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說你跟杜俐芊在一起了?」
「嗯哼。」這兩個字真是應付麻煩問題的最佳利器。
蘇洺禹不置可否,利用語助詞應付上門八卦的陳宣白。
這個損友,逢年過節連個影子也不見,一踫到八卦就聞風而至。
「她跟她那個糾纏不清的男友分開了沒?」
陳宣白連這都知道?醫院的八卦網真不簡單。
蘇洺禹臉上有密密麻麻的黑線,無奈嘆口氣。
「分了吧!」
「要問個清楚,別糊里糊涂幫人養女友,到時候落得一場空,別以為這種事情不可能,我告訴你一個故事……」
蘇洺禹按掉電話,直接給了陳宣白一個閉門羹,不想听他訴說當年勇,更不想听他預測自己會發生何種悲劇。
烏鴉嘴通常很靈驗,不可不防。
瞧瞧時間,他離值班還有半個小時。
蘇洺禹拿出白袍內放置了一整天的小說。
書皮上依然是一個大大的「禁」字,讓蘇洺禹在付錢的時候,依然踫上了質疑的眼光。
他從序開始看,看到心愛的女子訴說著她近來的甜蜜生活,臉上不禁露出微笑。
杜俐芊小姐大聲地向讀者宣布,她談戀愛了,對方寵她、疼她、照顧她,處處以她為重。
她驕傲的口氣讓蘇洺禹也不禁自傲,自己居然有如此完美,
然後,是第一章……第二章……
每翻過一頁,蘇洺禹臉上驚愕的顏色就多了一分。
男主角叫做蘇明宇,是個醫院院長的獨生子,擁有完美的面容以及無人可比的身價,在門診當中遇上自殺未遂的女主角,兩人一見鐘情。
設定看起來很眼熟,不過天下文章一大抄,也沒什麼了不起。
值得好奇的是,一個醫生竟有壯碩結實的二頭肌與八塊月復肌,應當忙得團團轉的職業,卻有辦法在每個不可思議的地方「撞見」女主角──女主角的三半規管可能有問題,時常跌入男主角的懷中。
算了,反正是小說嘛!不值得計較太多。
雖然……蘇洺禹下望自己因缺乏鍛煉而松弛的小骯,以及鏡中因用腦過度而早生的白發。
像他這個模樣,絕對不是個當男主角的料。
他真正介意的是其中一段──
「我來幫你量一溫。」
杜俐敏排紅的臉漾著紅暈,濕潤帶著水氣的眼楮直望著他,迷蒙的意識讓她低喃申吟。
「不要、不要。」她掙扎著,青絲輾轉被她搖動的頭輾壓在枕上,汗濕透了枕畔。
他的手扶住她的頭,將耳溫槍準確地送入她的耳中。
「插一下就好了。」
「我不要插。」她為反對而反對地扭動,想逃開卻逃不離男人霸道的懷抱。
「噓!安靜。幾秒鐘就好。」男人壓著她,冰冷的手滑動,沿著炙熱的身軀下滑,一直到她私密的領域。
「我想插的地方,不只這里呢!我的小鮑主。」他低低地淺笑,意有所指。
插哪里?
轟一聲,蘇洺禹的臉猛然炸開,一片赤紅。
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啊?
