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下午,下了一場對流雨,顆粒大而圓,敲在窗玻璃上更是清脆。
汪思涵伸手撩開窗簾,指尖在玻璃上刮出聲響,她的心像打在窗上的水滴,漸漸地匯集成流,流到谷底,找不到新的出口宣泄,只好愈積愈多,終于循著淚腺,從眼角的缺口潺潺落下,在臉上留下兩道淡淡的痕跡。
今天是她最該高興的日子嗎?好象不是。
一大早,天上還有些微弱的星光,江母就拉開喉嚨,吹著起床號,叫醒這個家和左右鄰舍,自己興奮得睡不著覺,也不準她和江父作夢,拿著一張單子,要他們照單全收大掃除。要不是父親太過于溫馴好欺侮,彎腰駝背地拖地擦窗,她于心不忍,否則說什麼也不會稱母親的心,當他們是牛馬使喚。
她的叛逆遲來了二十年,而且來得不是時候,跟自己的終身大事過不去。
一樣看窗,兩樣心情。
汪母雖然心里頭嘀咕這場急雨下得太突兀,不過該來的跑不掉,她總算撥得雲開見日出,現在的心情好比長恨歌里頭數句︰汪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早知如此,她多生幾個會下金蛋的母雞,榮華富貴享不荊不過,像汪思涵這樣的逆女,多生幾個,只怕是無福消受,早把她給活活氣死了。自己的婚姻大事,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既不上美容院洗頭,又不化妝,一點女人應有的虛榮都沒有,竟有瞎貓踫到死耗子的好運道。偏偏她周秀美生不逢時,若換作她晚生個二十年,憑她的容貌、機智,現在應是名門富豪家里的大少女乃女乃,而不是市井小民。
她對歲月的感傷,多虧有了金錢撫平,拉皮整型再創第二春。
兩個站在窗口的女人,同時看到門外衣冠華麗的余家人,可是心情卻交換了,汪思涵喜上眉稍,汪母卻額眉深鎖。
電鈴響起,門一拉開,汪父的笑臉在看到余氏夫妻身後的辜東漢時僵住了,而辜東漢也有些倉皇失措,但是他們兩人都很快掩飾住彼此的驚愕。
「伯父,這位是家父、家母,還有姨丈,他姓辜,代表今天的媒人。」余力耕神采飛揚,逐一介紹家人。
「余先生、余太太、辜先生請坐,請喝茶,內人和小女一會兒就下來。」
從樓梯上卻只走下汪思涵一人,清秀的臉蛋、樸素的衣著,像塊璞玉內蘊耀眼的光芒。她面帶羞答答的紅霞,使余力耕好生憐惜,當他們的眼神交馳的那一刻,柔情蜜意的電波,連在場的人部有了輕微觸電的感受。
「涵涵,你媽呢?」
「她說頭痛,不能下樓招待客人,一切由爸作主。」她牽了牽嘴角,歉然一笑。
「好,那我們就找個最近的黃道吉日,為他們文定。」汪父快人快語。
「汪先生,家里有沒有什麼特別的習俗?或是聘金需要多少?禮要幾樣?」余媽媽很仔細的問。
「我們沒有習俗,一切隨他們年輕人的意思。」
「等一下!」半途殺出個程咬金。汪母這一聲叫得大家目瞪口呆,她目光灼灼地巡視每個人,最後停在辜東漢的臉上,眼里閃過一絲痛楚與憎恨,然後故作高貴的樣子,頭抬得高高的,不可一世地走下樓來。「余先生、余太大,很抱歉讓你們白跑一趟。我改變主意了,不打算高攀你們余家少爺。」她站著說話,擺明下逐客令的氣焰。
半晌,客廳里的空氣凝止了,震驚使他們不知該如何言語,只有汪忠國和辜東漢臉上除了平淡的表情外,看不出一點意外。
「伯母,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今天只是形式上的提親。」余力耕急了。
