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剪掉吗,仔仔?’
不舍的模着手中柔细的黑发,即使在烛光下它依然散发着暖暖光辉,丝滑得让人爱
不释手。要成为这么一束漂亮秀发的杀手,论谁都会犹豫再三。
‘此时不剪更待何时?’秀发的主人低沉沙哑的笑了笑,‘等我一回国,我爹娘就
更不可能准我做这件事了。剪吧!再啰嗦我就自己动手。’
‘不要!’她忙把剪刀移开,‘你这个粗鲁鬼,让你自己动手一定会把头发剪得像
狗咬的,你想害你那一堆崇拜者痛哭流涕,我可不想落得被“鞭尸”,还是由我来吧。
’
有点不耐烦的坐回椅子上,‘那就快点动手。’
深深叹了口气,烛光下随着银芒一闪,缕缕发丝无助的落了地。这些自幼忠心跟随
着主人的发丝,此刻恐怕在为主人的狠心而哭泣吧?但是要怪也只能怪它们的主人实在
太与众不同了。不管在什么地方,永远都能成为瞩目焦点的她,怎么会为了剪掉二十年
的长发,稍微皱眉、迟疑或是犹豫不决呢?
没错,段晓中一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是从不后悔的。
二十分钟后,原本长及腰的发,大半都落了地。取而代之的,紧贴双耳、俐落、洒
月兑里面兼带一分柔美的前卫短发。在这个多数女人都崇尚着西洋式发卷,希望自己的头
发或缠或绑,像顶小鲍主的发式时,舍弃头发对女人来说,根本是难以想像的一件大事。
段晓中甩了甩头发,拨开剪发掉落的残发,转身看着她那些目瞪口呆的死党们,‘
怎么样,好看吗?’
大伙儿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傻傻地瞪着她看。
‘嘿,你们是睁着眼睛睡着不成?平时叽哩呱啦话说不完,现在倒是一点意见都没
有。’晓中微微一笑,‘该不是丑得让你们吓呆了。大傻、二妞?’
被点到名的人,总不能再装傻下去。大傻──本名是林容玉,她吞了口超重量的口
水,‘不……不是太丑了──不,应该说是正好相反吧!’对这些亲卫队来说,天使的
存在,比起学校、家庭、甚至是情人都重要多了,天使简直是她们心目中最崇高的神。
饼去这些被选出来的天使群们,多半都是些家世显赫、金发碧眼的贵族小姐们,但
是段晓中却是第一个打破这种族围篱,成为首位来自东方的大天使,而且受欢迎的程度
历久不坠,打自她一进来到现在都是天使团的要角。
以来自东方的背景还能成为天使团中一员,主要的原因不仅仅是她连续六个学期都
在校园课业名列前茅,或是她在骑马、射击、打猎与网球等等项目表现优秀,样样出类
拔萃。晓中吸引众多崇拜者最大的魅力,是在她那揉和了优雅的美丽与不驯的帅气外表。
坚毅的下巴,笔挺的鼻尖,微宽的丰唇象征丰富的知性与性感,极具个性的柳眉总
是不驯的高高扬起,映着她那双无时无刻都晶莹剔透的澄净瞳眸,整张脸给人的感觉不
光是一句‘美丽’能涵盖的。配上她那超越一般女子,一百七十五公分的高眺修长身材
,浓纤合度的身段,不仅是引起异性注目的佳人,就连同性也无法不为她的魅力所打动。
在这所充满寂寞少女芳心的女子贵族式学园里头,段晓中比起外界的凡夫俗子或是
粗野的男人,更让这些少女们着迷。偏偏段晓中自己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还以为天使称
号只是个游戏呢!