相似的設定讓他瓜田李下,曖昧的情節則教他百口莫辯,話說回來,要辯還不知道找誰辯起。
難怪一整天都有護士在他附近三五成群、竊竊私語,更不要說她們的眼光指控似的望著自己隨身攜帶的耳溫槍。
又難怪今天家醫科主任開玩笑地對他說︰「別拿醫院器材去做不該做的事情哦!」
天!他一定要去糾正女友的不法行徑。
再這樣下去,他的傲人成績統統會被他超人一等的生殖能力所掩蓋過去。
罷好電話響起,他接過。
「洺禹,我交稿了,你有空嗎?」甜甜的耳語充滿興奮,一點也不知道這方怒氣橫生。
「俐芊……」
禍首來了,他卻一點脾氣也發不出。
「很晚了,還不睡嗎?」蘇洺禹放柔了聲音。
他望望手表,晚上十一點半,是她平常的入寢時間。
「我們好久沒見面了。」語意帶著撒嬌。
是啊!十二天,剛好夠她寫完一本小說,編織完一個屬于女孩的美夢。
而這些日子他到底在做什麼,他根本想不起來,周而復始的門診與醫院兩頭跑,晚上回家後還要寫筆記、復習醫學文獻、病歷,連講電話的時間都很有限。
「你下班了嗎?要不要來找我?」
「我等等還要去巡房,沒辦法。」
「是喔。」言語當中是掩不住的失望。「那明天呢?我去醫院等你。」
「明天我要跟教授開會。」
「是哦……」不滿的聲音已然轉為悲傷。
「杜俐芊,後天有個重要的研討會要開,所以我得事先作準備,還有跟幾個醫生討論一下,你知道這事關我的工作績效,所以……」
蘇洺禹愈說愈心虛,杜俐芊是一個縴細又敏感的女孩,他的拒絕極可能被她視為冷漠,進而聯想到他對這段感情的退縮,甚至是他不愛她了。
而後,她可能會抱著棉被,縮在她的小房子當中哭泣。
「俐……俐芊,你知道我愛你吧?」不由自主就說出了口。
「算是……知道吧。」
「算是?」
「你從來沒有說過啊。」
「我現在說了。」
「那你再說一遍。」聲音興致勃勃的。
「同樣的話說太多遍就不值錢了,一天一次,不可以超過額度。」
「好,那我睡了喔!」杜俐芊的聲音總算恢復成剛開始的開朗,讓蘇洺禹放了心。
「晚安。」
忽然模到口袋當中的耳溫槍,那段情節又跳到腦袋當中,在這三更半夜欲火旺盛之際,蘇洺禹紅了臉。
「俐芊,還有……」
「有事嗎?」
下次不要把他當男主角範本了,尤其是別夸大男主角的勇猛,他招架不住女同事們的好奇眼光。
「沒事。」想著另一頭的小女友,正要抱著愛情的美夢入眠,他何必把掃興的冷水潑上?
默默咽回已經到嘴邊的話,蘇洺禹笑了。
「有沒有吃藥?吃完就快點睡。」
「我有乖乖地吃藥,你放心好了,我也照著你的菜單吃東西,最近身體好多了。你也要早點下班,早點睡哦!晚安。」
「晚安。」
幣掉電話,蘇洺禹很快地將屬于愛情的那一邊拋諸腦後,翻開病歷進入工作狀態,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情已經有所不同。
依然是瑣碎的工作,忙亂的人世,但因為一通簡短的電話,讓他覺得這一切忙碌都是有代價的。
為了他心愛的女子,這個忙亂的世界突然變得相當溫暖。
記憶力極佳的他,想起第一次與杜俐芊吃飯時,她所說的︰「愛情總是感傷的,無論相不相愛,沒有人躲得掉流淚的命運。」
一直到目前為止,他感受到的都是愛情的甜蜜。
誰說愛情總是感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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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俐……俐芊,你知道我愛你吧?」
想起昨天睡前得到的甜言蜜語,杜俐芊就不禁鬼鬼祟祟地笑起來。
一句話似乎就可以填補滿這些日子以來的想念。
他工作忙,老是不見人影;她工作份量也不輕,一埋頭趕稿就不分日夜,所以兩人從交往到現在,見面的日子少之又少。
有時候不禁懷疑,這真的是交往嗎?還是醫生與病人關系之間的升華?
每次他來,不就是听听她的訴苦,以及看著她吃東西,幫她計算營養與熱量而已。
這一切,與作朋友的年代並沒有分別。
頂多只是臨別前的幾個吻,像征著他們之間關系的提升。
她很沒有女人魅力嗎?為什麼老是沒有得到他進一步的表示?
杜俐芊翻著自己的小說,現在他們的愛情進度到了第幾章?需不需要來個第三者攪和一下?需不需要多一場床戲來增加愛情的濃度?
想著更進一步的關系,杜俐芊再度鬼鬼祟祟地竊笑,臉上出現一絲嬌羞。
他……有沒有這樣想過?
