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彎月如勾高掛天空中,滿天璀璨的星河像瓖在黑絨上的鑽石,美得教人不忍睡去。
余力耕輕撫汪思涵又密又黑的睫毛,他希望她快快清醒,共享這般良辰美景,不要沉睡不起,今晚千萬不要再貪睡。已經整整三天了,她沒有張開過眼,不知道他回來了,也不知道他守候了她兩天,卻是沒合過眼。
當接飛機的人不是汪思涵,而是李媚虹的那一勀牽??男謀懷溝滋涂樟恕S繞涫搶蠲暮縹趙謔種瀉窈竦囊壞?掌??裎兆×宋耷櫚謀拮櫻?鶯蕕乇攄姿?男模?腥繆瓢統曰屏??薹 捌喑?K淙惶?シ縞劍?酥ゃぐ鎦キ閎??墑且慘?筆氯爍┤茲獻鋝潘閌???源?ぐ炊 ?諢?〉牡緇巴ク鎪?苯喲虻劫臣訝飼籩ゅ?獠胖?烙懈齦?蟺惱鷙車茸潘???切┬掌?訝恍甕?現劍?謁?男鬧校?宋拮肪恐?狻?
他不敢睡去,因為他要是第一個映在她黑瞳里的人;又想睡去,因為他想在夢中與她相會,告訴她他是多麼地愛她。
連醫生也不了解她為何一直昏迷不醒。沒有理由這樣的,她頭部沒有淤血,沒有腫塊,只有頭皮、臉部、手肘有些擦傷,因為她摔下來時兩手很敏捷地護著了腦部,照理來說半層樓高的台階,所可能造成的最大傷害應該是輕微腦震蕩,怎麼會迄今沒有起色?如果到了明天早上仍無意識,他不排除是病人自己心理因素,為了逃避某些困難,選擇了半生半死的植物人生活方式。
這樣美麗的女人,又有英俊帥氣的男友相伴,已是天底下最幸福不過的了,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她輕生?可能是和這三天都被拒門外的男士有關?現今社會的多角戀愛,真是剪不斷、理還亂的復雜,醫生如是想。
辛人杰心情沮喪到了極點,他不知道為何汪母誓死不讓他進病房半步,卻讓余力耕當特別看護?他曾經是那麼受汪母的歡迎,在汪思涵還是個普通文案時,年初一第一通賀歲電話,六年來都是汪母拔得頭籌,如今物換星移,他這個老板像過時的棉襖,已比不上貂皮大衣溫暖。
蔣天雪一直想取代余力耕,她不是要搶他的功勞,只是不忍看他不眠不休的傻勁,怕是思涵好了,他卻倒下,可是他偏不領情,執拗得像十八王公的靈犬,忠心護主。
余家一伙人也來過醫院,他們拉不走腳底生根的兒子,只好請個看護,照顧相思病病入膏肓的痴心人。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關心汪恩涵為何好端端地會摔下樓梯,在自己家里,走了不下萬遍的樓梯。
當然,汪母編了一個找不出破綻的謊言,她把一切罪過推到辛人杰的頭上,數落他不該給思涵超重的工作,累得思涵頭昏眼花,手腳發軟,才發生了墜樓的意外。
現在大家只擔心汪思涵這最後一夜過得去過不去?辛人杰和田子照坐在門外,蔣天雪和汪母坐在房內沙發上,余力耕守候在病榻旁,握著她蒼白的手,一遍又一遍叫著她的名字。
隨著月亮逐漸向山谷走去,太陽往山頂跑出,大家的心弦愈扯愈緊,彷佛隨時都有可能斷掉。
一道光線從門外射人,連同一個佝樓的身影站在門外。汪父終于趕回來了,他客氣且禮貌地請門外的人進來。「我們一起為思涵加油、禱告!」
「不行,里面地方太窄,容不下這麼多人。」汪母像個門神似的擋在門口。
「秀美,雖然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但是,他們都是關心女兒的朋友,我希望大家都來和思涵說說話,讓她感受到溫暖,不忍心離開這麼美好的世界。」汪父含淚勸她放棄偏執。
汪母吸了吸鼻,退開一步,再也說不出一句反對的話。
