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討厭我吧?」
從一開始就刻意冷淡,欺侮人後沒一句「對不起」,甚至放棄擁有禮物的機會,執意搶走一對丑惡而無用的女圭女圭,只為跟她作對。
她知道他討厭她,每次面對他,她總會顯得特別得盛氣凌人、任意妄為;其實平時她不是這樣的,她雖然依然自我獨斷,但至少會給人留三分余地,這是她身為杜氏千金的教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只要遇上他,就會次次破功,變得無理取鬧。
成童張了張嘴,垂著雙眼的杜非煙,沒有發現他欲言又止的矛盾神情。
為什麼要討厭?從小到大,每個人都夸非煙好漂亮、好聰明,以後一定有很多很多人會喜歡非煙,而又聰明、又漂亮的非煙,值得最好的那個。
雖然心里很不舒服,但討厭就討厭吧!反正……她大概也很討厭他,他做了那麼令人討厭的事情……一個月後,各奔東西,她與他也不會有更多的聯系。
杜非煙又仔細地看了看女圭女圭,才小心翼翼地遞給了成童,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上樓。
成童靜靜地望著她修長優美的背影,冷淡從容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迷惘。
在晚餐之前,兩個人一個在樓上、一個在樓下,沒有撞在一起,自然沒有說上一句話;杜非煙斂神靜氣,待回過神來,書架子上方的時鐘正好顯示六點。
她下樓時恰好遇上上樓的成童。
成童輕輕地笑,「正想叫你吃飯,有特別想吃什麼嗎?」
杜非煙搖搖頭,一句「你把我帶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不送我回家」的、充滿杜大小姐風格的埋怨,已經到了喉嚨口,但不知怎的,出口的卻是︰「回餐廳吧!」
成童多瞧了她幾眼,大概在想杜大小姐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好說話了。
杜非煙旁若無人地逕自從他身邊走過,眉毛都沒有動一下,「早上試過一次,既沒拉肚子,也沒有難吃到食不下咽的地步,還算不錯了,我沒心情再當一次實驗品。」
或許成童等的就是這樣一句話,凌厲而驕傲,截然自我而刻薄;他微微聳起了眉頭,表情卻從驚訝變回了淡然,唇角依然如勾,只是略帶一分自嘲、一分冷然。
杜非煙恍若未覺,靜靜地走自己的路,只是心頭一片空。
原來他心里認為她就是這樣的人,根深蒂固;而她不能作任何辯解,因為她便是這樣,沒有一點掩飾地自我而驕傲,活得囂張肆意而任性。
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她何須緬懷?落落自在,走自己的路就好。
兩人在「硝煙彌漫」的餐廳解決完晚餐。
在育幼院里稍稍緩和的氣氛,再次變得劍拔弩張,杜非煙並沒有特意跟成童針鋒相對,但眉角眼梢都染上了三分凌厲的自傲,沒有高跟鞋支持的她,明明個子嬌嬌小小,但那微微垂著的明眸、清澈驕傲的眼神,分明透著一股居高臨下、只可遠觀的拒絕意味。
成童有時受不了這種氛圍,出口不善,她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語氣驕囂,眼角透一點譏誚;他記憶里,這便是杜大小姐的真實面目,但是見過了那種溫柔純善的笑,他開始有些不確定,然後更加想要挖掘她內心的部份,而無法滿足于這樣對峙的局面。
成童在櫃台付完帳,沒有在第一時間追上去,他望著等在門口的杜非煙,縴細單薄的背脊挺得筆直,一張俏臉一半隱入黑暗,一半在燈光下閃耀,水女敕的紅唇拉成一直線,驕傲恣意如同開屏的孔雀,卻偏偏散發出令人心疼的委屈。
她為什麼突然凌厲到鋒芒畢露?是因為他做了什麼不該做的嗎?
晚上,杜非煙繼續鳩佔鵲巢的惡行,堂而皇之地霸佔了書房,而成童放棄了樓下的沙發,抱著筆電佔了書房的一張單人沙發。
杜非煙強迫自己全神貫注地吸收書本內容,眼楮卻仿佛失去了控制,總是偷偷地瞄向身後的成童,書房里沒有多余的設施,筆電只能架在並起的雙腿上,為了保持大腿平衡,他只能踮起腳尖,長時間下來,難免會產生酸痛。
而他顯然也感覺不甚舒服,一連換了幾個姿勢,眉峰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
杜非煙咬了咬嘴巴,干脆地闔上書本,物歸原主,離開了書房,來個眼不見為淨。
成童感受到她不為人所知的體貼,在背後悄悄地彎了眉毛,聲音卻正正經經,听不出一絲笑意︰「你可以住在書房旁邊的那間客房,新的睡衣放在床頭櫃里,新的洗漱用品已經放在洗手間了。」
這些東西在杜非煙來之前已經準備妥當,他本來就打算讓她住在這里,畢竟近水樓台先得月嘛!後來考慮到自己一對上她,就變得異常薄弱、不堪一擊的自制力,才把她帶到了可可的房間。
除了簡單的日常用品,在那間客房的櫃子里,還塞滿了她所習慣的品牌的衣物,讓她穿可可的衣服,主要是為了磨一磨她的稜角;好吧,他承認這也是為了滿足他的惡趣味,學生版清清純純的杜非煙,一想起來,小骯里就會升起一團火來。
杜非煙收住腳步,扭過臉問︰「有誰住餅?」她只想知道,孔可可有沒有住餅。
成童狐疑地看她一眼,「你有必要知道嗎?」
杜非煙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成童的避而不答反而讓她更加不悅,冷冷說︰「確實沒有必要;請問成先生洗手間有空氣清新劑嗎?不管誰住餅,噴個半瓶基本上就沒什麼問題了。」
成童彎下的眉毛又被氣得翹了上去。
杜非煙勾了勾唇角,瀟灑轉身,心里卻死死打著一個結,一點也無法瀟灑起來。
今天他幾乎整天跟她在一起,哪有什麼時間特意準備客房的必須用品?所以,這些東西是為另一個人而準備,十有八、九一定是那個孔可可吧?
