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莉試著告訴自己,她無法入睡是因為認床,因為她太興奮,因為她太擔心,因為……她用盡了借口,已找不出借口。雖然她已因渥夫的而疲憊,卻仍然煩躁難以入眠。最後,她終于知道為什麼了。她在他的懷里轉個身,伸手模模他的下巴。她喜歡他的臉微帶胡須的感覺。「你醒著嗎?」她低問。
「現在醒了。」他帶著睡意說道。
她道歉,然後直挺挺地躺著不動。過了一會兒,他捏捏她。幫她拂開臉上的發。「你睡不著?」
「不,只是覺得……很奇怪。」
「怎麼樣?」
「你太太……喬伊的母親。我在想她躺在這張床上。」
他用力摟她。「她從來沒在這張床上躺過。」
「我知道,但喬伊在隔壁房間,我想當喬伊還小,她還沒死的時候,一定就是這種情形。」
「不。我們經常分開,她死的時候,喬伊才兩歲,我剛好退伍。」
「告訴我這些事。」她低聲說道。她想多知道有關她所愛的這個男人的事情。「你那時一定很年輕。」
「我十七歲入伍。雖然我明知道很可能會被送去越南,但那是我唯一的出路。我的父母都死了,我的祖父因為我是半個白人,而始終無法真正接納我。我只知道我必須離開保留區,那兒就像監獄一般,沒有事情可做,也沒有希望。」
「我在十八歲的時候遇見碧莉。她也是半個印地安人,我想她嫁給我的原因,是因為她知道我永遠不會回保留區。她想要更多。她要五光十色的城巿生活。也許,她以為軍人在下班以後的生活都是燦爛多姿,充滿刺激的。她沒有因為我是印地安人而看輕我,于是,我們結婚了。一個月後,我被派去越南。我獲得休假時,寄了一張到夏威夷的機票給她,她回去時,已經懷孕了。喬伊就在我十九歲的時候出生。不過,我正好調差回家看著他出生,上帝,當時我好興奮。喬伊好會哭,哭聲震天。他們把他放到我手上時,那感覺就像捧一顆心,我好愛他,我可以為他死。」
他沉默片刻,想了想,然後發出一聲低笑。「我站在那兒,手中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兒子,旁邊是對生活不滿的妻子,我的服役期已將近屆滿。我沒有別的工作,無法養活我的孩子。于是,我志願留營,但碧莉和我之間鬧得很不愉快,于是,我又志願調職。在我第三次調回來之前,她就死了。我于是退伍回家照顧喬伊。」
「你怎麼生活?」
「到牧場堡作,馴馬,這是我所熟悉的生活方式。除了服役時間之外,我沒有一天不和馬在一起。小時候,我就是個馬迷,我想我到現在仍然是。喬伊跟著我流浪,,直到他到了就學年齡,我們才在魯斯鎮定居。接下來的,你都知道了。」
她靜靜地躺在他懷里,想著他的一生。他真是命運坎坷。但命運也將他造就成一個有鋼鐵意志的男人。他歷經戰爭牢獄,並比以前更堅強,想到居然還有人想傷害他,就讓她憤怒得難以自抑。她一定要想個辦法保護他。
第二天早上,渥夫護送她上學,瑪莉再一次注意到人們盯著他看的眼神。孩子們看他的眼神並不是害怕或憎恨,而是強烈的好奇,甚至崇拜。經過多年的故事傳說,他在他們眼中已經是超乎現實的偶像。他們的父親中有些人曾和他打過交道,有些男孩看過他工作,而他的馴馬技術只有更增他的傳奇性。傳說他只要和馬兒「低語」,再狂野的馬兒都能為他所馴服。
現在,他又在獵捕強暴犯。故事已傳遍了鎮上。
那一天,桃莉甚至連話都不和瑪莉說了,至午餐也自己躲在一邊吃。莎娜嘆口氣,聳聳肩。「別理她。她對麥家的人有一種難解的情結。
瑪莉也聳聳肩。她和桃莉似乎無法溝通。
