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欢被一双比她强壮的双臂塞进车子里,还扣上安全带,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人“拖”出一家店。
太过惊愕的事实让她一时忘了反应,就这么呆呆被挟持上车。
“你、你土匪啊!”一回神,秋欢就开骂。
“我只是用比较有效率的方法来达成目的而已。”他修正,双手流畅地转着方向盘。
“比较有效率的方法?!”秋欢听得差点抓狂。“你这叫什么有效率?根本是逮了人就跑!”
“妳要这么说,我也不反对,不过事实是,我达到目的了。”
秋欢瞠目。“你、你你你、给我停车!”可恶可恶可恶!
“在这里停,不好吧?”他一脸为难。
中央内线停车,不消一分钟警察就会来开单了。
“停、车!”她再说一次。
“不行。”为了大家的安全,他当然不能停,万一造成后面来车煞车不及追撞前车,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秋欢气炸了,她拔开安全带的扣子,倾过身跟他抢方向盘。
“秋欢,别闹!”他努力稳住。
“谁才是在闹的人!”她吼回去。
“妳这样闹会让我们发生车祸。”
“那是你活该!”车毁再花钱修理,哈哈哈。
“发生车祸也会让我们两个人受伤,我不介意和妳一起『殉情』,妳要吗?”他稳稳地驾着车子,不让她抢去方向盘,还很冷静地幽了她一默。
啥啥?殉情?!秋欢唬--地收回手。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谁跟他殉情?
“想想看这个标题:忠孝X路发生追撞车祸,引起肇事原因是某车上的男女发生口角,互抢方向盘使车子失控,进而引发追撞事件……”念的真是比报告新闻的主播还专业。
“哈哈哈,不好笑。”要什么冷!
“秋欢,我只是想请妳去吃早餐,妳没有必要这么生气吧?”见她冷静了,范开笑着说。
她的脾气一直没变过,对于讨厌的人事物,态度总是火爆的让人招架不住;就连在上班时,她也从没给过他好脸色。
范开实在不觉得自己有那么罪大恶极。
一切都是别人造谣惹的祸啊,苦果却要他这个无辜的第三者承担,实在很不公平,他只不过是在校成绩好了那么一点点,这样就被她恨之入骨实在太冤,范开当然不会认这种帐。
“我已经吃鲍了。”她没好气地回道。
之前在咖啡屋她虽然发现他,但她可没兴趣把好好的早晨时光,浪费在一个她讨厌的人身上,更何况两桌之间距离遥远,她也听不见什么,所以干脆当他不存在地享受她的早餐和咖啡。
可恶的是,她的咖啡还没喝完,就被某土匪拿去回收台了!
“可是我还没吃,而且我刚刚倒掉妳半杯咖啡,妳不觉得应该再A一杯回来才合理吗?”他大方建议她可以敲诈他。
“要喝咖啡我可以自己买,用不着你多事。”赏他一对白眼。
“那我请妳去吃一顿,就算是向妳赔罪?”方向盘转了个弯,他将车子开向阳明山。
“我、不、希、罕。”瞪他。
“那我希罕,可以吗?”
“你希罕是你家的事,跟我无关。”她双手盘胸,开始怀疑这家伙另有目的。
“可是妳现在人在我车上,恐怕得先听我的耶。”他好抱歉地说道,然后站在她的角度认真分析:“在这种情况下,妳所能做的只是减少自己的损失,敲诈我一顿可以满足妳的胃、可以让我花钱,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想想,有道理。反正人都在他车上了,有中控锁锁着车门,她也不能跳车,敲诈他的确是报复的一个好方法。只是……
“你干嘛一直建议我敲诈你?嫌钱太多是不是?”有病。
“当然不是,只是有人敲诈,也得有人愿意当冤大头才行;而我,只肯给一个人毫无节制的敲诈。”他意有所指。
“你想给谁敲诈是你家的事,干嘛绑架我?!”她不给好脸色。
谁叫他得罪她!孟秋欢报仇,一定执行到底。
范开听了真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难过好。他的暗示有这么难懂吗?怎么她一点都不能意会。平常那么精的人,为什么面对他就只有糊涂加怒火?