「你在想什麼?笑得這麼婬。」房門突然打開,杜俐芊被好友抓個正著。
「沒什麼啦!」
心虛地縮著脖子,杜俐芊發現陸宜家面色慘澹,臉上掛著虛弱的微笑,仿佛置之死地後終于重生,這模樣多半出現在作者趕完小說之後。
每完稿一本就元氣大傷,需要好幾天才能恢復。
「過了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句話變成兩個人打招呼的用語。
「過了。」宜家往床上一倒,她疲憊地說︰「十天趕出來的稿子,完全照你的設定,還有以狗血為最高原則的劇情,過了。」
「恭喜你,今後三個月的生活費有著落了。」杜俐芊順口丟下一句祝賀,繼續自己的妄想。
其實陸宜家是銀行家的獨生嬌嬌女,根本無須賺錢養家,若不是跟家里鬧翻,她現在應該還住在別墅區,過著不知人間疾苦的生活。
可憐小鮑主下凡,竟變成了灰姑娘。
「領了稿費記得去把頭發剪一剪,你愈來愈有藝術家不修邊幅的氣質了。」杜俐芊善盡好友義務,補充了一句忠告。
「別管頭發了,我出賣了我的靈魂!」
嗚呼一聲,陸宜家用雙手遮住臉部。
「靈魂?」杜俐芊吃笑一聲。「這種沒行沒市的東西,你要怎麼出賣?這樣吧!我心地善良,幫你算一算你的靈魂值多少錢。根據調查,人在死後尸體會比原來的體重少五百公克,據說那就是靈魂的重量。就算你的靈魂與黃金等值……」杜俐芊搬出旁邊的計算機,飛快按鍵︰「折合現金,四舍五入,你值十九萬四千五百八十五元。還不夠您當年飛一趟巴黎采買春夏新裝。」
陸宜家在床上滾來滾去,申吟著,哀悼廉價的靈魂。
「噓!你小聲一點,幫我的清白著想一下。」
天曉得隔著一道牆,這種聲音能變得多婬穢,尤其是左鄰右舍知道她新交男友的現在。
陸宜家抱著頭回想在趕稿地獄里寫出來的成品。
男主角白天是某跨國企業總裁,在二十四歲接掌家族企業之後,短短數年,就將集團規模擴大了數倍。
他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晚上他在某高級俱樂部兼職當頂尖舞男。閑暇時,他是國際聞名、見首不見尾的攝影大師,並趁著周游各國展覽之便,執行殺手的暗殺任務。
男主角與女主角在暗殺任務當中相遇,之後,男主角以神秘而難以捉模的四重身份不斷出現在女主角的生命中,發生浪漫又危險的炙熱戀情。
听起來是個很精采的故事,仔細想來,卻充滿了不合邏輯的設定。
「誰來告訴我,一個總裁為什麼要去兼差當舞男?」
「因為他有受虐傾向。」
「一個殺手是怎麼變成總裁的?」
「因為那是他的家族企業。」
「那國際知名的攝影師怎麼說?」
「男主角的嗜好嘍!」
杜俐芊將陸宜家提出來的疑問一一頂回去,笑眯眯地將眼楮眯成一條線。
唉!書是作者寫的,要怎麼自圓其說都成,不是嗎?就只有陸宜家這個死腦袋的人想不開。
「為什麼你對于工作精明得跟只狐狸一樣,一踫到愛情就笨得像豬?」
「我現在對愛情也很聰明啊!沒看我多幸福?」杜俐芊洋洋得意,看病可以順便釣到醫生,她與許多女主角的能力相當。
「連蜜月期都沒過,現在是最笨的時候,被粉紅色的幸福泡泡包圍,什麼都看不到,等到一個個爆開,你就粉身碎骨了。」陸宜家不客氣詛咒,卻又自己提出反證。「不過,那蘇洺禹看起來是個好人,如果幸運的話,你說不定會得到幸福,機會不大,但值得一試。」
「烏鴉嘴!」
「說我實際才是。」
男友聰明優秀,對她又好,這是杜俐芊夢想了好久的生活。
「現在就算任何狐狸精胞出來,也阻礙不了我們。」
「喲喲!講得好像情比金堅,小心等真正的考驗一來,兵敗如山倒喔!」陸宜家嘲諷著,挖出冰箱當中珍藏的冰淇淋,尖叫一聲。「啊!冰淇淋!我的‘小炳’啊!」她愛憐地喊著冰淇淋的匿稱。
「不要搶我的冰淇淋。」杜俐芊連忙攔截,兩個老在書中號稱文藝美少女的作者,在冰箱前面大打出手。
難怪有女性專欄作者嘆息指出──女人,就是輸在愛情與食物這兩件事情上。
全然就是這兩個女人的寫照。
電話鈴響的時候,杜俐芊正舌忝完最後一口抹茶冰淇淋。
「喂!我是芊芊。」八成是編輯打電話來。
「俐芊,是我。」
「卓翔?」杜俐芊茫然地喚出口,換得陸宜家銳利的一眼。
「俐芊,好久不見,你好嗎?」溫柔的男聲雖然不大,卻震動了杜俐芊的耳膜,迅速地連接到心髒細碎無力的心跳。
是啊!離上次他將她拋在街頭不聞不問,算算,也接近三四個月了吧!
