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如玫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满是现代仪器的病房里。
“欢迎回到人间。”贺柏医生正在检查她的心跳,看她终于清醒了,忍不住道贺。
“乔林呢?”如玫向四周张望,除了一位中年护士以外,还是没有看到她最想见的人。
“乔林已经被我赶走了,他在这里碍手碍脚,成天又哭又笑的,影响我看病人的情绪,所以我把他赶出病房。如玫,你不会太失望吧?张开的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我这个丑老头子,你可别吓得又昏过去了……”贺柏医生不改幽默的本性,不断地调侃如玫,显然因为如玫醒来,他心里也高兴了许多。
“贺柏医生,我到底是怎么了?我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贺柏医生收起笑容,心里不断在盘算要如何对如玫解释一切。
“喔——你的噩梦结束了。如玫,我年纪很大了,什么样的事情都看得很多,可是,我得承认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解释的。”
贺柏医生真的希望能为如玫解答疑惑,可是他的能力还是有限,“如玫,你在医院里面昏迷了三天,我们用尽镑种方法,也做了所有检验,想查出你的病因,但你只是不断地在……在……”他停顿一下,试着斟酌用词,接下来才说:“你的生命在不可解的情况下不断流失,我们用尽了所有的方法,还是没有办法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不要太难过,来日方长,你和乔林都还年轻,我相信只要乔林多努力一点,你绝对还有再怀孕的可能……”
如玫脑袋里乱哄哄的,根本无法集中思考。什么生命流失?什么孩子?她沉默着,想理出一点头绪,紧闭着眼睛,不知怎地一阵酸楚窜上鼻腔,泪水突然溢出了眼眶。
一个皮肤黝黑的护士走近,突然出声:“我想你是中了邪!如果贺柏医生解释不出来,这是惟一最合理的答案了!”
“谢谢你了!”贺柏医生无奈地对护士说。
她是少数受过专业训练的当地护士,此时正好处理完如玫的点滴,听到贺柏医生的话后,率直地加入了他们的对谈。
“对不起,贺柏医生。虽然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护士,可是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真的看过、也听说过一些所谓的法术。我知道你们文明人不相信这一套,可是我们族里的巫师真的可以使用咒语和仪式来救人,甚至杀人于无形——只是这群岛几十年来被文明入侵,岛上的人渐渐不再相信巫师的法力,这些咒语和祭典的仪式已经慢慢失传了……”
“但我还是可以看到岛上经常举办很多不同的祭典啊……”贺柏医生不以为然地说。
“那全都是骗观光客的一套,中看不中用的。喔,对了!你们是从梦幻岛来的吧?那里还留有历代酋长的陵墓以及一个祭祀场,就叫做蓝眼,我指的可不是那间蓝眼旅馆喔,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只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已经都忘了。他们只会在一些漂亮的地方跳那些华丽的祭典歌舞,骗骗观光客罢了!”护士轻蔑地一笑,推着装有医疗用具的护理车走出病房外。
“蓝眼……”如玫的脑海中闪过宝拉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一旦你知道了蓝眼的意义,你就离不开这里了。
“我听说过,蓝眼是一座祭祀场,可是已经废弃很久很久了,岛上的人都不愿接近那里,好像是因为有一些禁忌……”贺柏医生说。
“我要回去!贺柏医生,我必须回去!”
“胡说!如玫,你的身体现在才开始恢复,在还没有稳定之前,我是不会让你离开医院的。况且乔林交代我要好好地照顾你,他有急事要先返回梦幻岛,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
“不要说了!我绝对不会答应!”
如玫沉默片刻后,心事重重地又开口:“贺柏医生,我……我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你说啊……”贺柏医生鼓励地说。
“我……我曾经怀疑过乔林……”
贺柏惊讶地问:“你怀疑乔林什么?”
