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無奈,皺了皺眉頭,猛然前進一轉身。霍然眼底滿是捉弄之意,便也在同時向前踏出一大步。
這下可好,眼見兩人就要相撞,卻見年十六腳步虛晃,下一刻已在霍然跟前五丈遠。
「凌虛步,閣下果然是十六公子。」霍然收起刀,拍手叫好,「剛才實在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還望公子海涵。」收起眼底笑意,霍然語氣甚是嚴肅,哪里還有剛才那小混混模樣。
年十六再次含笑,眉眼依舊彎彎,眼中看不見一絲絲不滿,「若是沒別的事,請容十六先走一步!」十六再次望了望天上,有片烏雲緩緩從南邊飄來。
「不,不,不!」霍然連說了三個「不」字,襯著他那個熊樣,年十六看著便又想笑!但想到適才他們一見他笑的反應,便又憋著不笑!
也不知道是老天要與他作對還是怎的,烏雲未近,半晴的天倒是打了個響雷!「轟隆」一聲,響徹天際!
「霍某此次前來,就是……」話消失在一堆「轟隆隆」的雷聲中。他也抬頭望望天,眼神中含著濃重的恨意,只可惜十六只想著如何推月兌,倒也沒注意到。
「天要下雨,請容十六找個地方避雨!」烏雲越來越密集,空氣也是越來越悶熱,片刻後,應該就是大雨了。
年十六只看到霍然臉上的胡子不停地動了又動,估計他是在說些什麼,但是年十六卻是一個字也听不到的!耳邊只有那「轟隆隆」、「轟隆隆」的雷聲。
霍然又抬頭望了望天,深吸了口氣,「我有事找十六公子相助!」這回看你奈我何。
原來他這次,竟是用了「獅子吼」!
渾厚的聲音,足以穿透十幾米的厚牆。更何況這還是空曠的野外,頓時這聲音,蓋過了雷聲,響徹方圓百米!
最痛苦的莫過于年十六。除去神捕之名,霍然的武功,若真在江湖上排名,那最少也是躋身前五!傳說霍然當時追捕柳暗門的第一殺手斷僕,用的也不超過十招!十招後,斷僕用短劍自刎伏法,霍然盛名至此傳開。
眼底盛滿得意的霍然,低頭俯看年十六,他臉上的胡子再次動了動,可是十六一個字也听不進去。耳邊作響的,只有霍然剛剛那句「我有事找十六公子相助」,還有伴著他那強勁內力卷起的呼呼的狂風聲!夏天消暑,若是讓霍大神捕在一旁起風也是不錯的一件事。
霍然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在對牛彈琴了,年十六只是在靜靜地看著他,微笑地看著他,卻是一句話都不回他。
「老大,可能是你剛剛的獅子吼……」一個捕快走了過來,揉了揉發疼的耳朵,抱歉地看了十六一眼,隨即快速地將臉別了過去。這人,不能久看。他的笑,會讓人上癮。現在終于明白,為什麼說書的都會說那些被他救了的人一顆芳心都丟落了。
「是嗎?」霍然也沒多想,照年十六的武功修為,怎麼可能會不防御。也不想想,有誰會在毫無意料的情況下做出抵御。
年十六呆呆地看著二人的對話,他的世界,可真是清淨了啊!當然,包括這捕快說因為霍然的獅子吼已經讓他耳聾的話他也是決計听不見的。是的,他是沒听見的。
「十六公子?」霍然試探性地喊了他一聲,年十六一臉平靜。
「十六公子?!」聲音提高了許多,年十六自巋然不動,宛若最深沉的一座青山。
「十六公子!」這回卻是又一個獅子吼,年十六干淨的眼絲毫不見波動,他只是看起來很是無聊地看著霍然。
倒是霍然身邊的那個捕快——張寒清嘴巴大張,一臉痛苦模樣。
「老大,我的耳朵也是耳朵啊!」張寒清也學著霍然大喊,不過其中差別,可謂一個是天上雲朵,一個是地上泥巴。根本就不是同個等級。
「哼!」霍然憤憤不平!