「唉!時間不多了,我已經從住院醫生那兒知道大概的情形,思涵極有可能是心理抗拒,所以才不願醒來,我希望大家輕輕地和她說話,用真誠感動她封閉的意識。」汪父說到最後,視線完全模糊了,要不是蔣天雪機靈地攙扶他,他可能是他們當中第一個昏厥過去的人。七十五歲的高齡,一路馬不停蹄從河北鄉下撇輪子、坐火車、搭飛機、趕出租車才奔到醫院,在看到女兒插滿管子的臉孔,他霎時又老了十歲,只怕到時候,天一亮,思涵再不醒來,他也會陪著她一起沉睡。
窗外有些蒙蒙亮,病房里卻愈來愈暗,每個人都難過得說不出話,但是汪父這番話,听起來十分有道理,在醫生束手無策下,只有期待奇跡了。
「思涵,你听見我在叫你嗎?」辛人杰心碎了,他感覺到她的生命力愈來愈薄弱,就將隨著她逐漸透明的膚色而去,霎時喉頭像被一口帶血的濃痰梗住,喑啞干澀的說︰「思涵,我知道你是累了,是我給了你太多工作,壓得你喘不過氣,對不對?你可以跟我說,我會放你一個好長好長的假期,讓你好好地休息,但不是現在,不是躺在醫院里,不要是這張冰冷的床……」他悲傷地把臉埋在她手心,讓她感受到他濕熱的淚水。「你不是想去日本嗎?你不是和小曼、小強約好要帶他們去迪斯耐?你不是想要一輩子守著儷佳人?那你快醒來,六月份的專欄不能沒有你,哦!對不起,我不該再提工作的事,只是你愛儷佳人,儷佳人也愛你,為了它你快快醒來吧! 她的腦筋喪失了活動力,但心卻听見了,可是她不想起來。
「思涵,你怎麼可以忘了欺侮我的樂趣?」田子照俏皮而激昂的說道,他很想改變愁雲慘霧的氣氛,心里卻悲傷不能自己,這個時候,他沒有辦法再戴上小丑的面具,他和大家一樣想痛快地大哭。「你快醒來,天雪說你不當女儐相,她就不結婚了,為了我的幸福,思涵,快睜開眼,我會終身感激你的。」
是子照的聲音,他終于被天雪擄獲了,她的心默默地為他們祝福。
「思涵,不要再睡了。」蔣天雪任由淚水沿腮滴落到床單上,整個人成了淚人兒,從飲泣、啜泣、到痛哭失聲,她只是喃喃的說︰「不要,不要睡了,不要睡了……」
天雪不要哭,我只累了,再讓我睡一下下就好。她的心在說話。
「思涵,我是媽,你快醒過來看看誰在這兒?」秀美淚眼婆娑,在她的內心深處搞不懂這些咸水是真情流露?還是假情假意?她並不愛眼前的女兒,或是說恨遠遠超過母愛,她忍了三十一年的恥唇,可能就在今天再也不必忍了,這原本是個解月兌,為何她又感到不舍?她搖了搖頭,搖掉煩惱,繼續她的戲分。「有你最愛的老爸,他專程從大陸回來看你了;還有你的好朋友,他們為了你一夜未眠;另外一直握你手的是你男朋友,你難道沒感覺到他愛你?快點醒來,媽還想看你穿白紗禮服的樣子,你不能讓媽失望,你不能這麼沒良心拋棄媽,你要媽下半輩子靠誰啊?思涵,你快別睡了,再不醒來,醫生說就是一輩子的活死人,你听到媽說的話沒?我求求你,張開眼!」
是誰這麼聒噪?是母親,她的心怕得打起哆嗦。
「思涵,你一定听得見我的聲音,我是力耕,你不會想忘了我,忘了我們那段美好的時光,忘了這個世界能實現我們的夢。」余力耕見她毫無反應,忍不住抱起她軟綿綿的身子,熱淚盈眶。「不要丟下我,我會承受不了,我會發瘋的,如果你真的不肯為我睜開眼,我還是會愛你、照顧你一輩子,你是我永遠的最愛;如果你肯為我醒來,我向上天發誓,立刻娶你為妻,一輩子疼你、惜你、愛你。」
不要抱我,不要打擾我,讓我靜靜想一下你我之間的事。她的心陷人沉思。
「涵涵,爸好高興你有這些好朋友,為你祈福。」汪父對每一個人點頭致意。「爸剛才向萬能的上帝禱告,請她為我傳話給你。孩子,爸好愛你,爸好想跟你一起看看爸生長的故鄉,那兒好美,是個原始的農村,你想不想陪爸去?」汪父再也感性不起來,他倏地老淚縱橫,哽咽的說︰「我們父女三十一年的緣分,不該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你听爸這句話,爸就求你這一次,醒來吧!女兒,我的寶貝。」