饼去长发的她已经引得少女们频频叹气,现在剪完发后更显得英气逼人的她,岂不
是会让校园内蠢动的芳心更加迷乱?而偏偏她明天就要离开,想也知道那些亲卫队少女
会如何反应。
‘唉。’她们三人同叹一气,一起摇头说:‘恐怕等到那时候,咱们也会一起遭殃。’
但是段晓中完全没把她们三人的忧心放在心上,她走到一旁的衣柜里取出自己的衣
服,随便的往行李箱中一塞,接着扔进了许多的日用品、书籍等等。
‘仔仔。喂,你别忙着收东西嘛!我有话要问你。’大傻叫着段晓中的小名,平常
她们几个死党不是叫她‘中仔’便是‘仔仔’。谁让她看起来就像是惹人疼惹人爱的小
仔仔呢!
‘什么事?’晓中依旧不停手地整理东西。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中仔明眸朝她一扫,‘你指什么?’
就算平常熟得称姊道妹,勾肩搭背,现在大傻也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被中仔
的目光笼罩时,自己心跳都要加速了。天啊!这丫头真是罪恶。‘你真要回去帮助那些
乱党?’
‘他们不是乱党。’晓中碰地合上衣箱。
‘好、好,我不和你争这个。’大傻看看二妞,‘只是,我们都觉得你家世这么好
,身为煤矿大王的女儿,你一点都不用担心自己的将来。为什么还要冒这么大的危险参
加这么危险的活动呢?不管怎么说……革……革命听起来,就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为什么不参加?’一抹潇洒的笑浮上中仔的唇角。‘我从以前就认为人出生在这
世上,一定有什么理由的。我听到了来自时代的呼唤,这是我们的时代哟!我并不认为
自己身为女人,就一定什么都无能为力,我要回去为自己所相信的事努力。革命,难免
有流血牺牲,但是它是有代价的。一个新时代的中国将会诞生。’
‘……’
晓中一定不晓得,她在说这番话时,整个人都像笼罩在一层光圈之中。大伙儿竟沉
默下来。幸好她是女孩子,否则当场又有三颗芳心要被钓走了。
南南最先打破沉默,‘先是子菲离开了我们这一伙,现在是你。我们这伙人似乎越
来越少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只希望你能依着你的理想过日子,不要忘了我们永远
都会是你的死党,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吧!’
道别向来令人难过,但总是会来临。二妞上前抱着她说:‘要保重,千万要小心。
人家不懂什么理想不理想的,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莽撞,一定要活得好好的,过
得幸福。’
大傻站在一旁拍拍她的肩,‘我们很快也会回国去的,到时咱们再好好聚一聚。连
子菲那小坏蛋也一起找出来,好吗?’
晓中微微一笑,‘我会等你们。’
是啊,再多说也无意义了。真正的朋友,就算是一时分隔着偌大的海洋,也不算是
隔阂。心灵的距离才是最重要的。自已选择的人生,现在,才刚刚开始。
‘已经三点了,烨哥。’
温柔的嘤咛在他耳边响起,随着这句话,一只小手溜过他赤果光滑的胸膛,紧紧抱
着他的腰身,身后她滑顺光洁的肌肤摩擦着他的背,富有弹性的胸部宛如软云轻压诱惑
着他的男性本能。没有睁开眼,他懒洋洋地捉住她的小手,递到自己唇边印上一个吻。
‘嗯……好香。’他咬住女人的手指尖,一定是我的点心啰?’