“他跟翠思的失踪,还有强尼的死有关。”
“这真是我听过最荒谬的怀疑了。如玫,我在这岛上住了半个世纪,等于是看着乔林长大的,他虽然外表冷漠,却有一颗最温暖的心。翠思失踪后,我亲眼目睹他的焦急和悲伤;至于强尼的死,我一点都不意外,强尼原本就有严重的酒精中毒,纵使没有发生这桩意外,他也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乔林试过各种方法想要救他,不过强尼根本不愿意配合。”
“那么他为什么要娶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唐雅对她下的毒还残留在她的脑海里面。
“他爱你啊!这一点我最清楚了,他从小就是听着乔丹和你外婆之间的爱情故事长大的,他们祖孙俩都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个东方的女孩,一张照片上的东方女孩,真是疯狂……我也看过,我是乔丹的老朋友,我曾不断地劝他认清现实。他是一个活在过去回忆的孤独老人,乔林和我是他惟一的听众。可怜的乔丹,他始终无法从他编织的梦幻中跳月兑出来……”
贺柏医生出神地回忆着过去,最后缥缈的焦距回到了如玫的脸上。
“如玫,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乔林不会放你走。他在等你,他一直在等你出现。他爱上翠思,不过是爱上你的影子而已。翠思不是他等待的女人,你是……你才是!”贺柏肯定地说。这是乔家祖孙俩无可改变的坚持,也是无可改变的命运。
“我……我不知道这些,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第一次到达密拉岛看见乔丹写给我的信时,突然发现了一张我祖母年轻时候的照片,我一直在怀疑他的动机,但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对那张照片的感觉……”如玫将头埋进了手心里,只有这样她才能够专注地回想乔林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他一步一步地设下陷阱,这温柔的陷阱,让她心甘情愿地往下纵身一跳。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否则你一定认为他也和乔丹一样疯了!天啊,你真不应该怀疑乔林,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他片刻都不愿离开你,陪了你四十八个小时,眼睛都没有闭上。如果不是因为突然想起什么重大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如玫的头痛得像是要炸开来,体内恍如冰与火交融——她陷落到黑暗的深渊里,听见乔林的呼喊,一声接着一声、不断地呼喊她的名字:如玫……如玫……
乔林!乔林!如玫在心里不停地回应,所有的记忆开始逐渐清晰——
入夜后,如玫悄悄地起身,打开病房的橱柜,找到几天前穿来的长袍睡衣。
她月兑下医院的病人服,换上白色睡袍,再穿上乔林留下来的白衬衫,然后将衬衫在腰际间打一个结,把自己梳理一番后,再蹑手蹑脚地趁着四下无人之际走出医院。
她来到一处私人码头,一个一个的木桩上绑着几艘载客的游艇。如玫过去曾经和工人来这大岛上采购材料,她有自信可以驾驶游艇回梦幻岛。
丙然让她找到了一艘插有钥匙的游艇,如玫毫不考虑后果,发动了引擎,就往梦幻岛出发。
在接近梦幻岛时,由于不熟悉操作,如玫还差点就将游艇撞坏,不过这毫不影响她回去的决心。她跳上码头,一路直奔蓝眼旅馆。
暗夜里,如玫赤足走进旅馆,旅馆的工作人员马上就认出是女主人,急忙跑出柜台迎接。
“夫人,你怎么会来这里?我们听说你生病了……”工作人员想要过来搀扶如玫。
如玫不理会他们的问题,直截了当地劈头就问:“你们有看见宝拉吗?还有唐雅呢?她们在哪里?”
一个工作人员搔了搔头说:“今天下午主人乔林也有来过,一来就和你一样问宝拉在哪里,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两天前,她们母女就说要请三天假,我想主人乔林应该也是去找她们了。”
“她们住在哪里?”如玫问。
“她们住在旅馆里面,可是现在两人都不在……”
“蓝眼,你知道蓝眼在哪里吗?”
堡作人员一头雾水地回答:“蓝眼就是这里啊……”
如玫慌乱地说:“不不!是祭祀场,一个古老的祭祀场,也叫蓝眼,在哪里?你知道在哪里吗?”
“喔——那个荒废的祭祀场,我们从小就被告诫不可以接近那个地方……”
如玫疾言厉色地对着工作人员大吼:“在哪里?”
他不假思索地马上回答:“在东边的岩穴区,那里有很多洞穴,还有一个很大的圆形石碑,在夜里经过海洋的反射,像黑夜的蓝眼一样。我们不会去那里的,传说接近的人会遭到诅咒……”
如玫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的,我想我对诅咒已经免疫了……”
如玫开着旅馆里的另一部吉普车,穿过重重的山野小径,朝着东边的岩穴区接近。
她在离岩穴区不远的地方看到乔林的吉普车,雀跃地心想乔林一定就在不远的地方。待她将车子开到无法再往前驾驶的路段后,她停下了车子,开始往岩石上攀爬——
丙然,站在一处高地上,如玫往下俯瞰,终于看到了那一块在月光下反射着蓝光的岩石。
如玫一步步地靠近,除了月光下自己的影子,她看不到半个人影。
她走近那块圆形巨岩,发现巨岩前还摆着新鲜花朵做成的花串,另外还有几个石制的圆盘,上面摆了许多不知名的东西。如玫再仔细往前看,才看出有些是干燥的昆虫尸体,还有一束长长的黑发横摆在花串旁边,她的心跳加剧,不禁猜想那有可能是自己曾经剪下的长发。
她继续打量四周,只见乱草堆中,仿佛可以看见一块一块的岩石有规律照次序地排列着。她小心地掀开一些干枯的杂草和缠绕的藤蔓,发现那些岩石都被堆叠成一块一块的长方形,就像一具具石制的棺材——
她不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背脊窜上一阵凉意,全身的毛孔都贲然张起。
“乔林,回答我!你在哪里?”如玫的声音显得恐惧,有些颤抖。
她知道!她能够感应到乔林就在这附近,可是为什么听不到乔林的回应?
她敏感地察觉寂静的四周有些微的骚动——
山岚的风吹了过来,乱草枝叶互相击打出沙沙的声响,好像几千条、几万条冬眠的蛇,一条一条地从洞穴里醒来,在月光下的阴暗处,昂然吐信,缓缓地接近。
如玫倒退了几步,借着稀微的月光,突然看见身边有一处杂草好像被杂乱地踏过,她直觉地走近,却发现了一个完全没有被杂草覆盖的石棺,上头的岩石平整,丝毫没有一根藤蔓缠绕。
这是具新盖上的石棺!如玫惊讶地发现。
她前前后后观察着石棺的构造,想找出一道可以瞥见里面的细缝,却没有收获;她甚至使尽全身的力量想要搬动上面的岩盖,但还是连半寸也推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