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那个人似乎不是坏人呀。”
谭裴奴抚著黑豹的头,由高处俯瞰著渐行渐远的一少一小。她身上披著一件自己从没有机会拥有过、抚模过的上好丝绸外褂,外褂上还有著那人的味道。
黑豹仿佛也赞同她的话,以尾巴轻点著草地。
一边远眺著陌生人的背影,她轻而易举就可以在脑中,描绘出那名陌生青年的长相。
他和村中的那些粗鲁不文的乡野莽夫截然不同,有张媲美姑娘家的柔细脸皮,肤色虽深但相映著他深邃清明的黑皮的,就像……对,就像“豪”一样有著原野般让人舒服的气息。高额挺鼻,方头大耳,浓眉红唇,如此端正秀丽的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
当他对自己伸出手微笑的时候,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俊的人儿,所以不知所措地愣住了,就连先前差点被人侵犯的冲击,都从脑中飞了出去,只能瞪著他猛瞧。
对他们这座鲜少有外人闯入的偏僻小村落来说,他就像传说中的神仙,飘逸又高贵,岂是他们这些井底之蛙、无识村姑能接近的人物!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出现在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小地方?迷路吗?希望是如此。
为了他好,裴奴希望他尽速离开他们村子,她不想要见到他在村子丧命,假如他逗留得过久,一定会遭遇不测的。
他不知道自己来到什么样的地方——一个被诅咒、死亡所笼罩的村落。
假如他知道,一定会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去吧。
裴奴将脸埋进黑豹温暖的颈项中,叹息地说:“谢谢你来救我,豪。可惜我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就来不及在天黑前把晚膳弄好给娘吃了。”
黑豹低吼一声,原本懒洋洋趴著的修长身躯,站立而起,舌忝舌忝裴奴的手心算是道别,潇洒地消失在草丛中。
“豪”是她众多来无影去无踪的朋友之一。当然,名字是裴奴自作主张取的,因为她认为没有比“豪”这个字更合适它。
还记得初见到豪时,豪还是只小黑豹,但转眼不过一年,它就已经成为人见人怕的大黑豹了。他们的友谊建立在裴奴的耐心等候下,裴奴从不拿食物给它,施舍食物并不是朋友的行为,而她认为像豪这样高傲的生物,怎么会愿意接受来自人类的施舍,更别说要把那样的人当成朋友了。
所以裴奴以歌声来吸引它。每当她在老地方看见豪的身影,就开始哼著山歌、编著小曲,说也奇怪,豪总会在远处停留下来,好奇地观望著。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到了第三个月,豪终于愿意到她伸手可及之处,让她模模它。
虽然一天之中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他们每天都会来看对方一面,确认对方好不好,就像一对相识已久的普通老友。
裴奴没有人类的朋友,村子里的人对他们母女并不友善,原因……哎,或许就在于她没有爹爹的关系。大部分的村人都视她为蛇蝎、避她如鬼神,要不就认为她是个肮脏的小杂种,根本不配和他们说话。另外,少数会对她和娘有“善意”的人,多半心中都打著一些难以为外人所道的下流主意。
可是自幼生长在这村子中,裴奴已经习惯他们冷漠的眼神,何况只要自己和娘不要打扰到他们,村民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的让她们母女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即使身为神女村之耻,至少这儿他们有一个容身处。’
可是……裴奴不由得想著,如果是那名俊秀的青年,他是自己的朋友的话……她是不是就会有勇气开口和人说话了?如果她刚刚开口回了他话,他可会陪自己聊天?就像豪、鹰他们一样,陪著她说天说地?
呵?裴奴红唇浮起一抹自嘲。
就算自己与他攀谈,但那名青年不过是村落的过客,明天也许就不在村子中了,她在做什么傻梦呢?与其有空在这儿做空洞的要幻想,还是快点摘完野菜回家去煮饭,填饱肚子吧!
※※※
“三少爷,真的要住这间破庙呀?”
忍不住皱眉的小珞子,这些日子陪少爷一路走来,什么样的地方没睡过,大树干、山洞里,或是河岸边。但和那些地方比起来,这间破庙除了多了个屋顶外,阴森荒凉的程度令小珞子觉得他们还不如睡在野外。
但滕于岚却摇著扇子凉凉地说:“我倒觉得这儿挺不错的,想不到这间小村中,还有这么座雄伟、壮观的‘古迹’。”
小珞子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他颤抖的手指向身后的废屋说:“这……这鬼地方有哪一点雄伟、壮观了,少爷!”