咯咯的笑声在他背后响起,‘你这坏蛋。’她翻身而起,趴到他胸口,凌乱的长发
垂落到枕上,双眸含媚带笑地望着他。‘才起床就想做坏事。’
‘坏事?’他挑挑眉,状似放松的神态里有着难以言喻的强烈性感自心底邪恶的勾
引着女人的春心。‘被全上海最知名的迎春楼老板娘说我“坏”,我还真有点承受不起。’
望着这张迷惑了无数女人心,更不知曾经让多少女人心碎的俊美邪恶脸庞,王苹不
禁微叹口气,再怎么样也看不腻这张美丽的脸,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能永远拥有
他。
‘怎么回事?心情不好。’他淡淡地问道。
王苹双手捧着他的脸,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如果我说我明天就要死了,你会
不会告訢我一声“我爱你”?烨哥。’
‘傻苹果,你不知道吗,上海若是少了你这一号苹果夫人,所有的男人都会失去生
命中最大的乐趣。况且甜美可爱的苹果夫人口中怎么会冒出这么灰暗的话呢?该罚。’
他坐起身来,连带的让她离开了他身上。
不甘心就这样让他虚应过去,王苹追着他下了床,一揽手,抱紧了他劲瘦的腰身,
‘不管,今儿个我一定要听到你说一声“爱我”。咱们都已经交往了这么久了,从来也
没听你说过半句爱我或者是喜欢我,你总是用一些甜言蜜语哄得人心花怒放,却一次也
没有说出你的心。到底在你心里头,人家算什么?占多少份量?’
他轻松的掰开了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转身对她一笑,‘你当然是我最听话、最可
人的红粉知己,’挑起她的下巴印上一记热吻,‘要陪我一起洗澡吗?小苹果。’
‘你这人……’原本下定的决心迅速融化在他甜得腻人的热吻问,‘真是……啊…
…啊……嗯……烨!’不知不觉的被他挑起了,最终还是拜倒在他高超的调情手段
下,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只能随着他主动引导的旋律起舞,再一次让他逃走了。
惊心动魄的接连高潮后,王苹气息虚软地任由他抱着自己进了浴室,热水抚慰了过
度欢乐后的躯体,提供接下来一天所需的朝气。不过,似乎只有她需要,她那健壮得邪
恶的情人倒是没有半分疲态,精力充沛得让她嫉妒。
王苹躺进了热水的怀抱,眸子依恋不舍的看着勾烨那毫无赘肉、匀称的美丽身体,
他站在莲蓬头底下,任水花溅洒在她刚刚才又亲又咬过的皮肤上,波光潾潾映在她眼底
,让人深深体会到什么是力与美,女性玲珑的曲线怎么比得上他那精铸的体格呢?
如果只是他的体格让女人心荡神驰也就罢了,因为只有和他亲近到某种程度的女人
,才有机会服侍他轻卸衣衫。偏偏,王苹妒忌的看着他那张人称上海第一美男子的俊脸
,上天怎么会如此不公平,似乎将所有的男性美全部给了他一人,她连路上女人多看他
一眼,都会吃几大缸醋。
唇红齿白面如玉,自古以来只存在于诗词书画里的翩翩美公子,一旦身处红尘,不
难想将掀起何等风浪。
男人不该拥有美丽的,美丽应该独属于女性所有,一旦将它放在男人身上,配给他
的又是如此聪明的脑袋与高明的手腕,等于释放了罪恶的潘朵拉之盒。因为意图抵抗这
种如同荆棘中的野蔷薇一般甜美诱惑,实在希望太渺茫了。明知会受伤害,却还是忍不
住要去摘下那艳红的花朵……试图收藏这样的男人,是不是太笨?
就在她沉溺于自己的遐想时,他已经简单的冲完了澡,‘你慢慢洗,我要回去了。
’
王苹忙握住他的手,‘等等,你……今晚还来不来?’
停顿半晌,黑眸彷怫在一瞬问从温柔换上了一抹冷漠,但是他的唇依然展规着蛊惑
人心的笑颜,‘最近你也很忙,法国大使不是常常来这儿吗?所以……等过一阵子再说。’
‘烨哥,你不是生我刚刚的气吧?’听见他的话,她心里凉了一半。
‘怎么会?’他亲亲她发顶,‘大家都知道我最疼爱女人了,怎么会生女人的气?