現在她都要拋下過去,重新出發了,這個節骨眼,他回來做什麼?
「俐芊,我可以見你一面嗎?」
杜俐芊茫然地絞著電話線。
不行,當然不行,現在她已經有蘇洺禹了,她不能再作賤自己,活在那種虛幻的溫柔里面。
廖卓翔已經是過去的人了,好馬不吃回頭草,她沒有任何理由回頭。「俐芊,為什麼不說話?你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我沒有生氣……」
吞了吞口水,杜俐芊看到陸宜家從一個正常女人蛻變成蛇發女妖。
她帶著凶惡的姿態走過來,雙眼圓睜──
「他要干嘛?」用嘴形無聲問著。
杜俐芊無辜地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不知道不會趕快掛掉?」陸宜家用氣聲說。
「俐芊,你有在听嗎?」男人發現杜俐芊心不在焉。
「有有有,你說。」
宜家,你先讓我結束這段對話,拜托。杜俐芊用眼神求好友。
電話那端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俐芊,我知道讓你受苦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見我一面?」
這幾句懇求撥動了杜俐芊脆弱的心弦。
見他一面也好,大家把話說個清楚也是好事一件。
「時間、地點?」終于還是無奈地嘆口氣,答允了見面的要求。
拿紙筆抄下時間地點的時候,杜俐芊低著頭,不敢去看陸宜家責怪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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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級的法國餐廳,燈光華麗且炫爛,衣著光鮮的男女穿插其中,各家名牌首飾亮眼得足以刺傷眼楮,連穿著一千零一套洋裝的杜俐芊也不禁有了飛上枝頭做鳳凰的錯覺。
廖卓翔是著名跨國企業的協理,平日工作就是周旋在各國科技新貴當中,間接也養成他對品味的敏銳度。
凡是他看上的餐廳與物品都有一定的水準。
「這家的肋排剛得過獎,每天限量十客,只有預定的客人才有,你平常工作忙,吃得差,今天一定要好好地補一下。」
杜俐芊凝視著廖卓翔溫柔且寵溺的目光,往日的她能得他如此眷顧,一定是又驚又喜地如狗兒撿著骨頭,流著口水接受。
奇怪,今天她的感覺很遲鈍,像是在看一出戲。
「我有個朋友幫我計算營養,每天都吃得很好。」她低著頭,喃喃地說。
「你有朋友?是陸宜家嗎?」他漫不經心地問。
那些不是重點,所以廖卓翔沒有發現杜俐芊出現心虛的表情。
他拿出一個小盒子。
「這是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好。」
接過盒子,拆開一看是一只女用鑽表。
「卡地亞的?」
「喜歡吧?」
「喜歡。」
漂亮的東西誰不喜歡,杜俐芊實話實說,廖卓翔則是溫柔地笑了,投射過來的視線柔得似水。
「我就知道你喜歡這種款式的。」他高興地說,眼神落在她的手腕上。
「這只表是我前年送你的生日禮物吧?舊了,快把它換下。」
杜俐芊模著手腕,回想起這些年他們在一起的甜蜜時光。
他很寵她,至少當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刻,他總是呵護備至,禮物、花朵從來沒少過,她只要說一句話,他可以買下一切她想要的物品。
這才是她習慣的愛情模式。
蘇洺禹送的東西多半具有營養價值,牛女乃、水果一樣樣往她的冰箱塞,在她的冰箱門上貼上每日菜單,並不時帶來維他命藥丸逼她吞下,但他卻從來沒有送過貴重的禮物。
這個男人對愛情的笨拙可見一斑,全然不及他專業知識的萬分之一。
他的一切知識都是從書本上得知,偏偏一直沒讀到《完美情人守則》這一本。
他的戀愛手法一點也不老練,甚至有時候笨到讓杜俐芊困窘,例如接吻前他照例會臉紅地遲疑幾秒,甚至補上一句︰「可以嗎?」