“怎么不雄伟?你瞧这雕梁画栋的柱子,虽然只有几根还残存,但倒在地上的破瓦残障也看出它曾有过的风光。”于岚赞叹地模著石柱说:“不知道庙宇拜的是什么神,我还没有见过如此精细的石雕龙呢!”
超过破败得称不上门的二块木板,里面是杂草蔓生的石板地,于岚占著长腿之利跨过横倒地上的巨大香炉,进入第二道门后,总算到了破庙的中心。结满蜘蛛丝的幽暗屋内,许是因为良久未曾流通过空气的关系,发出阵阵陈锈、破败的气息。
虽然太阳还没下山,但整个大厅却阴暗得像是无月的夜……看来已经很久没人造访过这儿了。
于岚靠著稀微的光线,找到了一扇窗子,他不过想推开窗户,整扇窗就因为年久失修而“匡□”一声掉下来,由外面直射而进的斜阳,立刻为这间阴暗的庙宇带来新生的空气……吓得老鼠下蝙蝠吱吱乱叫、四处窜跳。
他凝视著堆著厚重尘埃的神桌,一尊约莫有半个人高的泥塑像安置其上。
塑像本身有些损坏,但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特意选用好石材去雕刻时,石雕师傅的巧手心思。因此即使隔了这么久远,满身灰尘的塑像人偶仍栩栩如生,依然让人叹为观止。
塑像不是平常寺庙供奉的菩萨、神佛,而是一尊白衣少女。从塑像身上那平凡的衣著看来,近似一般村姑。
何以这么一座过去可能香火鼎盛的寺庙,会供奉一名平凡的少女,于岚自是不得而知,他好奇地走近塑像想更仔细地看产清楚少女的模样,顺便找寻有关碑文,叙述这间庙宇的过去。
“什么嘛!这不过就是间寒酸的破庙,连屋顶都快塌下来了。三少爷,你不会当真考虑今夜要睡在这间破庙内吧?”小珞子嘟著双颊,气咻咻地把滚落到脚边的一只烛台当成球踢开。
“小珞子,注意你的言词,好歹也该对‘过去’保有一份缅怀的祟敬之心。”
于岚不理会他的牢骚,双眼早被塑像给吸引住。
“不就是堆破烂的石头、木头,有什么好缅怀不缅怀的——痛!”小珞子没说两句话,头就被一只掉下来的横木饰版给击中。“搞什么,什么东西砸到我的头?
可恶!破庙就是破庙!”
于岚才要叫他小心点,就看到更多的木板哗啦啦地往下掉。“小珞子,快过来!”
结果于岚才拉过自己的侍童,原先他所站立的地方,已经被数斤重的木板层层叠叠地堆满了。要是于岚不够眼明手快,小珞子现在不是重伤,也少不了皮肉痛。
主仆两人都愣住了半晌。最后小珞子才恍悟自己捡回了一条命,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青地说:“三……三少爷,咱们离开吧!我真的不敢在这儿多逗留下去了。”
看著小珞子脸上的表情由先前的嚣张,转为此刻的胆小,两者之间巨大的差别,让于岚忍不住大笑起来。
“三少爷!”有什么地方可笑的!他真不懂!
“抱歉、抱歉。”于岚揩去眼角的泪水说:“说得也对,毕竟这是庙宇,我们不能打扰神的宁静,还是出去好了。”
“就是说嘛!”小珞子嘟嚷著,慌慌张张地就往外跑。
可是他们才到门口就听到了轰轰雷声。
于岚抬起头,“啪答”的一滴雨水打到脸上。“……下雨了?”
“骗人的吧?”小珞子也难以置信地瞪著天空,但斗大的雨滴仿佛要和他唱反调似的,越下越勇猛起来,起初的一滴在转瞬间就化为一阵阵夹带著狂风的豪雨,呼啸而下。
奴仆两人对视一眼,于岚回头看了眼阴森森的庙。“没办法,看来我们只好留下来过夜了。所谓下雨天留客天,主人不留我,天留。”
“骗人!老天爷我恨你!”