尤其是甜蜜可爱的苹果你。乖,等我联络。’
再追问下去,会被讨厌的。王苹认识勾烨也不是一朝一夕了,纵然对自己的魅力再
怎么有自信,她也不敢挑战他浅淡话语中的禁地,还是乖乖地等候联络吧!罢刚逾越雷
池的错误,现在她只能接受他疏远的惩罚。恐怕是有一段时日见不到他了,唉,为什么
她会爱上一个这么危险的男人,简直像上瘾的鸦片难以断绝,她这位叱吒风云上海风月
场所的社交花,竟也无法栓住他的心,该当是命中注定的吧?一山还有一山高,她道高
一尺,他却魔高一丈啊!
上海黑帮十二少中的‘八面玲珑’绝不是浪得虚名,早在掉落他的迷沼内时,她就
已经明白了。
抛下这句话,他边走出浴室外,她慌忙的捉了件浴袍也跟到房间去,看着他熟练的
套上长裤、衬衫,须臾间由堕落的天使转化为一位尔雅俊秀的翩翩绅士。不知情的人会
以为他出身哪个名门世家,谁会料到他竟是上海数一数二地下帮派龙帮,地位崇高的第
二把交椅呢?
‘我吩咐底下人准备好下午茶了,一起用吧?烨哥。’任何借口,多一秒也好,能
把他留住,就算一天要吃十顿她都愿意。
他正考虑的同时,门外却传来轻敲。
‘谁呀?’王苹不悦地应道,她明明吩咐过,只要房里有客人是绝不许任何人进来
打搅的。难道这些佣人们没一个听得懂命令吗?
烨?难道会是……王苹还没反应过来,勾烨已经微笑着说:‘看样子是没时间喝茶
了,下次再说吧!再会,苹果。’
这一回王苹也缄口不语,唯一的选择是站在门口静静的让勾烨离开。抢不过华靖的
,她心底很清楚,自己一定抢不过勾烨心中在乎的龙帮。所以她只能让勾烨跟着华靖离
开了。
下一次再见他,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
坐进华靖开来的黑色劳斯莱斯车,勾烨扬眉问道:‘今天吹什么风,怎么会劳驾“
冷面诸葛”跑来这边找我?’
面无表情的华靖将车子驶上黄土路,扬起阵阵黄沙。‘自然有事。’
‘是大哥要你来找我的?’勾烨享受着清晨凉爽的空气,懒懒地接道。
华靖没有回答就是回答,默认了他所说的话。兄弟不是做假的,勾烨了解华靖的程
度就如华靖了解他的程度,长年共处培养出来的默契让他们比同卵双胞胎还要了解彼此
,他们虽然一个动一个静,但是在骨子里两人又相似的难以置信。也只有华靖能够随便
一找,就能将狡兔不止三窟的他,从窝里挖出来。勾烨相信也只有他才能了解华靖那张
面无表情的脸底下,有着什么样的喜怒哀乐。
譬如说现在,他肯定华靖正在幸灾乐祸,而那‘祸’的对象十之八九和他有关,因
为他的唇角分明有丝诡谲的笑意。
‘老大有什么事要找我?’八成没什么好事。勾烨心想。
先是一耸肩,接着转动方向盘进入市区,华靖才慢吞吞的开口,‘是大嫂有事找你。’
大嫂这两个字马上让勾烨心生警惕。任何事一牵扯到红子菲,绝对不是‘简单’、
‘容易’或者是‘没有问题’能够解决的。
自从一年前龙帮老大‘东方龙’娶了上海另一大帮‘红门’帮主的宝贝妹妹红子菲
为妻后,他们‘龙帮’已经跟‘风平浪静’、‘太平日子’说‘拜拜’了。想要安安稳
稳的过黑帮日子,恐怕是比飞上青天还要难。
‘且慢,我刚发现我还有事没去办,先停一下车。’勾烨随即说道。
华靖连车速都没放慢,说不定还加快了些。‘奉命要带你回去,兄弟。’
言下之意是要勾烨自己认命吧!华靖肯定是不会让他有机会逃亡。‘什么时候你也
成了咱们“大嫂”的小喽啰,帮着她来整自己人?’勾烨酸溜溜的说。
这时华靖发挥他‘冷面诸葛’的高度智慧,拒绝掉人‘激将法’的陷阱里。‘我是
喽啰,难道你不是?’他淡淡地说:‘咱们半斤八两,我公事公办,你怨不得别人。’
也就是说他好死不死招惹到红子菲是他的错。谁教他上次一时失言,跟红大帮主夫
人抢功劳,现在可好……谁知道她会替他安排什么‘奖赏’?而且她还声称这份奖赏会
让他发挥‘十六面玲珑’的特长。怎么想,勾烨都觉得自己的好日子不多了。
‘咱们兄弟多年,你竟在这关头见死不救?’勾烨再次‘动之以情’。
华靖沉默良久,久得勾烨心中都燃起希望了,他才用事不关己的声音说:‘我相信
大嫂不会要你的命,何来见死不救?’