那天下午,喬伊來接她回家。她對喬伊說︰「我要到賀氏商店買些東西。」
「我跟你去。」
他緊跟著她進店里,每個人都轉過頭來看他們。喬伊朝他們微微一笑。好幾個人都轉開頭。瑪莉嘆口氣,帶著喬伊往貨物架走。
喬伊在看見賀米娜時,停了一下。她站在那兒痴痴地望著他,雙腳像生了根。喬伊踫踫帽檐,繼續跟著瑪莉走。
餅了一會兒,他覺得有人輕輕踫他的手,轉頭一看,是米娜站在他背後。「我可以和你說話嗎?」她低聲問。「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瑪莉已經往前走,喬伊換個位置以便能看見她問︰「什麼事?」
米娜深吸一口氣。「我想……也許……你這個禮拜六晚上會陪我參加舞會?」
喬伊猛然抬起頭。「什麼?」
「我說……你願意陪我參加舞會嗎?」
他頂一下帽檐,低聲吹口哨。「你知道你在自找麻煩嗎?你父親會把你關在閣樓上,一整年不放你出來。」
「我們家沒有閣樓。」她羞怯地微微一笑。「而且,我也不在乎。他錯了,他對你和你父親都錯了,我對自己以前的行為感到羞恥。我……喜歡你,喬伊,我想和你約會。」
他冷冷地說︰「是啊!許多人在發現我獲得升官校的推薦時,都開始喜歡我了。這實在很有趣,是不是?」
「她雙頰燒紅了。這不是我約你出去的原因!」
「你確定?以前,我似乎沒資格和你一起出現在眾人面前,你不希望人家說賀米娜和一個混血兒約會。當我是空軍官校學生時,情況就不一樣了。」
「不是這樣的!」米娜真的發火了,聲音也提高了,好幾個人都朝他們看。
「我覺得是這樣。」
「那你就錯了!你和我父親一樣錯了!」
賀先生被女兒的聲音嚇著,也趕過來。「這里發生什麼事了?米娜。是不是這個男孩騷擾你?」
喬伊發現「雜種」迅速被換成「男孩」,好奇地朝米娜揚揚眉。她的臉更紅,立刻轉身面對父親。
「不,他沒有惹我!等等,對,對,他惹了我!他惹了我,因為我邀他約會,而他拒絕我了。」
所有在店里的人都听見了,喬伊嘆息。這下子,可真是萬劫不復了。
賀雷夫紫脹著臉,像撞了鬼似地猛然停步。「你說什麼?」他喘著氣,顯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米娜沒有退卻。「我說,他拒絕和我約會!我邀他參加禮拜六晚上的舞會。」
賀先生的眼子都乎掉出來了。「你到屋里去,這件事我們待會兒再談!」
「我不想待會兒談,我要現在談!」
「我說了,到屋里去!」賀先生吼道,並轉向喬伊。「你離我女兒遠一點,你……」
「他有離我遠遠地!」米娜叫道。「事情應該反過來說!是我不肯離他遠遠地!這不是我第一次約他出去。你和鎮上每一個人錯待了麥家的人,我看不慣。柏小姐是我們之中,唯一有勇氣為她認為對的事情堅持到底的人。」
「這全是她的錯,那個假會……」
「住口!」喬伊第一次開口,但他冷冷的聲音及眸子里有一股力量,發揮了制止效果。喬伊才十六歲,但他個子高大結實,有一種突發的力量令年紀比他大的人受到警告。
米娜又跳進來。她樂觀活潑,但和父親一樣頑固。「不要?柏小姐,」她警告道。「她是魯斯鎮所有過最好的老師,如果你把她趕走,我發誓,我會馬上休學!」
「你不會!」
「我發誓,我會!我愛你,爸,但你錯了!今天我們大家在學校里談論,談到過去幾年,我們也談到昨天是渥夫安排我們每個女孩安全到家。都沒有別人替我們的安全著想!或者你根本不關心?」
