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麼事了,蘇主編?」單墨一面幫她打開電腦一面試探性地問。
「也沒什麼大事。」蘇奐伊坐下來,手指輕巧地撥過頸間的大波浪,即便是氣極也可以神色自若地說出以下的話,「不過是被《東最》的記者拍到我的生活照了。」
「啊?!」眾小編們聞言皆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巴,終于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蘇主編平常最重視的就是她的儀態和妝容,那可是半點差池都不能有的!追求完美的她從來都是用一副無懈可擊的自然妝面向眾人,即使是編輯部里也沒有第二個人見過她卸妝以後的樣子……沒想到這次竟然——
「哼,竟然假扮成物業管理的人員來偷拍照片,還真虧他們想得出來。」聲音依舊在笑。蘇奐伊順手端起桌上的熱咖啡抿了一口,濃密的眼睫垂下來,巧妙地遮住了她眸底的異樣光華,「不過我倒是好奇,他們究竟是從哪里打听到我的公寓住址的呢?」
不經意抬眼的瞬間,犀利的目光已經從單墨、泉吟和Candy的臉上逐一掃過,將她們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
單墨習慣性地撓撓頭,「會不會是跟蹤來的哦?」都能私裝竊听器和攝像頭,還有什麼事是《東最》的人干不出來的?
「我的車上裝有特殊的防跟蹤警報系統。誰要有跟蹤的意圖我都會察覺。所以——」濃咖啡的熱氣依依繚繞,蘇奐伊眼里的笑容卻愈加凝冷,「他們極有可能是從我的熟人那里打听來的情報。」
而整個編輯部里知道她家公寓地址且擁有辦公室鑰匙的只有兩個人︰單墨和Candy。看來目標又清晰了不少。蘇奐伊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只不過——單墨一向大大咧咧又口無遮攔的,沒準是她說漏了嘴讓旁人听去了也說不一定……
「呃,這是七大彩妝,蘇主編看看行不行?」幾分鐘之後,泉吟有些後怕地將打印出來的彩稿遞過去。現在的蘇主編真的很恐怖呢,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蘇奐伊隨意瞥了一眼,「Noproblem.」她爽快地接過彩稿,而這時候Candy也已經幫她聯系好——「梅琳小姐說她二十分鐘之內會到。」
「很好。那麼,我現在就是義務的彩妝模特了。」蘇奐伊笑著站起身,神色恢復了自信與從容,「在那些照片沒被《東最》刊登出來之前,我會主動將自己的素顏公之于眾——滿足那些人的窺、私、欲!」
書上說的「先下手為強」,大概就是如此了吧。竟然想造她蘇奐伊的負面新聞?哼,記住了——後、果、自、負!
等蘇奐伊被精心化上各式彩妝並拍好妝前與妝後的對比照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忙碌了一整天的工作人員相互道別。
「辛苦大家了。明天見。」
「明天見。」
越走越遠的人群里不知是誰嬉笑著說出的話︰「哈哈是呀,明明就是天生麗質嘛,其實蘇主編根本不用擔心那些《東最》的記者把照片公布出去的……」
直到走出雜志社,蘇奐伊這才有空去翻看手機。一見屏幕上顯示的二十幾個未接電話,不由得微微一訝,「是他打來的?」
電話號碼顯示的是同一個人——鄰安旬以及那些電話之前還有他的一條短信︰我就在市中心,一起吃個飯怎麼樣?
來不及考慮更多,蘇奐伊趕緊撥了電話回去,等了好久才被對方接通,「喂,鄰安旬?」微笑的聲音滿是歉意,「抱歉啊,我今天很忙,到現在才看到短信。」
電話那頭的聲音淡淡的,隱約還透著些困倦的沙啞︰「沒事。」
鄰安旬揉揉眼楮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靠著車窗睡著了。他的車就停在離商貿大廈最近的街口,透過擋風玻璃望向外面的天,夜還沒有完全降臨,不遠的地方卻已是夜火通明,霓虹燈五彩斑斕映著都市男女暖融融的帶笑的臉。已經這麼晚了……
些許自嘲的笑意浮上嘴角。他竟然,等她的電話等睡著了?更可笑的是——他特意蹺了同行模特們的聚餐將車開到她們公司樓下,只是想見她一面!那種類似于亟不可待的心情越發不可收,便只任它在漫無回應的等待中逐漸熬成冰涼……
炳,真是他的一廂情願!自回國以來的這麼長時間,他愈加克制不住對她的思念,直到在大年夜晚的夢中出現了她的身影——夢里他吻了她,她的唇上有一種清淡的甜味,微微泛著苦。身後是漫天煙火,她揉著濕潤的眼楮朝她展顏而笑,說不出的明媚動人。
原來相思真能催人狂。所以不再自欺欺人地否認自己的心意,所以推辭了許多國外的行程安排唯獨接下國內的一樁,甚至讓躋身服裝界名流的母親說動EVE服裝公司邀請《顏樓女性》作全程實錄——可惜所有出自真心的友好與讓步,在她眼里根本形同虛設!
