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学校门口停了许多辆车,有机车也有轿车,都是家长带小孩来入学的车潮,对这小镇来说,已是难能可贵的热闹景象。
随意找了停车位,三人下车步行,欧阳靖和宋苑樱一人牵一手,带着佑佑走过车阵,经过小学里蓊郁的老茄苳树下,来到新生报到处。
“是宋妈妈吗?你好,我是嘉佑的班导师,这是我的电话,以后小朋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联络。”
班导师很年轻,看起来二十多岁,是个笑起来甜甜的女孩。
宋苑樱办理了儿子的入学手续,在家长栏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孩子跟她姓,父亲的那一栏则空白,没有签名。
班导师愣了一下,但也没有追问。
“嘉佑,你的位置在中间,今天我们先照座号坐,认识新同学。接下来,跟妈妈说再见吧。”现在的老师很难当,因为不确定一起陪同来的男性是什么身分,所以干脆跳过。
“妈咪,放学见喽!”佑佑对妈妈挥挥手,笑得很可爱。
“好,等你放学,妈咪再来接你回家。”宋苑樱蹲下来,再一次整整儿子的衣领,心里的滋味很复杂,有感动也有感伤。
出生后让她累哭了好几个月的小婴儿,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儿子上小学了呢……
“不可以调皮捣蛋,上课要专心,认真学习。你一年级了,长大了,不能再想玩就玩,知不知道?”她殷殷叮咛,嘱咐再三。
“知道。”佑佑乖巧的应答,听完妈妈训话,视线转向欧阳靖。“叔叔……”
“嗯?”他弯下腰来,微笑聆听儿子说话。
“你等一下会送妈咪回家吗?”
“当然,我会平安把你心爱的妈咪送回家。”心想儿子担心妈妈,他便保证道。
“喔……”佑佑点了点头,眼珠转呀转,仍是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那你今天会来接我放学吗?”
听他问得这么小心翼翼,小脸还满是期待,欧阳靖的心都融化了。“对不起,今天叔叔只能送你上学,不能接你下课,因为叔叔等一下就要回台北了。”
“喔,没关系啦,我只是问一下而已。”懂事的佑佑想藏起沮丧的表情,但他演技不够纯熟,明明失望却故作没事的样子反而让人更心疼。
“佑佑,我答应你,晚上在你睡觉之前我会打电话,到时你想跟我说什么都可以,好不好?”
“那我想你的话,也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当然可以。”
在一旁听着他们父子的对话,宋苑樱突然有股心痛的感觉。
大概是从佑佑突然急性肠胃炎,而欧阳靖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那时候起,他们的感情就越来越好。如今佑佑甚至不会去找李莫言,但却会对她说,他想念叔叔。
她不知道这是父子天性,还是只是他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小?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佑佑仍不肯改口,喊欧阳靖一声“爸爸”呢?
“那这个星期叔叔会来吗?”
“会,还会带婆婆来看你。”
“耶!那晚上我要跟婆婆一起睡。”小孩子很快就被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忘记原本的沮丧转而开心大笑。
“要上课喽。”老师走到走廊,提醒在外头说话的家长和小朋友,该让小朋友进教室了。
“我去上课了,叔叔再见,妈咪再见!”佑佑一人给一个爱的抱抱,带着笑容进教室了。
家长们纷纷离开学校,放小孩上课去,欧阳靖与宋苑樱也肩并肩,一同走出小学。
“如果我说,我看佑佑背着那个大书包,勇敢的一人踏进教室找到位置坐,我感到非常骄傲……这样会太夸张吗?”他忽然说。
闻言,她笑了出来,想不到他会有这傻爸爸的一面。“勇敢?”
“当然勇敢,佑佑不用我们带他进教室,也不会哭闹吵着要回家,不像坐在他后面的那个小胖子。”
听他提起小胖子,那个佑佑的同班同学,她又笑了。那孩子的家长离开时,他哭着说要跟妈妈一起回家,还让老师费心安抚了好一阵子呢。
“你真的有点夸张,只是上小学又不是上战场。”
“现在的小学生上学就跟上战场没两样。佑佑有点瘦小,你有没有考虑让他去学防身术?”欧阳靖皱眉,认真的提议。
“你太夸张了……”原来不止她紧张,他同样放不下心。
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聊着孩子的事,步伐很慢,仿佛一点也不急着要离开。
当——当——当——当——
悠扬的钟声响起,那是上课铃声的指示,一瞬间,原本在树下玩耍的学生们都跑得不见踪影。
九月的夏天,阳光在头顶上还是晒得人头昏。
走啊走……他的手不知不觉缠上她的,确定她没有反抗后,紧接着得寸进尺的握住,十指交扣。
天气超热的,但交握的双手却不想放开。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大概是被他吻过之后,就习惯成自然了吧。她心想。
“苑樱。”
“干么?”
“我们这样……算什么?”欧阳靖忍不住问,想跟她要个名分。
宋苑樱耸耸肩。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这……”算什么啊?耍他吗?
欧阳靖原本满月复委屈,可一看她的脸,想到佑佑,再想到这些年来他不在她身边,令她吃尽了苦头……算了,是他先抛下人家的,现在才吃这一点苦就哇哇叫,真是太丢脸了。
“好吧,我会给你时间和空间,让你好好想清楚。”割地赔款,他等定了。
这口气听来像是很可怜……她又没有强迫他!
宋苑樱自己也很矛盾,心里有两股力量在拔河,一个声音告诉她就答应吧,她所认识的欧阳靖是个大少爷,能做到这地步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他刚才甚至没有强势的坚持要在小孩家长栏上签名……他已经释出很大的善意了,她为什么还不给个痛快的答案?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再观察一下好了,如果这一次又跌跤呢?万一他又想起她没有念过大学,或者用任何一个她无法改变的事实来嫌弃她、要跟她分手,这回她还能靠什么支持过来?
她痛过,痛得很想死,当然要观察再观察,确定他值得托付才给他答案啊。
同时,心里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声音告诉她——男人不能宠,不要太快便宜他!
“暂时先这样吧。佑佑还没接受你,还不肯改口喊你爸爸……如今佑佑是我的一切,我人生的每个决定都因为他,我会希望另一半是他可以接受的对象。”
因为不能太快便宜他,所以她给了他一个有点难又不会太难的问题。
只要他们的孩子愿意改口喊他一声“爸”而不是“叔叔”,她就愿意正视他们的关系,与他重新开始。
“好,我会努力。”欧阳靖的回答非常正面,他不怕难,只要她愿意给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