他到現在還是不會在大庭廣眾下抱住她,而是牽著她的手,將她不遠不近地拖在身旁,宛若高中初戀男女。
但他的存在很真實,他會在每個杜俐芊需要他的時刻出現,不像眼前的男人,永遠的我行我素,在最沒有意料的時間回到她的生命當中。
「你一點也沒變,喜歡發呆。」
以為杜俐芊高興得呆住了,廖卓翔又露出溫柔至極的眼神。越過桌面,他將杜俐芊的手拉到身前,緊緊握住。
「我知道以前都是我的錯,對不起你,讓你受苦了。以後,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照顧你一輩子。」
好老套的台詞,如果讓她的男主角來說,一定更有說服力以及戲劇效果。
杜俐芊客觀地分析著剛剛的每一句話,若說心中沒有任何牽動,那是騙人的,但她依然覺得此情此景太過虛假,不夠真實。
「你要回到我身邊?」她茫然地問。
「從今天起,我一定好好對你。」他再度保證。
「你那邊的事情呢?」
「都解決了。很多事情總是該做個了斷,我已經跟那邊交代清楚,我要的是你。雖然……雖然是很對不起她……但,我更放不下你……」
聲音愈來愈低,最後消失在點起煙的火光當中。
廖卓翔呼出一口煙,仿佛無限欷噓。
杜俐芊愈來愈疑惑了,如果廖卓翔真如他口中的愛她,他就不會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甚至不告而別,讓她受盡痛苦與折磨。
曾有一度,他選擇了另外一個女人,而今,卻回到她的身旁,原因何在?
是他不到最後不能厘清自己愛的是誰?
還是做出選擇的不是他?
杜俐芊腦袋當中一片混亂,分析不出真相。
世事總是如此,愈是簡單的事實發生在自己身上時,愈難做出判斷。
最後,杜俐芊只替自己感到悲哀。
「太遲了,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多少電話找你?既然那個時候你不想要我,現在又何必回來。」
原本應該是責備的話語,卻因為虛軟無力的語調顯得可憐兮兮。
「對不起。」
懂得道歉的人真好,連辯解都省了。
杜俐芊用微怨的眼神看著他,那段傷心、痛苦、恍惚的日子,在她的回憶當中重播。
盡避對他的感情不再,但痛苦的感覺依舊鮮明。
淚水突如其來地落下,無法停止。
「你知不知道我這半年過的是怎樣的生活?我……你根本沒有關心過我的死活!」
杜俐芊用餐巾擦拭奔流的眼淚,因為太過激動,引來周遭許多客人的目光。
「俐芊!」廖卓翔的聲音嚴肅起來,有些著急地左右看看,發現他們已經成了整家店的焦點。「俐芊,你什麼都好,就是太情緒化了。我不是跟你說過要給我一點時間嗎?你偏偏要多心、胡思亂想地折磨自己。」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回來?你要我等你,難道就是這樣無止無境地等待下去?你不接我的電話,去公司找你你也不理,你消失得無影無蹤……身邊還有另外一個女人……」
杜俐芊失聲痛哭,整個人趴伏在桌上,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她受的苦、丟的臉,萬千委屈傾泄而出。
「大庭廣眾的,你能不能顧全一下我的面子?」廖卓翔稍感不耐煩,但他隨即壓抑住自己的脾氣。「俐芊,俐芊,你听我說。這一切都結束了,我以後一定會常常陪在你身旁,我會接你任何時間打來的電話,讓你隨時都能找到我,好不好?」
廖卓翔已經用盡了所有的耐心,他等著杜俐芊冷靜下來。
「她呢?」
「沒有‘她’了。」廖卓翔緊緊抓住杜俐芊的手,深情地說︰「我已經拋下一切,從此之後,我們可以好好地在一起。」
杜俐芊的腦袋里面亂成一團。
「可是我現在……」已經有一個男朋友了。
杜俐芊說不出來,這句話一吐出來,就代表她要結束這段糾纏多年的感情。
「我買了一棟你一定會喜歡的房子,我們結婚,一起生活。」廖卓翔微笑著說,這不是問句,而是胸有成竹的肯定句。
「結婚?不、不行……」杜俐芊慌亂地說。
「為什麼不行?你不愛我了嗎?」
愛嗎?不愛嗎?
