻扛在手臂上,让海雅依旧稳稳当当的保持坐着的姿态。
“思麟,你怎么可以……”脸颊通红似火的海雅还来不及推开他,就被他站起身的动作再吓到一次。
“啊啊啊!放我下来,人家会怕啦!”海雅又哭又叫的死命抱紧思麟的脑袋,随着他起身站直的姿态,被凌空架在怀里。
她生平第一次如此“居高临下”,只可惜怕得不敢张开眼睛看。
“喂,这颗脑袋你要抱多紧都没问题,但好歹也给我留点空隙喘口气吧!”思麟的声音闷闷的,不甚清晰。
“你……不要脸!”思麟整张脸都被她紧紧的搂在胸前,伏在她柔软芬芳的怀中吃尽豆腐,却还敢在嘴上占便宜!“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她像连珠炮似的不停开骂。
海雅羞愤得找不出其他话来骂,死命握着拳头捶打他宽阔的肩头。先前因为害怕而激出的泪光,现在全因为火大而晶晶闪耀。
“右边一点……对对,再捶用力一点。我前些日子就觉得有些酸痛,果然找人捶捶就舒服多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就让思麟占尽上风。
公子的下流伎俩!
“思麟……”费英东又干呕一阵,才接过仆役递上的手绢,掩口说道:“正事……我们今日去客栈的正事……”
费英东脸色惨白,却硬吓死把眼睛避开福姑站着的方向,让思麟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正室?她是我的正室没错啊。所以你用不着害臊,咱们俩打情骂俏是天经地义的事。”除非费英东触景伤情,否则他二贝勒向来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从小就长得一副俊美动人的模样,思麟几乎是在随时受人瞩目的环境下成长,真要每每在意别人情不自禁投射过来的眼光,岂不累坏自己?
“我是说……我们今日客栈只约的正事……”噢,老天,满嘴胃液的酸涩感,费英东低头掩口,伸手向仆役示意奉茶。
“啊!糟了!”
“不要放手啊!”海雅拼命巴在他头上,深怕他一个不留神就松了手,让她一摔在地上。
“我忘了豫王府贝勒的约谈!”现在才想起来,似乎已经太迟了——死定了!思麟一脸呆愕,根本不相信自己会犯这种荒谬的失误。
今日和费英东会相约在升龙客栈相见,就是为了与豫王府的宣慈贝勒碰面。
硕王府与豫王府素来不和,相看两讨厌,朝堂上互斗,平日也暗暗互别苗头。难得豫王三子宣慈贝勒私下约思麟商谈要事,思麟人还没等到,就扛起海雅和费英东落跑。这下子两家本可稍稍软化的僵局,恐怕是新仇加旧恨,愈堆愈深。
怎么会犯这种错?
他双眼圆睁的转头看向坐在他手臂上的海雅,她也莫名其妙的傻傻看着他。
在一旁虚月兑无力的费英东突然发觉,他俩此时还真有夫妻相——一脸白痴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