「他當然關心,」瑪莉走出來。「只是渥夫以他在軍中的經驗,知道該怎麼做。」她踫踫賀先生的手。「你何不去招呼你的客人,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賀雷夫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卻發現自己己經回到店門口。他停下腳步,對瑪莉說︰「我不要我的女兒和一個混血兒約會!」他嚴厲地說道。
「她和那個混血兒在一起,比和其它任何一個男孩在一起都安全。」瑪莉答道。「譬如說,他堅定地像一塊石頭。他不喝酒,不開快車,而且,他也不打算和這里任何一個女兒扯上關系。他會離開,他自己知道。」
「我不要我的女兒和一個印地安人約會!」
「你是說一個人的個性毫無意義?你情願讓米娜和一個醉鬼白人出去,因意外車禍死亡,卻不願她和一個會以他的生命保護她的正正經經的印地安人出去?」
他煩惱地猛搖頭。「不,該死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瑪莉嘆息。「賀先生,你該懂得如何以行為表現進行對一個人的評價吧?你是不是依照候選人過去的表現而投票呢?」
「當然。」他顯得不自在。
「那麼?」她進一步逼他。
「好啦!好啦!只是……有些事情很難遺忘,你懂吧?不是喬伊做的事,只是……一些事情。還有,他的父親……」
「和你一樣驕傲,」她插口道。「他所要的,只不過是一個地方,好養大他那沒娘的兒子。」她說得很重,恐怕後院都听得見。但鎮上的人是應該了解一些有關渥夫的事情了。
說了一堆,她覺得也該讓對方喘口氣。「你何不和你太太商量一下這件事?」
這個建議使他如釋重負。「我會的。」
喬伊從里面走出來。瑪莉付了買東西的帳,喬伊拿了東西,兩人沉默地走出店門口。
「怎麼樣?」一走出店門她就問。
「什麼?」
「你要帶她去跳舞嗎?」
「似乎是要。她不像別人,她不肯接受拒絕。」
她在上車前,突然想起一件事。「哦,不!」她恐懼地看著他,低聲說道︰「喬伊,攻擊女人的那個人,對你和渥夫不友善。」
他整個身子都為之一震。「他媽的!」他想了想,搖頭道︰「明天我要告訴她,我不能去。」
「沒有用。有多少人听見她剛剛說的話?不管你要不要帶她去參加舞會,到了明天,全鎮上的人都會知道這件事。」
他沒有回答,只是在她上車後,為她關上車門。他顯得很深沉,比他的年齡深沉太多了。
喬伊的腦海中有一個主意正在形成。他會小心照顧米娜,並事先警告她,讓她提高警覺,但說不定可以借機把那個強暴犯引出來。他使用瑪莉的計劃,只不過他以他自己為餌。他會確定米娜的安全,但讓自己隨時處于開放狀態。也許,當那個家伙發現他無法侵犯一個無助的女人時,會把箭頭轉向他真正的目標。喬伊知道自己在冒險,但除非渥夫能在現場找出頭緒,否則,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找出真凶。
回到家,瑪莉立刻四處找渥夫,但沒見著。她換上牛仔褲走出房子,在谷倉找到喬伊正在刷馬。「有沒有看見渥夫?」
他搖搖頭,繼續為馬刷毛。「他的馬不在,大概去巡視圍牆了。」或者去追?,但他沒說出來。
她讓他教她如何刷馬,于是就反復練習,直到手臂酸痛。她一停下,馬兒就不高興地吐氣,她又趕緊繼續刷。「這件事做起來比看起來要難多了。」她埋怨道。
喬伊望著她笑。「這樣會讓你肌肉結實,不過,你已經幫它刷夠了,不要寵壞它。如果有人繼續刷,它會站上一整天。」
她停下來退後一步。「哎喲,你怎麼不早說?」