范开揉揉额角,一边暗叹她的迟钝,一边努力把车开上阳明山。
看来他得改变策略才行,再这样磨下去,她只会记恨他的成绩和他的可恶,一点都不能体会他的心意!
天际阳光晴朗,地面上的气温因为锋面过境后而显得微凉,这种日子正好适合出外游玩。
但是,要找对伴才行。
天气很好,阳明山很美、空气新鲜好闻,一片青山绿地加好花好景,可惜开车的是个顾人怨的家伙,真是破坏了整个画面。
范开将车开到阳明山某处山腰,停进一处以竹篱笆围起的前院,拉上手煞车,打开门锁。
“到了。”范开侧过脸,给了她一抹好看的微笑。
“哼。”秋欢依旧不给好脸色,自动开门下车。
可是,一下车,她就被那家店吸引住了。
那是一栋--外表全是红砖所建造的房子,屋顶上甚至有个烟囱,四周的窗户都各有一座小窗台,放置着各种会开彩色花朵的盆栽;窗下的绿地上,也种植了各种不知名的小花,花色正开的鲜艳夺人。
屋子右侧是入口,门外有着一片漆成红砖色的木藤架,架上种着绿色的树藤花,而花架上摆着一张白色的秋千椅;藤架外,则放置了一个木制的红屋绿顶的小信箱,信箱下以一串风钤吊着这里的住址,绿色的屋顶上则以红色的篆体写着“悠然屋”三个字。
好像童话里的小木屋喔!秋欢一时看呆了。
“走吧,我们进去觅食。”
这家伙讲话真是一点也不童话。
秋欢很不想跟他一起进去,但是她对这栋红砖小屋很好奇,所以还是走进去了。
屋内的墙,与屋外鲜红的红砖色不同,屋内的墙壁被漆成了柔和的砖色。小屋里有着很充分的自然照明,除了窗户,还有来自屋顶的折射玻璃,将刺目的阳光软化成明亮的天光,引进屋子里,成为一种让人很舒服的光线。
四周墙上有着白色窗棂的窗户,还有各种挂画,而小屋里所采用的全是方型、被漆戍淡绿色的原木桌,配上较深的绿色沙发椅。
温暖、醒目,却不尖锐。
这栋小屋,就像一座梦幻糖果屋,而屋里的布置所带给人的,是一种舒适中含着无限欢迎的气息。
秋欢很少欣赏哪家店,但,悠然屋……很对她的味。
当他们站在门口,屋里的高壮男人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脸色不悦地迎上前。“两位,现在还不到本店的营业时间。”
言下之意是:请识相点儿,立刻离开,一个小时后再来。
“那么,当我们是来请求你施舍一份早餐,以免饿肚子的人,可以吗?”范开的语气是难得的戏谑。
“抱歉,我们不招待流浪汉。”男人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么,一个上门拜访的好友?”
“好朋友不会在『这种时候』上门来,破坏朋友的好心情。”男人丢给他一颗白眼。
范开笑出声。“好吧,我懂了,我来的不是时候。”
他牵着秋欢的手,对她说道:“显然老板还需要一点小小的隐私时间,我们就在外面的秋千坐一下吧。”
秋欢才要抗议“谁要跟你去坐什么鬼秋千”时,一声清柔的足以令男人为之倾倒的女声及时出现。
“不用了。”吧台后方走出一道美丽动人的身影,她穿着蓝色的薄纱长裙,足踩细带凉鞋,长长的直发被她束在后方,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在跳舞、落入凡间的精灵。
“范开,欢迎你来,这位是你的朋友吗?”她微笑地望向秋欢。
“她是孟秋欢,我的小学妹。”范开介绍。
“同时也是被他虐待的小助理,现在则是被某个土匪硬是绑架来这里的小肉票。”秋欢附加说明。
小肉票?对面的猛男和精灵对看一眼,交换过一抹笑意。
“欢迎妳来,希望妳的不情愿不会影响到妳对悠然屋的看法。”男人亲切地说道。
“带我来这里,是这家伙唯一做对的一件事。”秋欢直爽地说道。她非常喜欢这里给人的感觉。
“真高兴找到同好。”男人朝她伸出手。“我对这家伙也没什么好感,也许哪一天我们可以讨论一下该怎么整他,来平衡一下心里的怨气。”
“就这么说定。”秋欢爽快地回握,顺便一问:“不知道你的大名是什么?”