「我又沒收你的訂金,也沒和你寫下賣身契,為何不能片面毀約?」汪母冷笑,有一種痛快的感覺貫穿她的全身。是的,她的快樂是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在古代,她一定是個劊子手。
「秀美!你胡說些什麼?」汪父咆哮。
「我胡說?你心里有數。」這麼多年來的苦難,全拜汪忠國一個狼心狗肺的袍澤所賜,周秀美不信他會忘記,那個人即使化成灰,他們夫妻一樣撿得出他的骨頭。
「年輕人的事,我們不必扯遠。」汪父輕咳一聲,意義深遠。
「女兒是我一個人生的,我有權決定她的一切。」
又不是無性生殖,不經過受精就可以懷孕生子。汪思涵抓到母親話中的語玻「你這樣只顧自己的喜樂,會斷送女兒一生的幸福。」
「汪太大,是不是我家力耕做了什麼不對的事?如果有,我代他向你賠不是,您大人大量,別跟晚輩計較。」余媽媽溫柔的音調,一听就知是個知書達理的貴婦。
「余太大,不好意思,我只是突然想把女兒多留在身邊幾年,舍不得她太早嫁。」汪母酸酸的說,心里妒忌雍容華貴的余母,身旁有個中年紳士;不像她的,是看得不想看的白發糟老頭。
「不急,不急,先訂婚,晚個幾年再結婚也無所謂。」
「不,余太太,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所以我是打算用招贅的方式,為我們汪家留後。」汪母故意刁難。
招贅?母親什麼時候生了顆善心,會肯為父親的子嗣著想?難不成剛才的頭痛,痛壞了腦神經?汪思涵決定靜靜地觀看這出戲的結局。
「這--」
「這根本就不用考慮,我沒有這種迂腐的觀念,只要思涵嫁的人品性好、心地好,愛她護她,我就滿足了。」汪父說出心目中女婿的條件,余力耕是拿了個滿分,好得不得了的乘龍快婿。
「死老頭,我可不希望將來在陰間見到你列祖列宗被唾罵。」汪母搪塞之詞。
「你大可放心,汪家早有後了。」
「那是在大陸,不是台灣」,我還不認帳呢! 汪母倨傲的說。
「無理取鬧。」要不是多年來容忍成習慣,汪父真想不顧家丑外揚,打得這個瘋婆子滿地找牙。
「除了招贅,難道沒有別的法子?」余母想知道底限。
「很為難對不對?余太太,你有你的立場,我也要顧我的,所以我們互相不勉強。」汪母打了個勝仗,以一抵六。
「伯母,將來我跟思涵生的孩子,一個過繼汪姓也無妨。」余力耕退一步。
「現在社會亂,治安不好,政局不穩,交通危險,我怕一個不夠。」
「秀美,你這是雞蛋里挑骨頭。」汪父神情十分激動。
「汪太太,年輕人最重要是兩情相悅,你何苦拆散他們?」辜東漢沉不住氣。
「我是苦,但這是汪家和余家的事,沒你說話的份。」汪母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是沒有人性了,女兒算什麼?比起她墊伏多年的仇恨,微不足道啊!
她痛苦,全是因為這個女兒,她下地獄;女兒就是她的陪葬品。
「秀美,來者是客,你有點風度。」汪父嘆了口氣,孽啊!
「我是想對他們客客氣氣的,但是我不願意嫁女兒,他們又何苦糾纏不清?」汪母這是打了人喊救命。
「思涵能嫁到余家,是她的福氣。」辜東漢有苦難言。
「哈哈哈!她是個無福之人,跟了她窮酸的爹,注定這一輩子苦命。」是啊,誰生做她的孩子,誰就受她的折磨,汪母偏執地大笑。
汪思涵開始有了懷疑,她和母親之間,究竟孰是孰非?就像先有雞,還是先有雞蛋的問題一樣,大肚子嫁人,是母體的錯?或是胎兒的錯?誰該為一時的負責?如果都不想負責,誰又該為生負責?