喬伊把馬趕進馬廄,瑪莉則走回家去。她快進家門時,听見了馬蹄聲,轉頭看見渥夫騎馬而來。她屏住了氣息。雖然她對馬認識不多,但她知道很少人能像他那樣騎在馬上。他在馬鞍上的模樣好自在,與馬身如同一體。渥夫從他母親的族人那兒,確實學到了世界一流的騎術。他有力的雙腿控制了他所騎的大馬,因此,馬轡只是松松地拿著,不會傷到馬兒的嘴。
他放慢速度走到她身邊。「今天有沒有發生什麼麻煩?」
她決定不把賀米娜的事情告訴他。那是喬伊的事情,由喬伊自己決定要不要說。她知道他會告訴渥夫,但要在自己決定的時間。「沒有。我們沒有看見任何可疑人物,也沒有人跟蹤我們。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遍。「你會不會騎馬?」
「不會,從來沒騎過。」
「很好,」他空出一個馬蹬,向她伸出手。「把你的腳放在馬鐙上,我一拉你就趁勢跳上來。」
她很樂意。她試了一次,但馬太高,她根本無法把腳放到馬鐙上。她氣餒地瞪著馬兒,引得渥夫大笑。「來,我抱你上來。」
他從馬背上轉身摟住她的腰。瑪莉驚呼著抓住他的胳臂,同時感覺整個身體騰空而起,而後他的身子一挺,她已經坐在馬鞍上。他一扯韁繩,馬兒就開始走,她又嚇得趕緊抓著馬鞍。
「真不簡單啊!」她緊張地咬牙切齒。
他輕笑著用左手摟住她,讓她背靠著他。「放輕松,去感覺馬的律動,感覺我是怎麼動的,並跟著我動。」
她照他說的去做,果然在放松後感覺到馬兒的律動。她的身體似乎很自然地陷入馬鞍,上身則隨著渥夫擺動。可惜的是,他們很快接近谷倉,她的第一課就這樣結束。渥夫放她下馬,自己也下了馬。
「我喜歡。」她說。
「真的?很好,我們明天開始教你騎馬。」
喬伊的聲音從馬的另一頭傳來。「我今天已經開始教她刷馬了。」
「你和馬在一起會覺得很自在,就好象你一輩子都跟它們在一起。渥夫說,並俯身吻她。她踮起腳尖,雙唇分開。良久,他才抬起頭,已是呼吸急促。該死的!她這快就深入他的靈魂,使他每次一靠近她就像個少年般激動。
瑪莉回屋里去以後,喬伊從那頭走過來,望著他父親說︰「今天有沒有發現?」
渥夫開始卸馬鞍。「沒有。我在鄰近牧場仔細看了一遍,沒有一個人有相符的特征。凶手應該是鎮上的人。」
喬伊皺著眉。「這樣就講得通了。兩次攻擊事件都是在鎮上發生。不過,我想不出誰有那個可能。我想,我以前從來沒有注意是否有人有一雙長雀斑的手。」
「我不是找雀斑,我是找腳印。我知道他怎麼走路,他的腳拇指微微向內,身體重心偏向外側。」
「萬一你找到了呢?你想警方會不會因為他手上有雀斑,走路方式相符而逮捕他?」
渥夫微微一笑,眸子里一片冰冷。「等我找到他。」他輕聲說道。「如果他夠聰明,他就會自動招供。我讓法律制裁他,但他絕不可能逍遙法外。我會讓他知道,關在牢里比在街上走要安全多了。」
一個小時之後,他們才完成馬廄的工作。喬伊繼續留在馬廄照顧他的馬,渥夫獨自走回木屋去。瑪莉正專心做菜,一邊哼歌一邊翻動牛排,沒听見他從後門進來。他走到她背後,伸手放在她肩上。
強烈的恐懼感沖向她,她立刻大聲尖叫,同時一轉身以背靠牆。她把湯匙拿在手中像一把刀,整張臉一片慘白,雙眼瞪著他。
他臉色凝重。在沉默中,他們四目相對,讓時間緩緩流逝。然後,她頹然把湯匙丟在地上。「哦,上帝,對不起。」她以微弱的聲音說道,用雙手蒙住臉。
他把她拉入懷中,輕輕拂她的發。「你以為又是那個人,是不是?」
她緊緊偎向他,想抹去恐怖的記憶。當渥夫的手踫到她的肩膀時,那恐怖的一幕便如排山倒海般涌上來重演。她覺得好冷,她想讓他的溫暖包圍她,抹去另一種接觸的恐怖感。
