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上设定的铃声扰醒了羽环,她抬起手一看,八点。
按掉了铃声,她身体仍不想动,疲倦依旧宠罩着她不肯离去。她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累过,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她一向没有赖床的习惯,可是这回她真的破天荒的想请假在家里睡大觉。
“家”这个字闯进了她的脑海,她跟着从床上跃起,睁开眼望着这陌生的环境,这才想起来昨晚她已经搬进了这屋子。
糟的是,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昨晚最后一个意识明明停在自己坐在地板上和那个开朗男一起喝啤酒,怎么下一秒睁开眼她竟然躺在铺好的床上,而且被子好好的盖在她身上?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打开过新买的被子啊!
跑进浴室,她才发现里头的灯坏了,还好天已经亮了,气窗可以透进一些光线。
胡乱的掬了把水泼在脸上,羽环这才发现清醒比昏睡更痛苦,宿醉的滋味果然不好受。
身上完好的衣物说明她昨晚的确没有遭狼爪摧残的迹象,但这还不够丢人吗?
她竟然和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一起庆祝搬进新家,然后喝了啤酒醉得不省人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躺上床的,光是想到自己被那个大个儿抱上床,还是由他帮她盖上被子,她只想撞墙自尽算了,真是丢脸丢到了家!
还好开朗男看来是个正人君子,但是多的是男人喝了酒以后不举的,天晓得他当时看尽了她的醉相是不是跟着倒了阳?真是尴尬啊!她好笑的胡思乱想。
随便冲了下澡,她这才发现她需要的东西还很多,除了沐浴乳、洗发精以外,还需要牙膏、新的灯管、热水壶、杯子……她很快的把这些东西记起来,打算下班后去买。
她拿起了背包出门,心中期望今天不要迟到,因为她第一次从这儿去公司上班,还好捷运站就在附近,搭捷运的话应该可以赶在九点前抵达才对。
还没走近捷运站,她便遇上了鲁仲泽。
羽环没想到他会这么早起床,而且开刚始她根本没有认出他来,因为她印象里的他是穿着短裤和T恤,一派优闲,甚至踩着海滩拖鞋就这么到处走来走去,所以当他穿着西装开着轿车,在她看来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她几乎不敢相信那个坐在高级房车内的男人就是昨晚和她一起坐在地板上喝啤酒的男人,他怎能有如此不同的两样面貌?
“早啊!”鲁仲泽正好要出门,车才开出停车场就见她匆匆忙忙的跑出对面公寓,于是他把车开至她身边,降下车窗跟她打招呼。
“早。”羽环收回驽讶的目光,又因为想起昨晚的尴尬,她答得简短。
“要去上班吗?”
“是啊。”难不成她看来像是要去郊游?她好笑地想。
“我送妳去。”
“不用了,你可能不顺路。”他又不知道她在哪里工作,怎么可以随便就说要送别人去上班呢?羽环心里想着。
“顺路啊,妳昨天跟我说过妳的公司在哪里。”鲁仲泽侧过身替她打开前座车门。“上来吧。”
什么?羽环双眼跟着大睁。她昨晚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不行!她得问清楚,至少得打探一下自己昨晚的蠢行。深吸口气,她坐上车子。
“昨天晚上真的不好意思,我想我大概是……”
“妳喝醉了,”鲁仲泽假装看着路面,其实只是不想让她太过尴尬。“所以我就帮妳随便铺了一下床。妳睡得还好吗?”
“不太好。”羽环手按着头,无法忽视这疼痛。“我想我有些宿醉吧。你真的知道我的公司在哪儿吗?我说了什么?”
她只记得他们聊了很多,连她自己也很难想象,她很少那么多话的啊!
“我知道啊,在……”他微笑说出她公司所在地点。看来她的确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昨晚她醉了后就直接睡着了,奇怪的是这女孩连睡着的时侯看起来都很烦恼。“妳吃过早餐了吗?后面有三明治,妳帮我拿一下好吗?”
“哦……好。”羽环转过身,看见后座有一个袋子。“我只是想跟你说,我昨晚真的很抱歉,我很少喝酒,所以……”
“妳自己拿一个吃吧,那是妳的房东太太要菲佣帮我做的早餐,其实我吃不了那么多的。”鲁仲泽打断了她的话,试着想转移她的话题。
“看来你和邻居相处得不错。”连住在对门的邻居都帮他做早餐,看来他这人做人还挺成功的。
“也包括妳吗?”
