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吳朗晨抬頭看見進門客人,微微愣了一下,才又續道,「歡迎光臨。」
葉凱邦看見吳朗晨竟然在鎮中心的連鎖速食餐廳打工,也愣了一會。
早餐時段人不多,僅開放一個櫃台,就算不想與她直接接觸,也只能排到她那個櫃台去,誰教他今天突發奇想想吃酥酥脆脆的薯餅。
進了門又退出,太過明顯,他還是硬著頭皮排隊了。
他的前方只有一個客人,很快的就輪到他了。
吳朗晨像與他不相識般,公式化的為他點餐。她暗中特別注意了一下,他的腳似乎痊愈得差不多了,已不需拄拐杖,若不仔細看,看不出他是略拖著左腳走的。
點好餐,葉凱邦站到一旁等候。
他看著吳朗晨俐落的點餐、準備飲料,除了點餐時望向客人的眼楮以外,其他時候絕對不亂瞟,就算到了一個定點也會很快的別開眼去,葉凱邦曉得她一定又看到了什麼。
靶覺得出來她並不樂于見到,也極力避免被察覺,以低調的姿態過日子。他不太能想像像她這樣常可以看到陰界好兄弟的日子要怎麼過,像他啥都不怕,就怕鬼,電影鬼片是絕對列為拒絕往來戶。噴血噴很大、開膛剖月復、斷手斷腳、強尸片等他都能看得津津有味,就是來無影去無蹤,在天空飄來飄去,時不時讓人肩膀沉重的鬼片他可是連瞄都不行。
但萬萬沒想到,數個月前,他的肩膀就坐著一只貓。
扁回想,他就忍不住要顫抖。
還好這貓並沒有惡意,甚至還救了他一命。盡避如此,他一樣怕鬼,甚至因為肯定了這世間有鬼,更讓他恐懼。
住院的那段期間,他一定得開著小燈才能入睡(要不是醫院規定大燈得關掉,他是絕對開上二十四小時的)。出院後,本來晚上入睡可以接受屋內一片昏暗的他,也非得開盞小夜燈才行。
他這種看不到、只能確定有好兄弟存在的人都怕成這樣了,那吳朗晨又是怎麼生活的?
還是說看久便習慣,不在乎了?
若他像她一樣看得見,會不會也不怕了?
有沒有可能,當他熟悉了那個世界的情形,就會發現自己的恐懼是件可笑的事情?
說真格的,就算是吳朗晨說他肩上坐只貓的那段時間,他別說看到形體了,連個白影都沒瞄到過,就連他家來福都還是跟他很熱絡,好像那只貓根本不存在一樣。
會不會有種可能,並不是那方面的事都像電影里頭演的那麼可怕,讓人膽寒,它說不定也是有溫暖的小筆事,就像他被個貓魂救了一樣。
是啊,他是被救了,可不是被害了,甚至那個從不跟人打交道……母親也說她幾乎不曾跟她聊過天……總是端著一張冷臉的吳朗晨還特別對他提出警告,為的不就是要保全他的小命。
這麼說來,他實在是沒有資格去恐懼啊!
他忽然像得了天啟一樣,整個人豁然開朗起來。
他甚至有個沖動想要跟吳朗晨好好聊聊,談談那個世界的事,說不定他會從此不再害怕,更不會一听到「鬼」字就想拔足狂奔。
「先生。先生?葉1邦!」
葉凱邦一頓回神,發現是吳朗晨叫他。
「你的餐點好了。」吳朗晨沒好氣的道。
發什麼呆啊?叫了好幾聲都沒回應。
「喔,好。」葉凱邦接過發票跟裝著餐點的紙袋。「你上班到幾點?」吳朗晨微蹙了眉頭,壓低了嗓,「你現在又沒怎樣。」
旁人或許一頭霧水,但葉凱邦一听便知他現在肩膀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不明物體坐在上頭舌忝腳掌。
有個看得見的人在身邊其實不錯啊。他忽然如此覺得。至少他不會再疑神疑鬼了。
打從知道曾經有只貓坐在他肩頭,他可是肩膀稍微一緊就胡思亂想,但以後他若有疑慮就問一下吳朗晨,就不會庸人自擾了不是?