“莫凯。”男人回道,顺便搂来那名精灵似的女子,介绍道:“她是我的妻子,方悠然。”
“妳好像精灵。”很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让秋欢赞叹。
“谢谢。”她嫣然一笑,很坦诚地说:“我很喜欢妳,希望妳有空常来。”
“我一定会。”秋欢允诺。也许下次孟家姊妹的聚会就约在这里。
“请坐。”方悠然开心地道,转头望向丈夫,“莫,我可不可以请我的新朋友吃东西?”
“当然可以。”莫凯溺爱地点点头。
“太好了。”悠然回到吧台,拿出托盘,摆上刚烤好的巧克力饼和一个蓝莓起士蛋糕,然后煮起咖啡。
在她煮咖啡的时候,莫凯把托盘端到秋欢面前。
“这是悠然请妳的,尝尝她的手艺。”跟刚开始的不悦相比,现在的莫凯简直就是一名和善的帅哥。
而这一切,只因为悠然的态度。
秋欢很明显地感觉出莫凯对妻子的深深爱恋,以及愿为她做尽一切让她高兴的事。
虽然自己的大姊有了一个男人,但是那和眼前这对夫妻的感觉完全不同;莫凯举手投足间的一举一动,完全配合着妻子,她毫不犹豫地相信,莫凯会为了他的妻子付出一切,甚至生命。
“我没有吗?”看着秋欢面前那盘让人垂涎欲滴的点心,没吃早餐的范开真的开始反省,自己做人是不是真的那么失败。
“悠然没说要请你。”说完,莫凯很帅地走开。
范开一脸哭笑不得、但秋欢才不管,径自吃了一块还泛着微温的巧克力饼干,含在嘴里的美妙滋味让她瞪大眼,忍不住赞叹:“好好吃!”
“真的吗?”站在吧台里的悠然听见,脸上立刻扬起开心的笑容,“这是我今天试的新配方,好吃的话,妳要多吃一点喔!”
“谢谢。”秋欢不客气了,继续进攻蛋糕。
悠然再拿出两个盘子,各自摆上一些巧克力饼干,再烤了一份总汇三明治,连同两杯咖啡,让丈夫送给客人。
莫凯不太甘愿地送来,分配好两人各自的餐饮。
“孟小姐的是本店招待,至于你--”指着范开。“请自行付帐。”
“不行。”孟秋欢立刻开口:“我要敲诈这个绑匪,请把我吃的东西算到他的帐上,再加几成服务费都没关系。”
“没问题。”莫凯咧嘴一笑,拿起帐单刷、刷、刷地写了几笔,然后摆在桌角的帐单架上。“两位请慢用:孟小姐,如果妳还想加点什么,尽避点。”
“我会的。”孟秋欢慎重点头。不让范开的荷包好好“瘦身”一次,她就不叫孟秋欢。
范开听了,满脸哭笑不得,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很高兴妳喜欢这里。”看到她和自己的朋友相处愉快,范开其实也很开心。
“得了,废话少说。”孟秋欢对他才用不到“客气”这两个字。“请把你绑架我来这里的目的直接说出来。”
范开眼神亮了下,接着笑出来。“我早该想到妳会猜到。看来妳一点都不会把我的行动跟追求连在一起。”他的口气无比遗憾。
这样的话,她会比较好拐一点。
“少来,我看到你只会发火,没有第二种情绪,你到底要不要说?”她没耐心地瞪他一眼。
“好吧。”端出正经的表情。“我发现我们的关系很不对。”
“怎么不对?”啃完一盘巧克力饼,她开始喝咖啡。
“没有一个助理会摆脸色给老板看,更不会随便在老板面前骂老板。”依一般情况,这个助理早就被开除了。
“你可以开除我啊。”她快乐地建议,巴不得三年劳役提早服完。
“妳很能干,没有任何老板会开除妳这种人才的。”她对商业动态的敏感度和对财务分析的敏锐度,让他非常赞赏,但她对他的厌恶……实在让他很头痛。
所以,捡日不如撞日,既然在上班以外的时间遇到了,当然要把握机会逮住她好好问清楚;既然足休假的周休二日,她就不能用工作时间不谈私事的理由来把他晾在一边。
“谢谢。”她理所当然地收下赞美。“但是,你称赞我这么多到底要做什么?”很像废话耶。
“很简单,”他微微一笑。“我希望妳不再讨厌我,看见我像看见什么宿命仇人一样,巴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我没那么好胃口。”她白他一眼。“你干嘛在意我讨不讨厌你,反正对你来说又没差。”
“当然有差。”
“差在哪里?”