没想到鲁仲泽突然回问这一句,羽环顿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嗯……对了,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真糟糕,到现在她还不知道他是谁。
“我姓鲁。”昨晚他跟她说过好几遍,显然那时她醉得完全记不住了。
她不过是喝了两罐啤酒而已,但她的酒量显然相当差劲,还好她酒后不会乱性,只是好笑的是她连喝醉了都很ㄍ一ㄥ,毫无预警“咚”的一声就倒在旁边昏睡过去,让他收拾残局不打紧,还得帮她铺床。
“喔……鲁先生。”不知道为什么,羽环突然觉得有点熟悉的感觉,这姓氏应该不算太常见才对啊。
“别鲁先生鲁先生的叫,我会觉得有点奇怪,我不介意妳用昨晚对我的称呼。”
问题来了,她根本不记得昨晚她叫他什么!羽环当场又是一阵呆愣。
“妳全部都不记得了是不是?”鲁仲泽偏头望了她一眼,看得出来她的脸上全是茫然。
“很抱歉,我真的完全不知道我昨晚说了些什么。”她只记得他们一直聊天,可是内容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妳叫我超人。”这似乎有些巧合,他印象中也有另一个女人这么说过他。
“喔!”彷佛轰的一声,她的脸上家是有颗原子弹炸开。她几百年不知脸红的滋味,这一刻竟然感到脸上出现燥热,她只能低着头,希望他不要发现她的脸在充血。“我的公司在前面……下一个红绿灯就到了。”
“对了,妳别买灯管,我那里有一个妳可以用,因为我上回买错了尺寸,正好跟妳的一样,我晚上拿去给妳。”
“没关系,我还是得去买,浴室的灯也壤了。”
“妳知道要买几烛光的吧?”
“啊?”什么?她完全不知这,不过既然,要独立,就不能给人看轻,就算不知道也要先假装明白,至少她还能分辨灯管的大小。“应该知道。”
说谎。鲁仲泽心想。
昨晚她明明说她不知道的,也许真的只有酒后才会吐真言吧!眼前的郁闷小姐清醒时显然有习惯性的口是心非。
鲁仲泽扯动嘴角,没拆穿她。心里想,如果她真非要这样佯装不可,那拆穿她似乎没什么意义。
饼了红缘灯,他照着羽环的指示把车停在一间大楼前,看着她脸上的红潮仍未褪去,拿着三明治有些不知所措的向他道谢。
“鲁先生,谢谢你送我过来。”
“不客气。”他朝她露出微笑,发现她脸红的时候虽然表情仍是僵硬的,却可爱了不少。
“再见。”
“BYE!”
前方刚好有车子挡着,所以一时之间鲁仲泽还没办法把车开走。回头看着席羽环走进骑楼还没踏入大楼内,正好有个眼熟的女子走向她,和她热情的打招呼,两人边走边聊。
那女人他有印象,好像是阿得的网友,名叫小安。
如果她和席羽环是同事,那席羽环会不会就是那个难搞天后?
应该不会吧!他并不觉得她有哪里难搞了,除了她的表情总是很郁闷以外,她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至少他还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好相处的地方,只是她防卫心比较强,但这样说来也不合理,她就愿意让他待在屋子里,还醉得不省人事。
后头的车朝鲁仲泽按了一下喇叭,他没法再多想,只得将车开走,但心里却留下一丝疑惑。
“今天看起来怎么这么没精神?”小安看了羽环一眼,问道。
“我昨晚忙着搬家,所以没睡好。”她直接省略了她和房东的邻居一起喝啤酒这一段。
“妳不是今天才要搬出去吗?”她知道羽环已决定要搬出家里,可是日期似乎是今天才对。
“我妈他们疯了,已经开始帮我挑日子、订喜饼,要把我打包丢给那个我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真的假的?这年头还有这种事?妳又不是小孩子,他们凭什么帮妳决定这种事?”小安的反应很激烈。
“妳没听过一样米养百样人吗?”羽环早已经气过了,这件事不再引起她太多的心情波动。
“那妳打算怎么做?”
“搬出来就算了啊,要不然我还能怎么样?”
“他们如果不顾妳的反对,答应对方这件婚事,到时候人家真的上门迎娶,妳要怎么办?”
这她倒没想到。羽环的脸色更加难看几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她蹙着眉道。昨晚她心里只想着要快点离开,没想那么多,不过她已经说明了自己的立场,家人如果不顾她反对硬要一意孤行,那她也没办法了,总之她不可能配合,就算最后发生了什么事,那也不是她的错,不是吗?
“好了好了,先别烦恼了!”小安看见她一脸烦闷,连忙安慰道。“妳东西全搬好了吗?”