「你不必害怕,」他貼著她的發呢喃。「你在這里很安全。」但他知道那恐怖的記憶並未消失,從背後伸出的手已成為她的夢魘。他一定要想辦法消除她的恐懼,讓她的心里重新獲得平靜。
她恢復自制,在晚餐及為喬伊補習的過程中,她都表現得近乎正常。只是眸中閃過的陰影,顯示她並未完全將記憶抹去。
可是,當他們上床後,她還是一樣急切地投入他的懷抱。渥夫的使她無暇去想別的事情,她的身心都已被他佔據。事後,她蜷在他懷中安詳地睡了。
瑪莉完全了解她與渥夫的關系。他經常告訴她,他是多麼想要她,但從來不說一個愛字。即使在中,當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說她愛他時,他仍然一個字不說。
她知道和他住在一起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而且是暫時性的。她也知道如果鎮上的人知道這件事,會用什麼眼光看她。她知道她有丟掉工作的危險。但她決定了,能日夜和渥夫在一起便值得一切。萬一丟掉了工作,還有別的工作,但她知道她再也不會有別的愛。她已二十九歲,從來沒有別的男人勾起她一絲興奮感。有些人一輩子只能愛一次,而她正是其中之一。
唯一能讓她為未來擔心的時間,只有在上下學的路上。當她單獨在車上的時候。當她和渥夫在一起時,她不願浪費一秒鐘去後悔。和他在一起,她是純然的女性,充滿了活力。
她也為渥夫及喬伊擔心。她知道渥夫一直找攻擊她的那個人,她也擔心他受到傷害。她想都不敢想,萬一他被殺了該怎麼辦。喬伊心里也有事,她知道。他和渥夫太相像,她無法不了解他的訊息。他心事重重,心情十分沉重,彷佛正面臨兩皆不宜的抉擇。但她無法讓他說出來,因為喬伊打開始就和她說了,這也令她害怕。
喬伊的神經緊繃到極點。他向米娜說過,要比平常更加小心,他也確定她不會單獨回家,但她總有不小心的時候。他甚至裝著一副毫無戒心的模樣單獨出現,但依然什麼事也沒有。全鎮上都一片寧靜。他們能做的,只是保持警戒,等待那個人犯錯。
當喬伊向父親說他要帶米娜參加舞會時,渥夫靜靜地注視兒子。「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但願我知道。」
小心一點。」
這嚴肅的忠告在喬伊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他知道他參加舞會可能是個極大的錯誤,場面可能會變得很難堪,但他已經答應米娜,他就一定要去接她。他必須加倍小心,但該死的,他只想摟著她陶醉舞池之中。雖然他知道他終將遠走他鄉,他們之間不可能有什麼永恆,他仍然強烈地受她吸引。
米娜在他去接她時,也神經緊張。她拚命講話,以掩飾她的緊張,直到他伸手掩她的口。「我知道。」他說。「我也一樣擔心。」
她扭頭把嘴扯開。「我不是擔心。一切都會順利的,我告訴過你,我們大家都討論過了。」
「那你為什麼如此緊張不安?」
她移開視線,清一清喉嚨。「這是我第一次和你公開約會,我覺得……緊張、害怕而且興奮。」
他想了好一會兒,車中一陣沉默。然後,他說︰「我想我了解緊張跟興奮,但為什麼害怕?」
現在輪到米娜沉默不語,她羞紅了臉說︰「因為你和我們大家都不一樣。」
喬伊的嘴角再次露出凝重的線條。「是的,我知道,我是個混血兒。」
「不是那個,」她叱道。「是……你顯得比我們老成。我知道我們的年紀一樣,但在心理上,你已經成熟了。我們是普通人,我們會留在這兒,照我們父母的生活方式過日子,我們會和同樣生活背景的人結婚,留在鎮上或搬到另一類似的小鎮,然後撫育下一代。但你不一樣,你要上空軍官校,不會再回來,至少不會留在這里。你頂多不過是回來看看。」