他忽然覺得吳朗晨的背後散發著救世的光芒……拯救他這個怕鬼的小孬。「她兩點下班。」旁邊的同事一臉賊笑的回,誤以為葉凱邦是想追求吳朗
晨。
吳朗晨回頭輕瞪了多嘴的同事一眼。
「我知道了,謝謝。」葉凱邦拿著餐點走出速食餐廳。
冬天的早晨,即使已經七點,天空還是像罩了層薄紗,霧蒙蒙的。
可是,他卻覺得精神愉快,舒暢的像走在明朗的春日。
兩點下班時間到,吳朗晨走出店門,果然看到在廊柱下等候的葉凱邦。
他還真是不死心。
她實在不太想跟他聊到那方面的事,但既然他想糾纏不休,那就讓他一次怕個夠,離她遠遠的算了!
她賭氣的想著。
「要喝咖啡嗎?」葉凱邦微笑問道。
她臉色看起來挺臭,他一點都不懷疑她會立馬掉頭而去。
他曾經因為太過急切,而對她說話口氣不太好,人家擺臭臉也是難免。
嗚……她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卻是自私的將害怕的情緒發泄在人家身上,被臭臉對待也是剛好而已。
吳朗晨指著斜對面的一家復合式餐廳,「我還沒吃中飯。」
「那就順便。」人家肯賞臉便是好事,就算她要把餐廳內的餐點全叫一次他也願意。
進了餐廳後,吳朗晨點了火鍋,葉凱邦則叫了份下午茶套餐……草莓巧克力鮮女乃油蛋糕與卡布奇諾。
吳朗晨瞟了眼以厚厚鮮女乃油與切片草莓連結巧克力海綿蛋糕,上層草莓還淋了巧克力糖漿的草莓巧克力鮮女乃油蛋糕,再看葉凱邦在卡布奇諾女乃泡上灑的不是肉桂粉而是巧克力粉,心里不由得想,這男人的口味真是與眾不同……跟一般男人不同。
察覺到她的好奇注視,葉凱邦抬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喜歡吃甜的。」但願她不會覺得他很娘。
他只是愛吃甜、怕鬼,其他部分都很有男子氣概的喔。
她點頭,「看得出來。」
「你討厭喜歡吃甜的男人?」他忍不住問。
她討不討厭關他什麼事?
「喔,那是你的自由。」她冷淡的回。
被冰塊砸臉的葉凱邦不會輕易退卻的。
就說他是有男子氣概的咩,怎可能受到一點小挫折就龜縮了。
「你喜歡吃甜的嗎?」葉凱邦在咖啡里加了一整包糖。
好吧,她的確也喜歡吃甜甜的蛋糕還有巧克力。
但她要維持有些許冷酷的印象,給他難以親近的感覺,免得他以後又纏著她問好兄弟的事情。
她一點都不想提這方面的事情,她討厭看到別人因為她看得見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而給予的恐懼忌憚目光。
火鍋送上來,吳朗晨將食材放入鍋內,敲開蛋殼,分離了蛋白與蛋黃,將蛋黃放入沙茶醬內,俐落的攪拌均勻。
「找我什麼事,說吧。」她淡聲道。
今日,她要為難他,讓他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晃。
「我想你也猜得到是有關哪方面的事。」
「嗯。」她神色漠然的放了肉片下去涮。
牛肉放入鍋內七秒鐘就得撈起,她默默的在心里讀著秒數。
「是不是每次我去便利商店的時候,你看著我都是在看……跟著我的……靈?」他雖然覺得自己應該比較釋然了,不過要他說出那個字,還是沒那麼容易啊!
「嗯。」七秒時間到,迅速撈起。
「每次都看得到?」
「嗯。」沾上濃郁的蛋黃沙茶醬,一口塞進嘴里。嗯,好吃。
「別人的也看得見?」
「嗯。」她拿起湯匙,撈起已經煮熟的豆腐。
「請問,」他挺直背脊,「它們會對人怎樣嗎?我的意思是說,譬如睡覺的時候拉腳,洗頭的時候扯頭發之類的?」這種事情問她一定最清楚了,電影上演的、書上寫的都不見得是真的。
她挑起單眉,藉此壓抑想笑的沖動,「你恐怖片看太多了。」
況且在他身上的靈從未有帶著惡意的。
其實這也是她好奇之處。
她看過很多,但就只有他,像是每個靈都是為了幫助他而存在的。
「但我有感覺。」他神色嚴肅道。
「有人睡覺拉你腳?」
「不,是我發生車禍時,有東西從我的頭的左邊狠狠的踹過來。」他邊說邊帶動作,「像這樣,狠狠的踹過來。你不是說那是只貓嗎,就一只貓用力朝我的頭踹下去的感覺。」說不定踹他的時候還像李小龍,嘴里喊著「阿達」!