“如果妳一直讨厌我,那我怎么让妳喜欢我呢?”
噗!“咳咳……”秋欢吞到一半的咖啡当场喷了满桌子,整个人呛咳不已。
范开反应很快地抽出面纸,倾过身替她擦嘴。
“小心一点。”没有感到恶心、没有取笑、没有戏弄,只有关怀。
“我自己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秋欢接受他手上的面纸,仔细回想今天的日期。奇怪,明明不是四月一日啊……
不是在四月一日开这种玩笑,是会被她骂成猪头的,他不知道吗?
“回神了吗?”他再问,已经清理完残局。
幸好两人都吃的差不多了,不然还真浪费了悠然那么好的手艺。
“回神了,不过我觉得你该去看病了。”刚刚才呛到,为了避免骂人伤喉咙,所以直接建议他去挂号。
“我很正常,没有发烧没有生病,更不需要看精神科。”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范开忍不住为自己的目光掬一把同情泪。
会被她“电”到,算不算是上天对他的考验?
“那你怎么会讲出这种话?”难道被外星人附身了?!
“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她给他一个“这是废话”的表情。“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敌人耶!”
“那是妳认为。”他从没这么认为。
“你干嘛突然这么说?”秋欢皱眉。
这家伙该不会又在要什么好计,想引她上勾吧……
“秋欢,我的话有这么不值得相信吗?”她的表情真伤人,让他开始反省自己做人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失败。
“当然,你骗我很多。”想起来就一阵恨。
“我没有骗过妳。”他这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不骗人,为维护他的“清誉”,这点一定要力争到底。
“你是姜太公,不必刻意骗人,别人就呆呆被你骗了。”想到“劳役三年”的事,她白了他一眼。
“我相信世界上没有那么笨的鱼。”会去咬没有饵的鱼钩。
“你的意思是说我比鱼还笨了?”她清亮的大眼瞇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骗过妳,我说过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她真的很难缠,而且固执。
“才怪!”
“那么妳说说看,我什么时候骗过妳?”
“如果你有那么诚实,那我的劳役三年是哪里来的?”她又没有自虐狂,没事干嘛累哈哈地替人工作?!
“那是交换条件。”根本不是骗。
“趁火打劫比直接骗人更可恶。”一句话,立判死刑。
范开一呆,终于知道历史上的六月雪沉冤是怎么产生的了。
“秋欢,交换条件是你情我愿,怎么能叫趁火打劫?而且,如果不这么做,妳会留下来当我的助理吗?”
“当然不会。”
“那就对了。”
“别告诉我,你提这种条件,只是为了把我留下来。”她瞇起眼。
“答对了。”她以为有哪个老板会忍受那么嚣张的助理?
“听你在『噗』。”她压根儿不信。
噗?“什么意思?”
“肚子里多余的空气,从底下排出来叫什么?”这还要她解释,真呆。
范开额上顿时降下三条黑线。“秋欢,妳真的很难缠。”他叹气。
“那当然。”骄傲的勒。
“妳真的那么讨厌我?”再确定一次。
“对。”没半点犹豫。
“好吧。”他点点头。正面追求失败,但至少他表明过了;接下来,就用他自己的方法了。
“干嘛?”她提防地问道。
“没什么。”范开笑的有点奸诈,若无其事地喝起咖啡,再请莫凯多煮两杯咖啡。
才怪!看着他的表情,孟秋欢提醒自己要小心,这个天生奸诈的家伙不知道又在想什么诡计。
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孟家秋欢接招便是。
她才不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