他驚訝她竟如此觀察入微。他確實感到內心蒼老,尤其和同齡的孩子比較時。他也知道他不會回來務農,他屬于天空。
他們一路沉默到達舞會場所。停車時,他再一次做了精神武裝,預備面對可能發生的一切狀況。
他乎已預想過所有可能的狀況,但沒有一樣發生。當他和米娜走進會場的老房子時,屋里立刻陷入不自然的沉靜,但只有片刻功夫,每個人又恢復原來的交談。米娜捏捏他的手。
數分鐘後,樂隊進來,情侶們紛紛進入舞池。米娜拉著他走入舞池中央,對他微微一笑。
他也回以微笑,對她的勇氣感到說不出的贊賞。然後,他將她擁入懷中,陶醉在音樂的旋律里。
他們沒有交談。在等待了這麼久之後,他非常滿足于能摟著她,隨她擺動,一起沉浸在只有兩人的世界里,讓現實暫時消失。
現實畢竟還是闖入了,當他听見有人憤怒地?說︰「骯髒的印地安人!」時,他本能地全身一僵,並轉頭去找說話的人。
米娜說︰「不要!」並拉他繼續跳舞。
當音樂結束,有個男孩站在他的椅子上高喊︰「嘿!喬伊!米娜!餅來這兒!」
他們轉向叫聲來處,喬伊忍不住笑起來。瑪莉所教的三個班級的學生,全都集中在那張桌子前,又揮手又吼叫,並留了兩張椅子給他和米娜。
孩子們挽救了那一夜的快樂氣氛。他們使他和米娜成為歡樂狂舞的一份子。喬伊和每一個女孩跳舞,男孩們討論馬、牛,並讓每一個女孩都沒有太多休息的機會。孩子們也和其它跳舞者聊天,很快地,每個人都知道那個混血兒要上空軍官校了。不久,只要有人以不好的口氣說到混血兒三個字,就會有人噓他,提醒他注意風度。
喬伊和米娜在舞會結束前離去,因為他不想讓她在外面逗留太晚。走向停車處的路上,他搖頭說︰「我真不敢相信,你早就知道他們全都會去嗎?」
米娜否認。「可是,他們全都知道我邀請你去。我猜全鎮上的人都知道我邀請了你。很有趣,是不是?」
「是很有趣,」他同意。「但情況本來會很難堪的,要不是那些男生……」
「還有女生!」
「對。要不是他們,我可能會被丟出去。」
「但這情況並沒有發生,下一次可能會更好。」
「還有下一次嗎?」
她忽然顯得失去自信。「你……你還是可以參加舞會,即使你不想陪我來。」
喬伊笑著拉開車門,轉身攔腰把她舉上車。「我喜歡和你一起。」
回到魯斯鎮的半路上,米娜踫踫他的手。「喬伊?」
「什麼事?」
「你想不想……你知不知道有什麼地方可以停下來?」她結結巴巴地說道。
他知道他該拒絕這個誘惑,但他不能。他在下一個叉路左轉月兌離干道,走了約一哩遠,才在幾棵樹底下停車。
五月的夜包圍著他們,月光淡如水,卡車的車廂形成一個溫暖而安全的小窩。月光下的米娜如一尊白玉雕成的女神。
她急切投入他的懷抱,要求更多的吻。她年輕結實的身軀逼得他幾乎發狂。在不知不覺中,喬伊已半壓在米娜身上。很快地,她的雙峰被解放出來,當他含住一顆,他听見她無助的低吟,然後,她的指甲陷入他的肩膀,她的身體頂上來。
迅速地,一切已失去控制。衣物早已被解去,赤果的身軀互相廝磨。當他的手伸進她的內褲里,她低聲道︰「我沒有做過這件事,會不會痛?」
喬伊大聲申吟,但強迫自己不動。他用盡了所有的意志力,終于止住了他的雙手。他的身體疼痛,但他控制住,良久才坐起來,並把米娜也拉起來坐好。
「喬伊?」
他用額頭頂著她的。「我們不能做這件事。他懊悔地低語道。」
「為什麼?」她偎向他,身體莫名其妙地感到空虛疼痛。
「因為,這是你的第一次。」
「但我要你!