恰好一道惊人的电光闪现,把小珞子悲愤的声音打断了。
※※※
于岚从神桌上找到一截被丢弃的香烛,重新放置在有点歪斜的烛台上,靠著打火石,总算是得到一点点光明。外头的风雨正不断地从破掉的窗口吹进来,让人有些担心,不知这座破庙还能在如此狂风豪雨下撑多久?
“三少爷……你觉不觉得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呀?”
恶人没胆的小珞子,从回到了庙内后,再也不敢发表任何嘲笑这间破庙的言论,只是苍白著一张小脸缩在于岚身后,跟进跟出的,活像是于岚的影子。
“声音?”他倾耳聆听了一会儿。“没有。”
小珞子皱著苦瓜脸,心想莫非是自己多心了。可是从刚刚开始,他就觉得庙内有股阴森之气,屋外浠沥哗啦的雨声里,还夹带著气若游丝的声音……“啊啊”的断断续续叫著,可是那七分不像人三分倒像鬼的声音,也有可能是风吹过细缝所造成的诡响。
“小珞子,你去庙后头找找有没有废弃不要的木头可以充当柴火的。”
“咦?我一个人吗?”小珞子原地跳起。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三少爷,我一个人会怕。”
“不要在那儿撒娇了,这种时候还要人帮你擦不成?”于岚严厉地说:“快去!没有柴火,今夜的气温肯定会冻死人。”
不敌于于岚那骇人的目光,小珞子垂头丧气地认命往庙后移动。他畏缩地走到神桌后方,看到里面比前头还要黑暗,内心发毛得直想回头——可是别瞧三少爷平时温和的脸孔,但赏罚分明的他一旦发起脾气,就算他两个兄长也都不敢与之为敌,何况他只是个小小奴才。
总之,万一自己遇上什么“玩意儿”,就大叫著拔腿跑吧!抱定逃亡主义的小珞子,拖著龟步慢慢消失在庙后。
于岚见状,也只能摇头叹气。
看样子那小笨蛋已经百份之百的把茶房小二的话当真了——一心相信这庙内藏有不祥之物。
这座庙在他人眼中的确构得上阴森、鬼魅,但那些神怪之说多半都是些穿盘附会的谣言。于岚认为与其相信这些,不如去探索传言的真相,结果通常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荒谬可笑。
就像先前留住他们脚步的及时雨一样,要把它形容为“神明的力量”,也会有人相信,但就于岚看来,那不过是偶然中的偶然,巧合而已。
突然,庙后一声拔高的尖叫传来。
于岚马上放下手边的工作,往里面奔去,“小珞子,发生什么事了?!”
整个人向后倒坐在地上的小珞子,手指著黑漆漆的一端,牙齿不断上下打颤地说:“出现了,三少爷,真的出现了!那……那边,我肯定听到了女人的哭叫声……就在墙的后面,我不会听错的……三少爷,这庙肯定不干净,咱们快走吧!”
于岚把他捉起来拉到身后去,自己则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小珞子捉著他的衣尾不断地求他快点离开,可是于岚的好奇心已经被撩起,不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他是不会罢手的。
当他越靠近那片墙时,他也听到了小珞子所说的哭声……而且把耳朵贴到墙面上,好像还听到有人在说话?这可奇了,他只知有“鬼哭神号”,可从没听过鬼会聊天开讲的。
“少爷,您在做什么!”看到于岚敲著墙壁,小珞子一脸几近崩溃的叫道。
“嘘,别吵。”他测试过墙面的厚度后,双手掌心贴在壁面上,暗暗发功,接著大喝一声,墙面应声往后被击破一个大洞——“呀!你们是谁?”
墙的另外一边映现的光景,让反应向来敏捷的于岚也不禁愣住了。
一名半老徐娘与老翁正在“奋战”状态下,赤条精光在床上,瞪著莫明其妙被打穿的墙壁,和站在洞穿的墙面口的滕于岚。
于岚沉默了片刻后,以天生优雅的气质缓缓微笑说:“抱歉,在下无意打扰二位的‘雅兴’,请二位不必介意我的存在,继续……呃……继续你们正在进行的,在下马上离开。这面墙,我会想办法找东西把它遮起来的。”
“你、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气急败坏的老翁慌忙找著他遮身蔽体的衣物。
半老徐娘则以她岁月锻炼出来的锐利眼光,默默打量著这名临危不乱,还能心平气和地应对这突发状况的翩翩美青年。
“敝姓滕,路过此村想借荒庙过夜,不料我家的奴才听到这庙内有奇声,在下循声索骥的来到这墙边,因为不知道这后面有人家相连,所以误毁您家的墙壁,真是非常抱歉。这面墙的修理费用,请务必由在下来负责吧。”于岚说明一番后,不忘补上一抹亲切的笑容聊表歉意。
“真是……”老翁套上衣裤,匆匆下床说:“开什么玩笑,我从未碰过这么丢人的情况,这都是你的错,女人!我不会再来了,你和你女儿就等著活活饿死吧!”
