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愛情故事 第3章(3)
作者︰桑堤

在剛剛的一陣混亂後,雨烈已經沒有什麼想上課的心情了,但礙于彥玖的威脅,他實在是沒辦法違背彥玖的意思隨便翹課。

彥玖的身分除了是EVENNIGHT的公關長、他們的大哥哥之外,還是警大畢業的。警大畢業不做警察跑來做夜店公關,彥玖的腦袋不是一般的高深莫測。雨烈有時候懷疑,彥玖說不定養了許多眼線,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彥玖知道,甚至連他翹課去了哪里都瞞不過彥玖的眼楮。

所以他只能拖著沉重的腳步、蹣跚的步伐,走向校門口,盡避心里有千萬個不願意。

「你不能進去。」他對著腳邊的多多這麼說,多多理解似的叫了一聲。

「所以,你要在校門口等我下課嗎?」多多的尾巴開始搖晃起來。

「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可以的話叫一聲。」

多多抬頭看向雨烈的眼楮,堅定的叫了一聲。雨烈蹲子,思考了一下,似乎是在琢磨語句的用字。

「是的話叫一聲,不是的話叫兩聲。」

雨烈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嘴唇,「我只听花墨硯說過,李沫宇不喜歡男生,但沒想到這麼嚴重……」他停頓了一下,「其實她是……害怕男生嗎?」

「汪!」

「異性恐懼癥?」

「汪!」

「你是怕我太靠近她,才對我有敵意?」

「……汪!」多多偏頭思考了一下,但還是叫了一聲。

「你知道原因嗎?」

「汪汪汪!」叫了選項之外的三聲。

「三聲是指……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汪!」肯定的叫了一聲。

「花墨硯知道嗎?我指的是沫宇害怕男生的事。」

「汪?」多多不是很確定。

「那,最後一個問題……」雨烈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沉重地吐出,「你覺得,沫宇的異性恐懼癥,是花墨硯害的嗎?」

「汪!」這一聲特別大聲,多多咬牙切齒地吼出。

「好吧!我知道了。」說完,雨烈起身。

對于多多的回答,雨烈並不感到意外。他隱隱約約感覺到,沫宇與花墨硯之間有一道堅實的隔閡,堅固到兩人不知該如何打破。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兩人總是背對著背站在牆的兩側,卻不肯轉過身來。

就算有牆隔著,只要轉過身,就能將聲音傳至對方。

雨烈是這麼想著。他雖然自身的問題看不清楚,但對于旁人的情況他卻能看得透徹。或許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他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過身來,「花墨硯並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壞。」他堅定的看著多多的眼楮,「無論你們相不相信。」

相對于雨烈堅定的目光,多多撇身,以沉默代替回答。

此時的雨烈並不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到多多的身影。

「你們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藍紫挑著眉,冰冷的目光巡視眾人,這麼問著。由于她壓抑著即將爆發的怒氣,導致她的聲音比平常更為低沉。環視一圈之後,將目光定格在陸煒的身上。半個小時前,眼前這個男人的一通電話,將她從香甜的睡夢中強迫拉起,還讓她得知一則令她幾乎抓狂的消息──沫宇因這群臭男人的關系,恐懼癥發作而昏倒。當她一見到陸煒,二話不說先揍個扎扎實實的一拳。除此之外,陸煒還想要落跑,她只好半拖半拉半威脅半恐嚇的將陸煒抓到醫院。

不得已接收藍紫問句的陸煒,低著頭不敢說話,一旁的詠羲見狀也不敢吭聲。

如果彥玖在就好了。陸煒不自覺地想著。從剛剛他一踏進病房,就沒看見彥玖的身影,詠羲說他去上廁所。

上廁所哪會這麼久?分明是落跑了。

然後留下他們兩個弱不禁風的小男人,面對藍紫這個大魔王,唯唯諾諾地噤若寒蟬,沒人來解救他們。陸煒低著頭偷偷的把目光移向躺在床上昏睡的沫宇,心里祈禱著她能立刻睜開眼楮阻止即將發怒的藍紫。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想法很懦弱,身為藍紫男朋友的他居然沒辦法使她息怒。有的時候男女之間的權力關系是女大男小,天秤偶爾也會斜擺到另外一邊。