「你說什麼?」張寒清拉了拉自己的耳朵,大喊。
「哼!」霍然也不看他,就是看著年十六。他的表情,整個都消失在他那一臉大胡子中,任年十六觀察力再強,也猜測不到霍然此時的心境。
「什麼,你在說什麼?」張寒清齜牙咧嘴,兩手不停按著自己的雙耳,「完了完了,我也成聾子了。」
「哼!」霍然還只是「哼」,至于他到底在哼的什麼,沒人知道。年十六不知道,張寒清更是不知道。
「硯生。」霍然朝著那邊正在料理一幫賊人的捕快大喊,只見其中一個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
「老大,有事?」剛剛在那邊就听見他的獅子吼,還好距離不算近,不然現在可能就得和寒清一樣,在這揉耳朵不說,還得看老大的臉色,雖然他那張臉擺給人看的永遠也就是那麼一號表情。
「拿紙筆出來!」霍然還只是看著年十六,盯得年十六渾身不舒服。
那雙眼楮里的東西,太復雜了。復雜得讓他猜不透眼前的這個神捕,到底在打些什麼主意。
被喚為硯生的男子,和張寒清差不多年紀,也就是二十一二,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副紙筆,也沒問霍然到底是要做什麼,就遞了過去。
霍然也沒廢話,「刷刷」便將來意寫明白,並附上自己的歉意。
「霍神捕,只怕十六有心無力!」朝綱亂,世道亂,江湖亦亂。若是江湖中人,那必先把自己和朝廷中人劃清界限,免得牽扯不清。不過年十六倒也沒有江湖人那般講究,他做事向來隨心,若不是師父囑托,他寧願在山中與花草樹木為伴,與飛禽走獸為伍。
霍然不知在紙上又寫了些什麼,年十六的笑容突然僵住,正要開口,霍然又將一張紙遞了過來,這次年十六的眉頭皺了皺,似乎在考慮些什麼。
天色越來越暗,狂風暴雨將至。
另外幾人已拖著那六怪離開了,只剩下霍然和年十六依舊在僵持著。
「啪嗒!」一滴雨落在地上,將整個緊張的氣氛都推至頂點。
霍然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年十六在原地呆了呆,卻也是沒想到堂堂天下第一神捕,脾氣竟是古怪到如此地步。他才邁開第一步,卻整個人突然凌空。
原來霍然竟是從馬背上一把將年十六擄上馬。
「坐穩了。」霍然大喝一聲,策馬奔騰。年十六被他雙臂牢牢穩住在胸前,一時間竟也是動彈不得。
這霍神捕,還真是相當亂來!
外頭的雨下得正歡快,串珠連線似的,將整個世界都蒙上了一層朦朧之色。然而空氣中的清冽之香,卻是毫不示弱,隱隱約約間撲鼻而來。
一間竹屋,一張矮幾,一壺熱茶,一個人,正對著外頭的雨中荷塘沉思。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被霍然強行擄來的年十六。他單手支頜,頭懶懶地歪向一邊,另一只手卻是拿著一個茶杯,傾斜到了一邊,也不知那杯里是裝了茶水沒有。
他目光呆滯,筆直地盯著外頭的荷花,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看荷花。
說來也是奇怪,霍然將年十六扔在這里後,便不見蹤影。這待客之道……不說也罷。這雨,一下起來還真是不打算停了。點點滴滴敲打在片片相連的荷葉上,卻只是听到「刷刷」下雨的聲音。欣然綻放的荷花,頭揚得高高的,沒有頹敗,沒有懼怕,就這樣接受雨的洗禮,在雨中歡快地釋放自己的香氣。
夜雨打金荷?天色雖暗,不過還沒天黑吧!點滴到天明?這倒是有可能。
年十六不是在等霍然,他是在等雨停。外頭這麼大的雨,他也是怕出去後變了個落湯雞,索性就在這里坐著不動。至于霍然到底會不會出現,他倒是一點都不在意。
賞雨品茶,無疑是一件樂事。尤其是在獨自一人時,這種意境更是妙不可言。無奈天總是不讓人好過的。
兩盞茶的時間過後,耳尖的年十六,在听雨的同時,也听到了從後屋傳來的細微的腳步聲。他稍稍換了個姿勢,重新給自己斟了一杯已經涼了的茶。他沒打算喝,只是借著斟茶這個動作換了個姿勢。
接著,他看見了一個人,一個從未打過照面的人。只是,這人……
罷剛進來的人,二話不說,拿了桌上另一個杯子倒了冷茶就喝。狂飲兩杯之後,他像想到什麼似的,又匆匆往屋後走去。
年十六看著他坐下了站起來了出去了,也不說話,就看著屋外的雨簾,繼續發他的呆。
先前霍然說有要事相告,卻是出去後久久不歸,難道是因為這人?
霍然,究竟是去了哪里?
這人,又是誰呢?
年十六起身倒了杯里的冷茶,想到了那人的身高。
那人,若是拿個面紗,掩了自鼻子中間以下的大半張臉,會是什麼樣的呢?年十六此時,心中想的就是這等無聊的事。至于霍然是否安在,他卻也是不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