「伯母,你是不是嫌六百萬太少了?我可以再加,一千萬如何?」余力耕自以為是,說出秘密。
「什麼六百萬、一千萬?」余父、余母瞪大眼楮看著他。
「我又不是賣女兒,就算你開天價,我也不賣。」汪母一副清高的模樣。
「不用求她,你們都不用低聲下氣了,我早就過了不需要監護人的年齡,她管不著我嫁誰。」她不再坐以待斃。
「汪思涵,你這目無尊長的不肖女。」汪母一巴掌摑去,打得汪思涵臉上五指痕鮮明,自己的手心更是又痛又麻。她是打給別人看的,看了心疼。
「打得好,媽,我要你一毛錢都拿不到,哈哈哈。」汪思涵雙手一展,不要任何人靠近她。
「你敢私奔!我就去法院告你遺棄。」汪母惡人先告狀。
「去吧!法院會當收到張笑話狀紙,在報紙上大肆渲染,滑天下之大稽。」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張小臉萬念俱灰,再也待不下去了。
「你不許出去。」汪母厲聲警告。
「有本事你打斷我的腿。」
「思涵,等等我。」余力耕急欲退出門,擔心她想不開。「爸、媽,麻煩你們坐姨丈的車先回去。」活在這樣的家,思涵難為了,他肝腸寸斷。
「我要去警察局告你們誘拐。」汪母兩手抓住門框,放下狠話。
「告什麼?未成年?還是逼良為娼?」辜東漢拉開她的手,嘲笑她的無知。
「滾,滾,都給我滾出去。」
「余先生、余太大,實在對不起,內人諸多不是,害你們受委屈了。」汪父一路賠不是陪到車旁。
他看了一眼辜東漢,搖了搖頭,像是問他這是誰的錯?
上一代的恩怨,禍延小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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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思涵決定和余力耕公證結婚,為了避免汪母鬧場,他們不請客,以報紙刊登結婚啟事,通告諸親好友。
這對余家而言,雖然有些遺憾,但余家坦然接受這樁不能鋪張的喜事,只要有情人終成眷屬。
婉拒余家留她夜宿的好意後,坐在余力耕的積架車里,汪思涵不發一言的靜謐,顯然是視回家為畏途。尤其是車行到華江橋上時,她一聲迭一聲的嘆息,挨進余力耕的心坎里,對她的別扭又氣又好笑。
「不想回家,就不要勉強。」余力耕皺皺鼻,一只手游移到她的肩膀。
她打蒼蠅似拍開他不規矩的手,撇了撇嘴。「不回家睡哪兒?公園?車站?」
「睡我家。你害羞,當然就是上賓館了。」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你臭美。」
「你安一百二十個心,我會等到新婚之夜時,再行周公之禮。」
「哼!你這雙毛手、這對毛腳會安分守己嗎?」除非天塌下來。她斜瞄他。
他若有所思的遲疑,接著嘴角綻開一小朵痴情花。「放心,只有我的嘴會不安于室。」心湖已被春風吹得波紋蕩漾。
「我就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
「司機我當,油錢我出,住宿費也是我掏腰包,你是不是應該有所回饋?」他不但精打細算,甚至還要連本帶利討回。
「奸商…」她是已上了出海的賊船,呼天天不靈,喊地地不應。
「要像我這樣奸詐,才會成功。」他開懷大笑。
「可是……我明天上班怎麼辦?」
「明天你打個電話去公司請假,然後回家收拾行李。我在房地產上有投資,目前手上有三間空房子,你可以選擇一間暫時棲身,等婚後再依禮俗回娘家看看你媽氣消了沒?」他早有安排。
「如果沒消呢?」
「生米煮成熟飯的事,不認也得認。」突然一個緊急煞車,他用柔情的眼神她。「好了,下車吧,今天我們就在這家香豪過夜。」
她對他關愛的眼神和霓虹閃爍的招牌,感到背脊發涼、手腳發麻,一陣虛月兌無力,有如上斷頭台前的恐懼。
從下車開始,她的頭一直低低地看著鞋子,在入門口听到計算機「歡迎光臨 的語音時,著實嚇了她一大跳,緊接著是余力耕在計算機選房的目錄欄前尋她開心,用興奮的語氣介紹各式套房︰這間是電動圓房,那間設有按摩浴猓?∮幸患涫潛贛腥?屢?????制?拄埽?叩枚??己焯蹋?鋇嬌?梅棵潘?希??獠潘閃絲諂???鶩反蛄扛煥鎏沒實摹??彀。 ???飩小?