老翁跨著愤怒的大步离开,在出去前还差点撞倒一位正要进来的姑娘。
“啊——”于岚看到那位姑娘时,不禁叫道。这村子真是太小了,他竟还会再次见到那位哑巴姑娘。
泵娘也意识到他的存在,黑黝黝的大眼睛同样诧异地锁住他。
※※※
裴奴在屋外就听到屋内传来的巨响。
她犹豫著自己该不该进去,因为娘在“做生意”的时候,绝对不允许自己闯入的,甚至也不让裴奴接近屋子半步,她总要裴奴躲得越远越好。她说那些上门来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万一他们对裴奴动了什么邪念,凭她一个女人家可是难保女儿的安危。
可是,那声不寻常的巨响是怎么回事?裴奴在门外徘徊不去,最后她还是不能放心地伸手握住了门把,谁知同时村子里的首富黄善人也正好冲了出来,要不是裴奴闪得快,两人已经撞在一起了。黄善人瞪了裴奴一眼,骂一句“小杂种,闪开!”,便怒气冲冲地走了。
到底黄善人为何如此生气,回头裴奴一看到简陋的家中,破旧的墙壁上凭空多了个大洞,以及站在洞的那一端的男人,就得到答案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裴奴怔忡地看著自己以为再也不会有机会看到的俊朗青年,心湖顿时波涛汹涌地激动起来。
“我说这位公子——”
裴奴听到娘开口,这才惊醒过来。
只听到谭氏不慌不忙地说:“你是打算一直站在那儿呆看吗?不管是要进来还是要离去,快做个决定吧!屋子破了个洞,我可冷得紧了。”
青年也回过神,恭敬地一拱手说:“抱歉,打扰了。”
他要离开了?裴奴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他,但又要失之交臂了吗?她心里的焦急仿佛直传到她娘亲的耳中,谭氏叫住了他。
“我说你这年轻人性子真急,打破了墙,我都还没怪罪你,你就想跑了吗?”
“大娘您要在下怎么做……”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的他,苦笑著说。
谭氏起身套上件单衣,挥著手招呼他说:“那间破庙哪能住人,既然这墙都被你们打破了,就过来我这边吧。虽然这儿和破庙差不多,但至少你不会打扰到神女,惹怒神老人家就不妙了。”
“可……又怕反过来会打扰到你们……”
“你已经打扰了,小伙子。”谭氏直爽地大笑说:“我还头一回见到有人能把墙给弄塌的,瞧你身上也没长几块肉,哪来的浑身怪力呀?别在那儿□□嗦嗦了,我叫你过来就过来。”
无奈的,青年好脾气地一笑。“那我和我家奴才,就厚颜叨扰府上。”
“还有奴才呀?”谭氏瞪大眼睛,在这村子里除了首富的黄大善人家中有钱供得起长工外,哪儿有人随身带著奴才出门的!“裴奴,你也别愣在那儿了,晚膳准备好了吗?多了两位客人,你可别给娘漏气,多弄点菜呀。”
裴奴点点头,明知现在家中的存粮哪够再多喂两张嘴,她还是默默纵容娘亲那打肿脸充胖子的性格。
“别忙,姑娘,请留步。”他一边挽留了裴奴,一边对她娘亲说:“这位大娘,非常感谢您的好客之情,不过在下自有备粮可食,请不要为我主仆二人张罗了。”
“我说你这小伙子话还真多!”谭氏不容他多说地摇头。“裴奴,照娘的话去做就是了。下去吧!”