爸爸,不要為我掉眼淚,我不要您傷心,我要見到您。她的心在哭泣,腦在生死一線間掙扎。
余力耕手心傳來微弱的抽動感覺,他驚喜若狂地盯著汪思涵的臉,插著管子的鼻翼隱隱抖動一下,朱紅色的唇輕輕蠕動著,彷佛如蚊子叫般脆弱的申吟發出,他高興得心一時忘了跳動,也不顧現在是什麼時間、什麼地點,瘋狂大叫︰「她醒了,她終于肯醒了。」
「醫生,快叫醫生和護士來。」蔣天雪喜極而泣。
汪思涵眼角噙著淚光,微啟著唇,氣息如游絲般薄弱。她想說話,卻又無力說出,聲帶似乎灼燒得很厲害。
她想說︰「謝謝你們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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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多留了一天觀察,汪思涵在醫生「一切正常」的宣告中出院了。
汪母以掃除厄運為名,特地煮一大鍋豬腳面線去楣,迎接大劫歸來後的新生,而座上客只有余力耕一人。
汪思涵受不了母親大獻殷勤的熱絡,一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滿意」的表情。如果不是有她這個女兒在,從母親頻頻眉目傳情的舉動中,實在像老牛吃女敕草;不過有她在,倒像畢業生里的母女,為同一個男人爭風吃醋。
余力耕擋都擋不住汪母的熱情,他碗里的菜堆成一座小山丘,桌上的好料通通濟進小山丘里,彷佛他才是需要補身子的病人。
汪父食量很小,尤其在看到老婆濃妝艷抹的一張臉後,他食欲全無,隨便扒了半碗飯,幾口清腸、一句請慢用,便退到客廳看新聞。
「余先生,這次要不是有你,我家思涵恐怕就醒不過來了。」江母諂媚的說。
「伯母,您言重了,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完全是大家的真誠和思涵努力的結果。」余力耕不敢居功。
「余先生真是客氣,思涵分明是被你的愛感動了,你還不好意思承認。」
「如果真的是,受感動的人是我。」他多情繾綣地看著恩涵。
汪思涵有意迥避他投財過來的目光,低著頭吃飯,只想趕快喂飽肚子,遠離虛偽的樣板戲。
「說得好,說得好,有你這份心,我可放心把思涵交給你了。」汪母大樂。
「能得到伯母的信賴,是我的榮幸。」他奉承的口吻,今汪思涵不得不抬起頭,斜瞄一眼。
「听你的口氣,是對我女兒很滿意?」汪母明知故問。
「我是真心愛思涵的。」
「那還不快點行動,年輕人打鐵要趁熱,別像老頭子溫溫吞吞,我家的思涵可是很多人排隊搶著來做媒。」汪母施加壓力。
汪思涵心想,她的姓不該多三點水的,不然母親吹噓之辭,可用得上「老王賣瓜,自賣自夸」的俚語。
「在思涵昏迷的時候,我曾經立誓只要她好起來,馬上娶她入門,如果伯父伯母不反對,我希望在這個星期天,雙方家長見面一談。」
一廂情願,汪思涵忿忿地瞅著他,自作主張到時就變成自作自受。
「有我作主就好了,就訂這個星期天來提親,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江母一言九鼎的豪情。
「我想也先微求一下伯父和思涵的意見。」他收到了她不友善的眼神。
「不必,不必,我說話算話,一切包在我身上,沒問題的。」汪母拍胸脯保證。
「喂,拜托,吃飯的基本禮貌是不要邊吃邊聊,口水都嘖到我碗里,教我怎麼吃?」汪思涵氣呼呼地放下筷子,什麼去楣宴!謗本就是鴻門宴,把她賣了,還得要她數鈔票,太過分了!