‘你这家伙──’勾烨差点没岔了气。‘风水轮流转这句话你总该听过吧?’
‘根据我的推算,在风水转到我这边以前,还有好长一段日子。’他以理智过头的
语气回答他说:‘为那么久以后的事担心,太不符合效率。’
‘……’
华靖久没得到回话,很怀疑地侧眼一瞄,根据他多年经验──勾烨不是乖乖束手就
擒的那一类。论鬼头鬼脑鬼点子,他这个‘冷面诸葛’还要略逊‘八面玲珑’。果然,
他那一眼就让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你……你在做什么?’
贝烨悠哉的月兑下外套,正在解领带。‘你看我像在做什么?’
‘难不成是那套洋服太紧,勒得你难过,所以你打算松口气。’这是最正常的解读。
贝烨邪气地一笑,领带抛到车座下,正接续着解开衬衣钮扣,‘我打算公然非礼你
,这个回答怎么样?’
就晓得这家伙决计不会乖乖听话,华靖冷哼一声,‘喔?对男人非礼,这倒新鲜,
你认为我会上这么明显的当,让你逃跑吗?’
‘继续开进上海市区内,明天小报头条新闻就是你华靖与我勾烨的暧昧写真,半果
的我坐在你车上挤眉弄眼,我知道你向来不在乎别人空穴来风的猜测,不过你是不是也
想冒险,成为断袖俱乐部的一员呢?哈哈。我等不及看到你被众男子骚扰的样子,哈哈
哈。’
表面虽声色不动,但华靖不免也皱起眉来。的确,传出那种风声他是不在乎,但是
他该死的讨厌一些死缠烂打的苍蝇,平常被女人纠缠已经够难受了,若再加上有特殊癖
好的……‘够狡滑。’
‘多谢夸奖。’
‘“狡滑”是用来骂人的。’
‘多谢你的赏“骂”。’勾烨不改其嬉笑本色,‘我可以下车了吗?’
华靖停下了车,一双向来冷淡无情的眼,闪过一线有趣,‘总有一天……’他没说
下文。
贝烨迅速的跳下车,接替他说:‘总有一天不代表今天。或许总有一天我会碰到一
个克我的人,不过那人也绝不是你,阿靖。’
‘我早就放弃那种想法了。’华靖挥挥手,‘反正我出门时也没抱定非把你逮回去
不可的决心。自己保重。’
望着扬长而去的车影,勾烨撇唇微笑着。这回又侥幸获胜了,不过他很清楚那是华
靖没有缠斗的意思,否则以他们俩的智力来较劲,他也没把握能用这种小鳖计赢了他。
外人总说华靖冷冰冰的,但是在那块冰底下依然有着兄弟之情,比任何人都要深沉雄厚。勾烨轻声地在他背后说着。
‘谢了,兄弟。’
※※※
‘Rick是你吗?啊!我没看错,真的是你!’
背后猛然传来惊喜的大叫,听到那声亲匿的喊声,勾烨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而起,他
还来不及拔腿逃跑,整个人已经被人牢牢的由后面抱住,外加亲热的呼吸黏到他耳边。
‘我最亲爱的瑞克,好高兴竟在这边见到你!你该不是特别来找我的吧?’
