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钱?赎身?”
“可不是!他十五岁到学堂读书,被那些狐群狗党们给带坏了,不但赎了个妓女回来做丫头,还惹得人家姑娘想要献身报恩。除了这些,他还会四处打抱不平、和人打架生事,还成立过什么帮会的……这种有辱门风、丢脸的事,还是让我先告诉你,免得你从下人们的口里听来更不堪;还有——他和他大哥两人一同看上……”霍母全心将悦悦当作了自己的女儿,竟然要将霍毅年少的糗事全都抖出来。
霍毅急忙出声阻止。“娘!不要说了。”
“怎么?你害羞了?我还有一大箩筐的事还没说呢!霍毅和他大哥霍楚——”霍母提到大儿子,忍不住胸中一哽,竟说不下去了。
“好了!我这就吩咐下去,叫大伙准备收拾,明天一早就出发。”霍父说道。
“可是,爹!现在回北京的路上还不太平静,咱们可得小心。”
“我备了五辆骡车,都是有经验的车夫,咱们避着大路,多走乡道——”
即使事先已有妥当安排,霍毅还是不由得担心,他一路来到河间府,路上遇见了不少散兵,也听了不少传闻。
当联军打进了北京城,义和团便四下逃窜。满清的士兵有的暗拥义和团、有的又要听命行事、有的又疲于应付联军,以致有许多散兵月兑队,联合了逃窜的义和团,成了四处行抢的劫匪。
现在又逢黄河引发的大汛,四下全是难民,简直是雪上加霜。然而霍家老爷担心大儿子病重、家园不知是否依旧,不由得想不顾一切启程回北京城。
北京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一定是离家更远了。悦悦心里沉甸甸地想着。她这辈子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没想到一被带走,就是这样狠心地被卖断,十七年的亲情,用几十个银洋就了结。悦悦边收拾、边淌泪,一想到要走这么远的路到更陌生的地方,她心里就慌。三个月后怎么回家?就算回到了家,他们还会在那里吗?如果找不到家人,她不就又要孤零零一个人落了单……
惊觉自己热烫烫的泪滴到了手,圆圆鼓起的泪水又顺势滑下。
突然眼前递来一条折叠好的白手帕,悦悦转身,霍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旁。
“擦一擦吧!”霍毅柔声说道,连眼神里都透着温暖。
看着白净的帕子,悦悦想到自己可是满脸鼻涕眼泪,不禁踌躇起来。
“不用!我自己来——我可以!”悦悦用手揉了揉眼、吸了吸鼻子。
“你又要我自己动手来吗?”霍毅拉近了想要躲开的悦悦。
悦悦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回头看他,于是就躲不掉他的白帕子迎面而来,待他轻轻擦拭掉两颊上的泪水后,霍毅又将白帕子往她的鼻间放着,说道:“擤一擤你的鼻涕。”
悦悦顺从地照做,擤得好大声,连回音都听得见,随后趁他还没收回怀里时,悦悦一把抢回了他的帕子。
“不要再收起来了,我洗一洗还你。”悦悦将帕子揉在手心里。
霍毅笑了笑,笑她的认真。
“悦悦,我没有料到要回北京城,虽然是个约定,但我……我还是要谢谢你。”霍毅此刻已换了张冷漠的脸孔来掩藏对她的情愫。
原来他只是来道谢而已。悦悦心里好失望,而奇怪的是,悦悦想不透自己又在期望什么。期望他会说喜欢她或爱她?或要她永远留下来?悦悦知道,这都只是遐想,奢侈的遐想。
“你要谢我什么?你说的,是个约定,是我欠你的。”悦悦无力地说道。
“你没有欠我什么!我说过,咱们谁也没有欠谁,你如果要走,我不会强留你,你有绝对的自由。北京城离松元岗有十几天的路程,我们当初都没有料到要去这么远的地方。”
“是啊——可我走了,那么你要如何向你的家人交代?”
“我自有办法,就说国内时局动乱,你想回英国,我自己回北京看我大哥。”霍毅不愿悦悦做任何勉强自己的事。
“你都替我想好了,我可以做个不孝媳妇,说走就走、不顾一切,反正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是不是?”悦悦问。
“反正只是假装,做个坏媳妇,对你又有什么损失?你不是一直想回家的吗?”明明言不由衷,但霍毅还是要说。
“只是假装?”不知怎地,听到这句话,悦悦心里一阵绞痛。“可是我知道,人不可以言而无信,我想回家、我想我的家人、害怕到这么远的地方,可是——我还是会完成我们当初的承诺,我如果走,你的计划很容易就会被人揭穿了。”她心里难掩酸楚。如果他有一丝爱她的情,就不会这么轻易地叫她说走就走,没有一点牵挂,因为她一离开,恐怕连再见的机会也没有了。
她猛然回头,从衣箱的夹层里找出了那张卖身契,将它塞进霍毅的手里。
“哪!你拿去,这卖身契是你的,我要自己赚回来,我不要你的同情、也不要你的怜悯,我会认真和你假扮夫妻,绝不会让你出丑,你也不要害怕三个月后我会赖着你不走,咱们的交易就是交易,你放心,我——”
霍毅突然一把拉近悦悦,用唇堵住了她滔滔不绝的嘴。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抚着她的后脑勺,好固定她摆动的小脸。她是如此的娇小,她的个头、她的曲线,在在都和他配合得恰到好处。霍毅从来没有如此的感觉,心里有一股冲动,直想要保护她、占有她。
她的唇是甜的,一种纯真的甜味;她的发梢是香的,一种雏菊的清香。只可以浅尝即止,否则会像鸦片一样令人上瘾。
悦悦的身体起了莫名的骚动,好像有几千根羽毛搔着她的五脏六腑,使她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冲,脚也不听指挥地瘫软了,整个人都淹没在霍毅壮实的手臂里。
“我现在知道了让你住嘴的方法。”吻到她的耳边,霍毅暗哑地说道。
悦悦惊喘,脸色绯红,鼓起全身的力量,全部集中在手上,开始想要挣扎。
“你……你放开我。”她恼羞成怒,气自己刚开始竟然没有抗拒,一被他吻住,整个人就失去了控制,一点胜算、一点自尊都没有了。
忽然间门开了,纠缠的两人突地分开。
“啊——对不起!对不起!二少爷、二少女乃女乃,我、我不知道二少爷人在房里——”一个丫头唐突地推门进来,撞见这一副情景,自己也羞愧得不住道歉。
“什么事?”霍毅深吸一口气,极力平稳地问道。
“太老夫人请二少女乃女乃到她的房里。”丫头回道。
“我这就去——”不想让霍毅看到自己通红的脸,悦悦急急地逃离,独留他站在房里,怔怔看着手中的一纸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