杜俐芊根本分不出來自己對廖卓翔到底還有多少感情?
她不否認自己的確很想再見到他,問清楚他為什麼要腳踏兩條船;她也承認她依然每天都會想起他,想著他曾經對她做的一切,想著自己多恨他的無情。
如果沒有愛,還有這麼深的恨嗎?
「不是不愛……但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她有更值得珍惜的感情。
發現杜俐芊有拒絕的跡象,廖卓翔慌了手腳。
本來以為十拿九穩的求婚,即將慘遭滑鐵盧。
他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既然你愛我,那就夠了!俐芊,我說過我不會再傷害你,我會一直跟你在一起,你難道不相信我?」
「卓翔,你听我說,我已經不是幾個月前的我了……我現在……」
「我知道你還在怪我,我能諒解,沒關系的,你先照著我的安排嫁給我,日後代會證明我說的都是真的;」廖卓翔是個獨斷的男人,他打斷杜俐芊的發言。
「你不明白……」
「我明白得很,你只是在生我的氣而已。」
兩人夾纏不清的當頭,一個男人的聲音插進來,打斷他們的爭執,重重放下的一個拳頭,掠住兩個人的目光。
餐盤跳起來,夾著男人壓抑怒氣的聲音。
「俐芊,跟我回去!」
「洺禹!你為什麼來了?」一抬眼,看到餐桌旁高大挺拔的身軀,杜俐芊驚訝道。
「陸宜家通知我。」
天,好久沒有在陽光下看見他,竟忘記他有如此縴塵不染的氣質,站在世俗味重的廖卓翔身旁,高下立判。
杜俐芊滿心歡喜地站起,拉住蘇洺禹的手臂。
「正在跟‘前’男友破鏡重圓?」蘇洺禹冷哼一聲。
事情好像沒有她想像的這麼簡單。
杜俐芊收斂起高興的表情,將眼楮一寸寸地往上抬,直到發現蘇洺禹臉上緊繃的線條以及冒著火焰的眼楮,瞬間心驚膽跳地低垂下頭。
她轉過頭瞧瞧面露不滿的廖卓翔與眼前怒極反笑的男友,漸漸有點明白過來。
天啊!這不就是言情小說當中最常見的「抓奸在床」場面嗎?
「洺禹,你听我說,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杜俐芊被嚇得不知所措,她第一次看到蘇洺禹生氣的模樣,口不擇言,一出口就是慣用的言情小說口吻。
「那是怎樣?」
「我們只是吃頓飯……」
「吃頓飯就可以拿鑽表?這是援助交際,還是出場陪酒?」蘇洺禹說的難听,杜俐芊越發慌亂。
「我沒有要收。」
「你不是高高興興地說喜歡嗎?」蘇洺禹冷冷一笑,已經氣到極點。
他丟下一句話就走,不去看臉色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廖卓翔。
他沒有格調低到在公共場所跟人爭執所有權。
「等我!」杜俐芊手忙腳亂地抓起包包。
廖卓翔連忙攔住她︰「俐芊,他是誰?你真的要跟那個男人走?」
「對不起,他是我的男友。對不起,我不想跟你重新開始。對不起,我要走了。」
杜俐芊每說一次對不起就鞠一個躬,一連說了三個對不起之後,杜俐芊將盒子丟回廖卓翔的懷中。
現在,她終于了解為何以前廖卓翔可以輕易地將她拋下。
也是到了這一刻,她才明了她真的不愛他了,對于他,頂多只有對于往日的眷戀而已。
因為沒有愛,才會走得毫無負擔、無影無蹤。
否則,就會像眼前的男人一般,明明是拂袖而去,卻故意放慢腳步,等她追上。
杜俐芊沒有回頭,她的眼里只有那個被她的優柔寡斷氣走的男人。
一直到餐廳門口,蘇洺禹才回過頭來,瞪視著追上來的杜俐芊。
杜俐芊被他冰冷嚴肅的臉驚嚇得停住腳步,垂下頭。
「如果我不來,你就要跟他重新來過?你把我放在哪里?」
「我沒有……」杜俐芊否認。
「沒有?」蘇洺禹真的生氣了,他再度轉身走開。
「洺禹,你要去哪里?」杜俐芊急急地追上去。
「看診!」蘇洺禹頭也不回地說。