收回前言。去死吧,混蛋华靖。
贝烨抬起手阻挡那人进一步侵犯他,并将他的嘴挡在三丈外,‘或许你很高兴见到
我,不过请你先放开我的腰,并且退后三步。否则我可不保证你还能保有你的四肢,杰
米。’他半玩笑的话里藏着警告。
‘噢,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冷淡呢?“瑞克”。’来人唤着勾烨的英文名,遵命地放
开了勾烨的手,用一双可怜兮兮有如小狈般的蓝眸看着他,‘好不容易又见到了你,我
好想你。刚刚在楼上办公时,站在窗边看见你下车,我多惊喜呀!还以为今天你是特别
到这边来找我的呢!’
杰米蓝恩,美国人,上海开放对美通商后的首位行政长官之子,过去勾烨在美国念
书时,非常不幸与他有过三年同学之谊,不幸的理由是此人对勾烨‘一见钟情’,自那
以后便对他百般纠缠直到勾烨回国为止。本以为毕业回国后就能摆月兑此人,没想到蓝恩
竟随着父亲飘洋过海而来,只为了再见心上人一面。真是一片痴心可表苍天。
华靖那小子竟在最后将了他一军。他明知他躲这家伙躲得来不及,却在美国商务馆
前放他下车?华靖当然知道在这上班时间,杰米.蓝恩一定会在办公室内,勾烨这下子
等于自投罗网。可恶,被华靖摆了一道。
‘我只是恰巧路过。’与其被杰米缠上,他还不如回龙帮面对红子菲。
‘不管怎么样,总之我今天是不放你回去了。’杰米笑开嘴,蓝眼闪闪地说:‘我
们去看戏还是听歌?我知道了,我包下整个仙乐大舞厅,就咱们俩共舞到天明,这样可
好?’
今天真是诸事不利。勾烨以同一号淡淡的浅笑说:‘改天吧,我今天有急事非得回
帮里不可。你也还没下班才对,工作第一,赶紧回去。’
‘你真可爱。’杰米又想抱住他了,这次被勾烨眼明手快地闪了过去,‘有了你在
身旁,谁还管要不要上班呢,亲爱的瑞克。’
身为上海第一大帮派的右手,负责对外门面的他又不能得罪美方商务代表,真伤脑
筋。不过他要是无法应付杰米,岂不有亏‘八面玲珑’的盛名。
‘我不想让人说你是为了私事而影响公务的人,杰米,也不想当一个害你翘班的损
友。’勾烨摆出劝慰的笑,‘我很重视咱们之间的友谊,如果你真的当我是朋友,今天
就先回去上班。改天你有空,我们再聚一聚。’
‘瑞克,什么时候你才能了解我是真心喜欢你呢?’杰米垮下睑,兴奋被失望取代。‘如果可以把心挖出来的话,我一定能向你证明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我们是朋友。’
‘可是我想要成为你的爱人!’杰米露骨的说。
‘这一点……’勾烨摇了摇头,‘喜欢与爱是不一样的,我无法爱你,杰米。至少
不是用你想要的那种方式。我喜欢你这个朋友,可是我对你没有那种“爱”产生。这种
事无法勉强的,如果我勉强和你在一起,反而是侮辱了你。’
‘你总是说得这么理智,瑞克。有时候我爱你爱得都要恨起你来了,如果能的话我
……’迸射出无比火热的视线,直直的冲向了勾烨。‘因为我是男人吗?因为这样你不
接受我?’