「恩涵,你不吃就算了,發什麼脾氣!」汪母筷子甩得更大聲。
「伯母,思涵剛出院,身體和精神狀況還不是很好,我們是該多體諒她的。」余力耕虛與委蛇。
「你听听,要不是老媽我燒了好香,你哪里找得到這麼好的男人?」
「謝謝你的好香,我寧願不要。」有這樣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母親,令她坐立難安,食不下咽,全身有如被無名火燙過,又紅又燒,干脆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回房挖地洞躲起來。
「你這死丫頭,竟敢頂嘴!」汪母勃然大怒,但忸怩作態的成分居多。有了金山銀山做靠山,她狹隘的心胸一下子有西湖面那麼寬。
「伯母,您別生氣,讓我上去勸勸思涵。」
不爭氣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一顆顆落在她手中布女圭女圭的臉上。連沒有靈魂的布女圭女圭都為她哭泣,她幾乎要崩潰了,為什麼當時不一覺不醒?如此一來,她也不必再當搖錢樹,甚至可能連累余力耕陪她下地獄。
余力耕貼近她的身後,雙手如銅牆鐵壁般緊緊環住她,頭枕著她的肩,聲音溫柔得教人酥麻欲眩,「你生我的氣嗎?」
「你為什麼要迎合她?」她語音哽咽,鼻酸眼澀,一臉茫然與困惑。
「總比得罪好吧!」
「你已經了解我母親的想法了,你還想紆尊降貴娶個禍害回家,禍延子孫?」她不是虛張聲勢嚇人,是真有這層顧慮。
「為了你,即使是上刀山、下油鍋,我也甘之如飴。」他嘴巴沾了蜂漿。
「我怕這個洞,是無底深淵,一輩子困擾著我們。」
「傻瓜,我們婚後又不住在這兒,以後逢年過節回來盡點心意,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痛。
「她如果要跟我們住呢?」
「我上有父母,又是長子,這是不可能的。」
「一大筆的聘金?」
「如果錢能滿足她,再多的錢我都給得起,最好是賣斷方式。」
「力耕,我不是說錢多少的問題,而是你父母听見我母親獅子大張口後的反應。他們會看輕我,我恐怕在余家永遠都抬不起頭了。」她轉過身來,嘆息連連。
「不會的,我父母是明事理的人,不會以偏概全,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
「我……」她心亂如麻。
「噓,不要說話,讓我好好看看從陰曹地府回來的人,有沒有不一樣的地方?」這個時候,一吻解千愁。
汪恩涵顫悸了一下,血液似月兌韁野馬在每條脈管盡情奔放,久違的熱情,使她雙頰酡紅,眼迷心眩,雙手如蛇纏住他的頸項,饑渴又大膽地反應他的吻。
余力耕大腦接到了她似火濃情的訊號,血脈憤張,心如鼓擊,體溫急遽上升到了沸點,更加激動、煽情地她的唇。
當他們吻得渾然忘我時,門口響起砰砰的敲門聲,兩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硬生生地一分為二,眼里都有依依不舍的流連。
「思涵,爸可以進來嗎?」
汪思涵拉開了門。「爸,請進。」
「余先生,思涵曾在信上約略提過你的人,在醫院時我也見到你對思涵的心意,我非常放心地把女兒交給你,但我不希望連她母親也移交給你。」汪父語重心長,在周秀美的字典中,沒有滿足二字,余力耕必須要有防患未然的打算。
「伯父,我不懂您的意思。」余力耕如墜雲霧中。
「思涵不只是嫁給你,而是嫁到你的家庭,所以她的幸福,和你及你的家人息息相關。」汪父憂心仲仲。
「這點不會成問題的,思涵是個好女孩,我父母見過後也是贊賞有加。」
「可是她母親嗜財如命,會影響到長輩的看法,尤其是擺明了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的威脅口吻,你是可以容忍,但你父母親能接受嗎?」
「我懂了,我先瞞著我父母和伯母談好條件,以免思涵往後難做人。」他恍然。
「謝謝你體諒我保護女兒的心。」
「我更要謝謝伯父,要不是您的愛,思涵是不可能醒來的。」他了然于心。
這對父女的感情,才是真正的海枯石攔,親情永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