明明告訴自己走自己的路,不要理會成童的私生活,但是她的心卻不由自主……
雖然跟成童相處得摩擦不斷,但杜非煙必須承認,在小鎮的每一天都過得異常充實,如魚得水。
她在大學里也曾當過家教,為了鍛煉自己的交際能力,對像一般是要參加聯考的高中生。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耐心十足的人,又是嬌慣了的人,遇到把她的話當耳邊風的高中生,她從不手軟,學生最討厭哪門課,她就硬是逼著學生念,把課文內容抄個三遍,或者一個晚上把生硬的古文一字不漏地背出來;論嬌氣、論氣焰、論大牌,高中生怎麼比得過她?幾個回合硬撐下來,基本上就會舉白旗投降了。
這應該屬于她生活里唯一接近「平民」的日子,洋溢著鮮活的氣息。
不過,這些日子都埋在了記憶的底層,大學畢業進入杜氏後,心高氣傲的她禁不得別人說她走後門,只好埋頭苦干,在短時間內提出自己獨特的想法,對公司的某些設計理念,大刀闊斧地進行了修改,有目共睹的成績,成功讓許多人閉嘴,承認了她的能力。
但之後鋪天蓋地的工作讓她沒了空閑時間,甚至沒空回憶,自然疏忽了某些或許她也追求過的一些東西;而今,她月兌離了冰冷先進的辦公室,和令人眼花撩亂的絢麗色彩,心里某處的渴望重新被喚起,原來,樸實無華的生活,她並不排斥。
一個多星期以來,她大部份的時間都用來面對單純天真的女乃女圭女圭,略微空閑的晚上,她就在客房里挑燈夜讀,研究幼兒教育。
只是偶爾會想起家,怕爹地、媽咪擔心她,成童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說他有她爹地的號碼,已經打過去報了平安,只說她傷心過度,跑到一個風景秀美的小鎮轉換心情去了。
這個家伙說謊好像從來不用打草稿!杜非煙一邊月復誹,一邊想要從他口中拿到爹地、媽咪的電話號碼,但他嘴巴死緊,跟蚌殼似的,半天撬不出一個字來。
她問他是不是根本沒有聯絡她爹地,因為他怎麼可能會有她爹地的手機號碼?但他只是冷冷地拋下一句「愛信不信」,眼角上挑,分明一臉「偏不給你逃跑機會」的神色,看得她越發不爽了;她的人格可是非常禁得起檢驗的!說不走就不走,為了女圭女圭她都視死如歸了。
成童無所謂地撇了撇嘴角,帶絲俏皮的狡猾。
他的工作似乎很忙,除了第一天,他陪她在育幼院待了一上午,之後的時間,都一頭栽進筆電,偶爾接個電話,面容冷肅,漆黑的眸一片冷厲。
他雖然對她也不假辭色,時常板著一張冷臉,但她隱約覺得,這兩種冷是不同的。
「漂漂姐姐,有漂漂紅點點哦!」
女乃聲女乃氣的呼喚把她從繁雜的思緒里拉了出來,杜非煙彎起唇角,「不是告訴過洋洋了嗎?姐姐姓杜,叫非煙,可以叫我杜姐姐,或者非煙姐姐。」
漂漂姐姐……這稱呼讓她一陣惡寒,她實在敬謝不敏。
四、五歲的女乃女圭女圭倔強得要命,固執己見地重復︰「漂漂姐姐、姐姐漂亮。」
糾正無果,面對一個只到她大腿高的粉雕玉琢的孩子,打,不舍得;罵,開不了口,她再大小姐脾氣,也只能乖乖向他舉起白旗妥協。
在女乃女圭女圭的指點下,杜非煙挽起袖口,果然在手腕處有一顆鮮紅的凸點。
老院長眼尖,也瞧見了︰「大概是蚊子,成先生也太不注意小節了,你待會兒跟我拿一盒蚊香回去,保證你今晚睡得安安穩穩的。」
杜非煙不好意思地應了聲。
成童毫不避諱的態度,再加上小V那張唯恐天下不知的大嘴巴,她現今住在成童那兒的事情,整個小鎮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開始她還會像征性地辯駁幾句,現在她已經認命了,這個小鎮的人都很固執己見,有自己的一番論調,跟頭牛似的。
她低頭揉揉紅紅的小凸點,有些麻癢;這個成童對她實在太不貼心了,連蚊香都沒有為她準備,如果住進來的是孔可可,他鐵定二話不說迅速把一切準備就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