一句话就决定胜负了。这场客套的角力赛,最后由强势、豪攀的谭氏获胜。
裴奴走到小屋外的灶房处,在原本的三菜一汤外,又多放了几块饼下去烤,还取出本来要留著过节才吃的腊肉,切下厚厚的几片加热。手脚利落地在一盏茶的功夫里,把原本寒伧的晚膳变化为一顿少有的丰盛大餐。
表面上裴奴手脚麻乎地在料理著,但她内心的激动透过她握著锅铲的小手不断颤抖而泄密。邂逅一次是偶然,但邂逅两次就是一种冥冥的缘分,过去娘亲寥寥可数的谈到爹爹时,曾经用过这样的句子。那时,裴奴不懂娘的脸上何以有种既甜蜜又痛苦的表情,而今隐约地,她懂了。
她现在的胸口就又胀又热,这陌生的感觉让她口中甜滋滋的,就像她最喜欢偷偷吸的花蜜味道,可是一方面她又觉得呼吸困难而非常痛苦。她不知拿这胸口的悸痛如何是好,等一会儿送晚膳进去时,她希望自己的举动能恢复正常,而不要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行为——像是在他面前摔个四脚朝天的蠢事才好。
裴奴在脸上泼了好几次冷水,确定自己的脸已经不发烫了,才把晚放在一只陈旧的木盘上,送到屋内去。
“哈哈哈,原来如此,那么你就不得不留下来了?哈哈哈!”
门一打开,娘正开怀大笑著,而滕公子的脸上挂著,但眼睛一瞄到她的出现,马上就要身旁的小男孩来帮助她。
裴奴摇著头拒绝他的好意,自己把饭菜一一端上家中仅有的一张千疮百孔的破木桌上。
“裴奴,这位是滕公子,那边那位小扮是小珞子。不过跟你说了也没用,反正你也不会喊人家。”谭氏随性地介绍完后,转头对著滕于岚说:“抱歉了,我女儿虽然生了一张嘴巴,却不知该拿它来说话。成天就知道对著动物、鸟儿唱歌聊天,真不懂那有何乐趣的。”
裴奴羞怯地低下脸,娘这么说一定会让公子认为她是怪人吧?
“哇,这么标致的姑娘却是哑巴?”
“小珞子!”滕于岚不悦地以眼神制止。
“呵呵,不要紧的。我女儿不是哑巴,她只是不说话而已,小时候她的的确确是会喊娘。不知怎地,长大了话就越来越少,近两、三年,她几乎没有说话过了。”
谭氏招呼著他们坐在桌旁说:“我们这儿是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好菜,请二位多包涵了。”
小珞子已经高兴得直拍手了。“热腾腾的饭菜,天呀,我今天居然吃得到,我还以为今儿个肯定又要啃肉乾和窝窝头了呢!想不到这个鬼见愁的穷村子里还有像谭大娘这么亲切的好人,我们主仆遇到您太幸运了。”
这回,滕于岚狠狠地敲了他的脑后勺一下。“你说话太没大没小了,怎么可以随意批评他人的村子。这对亲切的大娘而言,不觉失礼了吗?”
“对、对不起嘛!”
“不要紧、不要紧,”谭大娘笑著说:“他说的没错,这村子是穷,而且——明早上若雨停了,公子你们还是快点离开的好。我大娘不会说话,劝你们快快走人是为你们著想,否则迟了想走也走不了。”
“大娘,您是第二位要我们快离开这村子的人,莫非这村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于岚好奇地问。
“不可告人……也许吧。”谭大娘脸色一黯地说:“总之这和你这个外人没啥关系,你要是想在这人世间活久一点,听我这过来人一句劝,小伙子,千万不要太好奇,也别多管闲事,等到麻烦真的找到你身上时,就已经太迟了。”
“大娘?”隐约中,于岚感受得到谭大娘低落的心情。
“吃吧,吃吧,管他什么明天、后天,能吃就得吃。”谭大娘故做开朗地转开话题,猛劝他们主仆进食。
恐怕谭大娘是不会告诉他实情了,于岚也无从追问。
一名美貌却“拒绝说话”的少女,一名年过半百、个性豪爽的寡妇,一间相连著破庙的破屋,一个气急败坏离开的老翁,然后加起来就是一个拥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村子。
这和他要寻的宝藏一点关连也没有,但于岚的直觉却处于警戒状态。
于岚抬起思索的目光,正巧谭裴奴也悄悄看著他,两人四目相接,她立刻垂下颈项不敢面对他,一股明显的红潮染得她雪白的颈子透著粉红,格外吸引人。
希望只是他多心,但他的的确确感到其中潜藏著一股危机。
他打西而来,向东而去,他带来破坏和死亡,他带走钱财与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