“差不多……”事实上还差很多,只是她不想让人觉得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其它缺的东西这几天再买就可以了,暂时都很好。”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妳要跟我说,我可以陪妳去买。搬家我可是很有经验的呢!我一个人在外头住久了,缺什么我都有门路可以很快买到。”她从高中就一个人在外头住,所以和羽环这个晚了她十年离开家的人比起来,她可是老手。
“只是些小东西,我自己去趟超市就可以搞定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妳这人就是喜欢表现出一副什么都可以应付得来的样子,反正我只是想跟妳说我可以帮忙而已。”小安了解羽环的个性,她也算尽了朋友该尽的义务了,既然她不提出要求,她也没辫法。“妳这阵子很忙,我每次要跟妳说都忘了,妳记得我们前不久丢聚餐吧?遇上了大凯子呢!”
“什么意思?”
“妳知道鲁仲泽吗?”
“鲁……”世上姓鲁的人真有这么多吗?她房东的邻居也姓鲁,今早她还搭了那男人的车。
“闲荡超人,这样妳总该想起来了吧?”小安给她更大的提示,贼笑着道。
“怎么了?”
“阿得竟然认识他耶!我本来还以为阿得是在吹牛,结果我们那天去吃饭,鲁仲泽竟然也来了。妳能想象吗?那么有名的人,竟然跟我们一群人一起吃饭,吃的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不过他人还满好的,也不会像那种有钱的公子哥儿跩得要命,他虽然没多说什么话,倒还看得出来是个挺好的人。”
“妳们不是老早就已经把他说得跟超人一样了吗?”
必于鲁仲泽的一切,羽环不是没听过,第一回听到这位先生的事迹时,她就已经把他归类为超人了,哪有人会这么优秀啊!不管是长相、财富都比人强,甚至连人缘都那么好,简直不可思议,连小安只见过他一面就把他说得跟什么好人好事代表一样。
“妳别不信嘛!有些人是好是坏就写在脸上,他一看就不是个坏男人啊!”小安说得颇有信心。
“问题是,就算他是好男人又怎样?”羽环反问道。
这应该才是重点吧!小安几次在她面前把这男人说得跟天神一样伟大,这一点也不寻常,常相亲的她已经习惯了一种定律,只要有人不停在她面前指称某个男人有多好,最终目的就只有一个,硬是把她塞给那个男人。
“我只是觉得,妳满适合跟他交交朋友的。”小安发现自己的诡计被拆穿了,只得乖乖承认。
“天啊,别又来了!”羽环翻了白眼,很不以为然。
“反正妳目前也没有对象啊,他可是一等一的好货色……”
“停!”羽环伸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小安,妳有没有想过,人家凭什么会看上我呢?”
这是个极度现实的问题啊,既然那位超人这么好,既英俊又潇洒,荷包又是满满满,那又怎轮得到她呢?搞不好他老早就已经有了意中人,或是他甚至不缺女人。
“因为妳是美女啊!”小安理所当然的说。
“我?”羽环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我哪里是啊!”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美女,也没在自己的外表上下过什么功夫,总觉得自己很平凡,她虽然不至于连保养品都不用,但是她从没没没营营的维护自己的美丽,她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上班族而已。
“妳明明就是?”小安说得有些哀怨。“唉!妳以为妳为什么能那么大肆批评别人?每次我们在看交友网站上那些个人数据时,妳总可以毫不留情的点出我们都看得到的缺陷,我们也知道那些人的外表有什么缺点,歪嘴斜眼甚至是痴肥如猪,可是为什么我们不敢讲?那是因为我们都知道自己也不完美,可是妳呢?妳很完美啊!说身材是身材,说脸蛋是脸蛋,比我们都有资格评论别人呀!”
“我批评别人是因为我本身就很难搞,而且我嘴巴天生就是爱批评。”
听小安这么一说,羽环突然有些不安,她并不是那样眼高于顶,她只是直了些,而且她习惯性的就是会把男人说得很糟,眼睛看得见的也只有缺点。
“羽环……妳从来都不知道妳有多幸运对吧?”小安露出羡慕的表情。“妳的家人不顾妳的反对决定妳的婚事,虽然妳觉得那对妳来说是倒霉事,但是妳往好的地方想,人家至少认为妳是个可以娶回家的女人啊!像我们相了几百次的亲,也从来没有男人提出想进一步交往,哪一次不是败兴而蹄?”