「這浴室怎麼是透明的,裹外不是都看得一目了然!」她直覺又是余力耕的陰謀。「不行,我要求換房間。」
「這里是賓館,男歡女愛的伊甸園,當然要引人遐思,不信你換十間,都是一樣的毛玻璃。」他邊說邊月兌鞋、月兌襪、月兌襯衫。
「你要干外麼?」她戒備地問。
「洗澡啊,一身臭汗怎麼睡?」他打著赤膊,露出健美的身材。
「那我呢?」她發出蚊子般的呢喃。
「你可以選擇跟我一起洗個鴛鴦浴,或是在外面偷窺,長針眼。」
「我看電視。」她得救似的發現。
其實,她哪有心情看電視,浴室里傳出的淅瀝聲,和他忽高忽泜的歌喉,使她總會情不自禁往那兒看一眼。朦朧的玻璃鏡面,隱約看得見他的身影。還真教她有些意亂情迷。她索性關掉電視,往窗口站,蒼穹里綴滿著繁星點點,一顆顆閃爍的光芒,有如她起起伏伏的心跳聲,撲通撲通訴說著,醉了,醉了,醉了。
余力耕躡手躡腳走到她身後,濕淋淋的上身貼住她的背,雙手環在她的胸前,偏著頭正想品嘗她光滑的頸項,手卻硬是先被狠咬了一口,痛不堪言。
「你上輩子大概是獵犬,沒事就喜歡磨牙。」
她好整以暇轉身,天啊!又是一次尖叫。「余力耕,你怎麼可以只穿一條短褲就跑出浴室?」她生氣,臉蛋像紅隻果,不知是氣的?還是臊的?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攤開雙手讓她看得夠。「這就是我一向的睡衣,又名國王的新衣。」他嘻皮笑臉。
她撇過臉,聲音濃濁,「我要去洗澡了,你不準偷看。」
「玻璃上霧氣那麼重,就算我想看,霧也不讓我看。」他了無生趣的說。
一遍又一遍再一遍,她拿著肥皂出氣,從一塊洗成一片,薄而透明,但她仍平靜不下來。出了這個門,會是怎麼樣的情形?想到這里,她渾身滾燙,只好一遍又一遍再一遍讓水澆熄她熱情如火的身子。該穿什麼出這個門?想到這里,她眉峰拉攏,心緒紊亂。不能太做作,又不能太浪蕩,只好取中庸之道,穿襯衣上床。
是啊,反正是睡覺,兩眼閉上一直到天明,不就是睡覺這麼一回事嘛!當它是平常在家睡。可是,好難哦!她是幻想過他躺在身旁的情景,這回美夢成真,她反而驚慌失措。
她大概在浴室里連洗帶想整整用了一個鐘頭,出來時只見內側床位旁留了一盞暈黃的小燈,余力耕鼻息均勻地睡著了。
不過,她身子才剛擺平,余力耕一個翻身就趴上她身,他的重量、他的眼神、他的體溫,壓得她喘不過氣,心猛地一緊,她想她快窒息了,快不能呼吸了。
余力耕在感覺到自己yu\望高張後,緊急煞車,推開已然上身的汪思涵,快速地沖去浴室沖涼。
再回到床上後,他摟著背對他的愛人說︰「我愛你,好愛你。」
「那你為什麼推開我?」她沒感覺到事態嚴重。
「為了你的白紗禮服,我願意等到你載上我的戒指後,再好好疼你。」
「那一天還要多久?」
「很快,值得我們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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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思涵像個小偷似的躲在房里打包,趁著汪父打太極拳、汪母作春秋大夢時,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家。她整理好行李,還要寫一封信給父親,為避免大家踫個正著,她和余力耕約好中午十二點見。這個時間家里正好空無一人,解決民生大計去了,所以她又可以神不知鬼不覺離開。
伏在桌上寫信時,她听見父親開門回來的聲音,眼眶溢出了淚來,一滴滴暈在信紙上,悲由心中起。
這個家,她最舍不得的就是父親,要不是父親的大陸行尋到根,她說什麼都要長伴父親膝下;至于母親,她完全沒有眷戀,只是不懂母親為何對她恨之入骨。從小到大,她沒見過外公、外婆,母親明明是在台灣土生土長,為何像平空生下來的人?