「沫沫是怎麼昏倒的?」藍紫見陸煒和詠羲閉著嘴,深吸一口氣,再問了這麼一句。

陸煒和詠羲對看一眼,眼神交流之下詠羲再度低下頭,擅自決定讓陸煒直接承受藍紫的目光。對于詠羲的背叛行為,陸煒在心里罵了一句髒話。

「撞到、受傷、攙扶、昏倒。」他是緊閉著眼講完這串字詞的,因為他沒有勇氣看藍紫此時的表情。

「你是說,沫沫撞到一個人,跌倒之後還受了傷,那個人為了要攙扶她所以踫到了她,沫沫才因此昏倒?」

「賓果。」

詠羲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陸煒只是講了幾個語詞,藍紫是怎麼憑著幾句詞語拼湊出一串完整的句子?而且與當時的情況一模一樣。就某種層面而言,陸煒與藍紫簡直是天作之合,認真起來沒人能夠參與其中。

「撞到沫沫的是誰?」藍紫問。

「林雨烈。」如同你丟我接的游戲,陸煒回答著。

「又是安妮小弟啊?」

「對,安妮。」

安妮是誰?詠羲疑惑的眨著眼。從他們的對話听起來,安妮應該是雨烈,但為什麼要叫他安呢?處在狀況外的詠羲完全模不著頭緒,雖然想問,但他覺得這個問題還是先擱置在一邊比較好。

「所以……她沒事了嗎?」

詠羲見氣氛漸漸和緩,試探性地小聲問道。藍紫瞥了他一眼,想嚇嚇他說︰「沫宇再也不會醒過來了。」看他的反應會怎麼樣,但曾听陸煒說詠羲好像有些膽小,藍紫想想因此作罷。

──沒辦法嚇他好不甘心。

「雖然她之前也昏倒過,我還是有點擔心……不過詳細情形應該要問彥玖吧?跟醫生對談的不是他嗎?」藍紫臉上的表情仿佛訴說著「跟彥玖來醫院的不是你嗎?為什麼要問我?」,但她如果直接這麼說的話,應該會讓詠羲更緊張吧?話說回來,彥玖去哪了?

一連串的問號都得不到解答,藍紫突然覺得這群男生真是沒用,除了會制造麻煩外,什麼都不會。唯一可靠的彥玖又不知為何而消失,被遺留下來的兩個人像一盤散沙,拿不定主意。詠羲本來就是習慣依靠別人且常猶豫不決的類型,陸煒應該是因為忙了一夜,疲倦使他的腦子無法正常思考,所以他剛剛說的都是簡短的語詞,而非完整的句子。

此時的藍紫只能轉頭,凝視著沫宇安詳睡著的表情。

這應該是她最放松的時刻,平常的她隨時警戒著,對待周遭的事物冰冷且畏懼。高中時期情況更甚,沫宇完全不會說話。跟她說話時,她總是把眼神移開,偶爾她也會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看著藍紫,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如同沒有靈魂依附一樣。