“我一样败兴而归啊!”说到这个羽环可不服气。
“但对方可是兴致高昂,不是吗?”小安提醒她。
“算了……我不想提那个。”光是想到她就这么搬出家里,家人不知会怎么想,她就已经够头大了,可不想再多几项烦恼来困扰自己。
但请虽这么说,小安的话还是在她脑子里盘旋不去。
羽环一面拿着记事本,一面检查着上头的购物清单,但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只是让她叹息再叹息。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话是很有道理的,真当到了超市哪还顾得了其它,逛了一圈只觉得自己样样都缺,就像丧失了理智一样,买了一堆东西,可是回到家里却发现自己该买的还是没买到,还好屋里还有台小冰箱,热水器还跑得出热水来,而冷气机噪音虽然大了些,但是依旧能够运转,这都已是万幸。
其它的锅碗瓢盆,虽不像以前在家里一样要什么有什么,不过她想现在是过渡时期,以后再慢慢添购就行了。
“再过一星期,应该就可以适应新环境了……”她这么告诉自己。
羽环蹲在老旧的电视机前,敲敲拍拍了几下,屏幕依然维持着交错抖动的线条,她开始考虑要不要放弃这台老电视。
这时屋内传来陌生的门铃声。
羽环微微的愣了一下,多听了几遍发现这小鲍寓的确有门铃,虽然那声响有些模糊不清,还是让人听得见,看来房东的确没说错,公寓里的东西都是旧的,但是样样都能用倒是事实。
走到门边,她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她独居的地方,要真有什么不良分子来按铃,她要怎么应对?
探吸了口气,她告诉自己这都是她要学习应付的课题之一,如果她日后真要长久一个人过日子,这些全是未来有可能遇上的事件,她迟早都得知道该怎么面对。
她打开门,只见那优闲男就站在门外。月兑去了那套合身的高级西服,他回复到羽环印象中的正常状态,让她觉得这一幕彷佛在对她催眠今早所见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这样自在的他才是他唯一的形象。
“房东太太要我过来看看,因为我跟她说灯坏了,所以她要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得上忙的。”鲁仲泽举起手上的小型维修提箱。
“喔……”羽环应了声,迟疑了几秒还是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我顺便带了灯管来。”他一面说着一面拆去灯管的套子,顺便拿给她看了一下。“是黄色的,这样看起来才不会死气沉沉。一般的日光灯管都是白得吓人,活像住在停尸间里,这颜色看起来会温暖些。”
“你的用词还满犀利的。”羽环忍不住接了句。
“妳不承认我说得很有道理吗?”他回头抬起眉望了她一眼,模样像是对自己的话语不存任何罪恶感。
“是没错。”她耸了耸肩。其实她本来也想买白光的日光灯,倒是没想过还有其它的选择。“麻烦你了,也请你帮我谢谢房东。”
“我有告诉过妳,房东太太她身体不是很好,所以没办法过来?”
“嗯,你提过。”第一次来看房子的时候就听他说房东夫妇上医院去了,人年纪大了多少都会有些病痛吧。
“他们人不错,也很好相处,我跟他们说住进来的是女孩子,他们还担心了一下,怕妳嫌弃这房子,他们说如果有任何地方要装修的都可以告诉他们,他们会负责。”
“不用了,其实这里的东西都还可以用。”羽环记得她曾经听小安提过几次和房东闹得不愉快的经验,所以她知道自己能遇上这么好的房东已经算不错了,而且这屋子也比小安住的地方大上许多,除了东西老旧了一点以外,可是换个角度看也别有风情啊!再说现在不是流行复古吗?
“妳买了电话了吗?房东太太托我带了一个话机来,我想妳大概不知道这屋里有电话线。”
“真的啊!我原本还想过几天去申请一支号码,不过后来我想反正有手机,所以决定过一阵子再看看是不是有需要。”羽环脸上出现了笑容。
因为她还要上线,光是想到接线得多请天假待在屋里等人来安装就烦恼,没想到屋里已经有电话线,这样一来就方便多了,她也可以省下安装的费用。
“这是老房子了,不过很多东西虽然旧了些,倒还算齐全。”
“我觉得我还满幸运的。”羽环看着他搬来小矮桌站上去,帮她换上新的灯管,屋里顿时明亮了不少。“连水电工都有。”
“我想,最近男人都不太想当水电工。”鲁仲泽由上往下看了她一眼,脸上有着顽皮的笑。
羽环这才想起台湾最近最红的AV男优就是号称台湾水电工,这下可尴尬了!
“我去拿饮料来给你。”
她回避他的眼神转过身,从冰箱里取出冰凉的饮料。试着阻止暧昧的气氛在这屋里蔓延开来,是羽环唯一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