「所以如果它們拉我腳,我一定會感覺得到的吧?」
「那其實也不太容易的。」吳朗晨保持淡定道,免得被他夸張的動作惹笑了,讓他以為她好相處,為了滿足好奇心,三不五時來煩她……這種人她也見識多了。「平常它們跟煙霧一樣輕飄飄的,若要讓你有感覺,需花費很大的集中力,通常用個一次元神就要散了吧。」
「這你也知道?」果然問她是對的,以後可以封她個「神鬼博士」!
那是因為她親眼見到之前絆他一腳的狗兒在伸出腳前,就像遇到天敵,呈現備戰狀態,毛都要豎起來了。
由此可知,要讓人感覺到它們的存在,並非像電影描寫的那樣輕而易舉。「久了就知道了。」她輕描淡寫帶過。
「喔。」他低頭吃了幾口蛋糕。「那別人身邊有跟的,你也看得到?」
「你不是唯一一個。」他並不特別,好嗎?哼。
「那隔壁桌的有嗎?」他指著隔壁的一對情侶,充滿好奇。
聞言,吳朗晨面色一僵,看著他充滿好奇的臉,一股怒氣上涌。
從小到大遇過的歧見還不夠少嗎?
她受夠了這樣的好奇。
不是對她退避三舍,就是把她當動物園里頭的猴子,葉凱邦剛好這兩種地雷都踩過,她氣得想直接翻桌。
他跟一般人,也沒什麼兩樣!
就算在他身邊圍繞的靈都是溫暖的、和善的,都是來幫他的,但這並不代表他就特別,甚至因為觀感的落差而更讓人討厭!
發現此點的她十分生氣、失望,還有更多的難過。
「沒有。但是你後面有。」她決定嚇他一嚇,嚇死他的好奇心!
「我後面?」他轉過頭去,「後面沒人……」他頸後的寒毛迅速豎起。
「那個女的正看著你呢,應該是過馬路的時候就跟著你了吧。」她略帶得意的看著他越來越蒼白的臉,「她現在坐來你旁邊了,好像對你的蛋糕很感興趣,你要不要分一口給她吃?」
「呃……」他的嗓音在發顫,「她為什麼跟著我?」
「我哪知道,可能想吃蛋糕吧。」哼哼哼,怕了喔?「你就移過去,說要請她吃蛋糕就好。」
「我……如果不請她吃……會怎樣嗎?」老天爺啊,他心跳急速得快爆破胸腔了。
他收回前言,他還是很怕很怕啊!
「我不知道耶。」她聳了下肩,「可能會一直跟著你,直到你願意分她吃蛋糕為止吧。」
葉凱邦用力抹了抹額上的冷汗,雙手顫抖的將蛋糕移到旁邊的空位上。
「你要說,請你吃啊。」
「請……請你吃……」
「咖啡也請她喝一下吧。」
「好……咖、咖啡……請你喝……」他一個不小心,竟把咖啡推翻了,熱燙燙的液體灑上桌面,噴濺上了空椅。
「糟糕!」他慌忙站起身,「有沒有被燙到?」
「沒有啊。」咖啡又不是倒向她這邊。
「我是問說跟著我的……那位小姐,有沒有被燙到?」他充滿著急的問。听到他的疑問,吳朗晨再也無法忍耐,抱著肚子,近乎崩潰的大笑了。
「哈哈哈……啊炳哈……」他竟然問有沒有被燙到,問那個「鬼」……太好笑了!
餐廳內的客人好奇的同時轉過頭來,望著尷尬窘立的葉凱邦以及笑得抱住椅背的吳朗晨。
她爆出笑聲時,葉凱邦才發現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
誰听說過好兄弟會被燙到的?
謗本連都沒有啊!
他實在是太緊張害怕了,才會腦子完全無法思考。
「不好意思。」葉凱邦揚手請來服務生擦干桌椅上的咖啡殘漬,並又重點了一杯卡布奇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