鄰安旬深吸口氣,壓下滿心的波瀾,而後露出微笑,「抱歉,剛才打擾到蘇主編正事了吧?」他問得隨意,听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而他這樣波瀾不驚的情緒反而更讓蘇奐伊為難,「你不會生氣了吧?」她聲音乖巧,「好啦好啦,不要生氣了,鄰大模特。我們現在就見面,好不好?」她一面從包里掏出車鑰匙一面急急地往車庫走去,「你在哪?」
「不了,我已經回去了。」鄰安旬順口撒了個謊,話說出來卻連自己都覺得鬼使神差,「沒關系,我知道蘇主編一直很忙。」他毫不在意地笑笑。
「真的,不好意思了……」蘇奐伊喃喃自語。心里莫名泛起一股失落,似乎是頭一次這樣懊惱自己的失誤——盡避那是微不足道的,「要不改天,我請你怎麼樣?」
「……」鄰安旬忽然竟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即便那個「好」字說出口根本不費吹灰之力,「那就改天再說吧。我還有事,先掛了。」
吧脆地闔上手機蓋後,鄰安旬抬眼看到擋風玻璃上笑得極度勉強的自己的倒影。又在瞬間抿住嘴角的笑容,真虛偽,再這樣笑下去就變成第二個她了!那一刻,他的心底無端升起了一股厭惡——厭惡現在的自己,太言不由衷的自己……
「真苛刻。」電話被對方無情掛斷,蘇奐伊的眼里掠過一抹細銳的諷刺,猛然想起什麼,便當即打了個電話給另一個男人,「喂,角律師?」
……
「哦,已經出差回來了嗎,呵呵……那真是辛苦了。」
……
「現在?當然可以……嗯好,那我等你。」
幾分鐘之後,鄰安旬清楚地望著那輛女乃白色的甲殼蟲從自己的車前開過,在路口的地方停下來,然後打開車門,讓那個文質彬彬的男人坐上去。正是去年在街上見過一面,和她關系匪淺的律師,角植。
直到那抹白消失在眼簾,鄰安旬依舊怔怔地望著那個方向出神。那一瞬之間竟忘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里?仿佛所有憑空的等待就是為了被她拒絕,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她將另一個男人載上車,揚長而去。真像個天大的笑話——于他鄰安旬而言。
正失神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是Jasmine打來的。
「Eric……」醉意朦朧的聲音,說著含糊不清的英文,「怎麼辦,我找不到家了,過來接我好不好……」
「Jasmine,你知道我不喜歡晚上出門。」鄰安旬淡淡地拒絕了她,不留一絲余地。
「不要這樣,Eric……這里不黑,真的一點都不黑……你看,這里到處都是燈……」Jasmine噎淚的聲音已經近乎乞求,「Eric……我想見你……很想很想……」緊接著入耳的是一陣混亂的嘈雜聲,她又改用蹩腳的中文朝身邊人大吼︰「滾——滾遠一點!我男人馬上就要來接我了!去死吧!你、媽、才、失、戀、了!」
鄰安旬的眉頭不滿地皺在一起。並不喜歡酒精這種東西,尤其是當女人沾上了它——似乎借著酒興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撒潑胡鬧,甚至扯著嗓子哭得昏天暗地,令他實在很難消受。盡避在他身邊這樣的女人並不少見。
然而短暫的沉默後他卻輕笑出聲,聲音更是出奇的溫柔︰「你在哪?我去接你。」他轉了方向盤。沒發現,自己眼里的深沉竟像是某種報復一樣。
炳、哈!想想真是好笑啊,有什麼值得耿耿于懷的呢?蘇奐伊的身邊不缺男人,而他鄰安旬身邊,同樣不缺女人——平局而已。
豪華的四星級賓館里,鄰安旬將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Jasmine扶進了房間。
模特們都是招搖餅市慣了的,尤其是像他們這樣的超級名模。這一路過來,但凡見到他們的人都禁不住好奇頻頻回頭觀望。似乎——剛才又被閑職狗仔隊們拍到照片了吧?嘖。茶色的眸光略微變沉,而後化為釋然。無所謂,反正他早就當慣了「緋聞之星」了。
「好好休息吧。」鄰安旬將Jasmine放到床上,為她蓋好被子,「記住,以後別再喝那麼多酒了。我不會再接你第二次。」輕漫到無情的話語,不管她會不會听見。
此刻,相比于Jasmine的爛醉,鄰安旬反而清醒了不少,也終于意識到自己行為的荒誕——他這樣算是和蘇奐伊賭氣嗎?嗤,簡直像個傻瓜,明知道她根本就不會在乎!
「我回去了。」鄰安旬轉身要走,沒料到床上的女人卻忽然撲過來抱住他——
「Eric……留下來,留下來陪我……」她拉下他的頸子瘋狂地吻他,雨點般的吻迫切而凌亂不堪,如同在等待中支離破碎的心,「不要再這樣懲罰我了……以前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說出那樣的話……我好後悔,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說那樣的話了……原諒我啊,Eric……」
「Jasmine,」鄰安旬理智地推開她,眼里卻有淡淡的笑,「以前的事,我差不多都忘了。」他是那樣決絕地,字字頓頓地告訴她,「但我唯一記得的是,我似乎,並沒有愛過你。」
說著這樣的話也可以問心無愧。確實,他並非單身主義者,卻也絕不是輕易就能動情的人,有過的無非只是一些似有若無的好感罷了——不只是對她Jasmine,也是對之前那些幾乎被他忘干淨了的女人。所以他身邊的女人雖不在少數,卻始終留著該有的底線。就如第一次見面時蘇奐伊所說的——他從來不會留女人過夜。千真萬確。
將Jasmine送回賓館,顯然已經是他格外的「開恩」,甚至連自己都覺得鬼使神差。
「不是這樣的,Eric——」Jasmine歇斯底里地喊,淚眼迷蒙里,只剩了男人決然離去的背影,「哇——」喉嚨口的酒味嗆上來,她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Eric,你是真的,真的很殘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