長大後才知道,母親的親人把她掃地出門,不認她是周家的女兒,因為當時鄉下觀念保守,覺得嫁個又老又丑又沒錢的外省老芋仔是恥唇,所以母親只剩女兒和丈夫兩個親人。不過,她似乎是將所有的怨恨都算在他們的頭上,是他們害了她的,她根深柢固的篤定。
不知為了什麼?門外有砸玻璃的聲音混合著母親又尖又銳的大吼。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我雖老,但沒有老眼昏花,涵涵一點都不像我,生下來時我就有感覺了,只是我寧願相信她是我的親骨肉。」
她懷疑自己耳塞了,是不是漏听了些什麼?姓汪姓了三十一年,今天她卻要改姓了,不是冠夫姓,是換父姓。誰才是她親生的父親?原來又是個什麼樣的姓?
捂著眼,淚水自指縫無聲沁出,她全身無由地顫悸,唇色更是泛白得嚇人。
「你什麼時候確定她是他的?」
「涵涵有個酷像他的鼻梁,何況我的血液是型,你是型,我們怎麼可能生出型的小孩?但是他是型,連上兄弟們捐血時,因為他的血特殊,叫什麼……什麼陰性,涵涵不也是這種罕見的血型。」
對啊!第一次上學繳戶口簿時,她曾經問過父親為何一家人的血型都不一樣?父親說他的是筆設,母親的血是她左邊英文字,父親就應該是她右邊英文字,可是父親太懶惰了,心里知道就好,卻懶得去訂正。他還說涵涵好可憐,生病時父母都幫不上忙。
謊言,一派胡言,她若失血,只有她親生父親才救得了她。
「你為什麼不揭穿我們?」
「如果我當時不收留你們母女,你可能會拋棄她一個人重新來過,而她的生命就會是個悲劇,我不忍心她受苦。」
那麼她會是個棄嬰,在孤兒院長大,和現在的人生比,哪個會活得較淋灕盡致?不,這是完全不能相提並論的。
因為她得了最完整、浩大的父愛。
「你倒是演得很像個父親。」
「秀美,我不是在演戲,我對涵涵是真心疼愛。她是個與眾不同的孩子,生下來就會對人笑,那麼地可愛,要不是你被仇恨蒙蔽,你會發現沒有好好愛這個女兒,是你一生最大的遺憾。」
汪忠國一字一句的愛,挑起她痛不欲生的苦楚。為什麼她不是他親生的?為什麼她的血液里流的不是他的血?為什麼?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對她好?她的親爹對我無情無義,父債子還,我當然不會放過他的種。」
「她也是你的女兒呀!」
「對,想到這點我心也會痛,也想對她好,可是她愈長愈像他,我就愈來愈無法對她好,看到她有如見他,你說我情何以堪?」
沒有任何時候比這一刻更讓她同情母親,母親受的苦竟是那麼的多,想愛又不能愛,想恨又恨不下,真是情何以堪!
「上一代的恩怨,就此煙消雲散吧!」
「你真是偉大,他出賣你,自己捅的樓子讓你背黑鍋,害你拚死拚活半輩子的軍餉、國宅統統還給國家替他債債,你反倒一點怨言都沒有。」
「因為他給了我涵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