「我也要你。他擠出個笑容。「我想這很明顯。但你的第一次……寶貝,它應該給一個你所愛的人。而你並不愛我。」
「我能,」她低語。「哦,喬伊,我真的能。」
他好沮喪,幾乎說不出話來。「我希望你不要這麼做。我就要離開了。我有一個機會在等我,我寧死也不願放棄。」
「沒有一個女孩能改變你的心意?」
喬伊知道米娜不會喜歡真正的答案,但他必須對她誠實.「沒有女孩能改變我的心意,我太想要上空軍官校,沒有任何事能使我留在這兒.」
她羞怯地把他的手拉到胸前。「我們仍然可以做,沒有人知道。」
「你會知道。當有一天你愛上某個人時,你會後悔你的第一次不是和他一起。上帝,米娜,不要讓我這麼難過!打我耳光或什麼吧!「她的雙峰填滿他的手心,那感覺令他發狂。
她向前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他感覺她的身體一顫一顫地在哭泣,忍不住伸手摟住她。
「你總是這麼特殊,」她抽泣地說道。「你一定要這麼理性嗎?」
「你想冒險在十六歲就懷孕嗎?」
這句話止住她的哭泣,使她坐正。「哦,我以為你會有……不是每個男孩都帶著嗎?」
「我想沒有,就算我有也無所謂。我不想和任何人發生牽扯,因為,無論如何,我一定要上官校。而且,你也太年輕了。」
你止不住吃吃笑起來。「我和你一樣老。」
「那麼,我們都太年輕了。」
「你不年輕。」她嚴肅地雙手捧著他的臉。「你一點也不年輕,我想,這大概就是你中途停止的原因。其它的男孩都會迫不及待地月兌掉他們的褲子,活像火燒似地。不過,讓我們做個協議好嗎?」
「什麼樣的協議?」
「我們仍然是朋友,是不是?」
「當然。」
「那麼,我們要繼續維持君子之交,不要再做這種事,因為,當你停止時,令我傷心得受不了。你照你的計劃去科羅拉多,我也正常地過我的日子。我可能會結?。但如果我沒有,你找一個夏天回來,那時,我們都己經夠老了。你願意當我的第一個愛人嗎?」
「那不會把我留在魯斯鎮。」他堅定地說。
「我沒那樣指望。但這個協議成嗎?」
他相信歲月可以改變很多事情,他也知道她極可能會結婚。如果沒有……或許。
「如果到時候你還願意,好,我們訂約。」
她伸出手,他們嚴肅地握手訂約。然後,她吻他,開始穿上衣物。
他回到家時,瑪莉還在等他,眼中有明顯的憂慮之色。她站起來,拉緊睡袍腰帶。「你還好吧?」她問。「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我很好,一切順利。」
然後,他看出她的焦慮是真正的恐懼。她踫踫他的胳臂。「你沒有看見有人……」她停了停,又說︰「沒有朝你的車開槍,或企圖在路上撞你?」
「沒有,一切平靜。」他們相望片刻,喬伊終于明白,她是害怕同樣的事情會發生在他的身上,更嚴重的是,她知道他決定涉險以引出真凶。
他清了清喉嚨。「爸睡了嗎?」
「沒有。」渥夫站在門口輕聲說道。他只穿一條牛仔褲,目光堅定。「我要確定你安全回來。這情況就像眼看著丹尼走進獅子穴。」
「可是,丹尼平安歸來,不是嗎?我也是。其實很好玩,全班的人都去了。」
瑪莉微笑,心中的恐懼卸了大半。孩子們知道喬伊如果只身去參加舞會,場面一定會鬧得很難看,因此商量好大家去給他當靠山,讓派對中的每個人都知道他已經被接受。
渥夫伸出手,瑪莉便走向他。現在,她可以入睡了。她所愛的這兩個男人又安全地度過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