贝烨微笑一下,‘我不知道,杰米,或许吧。’
‘你排斥这种事?’他难过的问。
‘……’其实杰米人很好,勾烨和他同学三年时,也晓得高大英俊的杰米吸引不少
女同学追求,问题是他无法了解他那种爱情。如果不是他缠着自己穷追猛打,勾烨倒很
愿意和地做好朋友。
‘用排斥这两个字,’想了一会儿,勾烨才回答说:‘应该说是我没办法给你你所
想要的东西。你想要的不是我的人,而是我的心,所以我才无法答应你。’
‘那么说,如果我只要人,你就愿意吗?’杰米追问。
贝烨漂亮的黑眼闪烁了一下,有份挑战也有份赌注,‘交换条件是你从此以后再也
不能靠近我,绝对不再见我,从此死心。’
要他从瑞克身边永远消失?杰米彷徨起来。他虽然很想很想要瑞克,但是他更不愿
意失去他。如果得到一次他的人,却要他永远再不能接近瑞克,那磨人的思念更加可怕。就算一辈子只能做朋友也胜过失去他。
太聪明了,他正在赌他的心意是真是假,不愧是他的心上人。‘算了,当我没问过。’杰米认输地说。
‘别放在心上,你是个很棒的家伙,杰米。’勾烨拍拍他的肩,心里松了口气。
‘要回俱乐部吗?我可以开车送你。’杰米说。
‘自己走就行了,不必麻烦。’
杰米在他离开前拦下他,‘至少给我一个离别吻吧?’
这下子勾烨可愣住了。吻……要他吻杰米?实在没料到他会当众要求,这可是个难
题。洋人的礼貌吻,他也常常做,但是杰米所要求的绝不是那种发于情止乎礼的吻吧?
‘蓝恩先生?蓝恩先生原来你在这里。’夹杂着怪腔怪调的英文从旁打断了这个场
面。‘你,你这个混混在这边做什么!’
第二句话是冲着勾烨而来,勾烨笑着接招,以中文应道:‘京沪名捕张宗玉大补头
,同样的疑问我也有,真是没想到会在美国商务馆前看到你,我记得你最痛恨洋鬼子的
,不是吗?’
那位五十多岁的铁髯汉子冷哼了一声,鄙睨的看了他一眼。
‘你认识瑞克吗?’杰米问着张捕头。
‘蓝恩先生,我必须警告你此人相当危险,你或许不知道此人是上海恶名昭彰的帮
派混混,千万不要与这种人扯上关系,对你的安全才好。你是贵国重要的官员,我不希
望你身陷险境。’张宗玉口沫横飞的说道。
‘看来张捕头不是很高兴见到我,我就不打搅了。’这正合勾烨的心意。
‘不!’杰米硬不放开他的手。‘瑞克是我多年的好友,张先生你侮辱了我的朋友
,我非常不高兴。该离开的人是你!’
张宗玉反被骂了一顿,老脸青一阵白一阵,‘我道歉,蓝恩先生。’
要不是他需要这个老外助一臂之力,他才不会这么低声下气呢,死洋鬼子。当初八
国联军时,该让这些洋鬼子和这群上海混混一起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
‘我不接受,先前我们谈的事也一并作罢!哼。’杰米仍在气头上。
‘啊!那怎么可以!’张总捕头脸色大变,慌张的说:‘我们极需贵方的大力相助
,因为听说犯人已经溜进了上海,打算从这边乘贵国的商船偷渡前往美国,如果你们不
答应让我们上船搜查,那么我们会十分困扰的。’
‘又关我什么事?’杰米冷冷地说:‘对我来说,那些革命分子和你们一样都是中
国佬,打算潜逃到哪里我都无所谓。’
死洋鬼子。张宗玉在内心暗骂一声。‘请务必协助我方,逮捕这名犯人。’
‘我坚持你该向瑞克道歉,关于你骂他是危险至极的人,还有说他是恶名昭彰的混
混,这点侮辱到他的人格。’杰米厉声道。
很不情愿地,张宗玉转向勾烨,目光带着不屑说:‘刚刚的话如有冒犯,请多见谅。’
徒具形式的道歉,勾烨一点也不需要。不过他倒是很好奇,什么样穷凶恶极的罪犯
会让这个平常最心高气傲的大捕头如此低声下气,非要逮捕到案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