藍紫幾乎忘記她們是怎麼成為朋友的,忘記她們怎麼從獨立的兩個個體,變成互相依賴的群體。

她的目光從沫宇的臉上移向陸煒,這時陸煒仿佛讀出她的心似的,雙眼也直視著藍紫。

在他們目光交接的那一剎那,病房的門突然開啟。

「這房間怎麼充滿了含情脈脈的氛圍?」走進來的彥玖唇邊帶著淺淺的梨窩,揮了揮手上提著的咖啡,溫暖的笑道。

他在講這句話的同時,身後仿佛環繞著淡淡的聖圈光芒。如一陣溫煦的微風,彥玖走近陸煒身旁,輕輕地拍著他的肩,手指似乎有股電流,陸煒全身僵直著動也不敢動。

彥玖安撫完陸煒後,沖著正面對他的藍紫燦爛一笑,無預警接收笑容的藍紫,嘴邊尷尬的牽動著。

三方人對看著沉默了一些時間後,處在氛圍外的詠羲率先發言打破這片沉默︰「呃……我們剛剛談到哪了?」

「剛好談到彥玖,說曹操曹操就來了。」藍紫心里慶幸著詠羲的提問,因為她可以順勢回答調整自己尷尬的情緒,事實上她也放松多了。

「說到我?什麼事?」彥玖小心翼翼地將一袋咖啡輕輕的放在床邊的小茶幾上,將咖啡一一分送給在場的人。

「我們在擔心沫宇的情況,想說你應該會比較清楚,但你不在。」

陸煒邊說邊小口啜著手中的熱咖啡,看起來也比剛才放松許多。不過,出乎意料的,他一講完,彥玖並沒有把話接下去,而是睜著一雙微笑眼盯著陸煒。

「我說了什麼?還是我的臉怎麼了嗎?」陸煒疑惑的模模自己的臉頰,思考著剛剛的對話有什麼錯誤的地方。

彥玖听聞搖搖頭,將臉轉向藍紫︰「你應該明白沫宇的癥狀是心理作用產生的吧?」

「我知道。雖然不是很明白她是遭遇了什麼事而變成這樣的,她也不願意跟我說,但我明白她的癥狀是心理影響生理的作用。」藍紫點點頭,表情卻有些擔心與無奈。

「我跟醫生說,她最近發作的很頻繁。雖然是我們害的……」彥玖滿臉歉意的搔著頭,「不過他說,如果將沫宇的病放著不管,很有可能會發生一些無法挽回的事情。」

「是因為她的心理承受趨近于飽和了嗎?」悶著不說,一個人的心可以承受多少東西?陸煒低著頭沉思。他曾經阻止藍紫過度干涉沫宇的事,如今想來,他的決定似乎才是錯的。

「一方面是,另一方面則是拖太久了。」彥玖的腦袋快速運轉著,哪種說法會使他的想法更淺顯易懂,「就像是滾雪球,越滾越大,時間越久越難痊愈、傷害就越大。」

「她不懂得開口求救。總是沉默,等我主動問她是否需要幫助,她才開口。」如果不問,她就不講。像在圖書館時,也都是閉著嘴被動的等別人去救她。藍紫感覺有些沉重,她不曉得應該幫著還是放手讓沫宇自己面對。她想起陸煒曾經要她不要過度插手,此時她困惑了,究竟該怎麼做才正確?

無論是插手或放手,這個結永遠都需要當事人來解。

「總之,現階段是沒事了。如果她醒來的話,就讓她回家沒關系。」身高較高的彥玖溫柔的揉了揉陸煒沉思的腦袋,弄亂他的頭發後將他推向藍紫的身邊,目光移向睡著的沫宇,「你們不用擔心,擔心也沒用。她睡了那麼久應該也快醒了。」

就算她永遠都沉默著不說,只要讓她知道有人陪在她的身邊、關心著她,不就好了嗎?

藍紫深鎖的眉頭逐漸松開,彥玖傳遞的訊息她收到後,勾起陸煒的手臂,笑著點點頭。

下午六點的放學鐘聲一響,許多高三生背起沉重的書包、踏著蹣跚的步伐,有的交頭接耳,有的低頭不語。他們拖著長長的影子,追逐著逐漸落下的夕陽,目的地是校門口。但出了校門之後,卻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林雨烈跟在這群緩慢前進的隊伍之中,他走出校門,低頭尋找一個毛茸茸的身影。

怎麼也找不著。

在不斷移動的人腿叢林中,雨烈看不見與他承諾的身影。說好要在校門口等他,卻不知道跑哪去了?

到底去了哪里?

他站在來來往往的人影中,除了放學的人潮,還有附近下班的行人。許多人形成一片黑色的竹林,不停地增長、縮短、前進、後退、快速或緩慢的行進。他只能站在中間,如一個基準點映襯著身旁一直變換移動的風景。偶爾被推擠,但他沒力氣反推回去,隨著浪潮不斷漂流。

之後,他有時被洋流沖走,有時鴨子劃水,有時水母漂漂了一陣子。當他再度抬頭,他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再也熟悉不過的地方。

手伸進背包的口袋,模索著冰冷的金屬感,握在手心使其逐漸溫熱。然後,他將它歸屬至屬于它的孔中,轉動、聲響。門開了。踏著綿延往上的階梯,總計有五層樓。大腿的肌肉有點酸,膝蓋正發出不妙的聲響,他扶著扶手,靠著意志力往上。到了轉身,拿起另一支金屬,開了門。

他在前陽台月兌了鞋,跨過門檻看到地上干掉的血跡。把他父親送入醫院後,他就再也沒有踏入這個客廳。那血跡已呈黯淡的咖啡色,微微像是不小心滴在地上的咖啡漬,和平堅定地依附在白色的地板上。

看了有些礙眼,他放下背負在後的東西,走進浴室拿起拖把,隨便沖了水之後,一路滴著水回到客廳。

一次又一次來回拖著,濕答答的,那咖啡色的污漬不斷轉淡,最後消失不見。他轉身,將目標轉向他父親的房間。那可必須花掉他好多工夫。

兩個小時後,當他把全家的血跡處理完後,累得癱在沙發上休息,思緒月兌離他的腦袋,眼皮沉重地無法負荷其他的重量。

他睡著了,沉穩地睡了。

六個小時後,凌晨兩點多,他與其他人一樣,飛往夢境的國度時,台北發生了4.2震級的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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